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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宇,你在这里发什么疯,不怕你爷爷知道,又把你丢森林里去特训去?”尘栗的打趣笑声,终于把始宇的注意力拉扯回来。
始宇转过身来,看到是尘栗,急躁的眉宇间染上些许欣喜来。“尘栗?你怎么回来了,这是放假了?”
“嗯,小放七天,今儿刚到Z市。”
“你在这做什么?”尘栗瞥了眼始宇这焦急的样儿,有些诧异。不知是不是错觉,这次回来见到始宇,尘栗觉得始宇变了。具体哪儿变了,尘栗也总结不出来。
始宇不死心地朝前面张望了一会儿,确认施唯一是真的溜了,他这才拉着尘栗走到空处。“遇到了点麻烦。”
“需要我帮忙不?”以前读书时,始宇闯了麻烦,尘栗可没少帮他擦屁股。
始宇摇头,“这事你帮不了。”
“不忙的话,晚上一起吃个饭吧,天都快黑了,就附近找个地方吃点?”
尘栗的提议,始宇不好拒绝。
死党好不容易从部队回一趟家,待不了几天又要走,尘栗都提起吃饭了,始宇再拒绝也说不过去。始宇一看时间,已经五点了,想着施唯一过两天或许就消气了,才点头答应。
两人刚坐进尘栗的车,始宇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见是沉梦璃的电话,始宇都不想接了。
“怎么还不接电话了,该不会是桃花债?”尘栗一把夺过他的手机,点了接听。
一接通电话,就听到那方传来沉梦璃哭哭啼啼的声音。尘栗眼皮一抖,赶紧将手扔给始宇,“你这是搞大人肚子了还是怎么的?对方怎么还哭了?”尘栗最受不了女人哭哭啼啼,还是男人好。
始宇不耐烦接起电话,问:“哭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沉梦璃又断断续续哭了会儿,才说:“子妗割腕了!我回来的时候,血流了一地,医生正在给她实施抢救!”
始宇挂了电话,气得骂了声:“他娘的!”
没个消停!
挂了电话,始宇冲尘栗说:“饭改天再吃,闹人命了,我得去看看。”
“一起。”
尘栗兴致勃勃,他倒是要看看,是谁为了始家公子要死要活的。
。
两人到急诊室的时候,红灯还亮着。沉梦璃坐在外面的家属椅上,一直哭,哭的停不下来。
始宇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吕子妗可不像是那种会轻易自杀的人,被默克尔那样对待多年,吕子妗都知道苟且活下来,这指定又是一出戏。她反复利用自己对她的愧疚,还真是聪明啊。
尘栗见到显示屏上的名字是吕子妗时,眼里涌出惊讶之色来,“始宇,你还跟她在一起?她当年不是给你戴绿帽…”尘栗立刻闭嘴,绿帽子三个字对一个男人来说,还是挺伤人的。
始宇无所谓罢罢手,“没在一起,她前些日子刚回来,遇到了点问题,缠上我了。”
“哦,感情人家把你当避难所?”
始宇啧了声,不说话。
尘栗陪他坐着,伴着沉梦璃的哭声。
抢救了足有一个多小时,急救室的门才打开。沉梦璃第一时间跑上去询问医生,得到的回答是并无大碍,只需要好好休息就行。虽然早料到吕子妗不敢下狠手,始宇却还是担心她真的一心求死,毕竟她是脑癌晚期患者。
一个将死之人,没什么做不出来的。
听到准确情况,始宇也放了心。
将还处于昏迷的吕子妗送回病房,始宇跟尘栗这才乘车去附近的餐馆。路上,他不停地给施唯一打电话,开始施唯一还能接通,在第五个电话的时候,对方干脆关了机。
始宇放下手机,头靠在椅子上,二指不停地揉捏眉心,一副疲惫的样子。
尘栗偏头看死党的脸,有些担忧,“你脸色看着很不好,很久没休息了?”
