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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格交上去的第二天,学校那边找过尚楚一次,问他怎么填了这么个地方,
到底想好没想好。
尚楚说想好了,校领导又问他是怎么想的,尚楚眼皮也不跳,就开始一通胡扯,说他本身就是新阳人,离开新阳这么多年也没回去,始终感觉愧对故乡,现在好容易有这个机会,他想借机回报父老乡亲。
他昂首挺胸义正言辞,一上来就把立意拔得挺高,好像谁要是反对就是品格不高尚、思想不到位似的。
几个领导面面相觑,心说这孩子转性了还是怎么着,当初能在全校人面前放话说“在场没有一个alpha比得上我”的尚楚,就甘心放弃首都,到一个南方沿海的三线小城去发展?
再说了,就算他不留在首都,也有大把资源优渥的一线城市能填报,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填个“新阳市”啊。
副校长给教导主任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再劝劝,主任抿了口水,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尚楚啊,校荐名额没给到你是学校讨论决定的,我们也相信凭你的实力,考进一线警局不难,甚至说考进西城分局,我们都是对你很有信心的。这次实习很重要,和你的前途挂钩,你千万不要因为心里有气,故意......”
“老师,大城市固然好,但小城市更需要建设。”尚楚双手平放在身体两侧,又端正又乖巧,“去新阳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没有赌气的成分,我无条件理解并赞同学校的一切决定。”
他语带嘲讽,主任被噎得脸都绿了,赶紧喝了口水压压惊。
当初没把免试名额给尚楚就是怕浪费,一是当时还不确定尚楚是否要被开除,二是不确定西城是否能接受omega以非文职身份进入警局,虽然如此,但不可否认尚楚是这一届极其出色的学生,学校仍然希望他能去个名声大的、在界内有威望的局子,他干得漂亮也为学校增光添彩,哪知道尚楚最后填了个屎糊了脑子才报的地方。
几个领导见他态度坚决,也不好再多劝什么,就让他回去再想想。主任说你要是周末改变想法了随时告诉你们导员,原本志愿卡的很严,一旦填了就不让改,尤其你又是个omega,但学校愿意为了你开个后门。
主任说这话时双手搭着桌面,下巴微仰,好像给他这个omega“开个后门”是个多么了不得的奖赏似的。
尚楚说了个知道了,说完就走,合上门还能听见里头传来主任气急败坏的声音,嚷嚷着“你们看这小子,什么态度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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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寝的路上尚楚特意绕路去了趟公告栏,想看看上回考试的成绩,这是他上大学后的第一个第一名,也许也是唯一一个,虽说其中掺了点水分,但怎么也得拍个照留念一下。
公告牌底下露出来两双腿,有两个人站在后头聊天,尚楚走近了听见他们在聊实习志愿的事情,其中一个说他报了天港市局,已经通知下周三开始选拔,他下周二的机票飞天港。另一个问他怎么不留首都,虽说天港也是准一线,经济不弱,但论资源和首都还是没法比。那个人叹了口气,说报首都也太冒险了,多少警校大神都对首都各个警局虎视眈眈,加上首都这边名额少要求高,实在是没信心哪......
接着两人开始盘点除了首都以外还有哪些地方值得去,盘来盘去无非是那几个大城市,又说他们首警出来的,去二三线小城都算憋屈了,去那边能干嘛?成天在街上晃悠发罚单,还是满大街追摆地摊的小商贩啊?
尚楚听得有些恍神,上警校的谁没有个大英雄梦,他自然也梦过,像电视剧里头演的那样,带枪追捕逃窜的歹徒,解救身陷困境的人质,防弹衣底下是滚烫的心跳,曾经的尚楚光是想到这些就热血。
但现在他热不起来了,尚楚也想问是哪里不对,他怎么变得这么凉。
他捏了捏眉心,抬头去看成绩榜,目光瞥见最顶端的名字时却猛地一颤,第一行被人用马克笔涂黑了,这张成绩单上没有他的名字,只能依稀看见“楚”字最后一笔伸出来的那个撇。
尚楚有些茫然地看着那一团黑墨,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可能有人觉得他这个第一名来得不光彩吧。
也对,毕竟是有人让他的。
上面没有他了,没有他挺好的。
意料之外的,尚楚不仅没有丝毫愤怒的感觉,反而非常平静,甚至隐隐中感到松了一口气。
现在的他比任何时候都想要第一名,又比任何时候都更害怕拿到第一名。
尚楚沉默地看着那张成绩单,从第二名一直看到第十六名,眼神即将触及第十七名那个人名时,他目光微闪,眼睫颤抖了几下后还是挪开了视线,双手插兜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宣传栏背后其中一人说:“哎,白艾泽那事儿你听说没?”
