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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匹健马穿过了白水桥,一路直奔井木坊,果真停在了杏花楼外,马上俊俏少年唇白齿红,跳下健马,迈步走进了杏花楼。
白日朗朗,正是杏花楼最闲的时候,正坐在一楼迎客的樊花娘笑着迎了上来:“唉哟。这位小哥儿好俊啊,您可来巧了,咱们姑娘们还没起来呢,要不稍坐一下,叫上一壶春酒,姐姐陪你打打双陆棋子儿。”
她说着便伸手捏了一把这俊俏青年的手腕儿。
那俊俏青年不动声色的推开了她,伸手捏出一枚金叶子,放到了樊花娘的手里,压低嗓子道:“我来找人,我找的那位先生面白无须,左脸有一枚青痔,姐姐可识得?”
樊花娘接过那金叶子,打量了一番这男子,媚笑道:“您说的那位先生,可不就是咱们杏花馆新招的老高么,人呢,在屋后柴房里。”
那俊俏青年微微一愣,点头道:“多谢姐姐。”手中又是一枚金叶子。然后便摸了摸胸前衣衫,便轻巧的走向了杏花楼屋后。
樊花娘捏着两枚金叶子,皱眉看着不语,一旁一个小厮笑着掺合过来:“妈妈今日又得了这好处,莫非是那俊俏公子看上您了,这多的金子,也赏点给儿子吧。”
樊花娘一脚将他踢到一旁,双眉横怒,压低声音道:“什么俊俏公子,我花娘这一双眼见过的男人比你吃过的米还多,这小哥儿,我看啊,不是男人,嗯不是男人!”
那小厮忍痛爬了起来,嘟囔道:“不是男人,那就是宫里的公公喽。”他说着便看到了那楼窗不远处,俊俏青年恭恭敬敬的站在一座破落的木屋前,似乎在等着某人的召见一般,忍不住一吐舌头:“哎哟,那看着就要死的老高什么时候有这等气派了。”
杏花楼后的一排木屋,那是专门建来给奴仆住的。
小厮口中的老高是不久前招到杏花楼的一个老龟公,正住在那最为破落的一间木屋里。
那俊俏青年在屋外伺候良久,才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是力士么?进来罢。”
那俊俏青年这才弹弹身上的灰尘,矜持的推开木屋之门,走了进去。
从外面看来,这间木屋破旧不堪,但这一走进去,却发现屋内整洁有序,一尘不染。
一个面白无须,左腮点着一枚青痔的老人微一点头,手中落下了一枚棋子,却缓声道:“力士啊,坐在我对面的是咱们的老前辈,朝恩大宗,你先磕个头。”
俊俏青年这才看到这位青痔老人对面做着一个普通的老龟奴,他心中骇异,以自己的灵感心觉,刚才竟然没有看到这活生生的一个人。但他立刻双膝跪倒,恭敬道:“高力士拜见前辈。”
老龟奴点点头,手中捻起一枚黑色棋子,也不知怎么弄的,在他指尖那黑子瞬间变作一枚血红的棋子,却轻轻的点在棋盘上,问道:“小高啊,你在暮雨阁是几品啊?”
高力士站起身来答道:“小的刚刚晋品,现在是九品死士!”
老龟奴手指一捏,手中的红色棋子变回了黑子,点到了棋盘上,含笑道:“有缘,有缘,我鱼朝恩在你这么大的时候,正好也是个九品死士,呵呵。”
那青痔老人见老龟奴收起了那枚红子,松了一口气:“小高啊,你再磕个头,谢谢鱼前辈的不杀之恩。”
高力士一听之下,瞬时冒出一身冷汗,急忙再次跪倒。
那老龟奴点点头,却不再说话。
青痔老人这才问道:“小高,我跟你说过,不经我的同意,万不可擅自前来这里,为何你就来了呢?”
高力士跪着自胸口掏出一封奏闻,不言声的递了上去。
青痔老人接过奏闻,打开微微一看,便递给了老龟奴,然后对高力士说道:“小高,你现在就走,带车队即刻出发,赶到金兰城后等我消息。行动要快!”
高力士急忙起身,连别礼都不拜一下,转身就走,只几息之间,就从杏花楼门外传来健马嘶鸣之声。
那老龟奴将奏闻刚刚看完,点头道:“不坏,你带的这个死士很乖,很听话。”
青痔老人呵呵一笑:“他已经净身入了宫,现在晋王身边当差。没别的优点,就是一个听话。”
老龟奴便错开了这个话题,将那刘县尉送上的奏闻在棋盘上一摆:“辅国啊,你看这奏闻是谁的手笔?”
