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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的气候变化无常,前一刻万里无云,炎炎烈日,下一刻却又乌云密布,暴风骤雨。
随着小腹的渐渐隆起增大,云倾的行动已经有些不便了,太医每日前来问安诊断,唯恐有丝毫差错。五六个月的婴孩,应该已经知道男女了,李太医也是个医术精湛的老御医,所以多多少少也能从心律方便判断出来,但是却从来都不曾说。
云倾也不曾问过,因为是男孩还是女孩她并不关心,凌烨轩似乎也不在意,他只在乎她能否能够乖巧的生下这个孩子,然后母子平安。
但是凌霄殿的宁静却不代表整个皇宫都会如帝王所想的那般风平浪静,因为朝廷上的官员和后宫的那些嫔妃也开始渐渐的注意起了这位小皇后的肚子,偶尔有人猜测,究竟是皇子还是公主,前段时间赵安就抓住几个下为此事下注赌的小太监,然后当众被扔进了内务府做苦力,罚奉三个月。
可是这样杀鸡骇猴的手段,却只能阻止明地里的议论,却无法杜绝暗地里的人心猜测。
六个月的时间,在经历凌霄殿的事情之后,已经安静了很久的太后似也按捺不住了,但是却始终不敢有什么动静,可是身为皇帝表妹的芙贵妃却突然得到了特赦令,时常出入后宫。云倾原本不想过问这些事情,但是赵公公却似生怕她误会一般,每日都来前行来禀报后宫的大小事务,包括那日新进秀女的议论。
云倾越发懒散,时常歪在金丝楠木的芙蓉榻上不愿起身,整个人也时常觉得累倦,用于休息睡觉的时间也渐渐的延长,以往总觉得打发时间是件很难的事情,可是现在却睁开闭眼间,就又虚度了十天半个月,除了小腹越来越大,偶尔被里面的孩子拳脚相加之外,似乎没有任何的不适。
今日,云倾刚刚起身,就见赵公公似早早的侯在前殿,蛮儿刚搀扶她坐下,就闻赵公公道:“皇后娘娘,前些日子芙贵妃可以出后宫,在御花园等地方走动,是因为经得太医诊断,芙贵妃似得了抑郁症,每日郁郁寡欢,茶不思饭不想,只是垂泪,太后忧心不已,唯恐再这样沉闷在后宫中会出事,所以太后娘娘就派人向皇上请了旨意,皇上和太后娘娘毕竟是母子,芙贵妃又是皇上的表妹,所以皇上不能拒绝,便让她偶尔踏出后宫散心”
蛮儿为云倾梳妆,将一头青丝绾成了简单的发髻,却没有戴那些过于沉重的发饰,但是却显得格外的清雅。
赵公公见云倾没有说什么,也知道皇后心里根本不在意这件事,可是他却不敢有丝毫的纰漏,于是继续禀报道:“皇后娘娘,最近几日,那些乱嚼舌根的秀女,奴才已经接旨,都削去了她们的品级,送出宫去了,而那名在后宫中与卢采女交好的那名李采女,奴才也根据皇上的旨意,将她贬为宫娥了。”
蛮儿看了赵公公一眼,也不敢说什么,而云倾的神色却始终都是淡淡的,仿佛这些事情根本与她无关一般。
赵公公见云倾不理会,也不敢多逗留,最近皇上要他严查后宫,不准任何人议论帝后的事情,所以这两日,他的腿都快跑断了,脚也磨出了水泡,实在是苦不堪言,不过还好,收到的成效还是极为明显的,至少有不少人因忌惮而住嘴了。
“皇后娘娘好好休息,奴才告退了”赵公公事情说完,便告退出殿。
蛮儿整理着云倾的衣裳,将亲手做的早膳端上来,小小心翼翼的侍奉云倾用饭,在看到云倾吃的不多时,不由得劝道:“娘娘再多用些吧,娘娘现在可是一个人吃两个人的份儿,可别亏待了小皇子,否则皇上又要责问奴婢了”,就在昨天,皇上还以为她的手艺不好,所以皇后不愿多吃。
“本宫已经吃不下了”云倾的确饱了,她每日什么事情都不做,只是懒洋洋的赖在宫殿里,偶尔出去走走,这样怎么能吃得下多少东西?
