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闷热得夏日,在一场场倾斜的暴雨中吹散了暑意,转眼间就已经秋风送爽,九十月份的气候,正值秋高气爽,但今年的寒意却似乎来得格外的早,深夜寒露降至,晨曦露珠撷光,太液池中的荷花如今也只剩下摇摆的翠绿莲蓬,御花园内,除了蔷薇依旧盛开,万物都已经懈怠,只剩下秋菊恣意的绽放,霸占了整个深秋。
新帝已经登基两个月,皇太后因年迈得到特殊的恩惠,依旧住在长乐宫中,但是经过朝堂之上的蓄谋夺权之事后,她长乐宫已不复往昔的光辉,甚至可以说门庭萧条,万物颓败。那深红色的朱漆大门也久久的关合,远远望去,只见那门上的九十九颗偌大的铜钉,也似乎不再若往日那般闪耀。
后宫之中,今时今日已经凄冷落寂,宽阔的御花园中,除了忙碌修建花枝的宫娥之外,再看不见那些袅婷宫妃的华丽身影,更听不见昔日的鸟雀声,往昔热闹的潇咏宫中,更是因为贤贵妃获罪而被封锁,德沁宫中,亦是人去殿空。一个月前,少帝册封四皇子南宫辰诞为汝亲王,慧德妃因受贤贵妃牵连而以待罪之身跟随自己的儿子前往遥远的封地,被赦令永不能称后。
大周国历代定下的规矩,就如汉朝一般,凡被册封亲王的皇子必须离开皇宫前往自己的封地的,而其母,若德行端正,也可称为太后,于是静淑妃便以被封为婉静太后,韩昭仪被册封为敏辰太后,武昭容被册封为容玉太后,旁美人则因为与莺太妃有族系血亲而被格外开恩留在后宫中,抚育最年小的八皇子。
九月中初,曾在朝堂上身子受损的景亲王向少帝请辞,且请求带着太皇太后一同回自己的封地,但这本上书却被南宫辰轩以不合规矩而驳回了,且说,既然皇奶奶已贵为大周国的太皇太后,就必须住在宫中颐养天年。景亲王无奈,只能独身离去。
凤仪宫,沉闷了数月的慕容娇娇听闻景亲王病体痊愈时,多月来压在心口的石头突然落下了,可是心头的愧疚却始终隐藏在最深处,不曾浮现,也不曾被抹去。南宫浩玄,那个在千鹤湖边如一抹春风一般温和的男子,如今,也回到了自己的封地上去做富贵闲人了,而她,在这个宫廷中最后的牵挂也随之远行了。
凤仪宫的书房内,慕容娇娇深着碧青色的金丝绣蟹爪兰长袍,青若三月湖水的百褶群拖沓在身后,此刻正站在窗格前,默然的凝视着窗外在秋风中凋零的树叶,目光沉静的如同以一湖秋水。春色已经过了尽头,百花枯萎,就连红枫叶偏偏飞舞,深秋了,景致与后宫里往日的喧闹一般,都变得格外的凄冷。
清凉的风吹进大殿,撩起幔帐轻柔起舞,翻动着桌案上搁着的书册,书页哗啦啦的声音打断了慕容娇娇冥思,她轻敛长睫,转身望着那本曾被撕裂的‘诗经’,心头沉寂着莫名的冷清,都走了,都被她赶走了,她也得到了自己想到的一切,可是,心里却突然被迷茫了……
“小姐,亦亲王来给您请安了。”大殿外,月儿身着浅粉色的宫裙缓缓的走进书房禀报。她是一个月前,南宫辰轩派过来的,因为她每日沉闷在凤仪宫,也不出去散心,更对帝王每日的请安置之不外闻,因而,月儿和锦瑟二人都回来。
月儿的性子,因为这深宫的束缚,也渐渐的失去了往日的欢笑,变得谨言慎行,锦瑟也是一幅小心翼翼的摸样,而其他的宫人更是因为她的不苟言笑,日益沉闷而变得忧心忡忡。
“他一个人来的?”慕容娇娇抬起带着金护甲的手,按住了那被风翻乱的书页,却正好落在了那首咏铃兰的诗词上。一行一行,清晰入目,几乎不用看就已经在心头萦绕、盘旋:
每思君影倍伤情,倾泪成铃串串莹。
积绿缝裙清素雅,拈香四野唤卿卿。
月儿点了点头:“是,亦亲王还年小,每日都来请安,应该是庞太妃的意思,她畏惧太后娘娘的威严,所以每日都让亲王殿下来请安。”
畏惧?慕容娇娇唇角凝起了一抹不知是得意还是悲凉的笑意,是啊,现在这整个后宫,就连太皇太后都无时无刻不畏惧着她,唯恐她一个不顺心就又举起屠刀杀向她们,庞太妃和莺太妃也一样,她们每日每夜无不诚惶诚恐,即便,庞大人手握兵权,此刻镇守边关,大权在握。但,潇将军父子的下场却让她们觉得,当朝的太后,是一个即便手中有再多权势也无法撼动的人,而她们所得的荣华富贵,也不知道究竟能够享用几日。
于是,便开始小心翼翼的试探,恭候,谨言慎行的服侍。
有人说,人不能没有敌人,否则便会如孤独求败那般只能将自己深困在山谷之中,日日嚎叫,希望天下能出现一个与之媲美,棋逢敌手,但他终究不曾等到,只能在自己心焦的忧虑中衰老,死去,而后将辉煌的一生淹没黄土中。
慕容娇娇几乎透明的指甲轻抚着书册,摸索着上面的文字,最终还是叹息了一声,淡淡的道:“就说本宫身子不适,以后让亦亲王不必每日前来请安,他们母子的心意,本宫知道了。”
月儿点头,却道:“庞美人心思单纯,亦亲王是有福之人。”
慕容娇娇眉心一挑,不禁失笑起来,月儿这个小妮子,虽然只在这皇宫之中待了数月,但却已经变成了人精,她说的不错,庞美人心思单纯,没有争斗之心,所以,亦亲王必然是有福气的,或许,所有的亲王之中,唯独这个生母单纯善良的皇子能够安泰一生。
“他是有福气”慕容娇娇淡淡的说道,随后合上了书册,又问:“太皇太后如何了?”
