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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医生建议章决等到所有的身体指标趋于稳定再出院,因此他又在特护病房待了小半个月。
这段日子里,大多数夜晚,他的母亲陪他住在特护病房的另一间房,父亲只要没出门,也都会过来陪他。
陈泊桥的来电时间随着章决身体的好转,清醒时间的变多渐渐固定了下来。一般晚上九点左右,聊天有时长有时短,但每天都会有。
陈泊桥因家庭重大变故申请退出现役的事,章决比媒体还要早知道两天。
与反应强烈的媒体和亚联盟民众相比,陈泊桥显得十分平静。
他只是告诉章决,自己已经申请退役,暂时在父亲的集团里处理一些必要事务,待尘埃落定后,或许会参加选举。由于陈泊桥的情况特殊,接下来半年也无需回原部队服役,不过因为他的大校军衔,退役也需要近半年的申请期,出国仍然需要上报行程安排,因此和章决见面不会太方便。
章决觉得很对,没有意见。
在出院前的一天晚上,医生来替章决换完最后一次药,刚走出病房的门,他搁在被子边上的手机便震动了起来。
虽然敷了麻药,章决的后颈还是有些刺痛,贴着医用胶带的皮肤十分紧绷,让他难受。他盘腿坐在床里,想接电话,手指几乎要碰到接听键了,却突然发现陈泊桥发过来的是视频通话申请。
章决一惊,手便悬在空中。
他想看陈泊桥,但不想被陈泊桥看到穿着病号服的自己,犹豫地半握着手机,还没想好怎么办,手机没拿稳,晃了一下,手指从接听键旁擦过去,按到了挂断,把陈泊桥的来电掐了。
没来得及回过去,陈泊桥已经重新拨了一个普通的语音通话过来。
章决一接听,陈泊桥便道:“会挂我电话了。”
“不是,我按错了。”章决努力为自己辩解。
“是么,”陈泊桥平淡地说,“我还以为你不想让我看你。”
不等章决出声,陈泊桥又道:“昨天不是说拆纱布了吗。拆了也不能看吗?”
“只拆了绕着脖子的那一圈。”章决说着,忍不住有些踌躇地抬手,碰了碰后颈那一块厚纱布。
“还贴着纱布的,”他又告诉陈泊桥,“正面也能看到。”
十几年前,他从头皮处切开,向下植入了腺体,没有留下明显的疤痕,但这次摘除腺体,为了防止对附近的omega腺体造成影响,必须直接从alpha腺体的正面破口。医生委婉地提醒章决,这场手术会留下一个不大好看的疤,有需要的话可以给章决推荐整形医生,将疤痕祛除。
章决以前不在意这些,但是这一次,他把整形医生的联系方式留了下来。
陈泊桥没有勉强章决,换了一个话题,让章决把出院前检查的结果发他一份,说让秘书联系到了一位在t促分化剂项目工作过的医学博士,请博士也看一看。
章决刚答应,病房的门被母亲敲开了。
母亲手里拿着一个额温计,看见章决在通电话,便问:“是嘉熙吗?”
章决没有承认,也没否认,母亲便默认是艾嘉熙,她坐到章决床边,一边说“我给你测测温度,你继续打吧”,一边将额温计贴在章决的眉心,按下按钮。
下午开始,章决就有些低烧,医生知晓后说只是正常的后期信息素更替反应,不必担忧。
但章决母亲依然不放心,每隔一会儿就拿着额温计都进来,给他体温。
额温计亮了黄光,她拿起来看,仍旧是三十七度九,她便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说:“怎么还不降。”又用手背贴了贴章决的脸颊,道:“脸也有点热。”
章决静静看着母亲,实话说:“脸热是病房的暖气调得太高了。”
“不高啊。”母亲小声地说。
“嘉熙不是白天才来过嘛,晚上还要通电话啊,”她又看了一眼章决的拿着手机的手,低头把额温计关了,叮嘱章决,“早点睡。”将章决的床头灯调暗了,才走出去。
待门阖上了,陈泊桥静了几秒,问章决:“你发烧了?”
“低烧,”章决告诉陈泊桥,“医生说是信息素变化引起的,明后天就会退。”
“低烧也是发烧。”陈泊桥很慢地指出。
章决静静地躺着,没有反驳。
他看见自己嶙峋的手背,又瞥了一眼露在病号服外的小臂,抬起手,把房里所有的灯都熄灭了。章决本来便高瘦,手术后瘦得更吓人了,他自己洗澡都不敢看镜子,余光瞥见,也知道自己缺乏美感,关灯后,他躺回床里,侧身蜷着,看落地窗外,让听筒贴在耳边。
至少陈泊桥现在没看见他。章决心想。
他时而觉得他和陈泊桥在泰独立国的那些天近在眼前,时而觉得像是假的。
在手术注射麻醉剂,章决闭眼之前,他最后想起的是某一天他和陈泊桥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安全屋里的一场**。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让空气里的微尘与浮物上下浮动着显现出来。临近黄昏的太阳已经不那么亮,闪着丝绒般的光泽,像甜梦中会有的奇妙光晕。
他们在三楼**,玻璃窗的隔音不好,楼下行人骑车经过的声音离他们很近,住在棚户区的居民用泰语高声谈笑,按响自行车或电动车的清脆的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