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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离邈听完之后笑了笑,温和道:“江南堂嫡系人丁凋敝,这宋珞石虽然与你血脉不算很亲近,终究同出一族。而且听说他这一支对宋家嫡支十分亲近,如今既然主动把孩子送给你做义子,你要不讨厌那孩子的话,我觉得答应下来也没什么——咱们清越年纪小,能有个玩伴也不错!”
“爹既然这么说了,那媳妇下回见那孩子一见?”宋宜笑闻言,抿了抿唇,轻笑道,“到时候,还得爹帮掌掌眼,瞧那孩子品行如何才是!”
公媳两个又说了几句家常话,宋宜笑才告退。
其实他们都是心照不宣:宋珞石这回上门,主动提出想让宋宜笑给自己儿子做义母,名义上是为了孩子的健康考虑,实际上却是来寻求结盟了。
算算宋珞石之妹宋珞嫣随夫沈边声前往帝都,迄今已经一年多了,宋珞嫣即使以前从没到过帝都,这么长时间,对于宋宜笑跟江南堂之间的恩怨,怎么也该有个底了——虽然说宋宜笑跟宋家的恩怨不是秘密,他们远在西凉时也可以打听到,但千里迢迢听到的事情未必是真。
总要可信之人亲自确定,才能放心。
既知宋宜笑对江南堂没多少好感,且现在也没有娘家可依靠——不缺人却缺乏朝中靠山的宋氏旁支,焉能不起心思?
这本是双赢之事:宋珞石这支需要宋宜笑这个燕国夫人的提携;而宋宜笑也需要族人的支持,一来巩固地位,为长远做打算,二来襄助简虚白,编织属于夫妇两个的势力。
当初端木老夫人推荐沈、刘两家子弟,原也是为了让简虚白有自己的根基。
只是沈刘两家利用的是海内六阀之间早年的交情,走端木老夫人的门路,自然是直接联络简虚白;而宋家既有宋宜笑同族这个优势,又怎么可能不用?
宋珞石的举动,早在当初宋珞嫣登门拜访时,宋宜笑就隐约感觉到了:宋珞嫣借同行的刘蓓娘表明了宋家旁支对于嫡支的尊敬,博取宋宜笑好感的举动非常明显,岂会是做白工?
不过她没想到宋珞石会亲自找上门来,而且不满足于宋珞嫣跟自己的闺阁交情,直接提出了结干亲的建议。
“夫君虽然眼下地位高贵,又深得陛下信任。但究竟年轻,在朝野的根基还是太浅了!”宋宜笑送走宋珞石后就想过了,“偏夫君也没什么兄弟可以彼此扶持,一旦太皇太后与二伯母有个三长两短,即使还有陛下的信任,然而有道是伴君如伴虎——这会暖太妃的事情,可不就是个例子吗?”
所以如果宋珞石这支值得扶持的话,宋宜笑自己是乐见其成的:她现在倒没有很防备简虚白了,只是合则两利的事情为什么不做呢?
但眼下公公在堂,于情于理,见过娘家族人后,也该请示他一句。
如今简离邈既然很赞成,数日后,宋珞石再登门时,宋宜笑就表示想亲自见见宋轩:“义母也是娘,兄长虽然信任我,却不知道轩儿与我有没有母子缘分?”
宋珞石明白她的意思,这话不仅仅是要亲自相一相宋轩,更是委婉询问自己这支的底细,究竟值得不值得她认下宋轩这儿子。
他微笑道:“这是应该的,不过因为轩儿年纪小,怕他连夜赶路受不住,还得几日才能抵达。”
又说,“索性跟他同行的人里好几位都有秀才、举人的功名,倒也不怕耽搁了他功课。”
一个四岁孩子,又在赶路之中,能有什么功课?
宋珞石这么说,无非是暗示自己这一支的人才情况。
“却不知道来的是哪几位长辈?”宋宜笑不动声色道,“只可惜我有孝在身,夫君又远在帝都为太皇太后侍疾,所以不便出迎——不过长辈们抵达后,千万给我个拜见的机会才是!”
“族妹言重了,远道跋涉,哪能劳动长辈?”宋珞石笑道,“都是咱们的几位兄弟子侄罢了!到时候族妹若不嫌弃,愚兄一准领他们来拜见您!”
宋宜笑虽然自幼寄人篱下,但住的却是王府,她亲爹宋缘又是状元出身,这样的经历,别说秀才举人了,状元她也见得多了。如果宋珞石这支所谓的秀才举人都上了年纪,哪怕个个都有功名在身,宋宜笑也看不上的。
如今宋珞石说都是平辈乃至于晚辈,宋宜笑才点了点头:“都是自家骨肉,说什么拜见不拜见,可是见外了!也是我一介女流,夫君不在,膝下女孩儿年纪也小,不方便出门,这才要劳动族里的兄弟侄儿们。只是兄长也知道,我这儿尚未除服,族人上门,却也没什么好招待的,虽然有心尽地主之谊,说不得就要怠慢了!还望兄长原宥,并与族人说明才是!”
她虽然是帝都土生土长,但作为简家妇,论桑梓就是辽州了,这“地主之谊”四个字,倒也是名副其实。
宋珞石闻言,笑了一笑,先道:“族妹既说是自家人,这‘原宥’二字可是先见外了!”
意思意思的客套了句,他忽然看了看左右,道,“日前小妹珞嫣从帝都写了信回来,说起件事情,要愚兄转告族妹……”
“都下去吧!”宋宜笑看出他意思,出声吩咐。
待下人们都告退到门外廊下——这季节正值酷暑,但辽州偏北,倒也不需要用冰,故此门窗皆开着透风,很多下人们眼角余光就能看清屋中情形,倒也不怕传了什么瓜田李下的闲话出去。
宋珞石这才压低了嗓音道:“族妹可知,我等为何忽然前来辽州?”