“太皇太后一病不起,如今还在服药,安太医说,太皇太后得的是心病,景亲王又离开了,所以只怕余生只能靠着药来维持了。”月儿拢着眉心回答,倒不是为太皇太后感到可怜,而是觉得世事无常。
一个女人,为筹谋篡夺帝位布下二十年的局,也许,若非她今日遇见的是她家小姐,可能,也就得手了,只是可惜,二十几的筹谋毁于一旦,还败得这般不堪,实在令人唏嘘。
“也许,有一日我们也会如此”慕容娇娇目光微凝,沉沉的说道。以前,南宫浩风没死,皇太后步步紧逼,使得她不得不采取雷霆手段来保住自己的性命,用尽手段扶植南宫辰轩成为皇帝。她虽然一开始都是被动,但是心里却一直都明白自己想得到什么,可是,如今她都拥有了,却茫然不知所措,甚至开始怀疑,这究竟是否是她想要的。
月儿被慕容娇娇的话给惊住了,她沉默良久,轻轻的道:“太后娘娘仁德福厚,不似太皇太后心起贪念,所以定然永享荣华,福寿安泰。”
不贪心?谁说她不贪?慕容娇娇闭上双眼,许久之后才缓缓的叹息了一声,淡淡的道:“月儿,去向皇上请旨,就说本宫闷乏,想搬去行宫散心,三日之内便动身。”
月儿愣了一下,面色略有紧张,她走进书房,道:“小姐,皇上不会让您离开皇宫的。”
月儿虽然不知道慕容娇娇和少帝之间发生的事情,但是她毕竟在南宫辰轩身边伺候了几个月,所以,隐约之间也是知道一些人不能言的事情,所以当下慌乱了神色,不复之前的镇定。慕容娇娇身子一怔,她蓦地转头望向月儿,眼底泛着凉意。
月儿知道冲撞了慕容娇娇,吓得赶紧跪在地上,小声道:“太后娘娘赎罪,奴才不该多嘴,但是皇上的心思,即使未曾言明,奴婢和锦瑟近身伺候,还是略有感触。娘娘,皇上不会让您离开宫廷了,还请娘娘打消这个念头,庇佑凤仪宫的宫人免受皇上震怒之灾。”
慕容娇娇目光清冷,原来,连月儿和锦瑟都已经看出了南宫辰轩对她的心思,那么再这样下去,难免后宫之中的其他人,或者朝堂上的人也会察觉出什么。他们是母子,即便南宫辰轩对她承诺六年之约,即便他已经声色俱厉的表明过他的志在必得,但是,她毕竟已经是大周的皇太后了,她不能让新帝被人抓住把柄,更不能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
慧德妃不会善罢甘休,静淑妃、韩昭仪等人现在都已成为亲王的母后,跟随诸子前往封地接受奉养,但这些人虽然现在不能成为气候,难保那一日会整个天下会出现第二个太皇太后。就如,当年的高后吕雉那般手段,却依旧防不了薄姬蓄谋布置了多年的谋划,最终将自己半生经营的江山拱手让人。
慕容娇娇眯起双眼,现在朝中虽无大敌,后宫亦可平静,但她却不能未雨绸缪,于是她立刻冷声道:“去凌霄殿,传哀家谕旨,哀家明日就搬去终南山的行宫安养,为国祈福。皇上若有孝心,就该立刻安排行程。”
月儿僵住了,她还想规劝,但透着晨曦的光芒看到慕容娇娇坚毅绝决的侧容时,所有的话却都咽入了腹中,她慢慢的低垂下头,轻声应答,随之匆匆的退出了书房。
正午时,慕容娇娇用完午膳,便在李嬷嬷的搀扶下入了寝殿,宽衣午睡。宫人将寝殿中的所有幔帐都垂落下来,镶金白玉凤尾挂钩在窗外的清风吹进来时,微微摇晃,装在碧绿如雨的珠翠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十分悦耳和谐。
深秋,宫殿内已经不再焚香,因而静嬷嬷却从花园中摘了上好得白菊放入螭龙水晶双耳香炉中熏蒸,使得大殿内隐隐散发着一股清幽的菊清气息,清雅而不腻,宜人舒畅。
慕容娇娇刚刚睡下,凤塌上的七重幔帐如波浪一般的垂落,李嬷嬷等人收拾完毕,便告退,但她们刚退到门边上,却都被一抹如疾风一般的身影吓得惊叫闪躲,而慕容娇娇尚会回神,身前的幔帐的就被猛地掀起,她抬头,正好对上了南宫辰轩暴怒的双眼。
慕容娇娇并非第一次看到南宫辰轩狂怒的模样,但此时此刻她却完全被怔住,目光一凛,下意识的僵直坐起。南宫辰轩冷冷的瞪着她,眼底似乎已经冒出了熊熊怒火,咬牙切齿的吼道:“为什么?给我一个理由?”