始宇嘴唇努了努,仔细想来,从吕子妗回国后他就没有好好休息过。“是啊。”
“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始宇想了想,还是将最近这档子破事讲给他听。尘栗听完,颇同情始宇,“所以说啊,年少犯下的桃花债,老来都要还债的。”
始宇:“…”
“我才二十二。”
“你的年少来得太早,老年来得太快。”
始宇又一次领教了尘栗的损人程度,就跟刀子似的,锐利、直白。
找了家火锅店坐下,两人叫了个包厢。看着锅里冒泡泡的火锅,尘栗率先吃了一筷子肥牛,嘴里发出一阵舒爽的哼声,“还是二中校门口那家火锅店好,价格实惠,量多,味道也好。”
听他这么说,始宇也有些怀念起来二中门外那家火锅店的味道来。其实最怀念的,往往不是校外饭店的味道,而是那时飞扬的青春。
“我一直很好奇,你跟那个吕子妗是怎么搞一起的。”
尘栗便往火锅里下土豆,夏天吃火锅还是有些热,他把空调调低亮度,卷起袖子开吃。始宇以前从不跟他们说那些事,最近被这些破事搞烦了,想着尘栗是能信得过的人,他忽然有了想要跟他诉说的欲望。
“还记得么,跟我们一个机关大院长大的李易。”
“记得啊,就那个总跟咱么不对盘的李易。前两年他进部队了,结果前段时间因为犯了事,好像是弓虽了一个女兵,结果被开除了军籍。”尘栗停下筷子看他,问:“李易跟你和吕子妗在一起有什么关系?”
始宇眯起眼睛,狐狸眼底有道不清的仇恨。
“我们机关大院,跟我们一批大的孩子有十几个,李易比我们大两岁,大多数孩子都选择跟他一伙。咱们这边只有三四个人,但是关系比他们好,兄弟之间凝聚力强。咱们两队人一直有冲撞,后来高二有一次在KTV聚会,好像是苏子跟李易看上了同一个女人,结果那女人看上了苏子,没有答应李易的追求。李易气不过,就跑来KTV揍苏子。”
“这事我记得。”尘栗夹了条毛肚吃下,说道:“你从小跟你爷爷身边长大,我、苏子、你、晨安四个人里面,就你功夫最好。那次还是你把李易给打趴下的,不然苏子有苦头吃的。”
“是啊!”始宇拿起啤酒闷头喝,“大概是那一次李易怀恨在心,后来有一次我们四个人聚会,又是在那家KTV,跟李易他们又撞上了。李易早就想整我了,明的不行,就暗地里整。”
尘栗放下筷子,也闷头喝酒,“他找人打你了?”尘栗脸色有些阴沉,若李易真的找人私底下打始宇了,那这仇,他得替他报了。
始宇摇头,又苦笑不止,“若真是打了我一顿,那就没这团糟心事儿了。”
“他在我酒里下了药…”
尘栗心一沉,药…“难道是…”他用唇语,吐了两个字。
始宇点头,“你猜得没错。”
瞬间联想起那一年始宇对吕子妗百般疼爱,只差做牛做马的事来,尘栗顿时猜到了所有缘由。“你强要了吕子妗,所以你愧疚自责,才开始对她展开追求,宠她宠得要上天了,就是想要恕罪?”
始宇又摇头,“事情远比你想的复杂。”
“怎么说?”
“我那天走出KTV就意识到了不对,后来实在是忍不住了,我就躲进一个电话亭里。那条巷子人少,在我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忽然看到一个穿黄色暴露裙子的女孩。我以为那是酒吧的舞女,就把她拽进了电话亭…”电话亭里发生了什么,始宇不想多说,尘栗也能想到。
“因为那条街人少,几乎没什么光,我一直没看清那女孩的脸,我就记得,她穿着黄色的舞裙,还是个…处子!”
尘栗静静听着,忘了夹菜。
锅里,菜跟肉滚作一团。
“后来在学校,我看见校刊上刊登出来的校园拉丁舞比赛获奖的照片,才知道那裙子不是什么舞女裙,而是我们学校参加拉丁舞比赛的服装。每个学校每年只能派出两个人参加比赛,刚好一男一女,那照片上的女孩,就是吕子妗。”
“我也怀疑过,害怕自己弄错了,所以私底下我特意去打听过。吕子妗班上的同学都说比赛之后的第二天,吕子妗没有来学校。我猜她可能是身体受伤了,后来我常常暗中关注她,却发现,她怀孕了…”
眼睑掀起,过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始宇凝视着尘栗严肃的脸,一脸的无奈跟悔恨。“我们那时候小,不可能为了个孩子断送一生。我不想让一个女孩子来背负我的过错,就主动承认了自己犯下的罪过。”
“我在她身边做牛做马,她要什么,我就给什么,可就算这样,她还是因为钱出轨了。还他妈杀人了,现在又他妈的跑回来找我当避难所。我虽然有愧于她,但我不是钢铁做的啊,我也有心啊,被人戴绿帽子我也不爽啊!再说,我现在有自己喜欢的人,我不想让我喜欢的人对我失望…”
越说,始宇情绪就越激动,到最后,他干脆不说话了。
尘栗能体会到始宇的那种难过跟挣扎,这事放谁身上都不好受。始宇拿走一个女孩子的清白,又害得女孩子堕胎,真是罪过。
“来吧,碰个杯,都过去了!”