“可是娘娘才吃了半碗粥和几块点心啊,这样怎么行?”蛮儿嘟着红唇抱怨。
“皇后娘娘……”就在蛮儿又要开始唠叨的时候,大殿外的一名守卫宫娥匆匆的走了进来,一身碧色的罗裙翩然而至,随后向云倾福了福身,道:“皇后娘娘,芙贵妃昏倒在凌霄殿大门外了,奴婢们惊慌失措,不知该如何是好,特来请示皇后娘娘。”
云倾微怔,而蛮儿则是立刻僵直了身子,随之叫道:“这件事跟皇后娘娘有什么关系?你快去书房通报赵公公,让他处理吧。”,蛮儿满身都是警惕,她要在皇后生产之前,将一切可能对皇后产生威胁的人全部阻挡在外。
“将她带进来吧,派人去找太医来查看”云倾不紧不慢的说道。
蛮儿急了,但是云倾却抬手阻止她。云倾现在虽然身怀有孕,有诸多不便,但是还不至于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都可以将她如何,他们都太过紧张了,也见她想的过于柔弱了。
禀报的宫娥立刻退了出去,不多时,只见两名小太监搀扶着一身鹅黄薄纱长裙的美丽女子踏进了凌霄殿,安置在了外殿的睡榻上。
李太医接了命令随后赶到,在看到竟然是芙贵妃时,先是一怔,随后有些不解的为其把脉,却道:“皇后娘娘,芙贵妃只是心绪不宁,倒是气血不畅,精神萎靡,看这幅摸样,应该是身体原本就虚弱,又在毒日头下面待久了,所以才导致昏厥,不过好在不曾中暑,休息片刻也就没事了”
蛮儿见状,立刻嘟起了小嘴,喃喃道:“我还以为是当真得了什么抑郁症呢,原来不过也只是一些小病罢了,皇后娘娘,芙贵妃是太后的亲侄女,她的本事可大了去了,留在凌霄殿里,难免生事,而且若是被皇上知道,只怕又要震怒了,所以咱们还是将她送回建章宫去了,免得太后也会借机刁难”
太后是一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她也太擅长在安稳一段时间之后再卷土重来,毕竟,她仗着是皇帝的生母,天下人都不敢将她如何,所以有时候实在令人觉得焦头烂额。如果她知道芙贵妃在凌霄殿大门前昏厥,只怕又要生出什么事端来。
而云倾也知道芙贵妃自所以会出现在这里,也如此‘巧合’的昏厥在了凌霄殿门前,必然是也是有人在背后设计这一切。所以,既然来了,她也很想知道太后究竟又想玩什么把戏。毕竟,太后若敢借助芙贵妃的事情大闹的话,她自然也可以利用腹中的孩子危及芙贵妃的地位,她们相互限制,谁先动手谁先遭殃。
因而,云倾则是满不在乎的淡然一笑,道:“太后娘娘乃是皇上的生母,岂会可疑刁难本宫呢?你别再那乱嚼舌根了,赵公公最近可是查得紧,当心你也被送进内务府去做苦力”
蛮儿听了云倾的话,先是一怔,随后似有所觉的朝芙贵妃一看,在看到那女子颤动着长睫时,已知这个狡诈的贵妃已经醒了,此刻正在偷听她们说话,于是立刻敛眉低眼,恭顺的道:“奴婢该死,奴婢多嘴了,还请皇后娘娘饶命。”
“你们都下去吧,蛮儿,你好好照看芙贵妃,本宫累了,先进殿休息了”云倾缓缓起身,欲要离开,但蛮儿却在此刻佯装诧异的叫出声,道:“呀,皇后娘娘,芙贵妃好像醒了”
云倾红唇勾起了一抹冷笑,太后果然最擅长苦肉计啊,因为她在深宫久居,若是想要出宫前来凌霄殿见她,皇上定然不允许,所以就利用芙贵妃心绪不宁,每日垂泪之故,先请皇上赦免禁足后宫的指令,可以在皇宫各处散心,然后在看准时机,来到凌霄殿大门外……
正大光明的进来,终究是会惹人猜忌,但是若是在炎炎烈日之下昏厥的话,就可以撇做他谈,而且太后只怕也拿捏了准了所有可能的结果,若是她不将人救进凌霄殿,那么后宫之中必然谣言四起,朝廷上也会议论她这个皇后失德失仪,到时候,太后必然可以趁机挑唆,毕竟,芙贵妃是她的侄女。
芙贵妃从睡榻上起身,面色略带苍白憔悴,她慢慢的睁开一双美目,先是神色有些茫然的换股四周,然后在看到一身淡雅装扮的云倾和前来搀扶自己的蛮儿时,微微一怔,表现的极为诧异,但是她的功底终究是稚嫩了些,可以令人一眼就可以看穿是在做戏。
不过,单纯的芙贵妃能做到这种水准,足见太后最近花了不少心思调教和设局。既然别人都已经将命豁出去来沿着一场戏,云倾又岂能就此打断拆穿她的伪装呢?
红唇勾起浅浅的笑意,从不温柔贤良的云倾,打算今日就温婉一次,她淡淡的道:“贵妃可觉得大好了?”