这个名字猝不及防地撞进耳朵里,尚楚心头猛地一跳,喉头又涌起了那股熟悉的酸涩感,他才发现他根本不是害怕看到那个第一名,他是害怕听到、看到和“白艾泽”这三个字有关的一切。
尚楚转身想走,又听见另一个人问“白艾泽?他不免试推荐去西城了吗?还能有什么事儿”,他脚步不自觉一顿,垂头看着脚尖,大脑告诉他要赶紧走,身体却不受控制一般停在了原地。
“我舍友前天去办公室找导员,刚好遇见白艾泽在里头,他就猫窗户底下偷听了几句,你知道白公子说什么吗?说他不想要西城的推荐名额!”
“不是吧?这放出来都要抢破头的东西,他说不要就不要了?怎么想的这是?”
“谁知道呢,也许像他这种天才,就喜欢自己考进去才有成就感......”
“也许他是想把这名额让出来呢,反正他自己去选拔也稳进,不如给其他人多个机会。”
“让出来能给谁啊?难不成给尚楚啊?让出去个第一名还不够?你当白家二少爷是慈善家呢吧你......”
两个人嘻嘻哈哈地往外走,尚楚立即侧身闪避到一边的柏树之后,直到他们走远才出来。
即使他早知道别人都是这么看他的,但他还是难受。
他的第一名是白艾泽让出来的,即使他拿到了推荐名额,也是白艾泽让出来的。
因为白艾泽太亮了,所以在他身边就一定会变得黯淡无光。
尚楚有多依赖白艾泽、多离不开白艾泽,他就有多害怕别人把他的名字和白艾泽放在一起。
他在这样的矛盾中感到了一阵窒息般的绞痛,尚楚抿了抿唇,弯腰捡起一颗小石子,把成绩单上“楚”那个字漏出来的最后一撇也划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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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寝室楼,尚楚在楼梯上遇见了从四楼下来的白艾泽,两个人一上一下都愣了一下,这是他们自那天医院后第一次见面。
很快,尚楚就仰头,对白艾泽露出了一个有些许僵硬的笑容,白艾泽抬手想去牵他,尚楚状似不经意地把双手背到身后。
白艾泽伸出的手掌僵在了空气中,尚楚十指绞得很紧,拇指重重按着虎口,笑笑说:“我上楼。”
白艾泽定定看着他,似乎想说点什么,尚楚和他擦肩而过,白艾泽突然喊他:“阿楚!”
尚楚身形一顿。
白艾泽看着他的背影,他是真的瘦了,t恤套在身上空空落落的,肩胛骨显出一处明显的突兀,右手食指上胡乱包了个创可贴,也不知道是怎么伤着了,他消毒了吗,大热天的伤口闷在里面会不会发炎,有没有记得不能沾水......
白艾泽有很多话想说,他一手扶着栏杆扶手,五指收紧,最后只是小心翼翼地问:“下周一就开始选拔了,周末我们一起训练,好不好?”
尚楚的指尖止不住地抖,他把双手裤兜,努力挺直后背,张嘴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嗨呀不用,没什么可练的。”
接着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楼道里忽然吹来一阵风,从尚楚的t恤下摆灌进去,把上衣下摆撩起,尚楚想把衣服扯平,要伸手才发现自己双手怎么抖得那么厉害,白艾泽看见他露出来的一截腰,瘦的好像一掐就能掐断,原先尺寸正好的运动裤也显得大了,腰侧扣了两个长尾夹。
这才几天没有陪在他身边,他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白艾泽喉头一紧:“你......”
尚楚却打断他的话,快速说:“你等一下。”
他跨步上了四楼,在寝室门口发现地上放着一个新的保温桶,他进屋把另外两个小桶也一并拿出来,抱着放到白艾泽手里。
“以后别弄了,”他对白艾泽笑了笑,“私用电器违规了,收了吧。”
三个保温桶都是沉甸甸的,里面东西一点没少,白艾泽缓慢地抬起头,盯着他微微战栗的眼珠:“什么意思?”
“没,”尚楚视线下垂,又迅速把双手口袋,低声说,“别麻烦了。”
说完后,他转身就跑,一步跨上去三个台阶,就像是害怕面对什么所以落荒而逃似的。
进了寝室,尚楚“砰”一声合上房门,胸口传来阵阵刺痛,好像有人拿了一把铁钩子,一下一下地剜他的肉。
他背靠着门,张着嘴仰起头,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接着嘴里漫开一股血腥气,他抬手一抹,流鼻血了。
流血了流血了......