“嗯。”
一瓶啤酒全部灌下肚,尘栗吃了几口肉,才想起一件事,接着咦了一声。“不对啊!你说那个女孩是处子?”
始宇点头。
“吕子妗不可能是处子!”
尘栗说的太武断,始宇有些惊讶,甚至有些气愤。“尘栗,我清楚感觉到的,不可能有错。吕子妗后来虽然出轨了,但她之前是个好女孩。”始宇不是那种现在不喜欢了,就会给前任抹黑的人,听尘栗这么说,他是不开心的。
尘栗一摆手,无视他的愤怒,他接下来的一句,刺激得始宇全身冰凉。
“谁都知道,吕子妗的第一次给了李易,是李易二十万买来的,这事李易可炫耀了好一阵子!那段时间,谁人不知道李易花二十万就买了Z市小校花吕子妗的初夜!”
始宇目光一凛,他猛地抬头望下尘栗,“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二十万买了吕子妗的初夜。”
尘栗仔细想了想,确认自己没有记错,才说:“大概是高二刚开学不久吧,李易上大学回来二中,看上了校花吕子妗。追了她一周多吧,校花一直不肯答应他,结果李易直接拿出二十万给她,还是现金,说要包她的初夜。听说吕子妗参加完一个比赛,就跟他开房去了,还有人说,李易那一晚上可疯狂了,各种手段都用上了,弄得吕子妗还请假休息了。”
“这都是隐秘事,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那个时候你一门心思放在篮球上,对女孩子不感兴趣,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始宇面色都变了,“你这话可当真?”
“始宇,我会骗你?”尘栗做出一副受伤表情,他骗谁也不会骗始宇啊。
始宇一颗心都沉下来了,他仔细琢磨尘栗这话,才察觉出问题来。“你刚才说,吕子妗参加完一个比赛就跟他开房去了,是什么比赛?”
尘栗一愣,他多聪明,马上便明白始宇在担心什么。“你等等,我记得当时学校VIP内部论坛里面有人八卦过这事,帖子估计还在。”尘栗赶紧掏出手机,登上自己的号,翻出好几年以前的帖子,终于,他找了那个眼熟的饿帖子。
——校花还是笑话?
尘栗点开帖子仔细看,翻了三四页,才看到李易的一条留言。
“你看这个,我是李易就是李易的号,他亲自说的,说是吕子妗参加完…拉丁舞赛后,就被他开车接去了酒店…”尘栗把手机递给始宇,“你自己看吧!”
始宇接过手机,看到李易原话这么写着:“什么清纯校花,廉价得很!二十万就爬老子床上了,说什么清纯,老子要她摆什么姿势,她就摆什么姿势。穿着那一身拉丁舞裙儿,浪起来的时候还挺要人命。不是我说,我那晚可厉害了,她走的时候,浑身都是鞭痕,怀里抱着二十万离开酒店时,好像一只鸡。”
楼下的一楼,有人回复:“易哥威武,太豪气了,竟然砸二十万买了小校花的初夜。”
我是李易:“当我二十万那么好拿的?我可要求她了,老子就喜欢一个爽字,做那事不戴套,也不许她事后吃避孕药。第二天她请了假在我的监视下,可一直没有吃避孕药。我就是要她拿着我的二十万,忐忑不安过日子!”
山鸡哥是我哥:“易哥!牛逼!”
我是李易:“清纯校花,不过如此,还是大校花够味道,就是太难搞!”
…
始宇关了手机,整个人气息都变了。
他双手搁桌上,低着头,想到了之前吕子妗跟他的对话。
“始宇,如果…如果我不是那个被你伤害的人,你是不是会立刻转身,彻底不再管我?”
“始宇,你才是最大的笑话!”
前些日子,吕子妗的谎言被他拆穿时,吕子妗曾经跟他说过的话,此刻清晰印在脑子里。始宇记得她是在他说明自己当时是如何认出她的身份后,吕子妗才说出这些话的。
仔细一想,吕子妗早知道这件事中有猫腻,却没有将真相告诉他!
始宇握着啤酒的手不停地颤动,他没精力去责怪吕子妗的自私跟恶心,他更关心一件事——当年那个在电话亭里被他玷污的女孩,到底是谁!
若自己认错了人,那真正的那个受害者在哪里?