慕容娇娇眉心蹙起,她自然明白南宫辰轩想跟自己要什么理由,她淡泊的道:“皇上已贵为大周天子,应该知道人言可畏,流言蜚语不得不防,哀家也是为皇上的千秋基业和万世盛名着想。”
南宫辰轩双眼眯起,小手猛地揪住了幔帐,身子也前倾过来。慕容娇娇心下一颤,只闻他道:“为朕着想?母后是在装糊涂吗?”,说罢,他的手蓦地擒住了她的手腕,那纤细雪白的皓腕上,晶莹白洁的羊脂玉手镯温润柔和,衬托得她肌肤似雪,但那寸寸肌肤和长袖之中却早已没有了铃兰花的香气,大殿内也只剩下秋菊清香,在空气中隐隐浮动。
南宫辰轩怔了一下,他目光如炬的凝视着慕容娇娇青葱的玉臂,慕容娇娇几乎能感受得到他漆黑深邃的眸子猛然收紧,随之惊起的骇怒,她目光一沉,想甩开手,但南宫辰轩猛然一拳打在了她身后的赤金腾凤窗沿上,只听咔擦两声,上面的鎏金镶象牙的福字和凤凰欲飞的扑翅顿时应声而碎,他冷冷的凝视着她,声音隐匿着愤怒,咆哮道:“你究竟是为了朕的声名,还是为了景亲王?”
慕容娇娇目光一沉,她奋力甩开南宫辰轩的禁锢,倨傲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他不该,不该在探测她内心对某些东西的眷恋和愧疚,眯起双眼,慕容娇娇身上似笼罩了一层冰冷的寒意,她道:“无论皇上放不放哀家,哀家都要去行宫,皇上已经登基,就应该以江山社稷为重,其他的,一切皆不重要。”
南宫辰轩双目红赤,全身暴起的戾气令人不寒而栗,他胸膛起伏,拳头握起,猛然的扯起了凤榻上的七重幔帐硬生生的撕扯在地。只闻红木断裂的声音伴随着应声而响,颤动人的心魂,啪啪几声,那重重芙蓉色幔帐就已经被全部被他甩在地上,而慕容娇娇纤弱的身影更似无处可躲一般的僵直在那里。
慕容娇娇一直都知道南宫辰轩的脾性刚烈,但却从未想过他竟然能够恼怒至此,她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这个满身戾气,充满暴怒的十岁孩子,只见他双手握紧,泛白的筋骨正发出节节悚人的声响,他怒瞪着她,眼底有着令人不敢相信的恨意,随之,薄唇紧紧的抿起,一字一句的说道:“我。恨你……”
慕容娇娇瞳孔微收,心下莫名的产生了恐惧,但她随之便将这种情绪狠狠的压下。
“哀家是为皇上着想”慕容娇娇不动声色的说道,他应该明白,他们之间永远都不可能有结果,终其一生,她只能是他的母后,而他,以后也会渐渐明白,他对她的依恋,或许只是将她当做已故母后的寄托,又或者,觉得她才是世界上唯一能够跟得上他谋略的人,所以才会这般的迷恋。
南宫辰轩不再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她,双目迸出的寒意足以将慕容娇娇冰冻起来。时间伴随着沙漏的声音缓缓的流逝,但他们却就这般对峙着,少许后,南宫辰轩眼底汹涌的怒火突然渐渐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邃如潭的不可触摸,他好看的薄唇突然凝起了一抹令人汗毛直立的冷清笑容,俊俏的脸上也扫去之前的狰狞之色,竟一反常态的道:“既然母后想走,儿子也就不挽留了。”
慕容娇娇没来由觉得全身冰冷,她越发的看不透南宫辰轩的内心所想,她屏住呼吸,想问什么,却见他转身,头也不回的踏出了寝殿。
李嬷嬷和静嬷嬷被惊吓得不轻,她们全部涌进了寝殿内,跪在地上不敢出声。而慕容娇娇则是垂眸凝视着手腕上的淤痕,心头也微微的颤抖起来,第一次,她发现原来自己根本无法操控南宫辰轩,他现在已是帝王了,可心事,却比南宫浩风更加难以揣测……。
……
一日,相安无事,凤仪宫的中宫人都有些安心,以为皇帝不会因为震怒而索了她们的性命,但,时辰刚至黄昏戌时,林安却从凌霄殿捧着圣旨飞快的奔进了凤仪宫,让月儿和锦瑟递给了慕容娇娇。
慕容娇娇捻开圣旨,先是微微错愕,但随之却释然一笑。南宫辰轩终究是同意了让她离开,也许,他已经想通了,不再对她诸多纠缠。慕容娇娇轻舒了一口气,想到可以离开这压抑的宫廷之中,心情陡然舒缓了许多,她的确该离开了,因为这里的一切都已经被扫平,南宫辰轩心思又极为缜密,朝堂之上,有他一人也就足够了,更何况,他需要历练,若她长此陪伴在身边,只会阻碍了他的成长。
林安看着慕容娇娇淡漠的神色,有些紧张,他缓缓的上前,叩跪在地上,道:“奴才有要事禀报太后娘娘”
慕容娇娇长睫微抬,她慢慢的收起了手上的圣旨,对旁侧的人道:“都退下吧”
李嬷嬷应声,随后带着疏风内伺候的宫人全部退守大殿之外。
林安左右张望了一下,忙低声道:“太后娘娘,皇上今日将自己一个人关在寝殿中,未曾用膳,也不让任何人进去打扰,后来莺太妃前去看望,还未走进内殿,就被皇上砸过来的折子给磕伤了额头,现在已经回宫包扎伤口了。”
慕容娇娇眉心一跳,她有些愣住,立刻放下手中的圣旨,起身问道:“怎么回事?”