芙贵妃见云倾神色从容,目光虽然淡泊却带着亲切,那摸样令人产生一种和蔼可亲的幻觉,她神色有些略显紧张,随即吞吐的道:“皇……皇后娘娘,臣妾,臣妾怎么会在这里?”
“贵妃娘娘在凌霄殿的大门外昏厥了,是皇后娘娘命令宫外的小太监将您搀扶到内殿休息,还请了李太医前来诊断,好在贵妃娘娘并无大碍,只是原本气血不畅,又在毒日头下晒了很长时间,所以身体一时吃不消,就昏厥了”蛮儿说道,随后将芙贵妃搀扶下睡榻,坐在了一张舒适的贵妃椅榻上。
“蛮儿,上茶,再去取了碎冰来给贵妃娘娘解暑”云倾见芙贵妃显得有些拘谨,整个人也的确消瘦了不少,且目光盼顾,似在寻找什么,又欲言又止的摸样,当下让蛮儿退下。
蛮儿虽然不放心云倾与王氏的人单独相处,但是却还是知道分寸,她立刻告退离开。
撤退了内外的宫娥,整个凌霄殿的外殿显得有些空旷,云倾走到凤榻旁坐下,因为隆起的肚子,所以身子习惯的略向后倾去。
芙贵妃看到了云倾的隆起的小腹,眼底划过一丝痛苦和涩然,显得十分痛苦,甚至连那张小脸都显得有些皱起,可是她却还是抿起了心不在焉的浅笑,缓缓的道:“快六个月了吧,看皇后娘娘的肚子,定然是个小皇子,相信表哥……皇上应该也很高兴吧,这可是皇上的第一个子嗣呢。”,说着,她的目光又开始左右张望,一双纤细的手绞在了一起,显得有些紧张。
“皇上在书房处理政务,不在凌霄殿”云倾芙贵妃在想什么,便开口淡淡的说道。
听闻皇帝不在,芙贵妃娇俏的小脸先是失落,但却暗中松了一口气,而后在蛮儿奉上茶水、点心和各式吃食之后,才不在如之前那般紧张。
抬手端起精致的瓷碗,她慢慢的饮了一口,碎冰蒸发出了凉意也使得整个大殿不在那般燥热,渐渐凉爽起来。
“这应该是皇后娘娘的贴身侍女亲手做的点心吧,臣妾在后宫时就听闻,皇上眷爱娘娘,对膳食十分讲究,就连御膳房最上等的厨子做出来的饭菜,只要娘娘不对胃口的,都全部撤下,如今娘娘的膳食都是在凌霄殿里开小灶,甚至连那些新鲜的菜色也是在后院里种的,鱼儿是在被封闭的后山溪泉中抓的,过的,可谓是神仙的日子”芙贵妃看着桌案上的点心和云倾尚未用多少的饭菜,突然有些酸涩的说道。
这些菜色点心虽然不是极为美味,也不如御膳房的精细,可是却代表着皇帝的眷顾和关心,而从来都不曾得到这些的女子,只怕看一眼都会觉得心酸痛楚。
云倾不想炫耀凌烨轩对自己有多好,因为她得到的是在太多了,他原本该是一个坐拥三千的帝王,可是现在却变成了一个寻常人家的夫君,甚至连所纳的妾室都关闭在后院不曾过问,她,不该再奢求或者张扬什么。
于是,便顺着她的话,淡淡的道:“是蛮儿心细,总是要将本宫的事情拿捏在手里亲自打理而已”
“皇后娘娘谦逊,臣妾也并非是不识时务,只是,只是皇后娘娘现在已经有了子嗣,伺候皇上终究是不便的,或许皇上担心娘娘的身子,不肯移驾后宫,可是后宫的人却不会觉得是皇上偏心,只会议论娘娘的不是”芙贵妃不是一个很擅长谈心的人,前面得话语铺垫得太少,便已经开始打入正题了。
云倾垂眸,唇角的笑意依旧凝聚,她转眸示意站在幔帐后的蛮儿离开,随后端起茶碗轻抿了一口茶,不紧不慢的道:“芙贵妃想说什么?”
芙贵妃捧着茶碗的手微颤了一下,显然刚才那些话她都是按照太后的意思,装作十分无辜的说出来的,但是却没有想到云倾竟然会如此反问,所以一时间紧张得不知该如何应答。她一双美丽流转,泫然欲泣,眼泪含在眼眶中慢慢的打转,随后竟突然放下杯子漠然落泪。
“皇后娘娘”芙贵妃突然站起身,泪水滴落在鹅黄色的长裙纱袍上,她叩跪在云倾面前,泪珠滴在腮颊,很是楚楚可怜,红唇抿起,哽咽道:“皇后娘娘,臣妾无知愚钝,冒昧请求皇后娘娘开恩”
云倾黜起秀眉,知道芙贵妃是露出了原本的性情,脱离了太后的所教导的那一套言词,但是她却没有急着上前搀扶,只闻道:“贵妃这是怎么了?”