这些年,她又是怎么渡过来的。
尘栗也意识到这事出了问题,他眉头苦索,想了想,才问:“始宇,你确定那个女孩穿着跟学校拉丁舞比赛一样的舞服?”
始宇严肃点头,“我不会看错。但怪就怪在每年学校都只派出两名参赛者,不可能会有其他人。难道,那一届有四个参赛者?”
“这也不是不可能。”尘栗重新打开一瓶啤酒,跟始宇说:“我们那一届,校花出了两个,一个大校花,一个小校花。校花都能有两个,参赛者有四个也不是什么大新闻。”
“小校花是谁?”
“就吕子妗啊!”
始宇一愣,他一直以为吕子妗是二中的校花,原来她只是小校花。“那大校花是谁?”
“挺低调的,但模样长得是真好看。她家挺有钱,出入都是保镖送,李易也追过她,但是那女的太难搞了,他没追成功。”
“叫啥?”
“什么?”
“另外那女的叫什么名字?”始宇追问。
尘栗有些不记得了,他想了好久,才一拍手,说:“好像叫…唯一?”
始宇全身僵硬。
唯一?
怎么可能是唯一!
“小唯一,你高中哪个学校的?”
“二中的。”
他的小唯一也是二中…
大校花也叫唯一…
五年前,小唯一也去医院堕过胎…
始宇陷入了一种惶恐与震惊的双重情绪中,尘栗还一个人在嘟哝不停:“大校花具体姓什么我忘了,我就记得她名字挺特别的,唯一,你是唯一。”尘栗咧嘴一个劲地笑,“想当年,我也暗恋过大校花,不过大校花性子是真冷,一到放学时间就被家里保镖接走了,一点课余时间都没有。”
始宇的目光变得恍惚起来,他看着尘栗一张一合说话的唇,忽然说:“施唯一。”
“什么?”
“她叫施唯一。”
尘栗一愣,他又皱眉想了想,眼神突然变得炯炯有神。“对!就是这个名字,当年我还偷看过她们班的名册表,好像是姓施,挺少见的姓氏。”
神色恍惚吃完这顿饭,出火锅店时,才发现天竟然在下雷雨。
“下雨了,看这阵势估计要下到明天才会停。我送你回家。”
始宇摇头,拒绝了,“我还有点事要忙,下次再约。”
“你要做什么去?”尘栗眯着眼睛看他,大概是错觉,他总觉得始宇的表情有些阴沉。
“有点私事。”
告别了尘栗,始宇打了个车去二中。
。
二中学生在上晚自习,始宇说明了身份,成功被保安放行进了学校。
始宇直接去了主任办公室,他身份特殊,主任见到他的时候,笑得那叫一个谄媚。“始宇啊,怎么有空回故校来看看?这么晚了,要来也不提前说一声。”主任对他的态度,一点也不像一个主任对待学生该有的反应,反倒像是对待领导。
恭恭敬敬,态度那叫一个好。
始宇环顾一圈主任的办公室,直接说明自己的来意。“主任,我们那一届参加拉丁舞比赛的时候,有几个参赛者,你还记得吗?”
主任一愣,“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想找个人,就是不记得她的名字了,只记得她好想参加过拉丁舞比赛。”
主任一听,忙去翻档案,“你等我几分钟,我这档案有点多。”
“没事。”
主任翻档案的时候,始宇手指一直在沙发上敲打,没有停止过。他长眼眯着,眼底涌动的情绪十分丰富。此刻,他无比害怕听到主任的回答,可隐隐的,他又在期待着什么。
“找到了!”
主任捧着一个资料档案,走到办公桌后坐下。
看着他拆开资料线,始宇紧张得心都提到了喉咙口。
主任翻开资料,看了眼,说:“四个,分两队。不过只有一对参加了最终的比赛,另外一对,因为女方家里出了点急事,临时走了,还害得男队员无缘比赛。”
始宇更加紧张了,额头都在冒汗,后背也是一片冷汗涔涔。
“那个…临时走掉的女孩,叫什么名字?”
主任将资料递给他,“你自己看吧。”
始宇还算镇定接过资料,当他看到那资料上文字规范的三个黑体字时,浑身冰凉。
那股从他脚底生出来的恐惧跟巨大的震惊,以最迅速的速度,游走在他的全身。他捧着资料,双手颤抖,望着那资料上的三个字,眼睛里蒙上一层雾气。
眼泪从眼眶里落下,滴在施唯一三个字上。
没有什么,比始宇此刻更加绝望与震撼。
整整五年,他用疼爱与时间去缅怀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而真正被他伤害的人,却要一个人去医院堕胎,一个人不停地转学,在最美的年华将自己的美貌用眼镜跟乱发伪装起来。
到头来,还要被吕子妗利用,沦为全校皆知的不知羞耻的浪荡女!