“奴才不知,只是,只是皇上从凤仪宫回去之后便大发雷霆,还杖责了几个嘴碎的小太监,然后……”林安不敢再说下去,但是慕容娇娇却已经明白了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深吸了一口气,微微垂眸,遮掩了自己的心绪,随之缓缓的走到窗台前,望着外面的景色,神色沉默,随之抬手道:“哀家要去行宫住上一段时间,你要跟刘公公所学学,照顾好皇上的龙体,也要将朝廷上的事情都传递给哀家,你明白吗?”
林安一怔,似乎有些错愕太后要离开的事情,但随之磕头道:“奴才是皇上身边的近侍,亦是太后娘娘的小林子,奴才一定会遵从太后娘娘的懿旨。”
慕容娇娇微点头,抬手挥了一下,林安立刻告退,起身出了书房。
此时,月儿和锦瑟都踏进了书房,她们二人面色带着浓郁的担忧,似乎十分紧张。月儿看着慕容娇娇立在窗前的背影,抿唇道:“太后娘娘,皇上的脾性您也清楚,他下旨不过只是一时赌气,娘娘可千万别……”
慕容娇娇转头看着月儿,月儿立刻噤声不敢再说下去。
慕容娇娇岂会不知道这是南宫辰轩盛怒之下的试探,但是,她却当真一刻都不能再留在这后宫之中。也许,只要和南宫辰轩疏远一段时间,他对她的依恋才会渐渐的淡去,最终走上他自己该走的路,所以,她不得不离开。
锦瑟站在一旁,原本也向帮着月儿说话,但在看到慕容娇娇清冷的面容和凛冽的眼神之时,吓得立刻低垂下了脑袋,不敢再说一句话。她和月儿立刻跪在地上,二人都心事重重的垂着脑袋。
慕容娇娇敛睫看着她们,目光清冷而决绝,她淡淡的道:“立刻收拾行囊,我们明日清早便走”,说慕容娇娇说罢,停顿了片刻,又道:“不得惊动任何人,一切从简,必须在皇上下朝之前离开……。”
月儿面色一变,锦瑟更是有些绵软,差点瘫坐在地上。她们曾经伺候南宫辰轩数月,就算不说,心里也是其中的隐忧,因而顿时间都觉得心惊胆战起来。但,二人还是不敢违逆慕容娇娇的意思,相继应声后,缓缓的退出了书房,四下收拾去了。
……。
第二日,天色灰蒙蒙,凤仪宫大殿前,两辆马车载着为数不多的行装,缓缓的向前驶去,马蹄声在寂静的皇宫之中分外的清晰,但,此刻正是帝王早朝之时,宫中有的,只是一些清早修剪花枝,打扫的宫人。
驾车的是凤仪宫的一个小太监,他飞快的甩着长鞭,赶着车辆快速的飞驰向神武门。神武门前,侍卫拦住去路,月儿则是掀开垂帘,亮出了令牌,那些侍卫一看,立刻惊恐跪地放行,月儿收回手,前后两辆马车立刻飞快的驶出了神武门,绝尘而去……
天色渐渐的明亮起来,东方的晨曦破晓,猩红的阳光从云雾中破光而出,照射在山间的路道上,马车木轱辘碾压的声音伴随着垂挂的饰物伶仃声,十分有节奏的缓缓下了行速。已经行了两个多时辰,天色已经大亮,月儿掀开垂帘,外面一阵冷风灌进来,她缩了缩手转头看着面色踌躇的锦瑟,笑道:“外面的空气很新鲜,景色也很美,在这山道上都能看到皇城的全景,你要不要也看一看?”