“皇后娘娘,臣妾自小就入宫待年,太后姑妈答应臣妾会让皇上册封臣妾为皇后,可是,娘娘入宫之后,臣妾的希望已经被抛却了,如今见皇后娘娘蒙的圣宠,又怀了子嗣,就更加不敢奢望什么了,只是臣妾毕竟是一朝贵妃,是皇上的一品夫人,臣妾已然没有任何奢念,只求能够在娘娘身子不便之时,伺候侍奉君侧,还请皇后娘娘恩准”芙贵妃是费尽了心思,却也是至诚的说出了内心所想,随后竟不顾及身份的对着云倾重重叩拜。
云倾秀眉挑起,慢慢的起身,素手习惯性的抚着自己的高隆的小腹,上前将芙贵妃搀扶起来。芙贵妃见云倾竟然没有生气,以为有了希望,立刻起身,激动的看着云倾,但,却只见云倾依旧神色漠然淡泊,双目平静,根本没有什么情绪。
芙贵妃僵住了,她心头有些颤抖,张口想询问云倾的意思,但是云倾却拍了拍她的手,转身缓缓的走到窗前,抬眼眺望着那一片郁郁葱葱的深绿和炎炎烈日从树梢上穿透落在草地上的斑驳零碎,淡淡的道:“后宫早已被皇上禁封了,本宫虽然是皇后,却没有权利统辖管理,贵妃今日能来见本宫,说出如此的话语,足见贵妃的对皇上的心真,但是这些话,贵妃应当去跟皇上说,而不是本宫”
芙贵妃颤抖了两下,似乎提及皇帝,她十分惶恐一般。但是,就算她再愚蠢也明白云倾在拒绝她,于是那张原本我见犹怜的小脸顿时变得有些狰狞起来,她突然恶毒的瞪着云倾,似乎将这么多年的恨怒都已经爆发出来一般。
“臣妾在后宫早闻皇后娘娘手段凌厉,使得满朝文武都忌惮不已,就连刑部的尚书和侍郎都前途丧尽在皇后之手。原本,臣妾只以为是那些后宫多舌妇人看不惯皇后如此得宠才造谣生事,现在看来,皇后还当真有媚主霸宠的嫌疑,自古以来,哪一个皇帝不是作坐拥三千,虽不能做到雨露均沾,但是对三品以内的妃子决然不会冷淡,但是皇后却连有身孕却还霸着皇上……”芙贵妃似将这么多年来的怨气都发泄出来,口出毒言。
“贵妃娘娘在凌霄殿如此对皇后大不敬,难道不怕被皇上责罚吗?”蛮儿原本已经离去,但在听到芙贵妃如此激动的声音时,不由得立刻又返回,站在幔帐外听了片刻,实在忍不住,便冲出来说道。
芙贵妃怔住,她转身望向蛮儿,在看到蛮儿一身碧色宫娥装扮时,脸色更为难看,立刻丽容狰狞的抬手指向蛮儿,激动的道:“好你个大胆的奴婢,竟然在本宫面前教唆,你以为本宫没有得到皇上的宠幸,就是一只软柿子,任凭你们搓圆捏扁,任意践踏么?本宫告诉你,现在这个江山,还仍然有王氏的一半,还不是冷氏的。”
蛮儿见芙贵妃似疯癫了一般,也气得小脸鼓起,当下跳脚道:“贵妃得不到皇上的宠爱关我们娘娘什么事?什么江山不江山的,奴婢是听不懂,奴婢只知道,皇上宠爱皇后,每日都要陪伴在皇后娘娘的身边,至于贵妃说后宫言说皇后媚主霸宠的事,只怕只是那些尖酸刻薄的妇人胡编乱造,她们没有脑子,难道贵妃娘娘也要与他们一般见识吗?”