而就在今天下午,他还伤了她的心…
才十七岁的她,还未成年的她,竟然为他拿掉过一个孩子!
*
幽居已经睡下了,是敲门声将他闹醒的。
“谁啊?”幽居只裹着一条浴巾,站在门后面。
“…是我。”始宇的声音,一片嘶哑。
幽居打开门,他看到始宇手里的资料,跟他明显不太对劲的脸色,还有那被雨水打湿的衣服跟头发,多少猜到了他来这里的用意。“你最好是别问我,事关人女孩的清白,我不会告诉你的。”
幽居背对着他说,边朝大厅里走出。
始宇把门砰地一声合上,他一把揪起幽居的衣领子,将他抵在一旁的鞋柜上,语气暴躁、急切地朝他吼:“告诉我,高二那一年,那个晚上,唯一到底经历过些什么!”
幽居后背撞在柜子上,有些痛,但他却不计较。他惊讶看着始宇,反问一句:“你知道多少?”
“我知道她在参加拉丁舞比赛的那一天晚上被人…被人玷污了,我知道她还怀过那个人的孩子!我也知道,那个弓虽了她的人,就是那孩子的父亲!”始宇咬着牙齿,他没有种,也没勇气告诉幽居,他就是那个罪人!
“该知道的,你基本上都知道了。”幽居淡定将他的手从自己的衣领上扳开,又打开柜子,从里面取了条干毛巾递给他,“擦擦,看你浑身都湿透了。”
始宇接过毛巾,胡乱地擦身子跟头发,才问:“她为什么不吃避孕药呢?”
幽居深深叹了口气,“都是造孽。”
“她参加拉丁舞比赛那会儿,她的父亲跟母亲出了事。母亲中枪病危,父亲为给母亲挡枪子,也中了一枪。她在临上场之前弃了比赛,保镖都去救她的父亲去了,她是保镖接送,身上从不带钱,没钱就打不到车,她就抄近道跑回家,结果没想到…”
“命运就是这么残忍,她在回家的路上被人给…”
始宇听到这里,已经没有勇气再听下去了。
原来那个晚上,发生过这么多事。
他在她痛失母亲的夜晚强要了她!
悔恨、自责、恐慌齐齐涌上始宇的心头,他罪孽如此深重,该如何恕罪,才能洗刷罪过?
“她强撑着赶去医院,因为被耽搁,错过了见母亲的最后一面。又因为四爷受伤昏迷不醒,她得一个人料理母亲的后事,加之年幼,没想到避孕这块儿来。等她意识到不对的时候,那孩子已经在她肚子里了。”
“我跟她母亲关系不错,唯一母亲的葬礼上,我曾去过。唯一去医院那天,也是我陪她去的。她拿掉孩子后,过了一周多,四爷才醒过来。”
幽居讲完这些,又是一声长叹。“始宇,唯一真的是个可怜孩子,她更是一个好孩子,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永远不要辜负她。”幽居很少这么认真拜托始宇一件事,这件事,他不得不认真对待。
唯一的痛苦,只有幽居知道。
就连他的父亲,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在哪一天被人玷污的。
一连串的事情在一同一个晚上发生,对一个十七岁的女孩来说,太残忍了些。
始宇哪有什么资格不对施唯一好!
他现在就是一个罪孽深重的畜生!
“我怎么会辜负她,我毁了她的一辈子,我有什么资格辜负她?”始宇怔怔的看着自己的双手,就是这双手撕扯开施唯一的衣裙,就是这双手堵住了她凄惨大叫的唇,就是这双手,犯下的罪孽!
幽居起初没理解他这话的意思,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程清璇倒是先一步拉开房门走了出来。
她穿着丝质睡衣,指着始宇的鼻头,一副气得不轻的样子。
“始宇!你知道吗,前几天唯一来找过我们,因为她偷听到你跟那狗屁初恋的对话,说是初恋为你打过胎。她来问我,问我她该怎么办。她只要一想到你们之间曾有过孩子就难受,但要她放下你,她又做不到。我无法想象她是带着怎样的心情来找的我,但她心里一定很不好过!”
“可尽管如此,她还是选择压下所有委屈跟你在一起,因为她喜欢你!”
“如果让她知道,你就是毁了她这一辈子的人,你觉得她有可能原谅你吗?”