锦瑟现在心里七上八下,都觉得的自己的脖子凉飕飕的了,她嘟囔道:“行了吧你,别以为平安出宫就真的自由了,我现在都觉得自己的脑袋不在脖子上了,皇上…皇上现在肯定气疯了。”
后侧的一辆马车中,慕容娇娇端坐在铺设着厚实寒羊皮毛的垫子上,她闭着双目,冷清的听着这山野之间响动,垂帘外吹拂进来的冰凉空气掺杂着深秋落败的沧桑气息,萦绕在她冰冷的周身。锦瑟的话,也随着凉风飘入她耳内,她长睫微动,却没有睁开。
远在身后的皇宫之中,南宫辰轩散朝后,乘坐龙辇回凌霄殿,而神武门的侍卫却匆匆的快马拦驾,然后跳下骏马十分惊恐的跪在地上:“皇上,今日早朝之时,凤仪宫的月儿姑娘手持太后的门禁金牌出宫了,一共两辆马车,因为有令牌,属下等人不敢阻拦,现在已经离宫两个多时辰了,属下派人跟随,看着马车是往南方去了。”
龙辇上,垂落的金丝螭龙垂帘内,南宫辰轩的面色微微一怔,那幽冷的目光瞬间凝重如寒霜一般令人惊悚,一旁的林安和刘公公心下更是一骇,随之都跪在地上,匍匐抵地,一句话都不敢说。
南宫辰轩漠然的凝视着前方,全身的暴戾和寒意充斥着周围,使众人都惊住,瞬间周遭一片寂静,连半点声响都没有。众人都心惊胆颤,即便,皇上才十岁,但是那气势却丝毫不逊于先帝的威严。
少许,龙辇上竟传来的轻微的低笑,那声音冷得令人汗毛直立,林安斗着胆子微微抬头,飞快的扫视的那被清风撩起的垂帘一眼,却无意中看到了少帝阴霾的双目和握紧的拳头,但是,即便这般暴怒,他薄唇依旧抿着笑意,而这两种完全相反的表情却令人惊恐不安。
少帝的眼底隐匿着狰狞的怒意,但是却在笑,俊俏的脸上有着不符合年纪的深沉,片刻后,只闻他淡淡的道:“传旨下去,太后凤体不适,暂搬去终山巅峰的行宫汤泉疗养,后宫之事,一切全部交由莺太妃掌权处理。”
刘公公心惊胆战的听着少帝这不轻不重的话语,衣襟几乎都紧张的湿透了,他忙道:“老奴遵旨”
南宫辰轩闭上了双眼,那神色更加的令人难以琢磨,少许,他慢慢的抬起手,向前轻挥。
林安心一动,忙尖声宣道:“起驾——”
……。
六年的时间有多长?慕容娇娇曾经在离宫之时在心里揣摩过,那时,她以为必然很漫长,就如同在深宫的日子一下,每天都要算计着如何凝望日出日落那般的过去,但是出宫之后却发现,快乐和无忧的日子竟似握在手中的流沙一般,当你还未及回神,一切已经悄然逝去。
六年,慕容娇娇居住在终南山的行宫已经整整六年,这六年,大周王朝天下太平,当初的少帝现在已经成为了颇为威望和震慑的帝王,数年内,不仅改善了整个大周的经济,更是将各地水患都治理得再没有发生过一次洪流灾难,
川江一代,曾经成为汪洋大海的农田因为修建的水坝而恢复之前的样貌,曾经流离失所的百姓亦是重归了家园,而南宫辰轩又在这两年推行新政,统一了全国的钱币、斤两等,甚至为邻国打开了贸易之门,在边疆一代,寻辟了丝绸之路,用中原最光鲜的胭脂水粉、丝绸锦缎、首饰金器和粮食与外交之邦换取了锋利的刀具、珍贵的皮毛以及异族百姓的信任。
六年来,慕容娇娇每年只见过南宫辰轩一次,因为大周国的规矩,每年秋季之时,帝王都会率领文武大臣和诸多亲王前来终南山狩猎、游玩,并且体察边塞的民情和风土,也住在行宫之中,而他们依旧以母子相称,但,慕容娇娇看着南宫辰轩一年一年的长大,却发现,她越发的不了解他,更不懂他的心思了。
终南山之上的巍巍高耸的行宫之中,空旷辽远,寂静得几乎脱离世俗的地方有着尘世中没有的安静,每天日出晨曦拂照之时,宫殿的琉璃金瓦华光映照,金灿灿的一片就似置身云雾之上,而夜间,银白色的月光冷冷的笼罩清冷的亭台楼阁之时,此处又似三十三重天之上的广寒宫一般,波光粼动,却寂静寒凉。
有值阳春三月,山间野花开遍,从行宫步下一段长长的青石山阶,便可以步入终南山最深处的山坳里,那里四面树木繁盛,绿草清脆,生灵颇多,每当正午时,阳光透进丛林照在开满鲜花的平地上,草木上的露珠都会散发出五彩的光辉,置身其中,直步入仙境一般,令人浑然忘我。
终南山自古以来就是修行者隐居之地,所以在山中间还有一座南山寺庙,晨钟暮鼓,洪亮的声音能在山谷中久久回荡不散。但,在南山脚下却是大周国与其他国家的一处经商旅道,每日来往人群络绎不绝,甚是热闹,而这些人则因山路艰险难行,所以从来都不曾攀附山中,而大周国前往山巅行宫的路又是从皇城的山路开始修建,直直的延绵山顶,所以,就算是居住在山上,除了能去山半腰上的寺庙之外,也根本无从下山。