“你,你,你说什么?”芙贵妃气得发抖,身体也开始摇摇欲坠,那摸样看起来像极了太后,还真是不愧是姑侄二人。
“蛮儿,不得无礼”云倾黜眉,见蛮儿与芙贵妃争执起来,不由得冷淡的说道。
“皇上驾到——”就在两人争执不下之时,大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宣召声,顿时,蛮儿闭上了嘴巴,而芙贵妃则是吓白了面孔,二人提起裙襦叩拜在地上,都低垂下了脑袋。
凌烨轩大步踏进寝殿,一双威严的眸子扫了内殿一圈,在看到面红耳赤的蛮儿和面色泪痕犹在,全身颤抖的芙贵妃时,剑眉黜起,眼底酝酿着风暴,阴沉的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很伤人的话语,芙贵妃突然似被抽离了力气一般,瘫软了下去,一双大眼惶恐无措,但凌烨轩却看也不看她一眼,大步走到云倾身侧,将她的身子拥进怀中,搂抱得密实,似生怕有一丝遗漏,云倾就会受到伤害一般。
云倾隆起的小腹抵在凌烨轩的身上,突然腹中的孩子似抗议这样的压迫一般,猛的一脚踢在了云倾的肚子上。凌烨轩的身子猛然一震,而后阴云密布的脸上立刻露出了慌张,而后忙不迭的松开云倾,十分紧张的看着她的肚子,整个人都紧张的僵住了。
云倾也有些吃痛的黜起了秀眉,她没有孕育的孩子的经验,以前也不曾刻意打听这些,但是李太医却再这两日教了她不少,所以她只有些吃痛的道:“没事,太医说这只是孩子顽皮,踢肚子而已”
凌烨轩俊容依旧紧绷,但是目光却露出的惊奇,他看着云倾的肚子,随后竟有些孩子气般的将她扶道一旁的凤榻旁坐下,委身看着她的肚子,笑道:“朕没有当过父亲,倒是有些闹笑话了,可是他这么没轻没重的,岂不是要让你受罪了?”
“生孩子最受罪的时候还没到呢,皇上以为臣妾挺着着肚子过得很逍遥?”云倾对于凌烨轩的话有些不满,男人怎么会明白女人的痛苦。
凌烨轩笑了,他眉宇刚毅而温柔看着她,眼底流过看不清楚的情绪,随后抬手宠溺的捏了捏她脸颊,故作伤心的道:“你呀,现在越来越会打趣朕了,朕知道你辛苦,所以朕想要给你这天下间最好的东西,告诉朕,你想要什么?朕什么都给你”
他们旁若无人的甜蜜让蛮儿有些得意,可是,芙贵妃却已经煞白了小脸,整个人都僵直如木偶,她的心几乎都被这刺眼的一幕给撕碎。她红唇上的血色都已经褪尽,素手撑在地上,却还是无法控制自己摇晃的身体,而后整个人一歪,昏迷了过去。
蛮儿原本还在得意,似在芙贵妃面前示威,但在看到她突然昏倒时,心头一惊,呀的一声唤出。云倾和凌烨轩这时才察觉不对劲,二人望向蛮儿,在看到芙贵妃歪斜在地上的身体时,一个挑眉,一个怔住。
他们竟然忘记了还有这样一个痴心等待帝王宠幸的女人在这里,居然就如此旁若无人的亲密爱语,却忘记了这样会刺激到旁观者。
“皇上,芙贵妃她不知道怎么的,就昏过去了”蛮儿有些吞吐,因为她能看得出这次芙贵妃决然不是装出来的,因为谁也不会身子笔直的将脑袋往地上撞。
凌烨轩剑眉紧黜,却是一脸不耐烦的神色,低沉的道:“将芙贵妃送回建章宫去,派李太医前往诊治。”
“是”蛮儿立刻应声,匆匆走出。不多时,芙贵妃便被几名太监搀扶出去,送上了早已备好的小轿,送回了后宫。
云倾坐在凤榻上,身子有些沉重,她神色幽幽的看着凌烨轩略显新奇的看着她的肚子,不时的逗着里面的孩子,在每次孩子踢他的时候,俊容上都会露出一丝难得的淡静笑容,而后抬头望着云倾,漆黑的眸子里闪烁着喜悦。
可是云倾也没有他那么开心,或许是这个孩子是他期盼已久的,可是却并非她的期盼,六个多月的身子已经如此沉重了,让她担心以后是否会寸步难行。
而且女人分娩的疼痛让她有些惊恐,她没有生过孩子,却曾经在前往加州搭救几名华侨的时候,在半路上接到一名怀胎九个多月的孕妇,当时情况紧急,她与雷霆冲锋掩护,万钧、电掣两人送那名孕妇上前来营救的大船,可是,却没想到,那孕妇因为过度紧张而在刚到行船的甲板上就突然要生孩子。
电掣是个男孩,他被那孕妇身上的血迹吓得束手无策,冷血杀手也有不擅长的事情,于是他立刻与云倾对换,由云倾和万钧两个女人照顾那名孕妇,她至今还记得那名孕妇痛苦的样子,仿佛那是一种无法承受的疼痛,几乎可以用死去活来可以形容,但是也许母性的坚强也是可以创造奇迹,所以在没有医师的帮助下,那女子撑到了孩子出生,并且母女平安。
可是,云倾却有些害怕,因为她虽然可以承受一切身体摧残和精神压力,却未必能承受分娩的痛苦,自从怀孕之后,她总是会想起那名女子满身鲜血的而大汗淋漓的凄惨叫喊。
凌烨轩将耳朵贴在她的小腹上,听着里面的小生命有规矩的心跳声,而后笑道:“瞧他这般有力气,又调皮,应该是个女儿,长大了之后一定会如她母后一般倾国倾城,是个美人”
云倾的思绪被凌烨轩这句话给打断,她失笑的道:“力气大,又调皮,却是个女儿,皇上是什么意思?”