程清璇气得指尖都在哆嗦。
始宇听了这话,就更加难受了。
心就像被刀子割了口,剜了一块肉,疼得钻心钻骨。
施唯一一直没有告诉过他,她早就知道了吕子妗为他打胎的事情,该是有多喜欢自己,唯一才会假装自己不知情?
始宇离开幽家的时候,双脚就跟踩在棉花上似的,是用飘的,是连滚带爬的。
*
施唯一浑浑噩噩回到家,始宇低头亲吻吕子妗的画面在她脑子里挥之不去,折磨得她快要失控了。
在楼上,瞧见施唯一站在院子灯光下的身子有些失魂落魄,阿纲赶紧从楼上下来。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施唯一身上的衣服湿了,脸上的水珠子,不知是奔跑出的汗,还是淋的雨,又或是落的泪。佣人第一时间递来毛巾,阿纲亲自给施唯一擦湿漉漉的头发,施唯一抬起头来时,两眼有些发红,那翡翠碧眸被水珠浸泡着,像两颗翡翠石掉进了一泓幽泉。
洗尽了铅华,悲伤尽显。
阿纲被吓一跳,忙拉着施唯一在沙发上坐下,他给施唯一倒了杯热茶,又亲自递到她掌心,给她握着,才叫佣人去拿张干净的大毛巾过来。“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施唯一低头怔怔看着杯中茶水,龙井茶叶在水中漂浮,在她眼里,却变成了始宇恶心的嘴脸。
“见到了一渣男一贱人,眼睛都被刺瞎了!”一口喝掉杯中水,施唯一又自个儿擦了把脸,才从佣人那里拿过大毛巾,准备上楼去洗了个澡。她刚踏上旋转楼梯,阿纲的电话突然响起来。
第一时间接听,阿纲的面色陡然间变得严肃起来。“带上武器,叫上兄弟,跟我去救四爷!”这一刻的阿纲,像一尊神,威严得让人敬畏。
家里的保镖齐齐动起来,有人去开车,有人去准备武器,有人打电话叫兄弟,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这样的情况,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施唯一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阿纲,见到阿纲的脸色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凝重,她心脏被巫女的魔爪死死紧拽着,紧得她喘不过气来。“阿纲,我爸爸怎么了?”
阿纲嘴唇蠕动了几下,他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小姐实情。
“阿纲,给我说实话!”
阿纲额头上都冒出冷汗来,灯光洒在那细细密密的冷汗珠子上,莫名的让人感到恐惧不安。
阿纲用掌心摸了把额头的冷汗,才仰头看着楼道上的施唯一,哑着嗓子说:“跟斩头帮火拼时,四爷本就受了些轻伤,回来的路上又被另一批人埋伏,四爷他们经历了一战,体力不支,加之或多或少受了伤,就…”
“说重点!”
“四爷中枪了,中了三枪!电话是四爷的护卫澳龙打的,打电话的时候四爷没在他身边,情况应该…很糟糕!”
施唯一娇躯一颤,刹那间白了脸,没有了血色。施景云出行随行众多,他都中了三枪,那他的属下估计没几个可活的了。那他…岂不就没有人保护了。
施唯一扔掉毛巾,从楼道上走下来,正巧保镖抱着枪跟一箱子弹出来,准备送上车。施唯一一手夺过保镖手里的手枪,侧身对阿纲说:“带我一起去!”
五年前她错过见母亲的最后一面,这一次,她不要再丢下父亲。她边往外走边装子弹,阿纲见她铁了心,也没有拒绝。
上车之前,阿纲站在车旁注视了一圈自家的兄弟,只说一句:“保护好小姐的安全!”
“是!”