但,即便如此,月儿这个小妮子在从深宫的拘谨中活脱出来之后,还是调皮的找到了偷偷下山的一条捷径,时常在山下的繁华之地中逗留把玩,且每次上山都会带一些新奇的玩意,比如胡刀,寒羊皮毛,马头琴和充满异族风情的银铃。
六年的时光,刚才开始入住行宫之时,月儿和锦瑟每日都心惊胆战,因为唯恐那一日帝王震怒,就派人前来拧了她们两个的脑袋,让她们香消玉殒,但是,过了两年之后,她们也渐渐的踏实了,或许,远在千里之外的皇城里的人,早已将她们都忘记了。
阳春三月,风和日丽,终南山从冬日的苍劲寒露之中走出来,又披上了嫩绿青葱的新装,万物复苏,欣欣向荣,满山花开,香气四溢。
山林中,一抹碧色窈窕身影隐隐的踏足在满山红绿之间,晨曦的光辉笼罩,似雾似幻。脚下青草沾着绿水,鲜花恣意盛开,似每踏一步,双足都能沾染芬芳,裙摆可餐风饮露。
突然,不远处一阵窸窣声,轻盈的身子微僵,随后就见一抹墨色玄衣袍摆在风中翻飞,两个身着异族服装的男子一前一后在山林中走着,前面一个男子玉树临风,丰神朗朗,一手持着摇扇,一边跨着大步,但后面一个身材略小的则一边小跑,一边气喘吁吁的叫道:“少爷,您等等,你等等我啊……。”
可是前行的男子却丝毫没有停步的意思,他一边向前走,一边口中粗暴的道:“爬了一夜的山,总算让大爷我上来了。”
“爷……”可身后那个身体较为纤瘦的男子却脚下一个踉跄,扑的一声趴在了草丛中,山中野草茂盛,花开满地,枝干极高,所以跌倒了一般都会找不到人影,而此刻,那男子就是这样的状况,因为他趴在地上时,吃了满嘴的野花野草。
但,前面的那个男子就算听到了身后的呜咽声,也没有理会,他继续往前走,但他的脚步却在疾行中猛然一停,因为眼前的花丛之中随风潋滟着一抹碧色袅婷的身影,晨曦露浓,那碧色衣裙上已经沾染了不少碎花残瓣,也微微浸湿,但合体的衣裳却紧紧的紧贴在身上,却更显得婀娜纤弱,俏丽妩媚。
那男子一惊,第一反应就是这山上怎么会有一个姿态妖娆的姑娘,但随后一个想法就是自己是否眼花了,或者碰上了妖怪,他屏息凝视,只见那女子手提花篮,似乎正在采什么东西,于是心下立刻踏实了,摇着扇子便上前去问:“那位姑娘……”
女子身轻盈燕,只是回头瞥了他一眼,却没有答话。但就是这一瞥,却让那男子石化在了原地,眼睛瞪大,嘴巴开裂,心里最后的一点意识就是:天,难道这就是中原人所谓的‘惊鸿一瞥’。
男子的眼中映着那抹淡雅的碧色,只见那女子身姿摇曳,长发绾成简单的发髻,扎成一个小鞭子落在胸前,直垂纤腰,清风拂来,袖笼微抖,雪白的皓腕一览无遗。简直就是天女落在凡尘中,美得不似人。
女子微微睥睨了男子一眼,并未搭理他,而是继续着手中的动过,这下,男子的胆子大了许多,立刻跨步上前,继续跟这个女子打招呼,他自负的以为是之前自己的声音太小了,而这山太大,所以眼前的少女根本没有听清楚。
“姑娘,请问您是……。”那男子的最后一个字还咬在牙齿中,就看到了那女子缓缓的回头看着他,容颜美丽绝色,但是却满身清冷,目光淡漠,吓得他差点咬住了舌头。
乖乖,男子几乎没有猛拍自己的胸口,这个女子好美啊,但是那眼神实在是……想着,那男子又咽了一下口水,憋住了,没再敢说声。
慕容娇娇冷冷的凝视眼前这个男子,终南山上不泛有前来寻仙打猎的人,所以她并不觉得奇怪,只是依旧采撷着花丛中的野生明前茶的嫩芽。明前茶,就是清明之前所采撷的茶叶幼芽,细嫩稚青,香清味异,十分醇美,与清明后谷雨前的‘雨前茶’有着不同的清香。
清早采茶,迎着露珠晨曦,山中自然生长的野茶更是珍贵薄稀,这也是为何慕容娇娇这般清早就上山的原因。
那男子见慕容看了她一眼,却没有说话,惊异不定之下,脑海中突然生出了一个怪异的念头,而他身后,那个摔得满身湿透,脸上都是泥水花瓣和青草碎末的也踉踉跄跄的跑了过来,嘴巴里含糊着叫着少爷两个字。
那男子双眼紧紧的盯着慕容娇娇,然后用扇子挡住脸,看也不看身后的男子,就小声道:“星峰,你说这位美丽的姑娘是不是聋子?”
慕容娇娇采茶的手微滞了一下,长睫在晨曦的柔光下轻颤,随之红唇轻轻抿起,不动声色的继续着自己的事情,随后转身轻快的离开了这片山林。
星峰一听自家主人的话,伸着脖子想去看慕容娇娇,但那男子却啪的一下将扇子打在了他的脑袋上:“看什么看,爷看上的女人也是你能看的么?”
星峰怔住了,随之满脸委屈,嘟嘟囔囔的道:“少爷,您不让星峰看,星峰怎么知道那位姑娘是不是聋子啊?”
男子眼皮跳了两下,俊美的脸上微微一怔,随之收起扇子,道:“对哦。”
星峰忙拼命的点头,道:“就是啊,少爷。”,随后瞪着眼睛朝前面看,随之怔住,抬手揉了揉眼睛,问道:“少爷,哪里有姑娘?”