凌烨轩抬起头,却是一本正经的道:“因为朕小时候很乖,而且听赵安说,朕以前在母后的肚子里的时候,都懒得动,几乎让李太医他们急得团团转,生怕朕是死胎。看这孩子这摸样,八成的是像婉儿,婉儿小时候的顽劣之名,可是满金陵的人都知道。”
小时候……云倾的思绪几乎拉回了前世,可是听完凌烨轩的话,才知道他说的是冷婉儿小的时候。冷婉儿,冷云倾……是啊,其实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了十几个年头,虽然还拥有曾经的记忆,可是或多或少,自己已经不再是以往那个凌厉狠绝的冷血杀手,而是这个时代的冷婉儿了。
冷云倾这个名字,早已经在时间的推移中,慢慢的消逝了,它只属于在另外一个时空中死去的女子,只属于那个出生在海边的农夫家中,然后在懵懂的记事的时候,父母双亡,从此踏上了昏暗人生的少女,而不是她这个含着金汤勺出生,在母亲腹中是太子妃,一分娩就成为轩烨国的皇后的女子。
云倾抬手握住凌烨轩覆在她肚子上的手,若有所思的道:“臣妾现在已经是悍妇了,皇上还笑得出来,还是去建章宫看看太后吧,毕竟她是你的母后,而芙贵妃也是你的……”
可是话还没有说完,凌烨轩就伸手将她的唇按住,神色有些复杂的道:“别说让朕生气的话,一句都不要。”
云倾拿开他的手,却固执的道:“可是这不是臣妾不说,就不存在的事情,皇上欠后宫的女子太多了,特别是常美人……”,这段时间她也常在想,常美人流产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凌烨轩原本微笑的面容顿时阴沉起来,似乎蓄积着骇怒一般,他猛的起身,怒道:“谁说的,该死的,这件事情都是谁跟你说的?朕已经让赵安封了她们的嘴,她们居然还有办法到你这里来胡说八道”
云倾怔住,自从自己怀孕之后,就鲜少见到如此震怒,满身暴戾的凌烨轩,可是现在他却似突然就张狂得如同暴风雨侵袭一般的令人无措。大殿内伺候的宫娥都被吓住了,而后快速的匆匆退出了宫殿,似生怕慢了一步就会遭殃一般。
垂眸,云倾的心有些沉下,也许这件事情是真的。她起身,突然觉得很累,只想休息,可是脚下还没有迈动,身体就被凌烨轩被抓住,他转过她的身子,双目慌乱而愤怒的看着她,薄唇却抿得极紧,一句话都不说。
他在等她开口,等她说是否会责怪他,或者相不相信他的话。可是现在,云倾心里却很乱,乱的什么都不想说,只想休息。
“我累了”云倾淡淡的道,声音满是疲惫,自从有了孩子之后,她变得懦弱了很多,对很多事情也有了容忍和担待。也许,是母性的本能让她懂得了什么叫做慈悲,也是孕育让她心神不宁,情绪总是起伏不定。
“朕想听的不是这个”凌烨轩看得见云倾的疲惫,可是他的心却因为她的淡漠和视而不见而慌乱无措。不知从何时起,她的每一个神情,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动作和眼神都能左右他的思想。
他可以为她偶尔的温柔和撒娇而兴奋一整天,也会因为她的失神和不理会都提心吊胆半日,他现在似乎已经被她控制了,所以他不能接受她这样的神色,因为他会心慌。
“皇上还有很多政务要处理,还是先去忙吧,臣妾休息一会,就去书房陪皇上一同用午膳,如何?”云倾做出了让步,以为他的眼神另她不忍。
可是凌烨轩的身子却渐渐的僵硬了,看着她的眼神也慢慢的变冷,像是被深深的伤害了一般。云倾看着他眼底酝酿的风暴和残酷的嗜血,还有翻滚的痛苦,不觉间猛的闭上了双眼,而后抬手捂住他的双眼。
也许如果今日说不出他想听的话,他或许会去后宫杀了那些喜欢胡乱嚼舌根的嫔妃宫娥和芙贵妃吧。她似乎总再无形中将这个君王从仁德渐渐的变成了暴虐和残酷,使得那些后宫的嫔妃从起初的期盼,倾慕,慢慢变成的恐惧,害怕,以至于整个皇宫都充斥着她如何魅惑君王的流言蜚语。
凌烨轩拉开云倾的手,下颚紧紧的绷起,他沉重的道:“婉儿,你明白朕对你的心吗?有很多时候,朕都觉得,你根本不在乎,即便是朕将自己的心捧到你面前,但是你却还是佯装看不见的从上面践踏。是,是朕逼着你怀了孩子,是朕设计让你非要他不可,是朕将你重新紧闭在这个不透风的牢笼中,你还是恨朕的,对不对?对不对?”