尚楚舔了舔嘴唇,强迫自己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鼻血身上,流血了应该怎么办?
对,止血,先止血。
他双手胡乱在身上摸索着,眼神一定,看见了食指上包着的那个创口贴,他昨天晚上在小树林抽烟被烟头烫了一个口,回来路上卖铺买的,五毛一个,他就买了一个。
创口贴可以止血啊!
尚楚这么想着,把手上的创可贴揭了下来想贴在鼻子上,但二次使用的胶面早就没了黏性,他怎么也没办法把东西固定住,只能慌乱地任由鼻血一直淌。
算了,不管了。
他再次把创可贴包回自己受伤的食指,蹲在地上用手掌捂着冒血的鼻孔,失神地看着桌上放着的保温杯。
就在这时,敲门声传来。
尚楚背脊一僵,听见门外响起白艾泽的声音:“尚楚,我送出去的东西,从来就没有收回的道理。”
他安静地蹲着,蹲到两条腿都麻了,才撑着膝盖站起来,一步一步地挪到门边,打开门,三个保温小桶齐齐整整地摆在他门前。
尚楚重重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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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上午,尚楚坐上了从首都开往抚城的火车。
首都到新阳没有直达,要先坐三小时绿皮火车到抚城再转高铁,他给尚利军买了一张软卧票,自己在硬座车厢。
没过多久,辅导员在年级群里发布了所有人的志愿申报信息,几乎是同一时刻,白艾泽的电话打了进来。
尚楚看着不停震动的手机,没有接,也舍不得挂断,就任由它一直响着。
宋尧也打了几个电话进来,发消息问他人在哪儿,说白艾泽找他已经找疯了。
电话接连不停响了十多次,身边的人被吵得睡不着,对尚楚说:“小兄弟,恁这是接还是不接啊?不接恁就拧了吧,滋滋滋地震怪闹心的!”
“不好意思啊。”
尚楚回过神来,对他抱歉地笑笑,把手机震动也给关了,光是愣愣地看着屏幕上闪烁的来电显示。
接着,火车开进了一个隧道,一片黑暗之中,尚楚按下接听键,把手机放到耳边。
“是我。”他说。
“尚楚,”白艾泽的声音焦急万分,他像是刚剧烈运动过,粗喘着气问道,“你在哪?”
“车上。”
“你要去哪里?”白艾泽问。
尚楚说:“小白,我报了新阳的实习,后天就报道了,我在去那里的火车上。”
他听见电话那头白艾泽明显的喘息声,许久后,白艾泽才说:“你骗我。”
尚楚闭了闭眼。
“尚楚,你答应过我的,”白艾泽的声音变得嘶哑,一字一顿地说,“你骗我。”
尚楚突然觉得喘不上气,俯身趴在小桌板上,一只手臂遮着眼睛。
“回来,”白艾泽说,“立刻。”
尚楚喉头一哽:“小白,我回不去了。”
“尚楚,回来,立刻。”白艾泽语气生硬地命令道,旋即尚楚听见了那边传来的哽咽声,白艾泽停了很久才再次开口,有些小心翼翼地恳求道,“阿楚,回来。”
“分吧,真的。”
火车驶离隧道,车厢里再次亮了起来。
听筒却暗了下去,只能听见那头白艾泽的喘息声。
良久之后,白艾泽说:“尚楚,我不同意,你现在立即......掉头回来。”
“我回不去的,”尚楚听见自己沙哑得吓人的声音,“小白,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和你在一起了。”
——我也喜欢你,也爱你,其实我爱你爱得要命,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站在你身边了。
“尚楚,”白艾泽的嗓音也在抖,“我说了,我不同意。”
“我不是尚楚了,”尚楚心口传来剧烈的疼痛感,他趴在桌面上,颤抖的背脊都在战栗,自顾自地呢喃道,“我已经不是尚楚了,我不锋利,也不热,我生锈了,生锈你明白吗,我很坏,很糟糕,我变了,小白,我不......”
他断断续续的话消失在细碎的哽咽里。
“尚楚,你别太自以为是了,”白艾泽重重捶了一下什么,听筒里传来巨大的“砰”一声,他呼吸急促,咬着牙说,“你生锈了就只能想到要跑,你以为你有多高明?你以为你有多了不起?”
尚楚说不出话。
紧接着,白艾泽的嗓子像是撕裂了一般,沙哑着说:“阿楚,回来,你生锈了我也要你。”
“我不要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