男子顿了一下,立刻朝前方刚才慕容娇娇所站的地方看去,却发现空无一人。
“人呢?”男子顿时暴跳如雷,那模样与自己俊朗的神色格格不入,一旁的星峰畏惧的闪了闪,他一直都没有看到有人啊。
那男子环视了一眼周围,最终还是将眼睛落在星峰的身上,星峰顿时打了个寒战,畏惧的往后退了几步,满脸委屈:“少,少爷,我什么都没看见。”
男子咬牙切齿的瞪着他,然后拿起扇子在他的脑袋上敲了个遍:“都是你,都是你,气死本少爷了……”
星峰被打得眼前飞着满天星,委屈的直撇嘴,这件事跟他有什么关系啊……
山野的树林中,慕容娇娇一袭碧色长裙隐在一片碧翠盎然之中,她目光幽然,红唇抿笑的凝视这前方的一主一仆,转身步上了隐秘在树林中,盘旋之上山巅的青石阶梯,沿路回到了行宫中。
行宫中,清早起身就忙着做早点的月儿和锦瑟两个人坐在宽阔的阁楼上,晨曦的阳光笼罩在这片天地中,使她们越发的出挑娇美。月儿见慕容娇娇回来,立刻蹦跳起来迎上去,高兴却也紧张的道:“小姐真是的,清早就出去采茶,衣裳都湿透了,现在才正直阳春三月,容易着凉的。”,月儿说着,接过慕容娇娇手中的花篮递给锦瑟,便搀扶着她入了内殿。
行宫中有诸多宫人伺候,但是慕容娇娇为了简便,只让月儿和锦瑟两个人在近前,久而久之,那些宫人也都明白太后的心思,便除了每日清扫和承接皇宫那里赏赐来的一些吃用等物之外,便不再随意走动,她们自己也找了一处玩乐,时间长了,空旷的宫殿便愈发的冷清。
慕容娇娇走进虽不奢靡但却依旧华丽的寝殿,大殿中,四面垂落着碧影纱幔帐和帷幕,透着晨曦的阳光和冷风轻柔的飘起,似雾如幻。月儿拉起帷幕,落下幔帐,而后为慕容娇娇宽衣,从衣柜中找了一件烟霞色抹胸长裙,淡紫绣珠花的长袍更上,她小巧的手边系慕容娇娇纤腰上的红色璎珞,边笑道:“小姐越发娇美了,在着终南山之巅上住了数年,人也清朗了很多,若是不知道的人遇见小姐,还以为小姐是失足跌入凡尘的仙子呢。”
慕容娇娇坐在镜前,抬手抚了抚自己的云鬓,那乌墨一般的长发垂落在纤细的腰间,宛然是一个少女的装扮,她微微垂眸,离宫数年,她的心境已不似当年那般沉闷,心头对很多事情也已经释然了不少,但是,那段尘封的隐忧仍然不断的滋长,她从未卸下过提防。
“上一次看到皇上时,他又长高了”慕容娇娇淡淡的说道,拿起象牙雕凤尾梳子轻梳着自己的长发。去年秋季,南宫辰轩早早的就率领着文武大臣前来狩猎,入住行宫,那一次见面,她突然间发生他变了很多,虽然对她礼貌有加,但看她的眼神却变得深邃得无法分辨,他现在已经是整个天下最神武英睿的少年天子了,只怕,能够摸清他的心事的人没有几个,即便是时刻跟随他近身伺候的刘公公和林安都不能。
林安这六年来从未有停止过传达信息,朝廷上的大小事务,对庞太妃的册封和给已经长大成人的亦亲王赐予封地的事情都一一禀报详尽,但是唯一没有提到的就是,皇帝是否有心仪的女子。
六年,南宫辰轩已经十六了,就连当初懵懂的亦亲王都已经纳了三个侍妾,迎娶了一个侧妃,但是身为皇帝,肩负为大周王朝延绵子嗣大任的南宫辰轩,却连一个妃子都没有。为此,满朝文武从两年前就开始上书奏本,但是,却一直都没有得到丝毫答复。
月儿的神色也有些严肃,她出宫六年,虽然性子开朗了不少,可一提到皇帝,就立刻面色戚戚起来,眼神有些惶然:“皇上十六了呢,人也变了,不过倒是长得极像大小姐,只不过眉眼之间多了几分凌厉和威慑,戾气也重了些。”
慕容娇娇目光一沉,南宫辰轩长得像玥宜君吗?慕容娇娇不由得想起六年前初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玥宜君时的场景,那时,玥宜君已经不再是花容月貌,而是干瘦如才,面色嶙峋,但是,那眉目之间仍然留着初年的影子,现在想起来,倒还真的和南宫辰轩有几分相像。
其实南宫辰轩的容貌很是俊俏,他凝神不动时,几乎可以用丰神俊朗来说,相似于当年的景亲王,但是他的目光和坚毅的薄唇抿起时,眉目之间更多的是暴戾气息和威严,那模样令人不敢侧目。
他有天生帝王的威严和手段,也正因为这些,慕容娇娇这两年心里愈发的不安,即便,行宫离皇宫有千里之遥,她可以在这里安然度日,可是,已经六年了,今年深秋就是她和南宫辰轩约定的六年之约,她不得不心慌。
“太后娘娘……”大殿外,一声脆嫩的声音响起,是行宫中伺候的宫人。
月儿愣了一下,立刻走上前去,问道:“什么事情这么莽撞?没看到太后娘娘正在梳妆吗?”