双肩上陡然被施压,晃动得有些疼痛,云倾被这些话被窒住了,心也跳漏了几啪。
原来她不喜欢这个孩子,他是看在眼里的,虽然他一直都不说,但她却忽略了他的细致观察。她的不开心、想自由、要飞翔的心事他都看在眼里,可是他却还是不肯放手……
也,不能放手。
“把她给朕吧,好吗?”凌烨轩看着云倾的沉默,只觉得心被人狠狠的刺痛了,可是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疼,修长的手指抵在她的胸前,低沉的说道。似乎,这已经是他最后的底线了,他不能再忍受她的忽视。
他在跟自己索要真心吗?云倾长睫一颤,太煽情的话她说不出口,可是却还是缓缓的点头。
凌烨轩甚至陡然僵住,而后炙热的目光将云倾的整个身体都包裹住,随之,他猛的将她拥入了怀中,喜悦与痛苦交杂的闭上了双眼……
似乎从自己动情开始,他的爱情,就是苦涩的,痛楚的,甚至撕心裂肺的,可是即便这样,他还是愿意承受,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若是放弃了,撇除了她,他会过得更不如现在,会生不如死,甚至,想毁天灭地的去报复……
芙贵妃在凌霄殿内辱骂讽刺皇后,结果因帝王震怒而吓得昏厥的事情在后宫不胫而走,使得那些原本在明里暗中议论皇后的嫔妃吓得都噤声,谁也不敢再多说一句,多行一步,唯恐有个万一,承受无妄之灾。
但是在这场风波中,一时被掀在风口浪尖上的常美人却在任何人都不敢再踏出冷宫和踏进简章宫的时候,突然派人向云倾呈递了一份拜帖,求见皇后。
“皇后娘娘,这份帖子若是被皇上看到的话,只怕奴婢也要遭殃了”蛮儿看着云倾手中的帖子,已经觉得全身都发凉了,她甚至可以预见皇上震怒的骇人模样,想着脚下已经开始发软。
云倾斜睇了蛮儿一眼,制止了她最近愈发严重的喋喋不休的毛病。蛮儿吓得赶紧噤声,杵在一旁。
窗格外,一声尖锐的凤鸣声响起,云倾转身望去,只见数月不见,长得更为雄壮的苍鹰盘旋落下,尖锐的爪子扒住精致的菱花雕木,一双犀利的眼睛朝内侧探着。蛮儿一见是苍鹰,立刻上前将它脚上绑着的物件取来给云倾。
云倾碾开外侧的细碎蜡油,打开纸张,在看了两行之后,面色就有些改变,她立刻起身,道:“宣杨飞觐见,移驾御书房……”
御书房中,杨飞跪坐在一旁的软垫上,旁侧还多了一个最近才回宫的庞炎,他二人眉宇紧黜的凝视姗姗来迟的云倾,而云倾则是小心的坐在帝王身侧,将手中的字条交递给凌烨轩。
凌烨轩接过,在看到上面的讯息时,剑眉陡黜,随后又舒展开来,不禁朗声笑道:“好一个愚昧的匈奴蛮子,居然在耗费大量的人力财力,劳师动众之后才发现他们所得到的铸铜技术竟然是假的,真是可笑”
的确可笑,但是这还不是最可笑的,云倾红唇轻抿,眼底闪过了一丝狡黠的光芒。
“匈奴人的这份工艺图也不知道从何得来的,属下也听说了这件事,似乎还是浑邪部落的首领义渠烈亲自带回去的,所以所有人才深信不疑”开口是杨飞,他的神色显得极为的冷静和镇定,之间眉宇之间的纠结痕迹很深,似乎在思量着什么。
“属下在村寨中的时候,也听到来回的商旅客说了一些这件事情,据说,义渠烈为了得到这份工艺图,还曾经与契丹的南宫太子结下梁子,并且牺牲了大批人马和一个名为‘雷神怒’,长相十分不突兀怪异,天生神力的猛将,而且自己还受了重伤。据说,这个雷神怒还是死在萧姓的部族首领手中,若是属下没有猜错,这件事情应该发生在大运河的对岸,那个姓萧的,就是夜刺我军大营的萧戎。”旁炎也在一旁说道,但是眼睛却不是瞥向已经有数月身孕的云倾。
凌烨轩点了点头,然后将手中的字条放下,望向身侧的云倾,在看到云倾带着几分笑意时,疑惑的问道:“婉儿笑什么?”