*
Z市与B市搭界的云塔山外,人烟稀少,车辆也不多。
方才爆炸声与枪声齐响,留下的是满地残肢断臂。
施景云带来的随行一共十二人,此刻八人已气绝,另外三人身受重伤,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只能等死。澳龙一只手捂着腹部的枪伤,在车屁股后面找到奄奄一息的施景云。
雨垂直落下,将满地血水稀释,一同沉入土壤里。
“四爷,属下…保护不周…”一头栽在施景云面前,澳龙说话时气若游丝,声音断断续续的,快是要撑不住了。“对…对不起…”
施景云泪珠子往下滚,虚弱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忠心的属下,缓缓地摇头,“不,不怪你。干…咱们…这一行的,脑袋勒在…裤腰带上,生死都是常事。”
施景云肺部、右胸口、右肩都中了子弹,血液一股股往外冒,把他的身上烟灰色的衬衫染成了暗红色。他用掌心堵着肺部跟胸口的伤口,大口大口喘气。
雨水从他短发穿过,往下滚落,薄衫紧贴着身子,上口被雨水泡过,更加不舒服。
施景云不责怪,澳龙只觉得自己更加该死。澳龙嘴皮颤抖着,脸色彻底惨白了,他想站起身来将那些不要脸的卑鄙货杀得一干二净,可他连站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感受到力气被迅速抽干,澳龙平躺在地上,看着从天上不停往下滴的瓢泼大雨,看着头顶施景云惨白的脸,往日里炯炯有神的眼珠子里,目光一点点变得涣散…
“四爷…下辈子再做你兄弟!”澳龙的气息逐渐变得缓慢,涣散的眼神变得呆滞,直至死寂沉沉。
施景云低头看着他到死都不瞑目的双眼,他手从伤口移开。染血的手覆在澳龙的眼睛上,施景云用手章贴着澳龙的眼皮,替他把眼睛合上。“澳龙啊,下辈子啊,好好读书,别再干杀人放火的勾当!”
“娶个媳妇儿…生个娃…白头终老…”
咔哒——
手枪保险被按下,一双皮靴沾着稀泥跟血水,走到施景云眼前。施景云拼尽全力抬起头,看到的是老对手马龙的那张脸。
“老家伙,叫你多管闲事,现在死到临头了,可知道悔恨二字怎么写?”马龙的手枪枪口抵在施景云的额头,嘴角的笑好不得意。
这些年,他狼会每次在毒品交易的时候都会被缉毒警擦抓到,后来经过查证,都是施景云安插在他狼会里的奸细举报的。马龙等这一天,等很久了。
施景云眯着眼看他,什么话都不说。
“咱俩都不是什么好人,各得各的利益,你为什么总跟我过不去呢?”他贩毒,施景云做地下生意,井水不犯河水,他就不明白了,施景云怎么总是揪着他不放!
施景云嘴唇裂开,洁白的牙齿在夜色下,看着瘆人。“我这辈子,最他妈恨贩毒跟买卖人口的畜生!”朝马龙吐了口唾沫,施景云到死都不觉得畏惧。他的父亲就是个毒瘾,他的母亲是从被人口贩卖组织买到Z市来的落魄千金。
这两人给他童年带来的阴影,太深了。
施景云最恨的两样,马龙都占全了。
马龙目光一狠,嗤笑一声,“自个儿也不是什么好人,装什么正义使者!”一把抹掉脸上的唾沫,马龙撇撇嘴,扣动扳机。
砰——
坐在车内,施唯一听到这声枪声,浑身一个激灵,鸡皮疙瘩起了全身。
“到了!”
阿纲第一个下车,见到满地都是他们兄弟的尸体时,气得红了眼睛。
施唯一的白色帆布鞋踩在血水地上,她扫了眼地上那些到死都不肯闭上眼睛的脸,目光有些悲痛。这些人,平日里都对她疼爱有加,可现在他们却变成了一具具死尸…
施唯一一个人来到汽车的屁股后面,当她看到躺在地上的澳龙时,整个人都绝望了。再一看,见到靠着车皮股,只剩几口呼吸的施景云时,施唯一彻底崩溃了。
施景云一身衣裳在滴水,他勾着脑袋,手依旧捂着伤口,鲜血从他的指缝往外冒。
那么多的血,看得施唯一后背发麻。
“爸爸!”施景云跪下来,抱住施景云,却没有哭。
听到动静,阿纲他们全都聚拢过来。
施景云只剩最后一口气了,他没有抬头的力气了,只有嘴皮子尚且还能碰一碰。
“唯一…”
“爸爸的好女儿…”
施景云的声音在施唯一耳旁虚虚若若地响起,施唯一赶紧松开怀抱,用双手捧着施景云的脸,那张脸,在她掌心里化作一张苍白的面谱。五官依旧是施唯一所熟悉的五官,只是那张脸上的死寂,是施唯一从没有见过的。
用尽这辈子所有的力气看了施唯一最后一眼,施景云含着不甘,闭上双目。
施唯一手一怔,神色露出悲痛来。
“四爷,您走好!”
阿纲跟兄弟们同时弯下腰,朝施景云行李送别。
施唯一突然松开施景云,扭头对阿纲说:“去医院!”
阿纲心中大惊,他看了眼已经死去的施景云,劝慰施唯一:“小姐,四爷已经走了。”
“胡说!”
施唯一冷着脸,冰凉的视线扫过去,看得阿纲也低下头去。
阿纲心头一阵苍凉,小姐入魔了…
“行,赶紧送医院!”