那宫人吓得一栗,忙叩跪在地上,道:“奴婢该死,奴婢不知道。”
慕容娇娇垂眸轻拨着自己绣着银丝菱花的袖口,起身道:“这里不是皇宫,不用那么多规矩,有事就说吧。”
那宫人赶紧道:“是,是皇宫里的林公公前来送皇上的赏赐了,有足足十几马车,奴婢不敢私接,所以来请示太后娘娘。”
月儿错愕,她转身望向慕容娇娇,而慕容娇娇拨弄着衣袖的也顿了一下,她抬起长睫,目光微沉,随之起身道:“既然是小林子来了,就传召吧。”
“是”月儿福身,随后匆匆的玉那宫人踏出了寝宫。
这是南宫辰轩在提醒她吗?六年了,他们之间曾经的约定……目光微微森寒,慕容娇娇深吸了一口这终南山上清醇的空气,随之踏出寝殿,走上了阁楼清台上,坐着等候林安。
不多时,月儿接下了丰厚得令人咋舌的赏赐,便带着林安匆匆走上了清台,清台上,所有的亭台都是用汉白玉所造,雕刻浮云栩栩如生,但却清雅而不华丽,仿若云间天宫,广寒仙殿。
“奴才参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长乐”林安一踏进清台,就立刻叩跪在地,给慕容娇娇请安。
慕容娇娇看着他已经长得十分壮实的身体,淡淡的道:“起来吧,一年多未见,你壮实了不少,想来,刘公公也老了很多吧。”
林安起身,腼腆的笑道:“多谢太后娘娘记挂,刘公公他老人家最近身子是有些不好了,皇上已经下了恩典,过了今年的深秋狩猎,就允准刘公公出宫养老,公公自己也感叹是大造化。”
慕容娇娇轻柔一笑,的确是大造化,六年前先帝驾崩,清扫后宫,多少无辜的嫔妃削发为尼,多少与贤贵妃有牵连的宫人被南宫辰轩诛杀,甚至连纳兰府邸上下的人,除了还未过门的皇城第一水墨丹青才子言文卿之外,男子被发配充军,女子贬为庶民流放关外,几乎没有一个人能逃得过新帝的行雷手段,但,唯有刘公公身为先帝的近侍,因为投靠了她和南宫辰轩儿得以幸免,还可安养天年。
慕容娇娇虽然人已不再深宫,但是她离开宫廷的那一年,曾经镇守凌霄殿,与嫔妃私相授受甚至私通的侍卫、宫人和太监全部都被坑杀的事情,她却早有耳闻,只是,这件事做得很是隐秘,天下百姓都没有听闻到一点风声罢了。
“后宫可还安定?本宫听说,庞将军现在威名赫赫,震动八方,莺太妃,也该居高了吧”慕容娇娇漠然的问道。
“太后娘娘英明,皇上在昨日已经颁布了圣旨,册封莺太妃为贵太妃,大行封赏,对边关塞外的将士和庞将军也加了俸禄,庞府里这几日赏赐源源不绝,贵太妃没有子嗣,如今却有这般隆宠富贵,也算是福泽深厚了。”林安笑着回答。
“是啊,只是但愿他别成为第二个贤贵妃才好”慕容娇娇接过锦瑟递过来的茶水,轻噙了一口,这山野中的茶的确有种轻浮之感,口感极佳,于是她又道:“锦瑟,林公公难得来一趟,给他也沏一杯,让他尝尝本宫亲自采撷的茶。”
林安顿时受宠若惊,但却恭敬的接过了锦瑟手中的茶水,他笑着道:“奴才感激太后娘娘疼爱,奴才铭记在心”,随后又看了一眼出落得越发娇俏的锦瑟,带着几分顽皮的笑道:“锦瑟姐姐应该快二十了吧,太后娘娘也该上心给她找个好人家了,不然在这仙台楼阁中,可要修行成仙了呢。”
锦瑟双颊顿时红了起来,又娇又羞,扭捏的喝道:“你这个小林子,娘娘赏赐你一口茶,就把你乖张的,竟然将话都说到本小姐头上了,看我不拧烂你的嘴。”
锦瑟说着就上前去,吓得林安步步后退闪躲,月儿见了,只在一旁掩嘴轻笑,道:“小林子说的不错,锦瑟是该出嫁了,只是她自个儿一直不好意思向太后娘娘求这个恩典,现在倒好了,小林子先提了,娘娘以后也在心里作个数,可别忘记了。”
慕容娇娇看着锦瑟和林安打闹,不由得轻笑起来,这些年的安静,多少磨去了她身上的凌厉,也多了几分女子的柔媚,因而笑起来的娇美容颜似晨露一般的清新,几乎看傻了还在追逐的两个人。
月儿站在一旁,看着慕容娇娇的笑容,也怔住了,小姐如今愈发的娇美,甚至剩过了当年的大小姐,现在想来,老爷曾经心仪的表妹,应该也是这般极美的,所以才使得老爷多年心疼,耿耿于怀。
明媚的清晨就在林安和锦瑟拌嘴中度过了,正午时,月儿亲自下厨做了饭菜,众人一同用过之后,林安便清点了所有的赏赐物件给月儿点收画签之后,就请辞回宫了。
临行前,月儿偷偷的私下问林安皇帝的情况,林安有些踌躇,但还是小心翼翼的道:“姐姐问话,小林子不敢不答,其实自从太后娘娘离开之后,皇上每年来这里,也就是为了见太后,而且,皇上每年回宫之后都会画上一幅太后娘娘画像收藏在书房之中,每每夜深人静,或皇上批阅奏章疲倦之时,皇上总会拿着那副画呆呆的看,特别是近些时候,一看就是几个时辰,茶水不进,如今眼看着又要秋猎了,皇上便似等不及似的将一切用具全部送来,姐姐,您若明白皇上的心思,就别再问了。”
慕容娇娇素来警敏,这些话,就算她没有刻意去听,却也能一字不透的听到。她坐在清台上,面色微微愣住,目光也渐渐的清冷下来。而一旁的锦瑟,却毫无知觉的还在沏茶,轻快的哼着山里唱听到了歌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