“正要向兄长请教!”宋宜笑心说难道不是为了同我结盟么?
“除了为轩儿安危计外,却还有一要事要告知族妹。”宋珞石轻声道,“实际上,正因为知道了此事,我等才决定携轩儿前来——本来,愚兄虽然早就有让轩儿拜在族妹膝下的打算,却因族妹尚在孝中,打算待族妹出孝返都后再打扰的!”
宋宜笑微微惊讶:“可是朝中发生了什么变故?!”
不然,宋珞石这些人这么急做什么?
果然宋珞石郑重的点了点头,道:“是得知了一件要紧大事,只是愚兄这一支,人微言轻,机会近在眉睫,却也无资格参与。思来想去,宋氏一族中,目前惟有族妹身份最是高贵,故此前来,与族妹共襄盛举!”
他说跟宋宜笑共襄盛举,自然是客气话——宋宜笑一介女流,想掺合朝堂之事,怎么离得开夫家?
宋宜笑心念转了转,道:“孝中饮食清淡,族兄若不嫌弃,今儿不若留下来用顿便宴?我虽不便相陪,但公公……”
“愚兄之所以专程来找族妹,那当然是把族妹当自己人!”闻言,宋珞石朗声一笑,诚恳道,“族妹难道以为愚兄是过河拆桥的人吗?这件事情,愚兄只会告知族妹一人!至于族妹要告诉其他什么人,愚兄却不管了!”
“原来是我误会兄长了!”宋宜笑这才露出笑色:这宋珞石还算懂事,他刚才要真敢顺着自己的话,表示想直接跟简离邈谈的话,那么即使宋珞石那支人里人才济济,宋宜笑也不会再理会什么认干亲不认干亲了。
——这不是明摆着拿她当个中间人,说坦白点,就是没把她这个女流之辈放眼里?!
如今宋珞石表示只告诉她一个人,虽然宋宜笑肯定会转告公公,但心里听着可是舒服多了,看宋珞石的目光也亲切了不少,“我只是想着,我一介女流,朝堂之事,我也听不懂!”
“族妹切莫如此妄自菲薄!”宋珞石正色道,“我六阀之女,岂是寻常妇人可比的?何况族妹嫁得国公,这庙堂之事,即使不过份插手,该知道的,总要心里有个数才好!否则所谓‘贤内助’三个字,从何谈起?”
宋宜笑听出他这番话却是出自肺腑,绝非敷衍之辞,心中一时间有些百味陈杂:她虽然对朝堂之事没有特别的兴趣,但也不是说真的全不关心。
只是娘家没人,简虚白明里暗里都暗示让她别多管,她就是想管,又从哪里管呢?
不过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习惯了这种举目无亲的苍凉,所以软弱的想法只在心头一转便压下,微笑道:“兄长不嫌我愚笨的话,往后却要向兄长多多请教了!”
为贤妻,为良母,她确实不该只拘束在狭窄的后院里。
“等与夫君团聚后,这件事情,我该与他好好谈谈了!”宋宜笑一面听着宋珞石的话语,一面想到,“我是他的妻子,理该知道他所面对的局势与处境,而不是一个后院总管,成天操心着些许琐事。”
——七日后,宋轩在族人的护送下抵达辽州,当天即往简府拜见族姑燕国夫人宋宜笑。
宋宜笑与这个年幼的侄子“一见投缘”,在左右仆妇的凑趣下,问过了公公简离邈的意思后,决定收其为义子,且摘下腰间太皇太后所赐的祥云玉佩为见面礼。
简离邈随后也见了宋轩,对他印象不坏,特意留他在简府小住,与年幼的信陵郡主陆茁儿、朝平县主简清越做个玩伴。
宋珞石等人对此自是乐见其成,甚至盘算着待宋轩长大些后,是否有机会请简离邈指点功课?
时间转眼到了七月,简家三房现在守着四重孝:简平愉、简离旷、简夷犹以及简诚之。
简诚之年纪小,又是晚辈,可以忽略不计。
另外三位,简离邈作为简平愉之子,三年父孝是肯定的,这么长的时间,兄丧跟侄丧、侄孙丧,都可以添在里头一块过去了。
但简虚白跟宋宜笑夫妇作为孙辈,祖父丧均只需服齐衰不杖期(ji),为时一年,其中宋宜笑作为孙媳,甚至只要服九个月大功——简离旷的情况亦然,当初简平愉父子去世时间差不多,宋宜笑本该于七月里出孝了。
然而简夷犹死在数月前,按名份他是简虚白的堂兄——他这么一死,堂弟、堂弟媳又得再守九个月的大功!
索性齐衰不杖期跟大功的要求,在五服里比斩衰跟齐衰三年轻得多,三个月之后就可以“食肉饮酒,复居正寝【注】”。
重点在于复居正寝:夫妇可以结束分居了!
“过两天你就要除服,之后,就回帝都吧?”简离邈所以对儿媳妇道,“阿虚一个人回去有些日子了,没你在身边照顾着,我心里不大放心。而且老把信陵郡主扣在这儿,想来衡山王爷也思念得很!”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三房到现在还没孙子呐!
【注】以前看的资料不全,最近总觉得不对劲,给爹娘服丧期间不同居么也还罢了,兄弟什么死了也不同居,赶上兄弟多又普遍活不长的人家,这还要不要后人了?
刚找到比较全面的五服资料,才知道并不是整个孝期,包括最重的斩衰,夫妻都不能同居的。比如斩衰三年,二年大祥之后,“复居正寝”,搬回家去住后,就可以同居了。
从这章开始都会照这个写,以前这方面的破绽还请大家多多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