将已是死人之躯的施景云抬上车,施唯一也跟着上了那辆车,一半人去了医院,另一半人留在雷雨的夜晚里,处理其他护卫们的尸体跟后事。
*
雷雨夜是打瞌睡的好时间,保安在保安亭里打瞌睡,没注意到有个青年,飞快地跑进别墅小区内。
一路狂奔进高级别墅小区内部,直到看见写着施家两个字的大门门牌,始宇这才停下脚步。他双腿分开,双手撑着膝盖骨,浑身都湿透了,他大口喘着气,胸膛一会儿高一会儿低,胸口一阵发热。
“呼…”
等呼吸没那么剧烈急促了,始宇才仰头看了眼别墅里面。
施家别墅灯火通明,雨水打在别墅玻璃上,屋内落地窗安安静静,没有一道人影在落地窗上浮现。
难道都睡了?
始宇犹豫着按了门铃。
一遍、
两遍、
三遍…
门铃反反复复地响,却没有人来开门。
真的都睡了?
始宇拿出手机一看,已经十点多了,按理说,像施家这种人家,不会这么早睡才对。始宇想给施唯一打个电话,结果雨太大,古董手机被水浸透了几个小时,竟然在这个时候罢工了!
始宇不想就这么放弃,有些事现在不解释清楚,只会带来更多的误会与麻烦。他既然知道了当年那件事的真相,他不赶紧将这件事告诉施唯一,不还施唯一一个公道,始宇良心难安。
“唯一!你出来!”
始宇双手托在嘴唇边上,做喇叭状,朝别墅内喊。
家里的佣人跟管家都在大厅坐着,全都没有说话,今夜发生了这种事,谁都没有心思睡觉。
“是不是有人在叫小姐的名字?”厨子阿姨听到始宇的声音,朝管家问。
管家竖着耳朵听了听,这才摇头,“是你的错觉吧。”施家别墅隔音效果极好,加之又是雷雨夜,雷声惊天,哪听得到外面的动静。管家看了眼没有动静的座机,心里更加忐忑,“也不知道四爷怎么样了,不知道阿纲他们有没有赶上。”
“哎!”
始宇的声音,很快就被雨水雷声给吞没了。他不死心,又喊:“小唯一,我是始宇,我来向你请罪来了!”
轰隆隆——
惊雷从天而降,将北城上空撕裂开一道口子。
他的声音,又一次被惊雷消化。
屋内,管家跟佣人都守着座机,谁都无心去留意屋外的动静。雨点变得越来越大,雷声越来越惊人,每一道闪电,都像是桀骜的电龙,在天空中奔驰遨游。
滂沱大雨决了堤一样的往地上砸,砸在始宇摇摇晃晃的身子骨,竟然将一米八三的青年当场砸弯了腰。
双膝跪在地上,膝盖骨狠狠砸在水泥地上,将积水溅开水花。
始宇身上有些恍惚,他怔怔低头看自己跪在的双膝,忽然自嘲笑了。
跪得好!
这一跪,整整迟到了五年!
五年啊!
他欠她这么多,仅仅是下跪,又怎能抵得了罪过?
二十二岁的青年跪坐在雷雨中,是一个罪徒。
发红的眼眶望向施家别墅二楼的方向,始宇不死心,又大声地喊:“施唯一,我是始宇,我来想你请罪来了!”
那间屋子灯火明亮,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始宇整个背脊骨坍塌,头深深埋在双腿之间,嘴里竟发出呜咽之声。
“小唯一,始宇前来向你请罪啊…”
细长十指插进浓密的黑发里,始宇在雨里忏悔,默默地承受惊雷与雨点的鞭打。
始宇的心被放在炭火上烘烤,翻来覆去的被烤。他无比的痛苦与自责,他竟害得一个女孩子蒙尘冤屈,被人侮辱、被人瞧不起、被迫转学、被迫堕胎、被迫再也见不到母亲最后一面、到最后竟还要被人戳着鼻梁骨说:你这样的女人,不知道被多少人摸过上过!
只要想到施唯一这些年受得委屈,始宇悔恨得直不起腰板。如果可以,他真希望施唯一能跑出来,拿着刀子往他身上戳几刀,如果那样就能让她泄恨,能还她这么多年受的委屈,始宇甘愿挨上个十刀百刀,甘愿被千刀万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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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的详细细节不便放在正文里,歌儿会写以番外的形式更新在群内。以施唯一的角度来写,已经写好了哦,欢迎进群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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