云倾面不改色,依旧笑意盈盈,她道:“匈奴不攻自破,城池不保,臣妾不该笑吗?”
凌烨轩挑眉,而庞炎则是抢先一步问道:“皇后娘娘是什么意思?匈奴虽然建造之术失败了,但是却依旧可以再造,兵力财力耗损,何以到了不攻自破的地步?”
“很简单,第一,义渠烈的这份工艺图子所以不被众人怀疑,是因为义渠烈不仅是浑邪部落的首领,更是匈奴中兵力最为强盛的大将之一,颇为德高望重。但是这件事情一出,他在匈奴所有部落中的威名必然呈现日落西山之势,而为了挽救自己的声明和家族的利益,义渠烈必然会将一切罪名推给契丹,让匈奴部落的怒气全部转移给契丹的南宫太子,因为这份地图是从南宫太子手中所得的。第二,匈奴人为了铸造兵器,派遣大量士兵驻守边域,且在北楚王城中抓走了不少铸铁技艺精湛的人,这无形中已经开罪了北楚,如今他功败垂成,以楚桓的性子,或许会趁其士气大落之时进犯,就算不会,起码也会让匈奴将那些铁匠完好的交还给北楚。第三,匈奴人在失败之余,又四方受敌,必然自乱阵脚,岂不是不攻自破,城池不保?”云倾淡然的说道。
“前两条,皇后娘娘分析的实在精辟,但是第三条,属下却有些糊涂”庞炎眉宇黜得更紧,是不明白云倾的意思,更是觉得这其中更有蹊跷。
云倾浅笑,但那笑却带着冰冷,面对众人的质疑,她缓缓的道:“这第三条,并不是现在已经发生,而是皇上可以让它发生。”
“婉儿的意思是?”凌烨轩目光划过一丝阴沉,似已经猜测到了什么,这果然是个绝妙的办法。
“现在南齐和契丹都已经在轩烨国的掌控之中,匈奴又是如此落败,只要我们现在稍加推波助澜,大战一触即发”云倾淡淡的说道,但是眼底却满是阴沉。
“好”凌烨轩赞许的说道:“这的确是一个好时机,匈奴猖獗,历年来,轩烨只靠北楚为天然屏蔽,少去了他的滋扰生事,但是楚桓也并非是轩烨国能控制的人,如今借他之力强攻匈奴,再挑唆契丹参战,已是再好不过的战局了。”
“契丹现在损失了大量贤臣,或许起初契丹王一怒之下不觉得什么,也许现在回想揣度起来,已经觉得上当,且有人从中挑唆,所以皇上可以在此刻借助匈奴的事情转移契丹的注意,若是契丹当真与匈奴混战,空城之时,轩烨国可以奇袭齐国,驻扎要地,到时候,就算契丹回过神来,反军而回,也再无力回天”云倾继续说道。
齐戎狄和耶律南宫、耶律达纳都是心思深沉的人,或许起初对轩烨国大肆封赏良田,加官进爵的事情一怒冲冠,杀了那些大将,觉得很是解恨,但是时间长了,就会发现其中的弊端,而这件事情虽然削弱了两国的实力,使得他们似乎已经不堪一击,但是若是他们发现是轩烨国丛中作梗,而合二力为一体,再次谋和的话,那么他们的计策必然已经失效。
如今匈奴的事情一出,且为化解内部矛盾,将矛头直指契丹太子,如若此时轩烨国能够从旁敲击,就算契丹不愿迎战,匈奴也必然会发泄怒气,再加上北楚的从中搅局,这件事情似乎愈发变得经参绝伦了。
“皇后娘娘好谋略”杨飞细想之下,突然觉得事情的确如此,不禁更为敬佩云倾,但是敬佩之余,忌惮便也更深一分。
一个小小女子,又如此深沉的心思和帝王心计,这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庞炎也沉默了,神色紧绷,他原本以为这个女子在怀有皇子之后,会变得恪守妇道,不再过问朝堂上的事情,却没有想到数月不见,这个女人竟然愈发精明睿智,心思深沉。于是袖中的大手不禁握紧,但是却不敢表现出自己的不满,因为在营地中,皇上的震怒足以令他收敛心绪。
更因为,云倾在北楚之时说过,若是他死,她这个妖孽岂不是要更为猖狂?而他死,有至君于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