青痔老人看也不看就说道:“自然是阮星逐的手笔。”
老龟奴鱼朝恩呵呵一笑:“朝云殿一品生士,却甘愿做那刘某的下属,阮星逐果然是为太子费了心血,看来魔宗是真想靠着这位承乾太子的大树好乘凉喽。”
青痔老人摇头道:“朝云殿和咱们暮雨阁虽然都出身魔宗,自从咱们暮雨阁归附了天荒寺,开创千门死士后,那朝云殿似乎也渐渐有些脱离魔宗的意思,恐怕在承乾太子这件事上,魔宗还没达成统一的意见呵。”
鱼朝恩沉吟着:“那不一定,朝云殿之人自称生士,那不就是冲着咱们这暮雨阁死士来的么,咱们以魔入道,他们恐怕是以魔助魔了。”
青痔老人便不再争辩这个问题,手指点着那奏闻道:“不管怎么说,阮星逐给了咱们一个理由,可以带相思姑娘去长安的理由,那么此次‘少主’的这件大事便好办多了。”
鱼朝恩站了起来:“前几日在杏花楼里,那位儒宗的于惜竹怕是认出了我,此外昆仑宗,北门观都卷进了这件事中,咱们主子说的很清楚,不可引起仙魔两宗任何一方的注意,如若不成,宁愿空手而回也不能打草惊蛇。”
青痔老人手指弹着棋盘,叹了一口气:“鱼老说的不错,就像现在,明知道少主被困北狼山,不知什么个情况,咱们却不能出手相助,岂不可恨!”
鱼朝恩露出了微笑:“少主的身份,其实很多人都知道,但他们不敢说,也不能说。十六年前仙魔两道都立下了血誓,永不提起此事,这些年来,他们双方互有忌讳,果真连个探子都没有派来乐都。”
青痔老人也站了起来:“鱼老,此次您也得回去了,现在这个情况,咱们是等昆仑山和儒宗的人走了,直接去那北门观救人呢,还是?”
鱼朝恩沉思良久,还是摇摇头:“咱们不能去救人,我想以少主的血脉传承,不会有事的,咱们就带相思姑娘去长安,借着这刘某人的奏闻,以青楼大选的名义。”
青痔老人有些犹豫起来。
老龟奴鱼朝恩便笑了起来:“辅国啊,你刚来这里不了解情况,我是看着少主和相思姑娘长大的,可以保证一句,以他们之间的姐弟之情,只要相思姑娘跟我们去了长安,少主逃出北门观后,必然会紧追不舍。”
他说着双手划了一个圈:“长安今年多事啊,只要少主到了长安,咱们便可以浑水摸鱼了。”
青痔老人双掌一击,再无疑义!便笑道:“那我这个长安观察使,也该走出杏花楼了,今夜我就派人来,如何。”
老龟奴鱼朝恩摇头道:“不行,等不到今夜了,午后就走。”他说着走向屋外:“我先去把那几只小虫子赶走,你这就去吧。”
青痔老人目送他离去,点头自语道:“十年未见他出手,也不知如今修为到何境界了。”
老龟奴出了木屋,脚下一抬,如履平地般走到了二楼莫相思屋外的窗户,他正要进去,就听到屋内传来一个紧张的声音:“莫姑娘,药师将军说务必将您带走,您不要让小的为难。”
莫相思的声音很是坚定:“这位军爷,你替我谢谢将军,但我见不到道玄,绝不会离开这里。”
当日留下来暗中护卫莫相思的流刑军都是李药师调教出来的亲卫,那士兵听莫相思说的坚决,便低声道:“如此,小的得罪了!”
老龟奴鱼朝恩微微一笑,身子穿过墙壁,就像穿过一层水幕,静悄悄的出现在屋中。
一名流刑军死士正捉住莫相思,想要强行带走她。两人根本就没有看到进屋的鱼朝恩。
鱼朝恩身子不动,手指一点,那拽着莫相思的士兵便消失不见。莫相思吓了一跳,转头看到了他,惊呼一声:“老鱼叔,你,你怎么进来的。”
直到这时,窗户外面才传来一个士兵坠楼的惨叫声。紧接着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之声。
鱼朝恩眉头一皱,双手五指蜷缩,就像捧着一个大球,但莫相思却惊骇的发现这位相识多年的老鱼叔五指间滚动出一道道黑色气流。
只见他双手中那黑色气流压缩成了一面平滑的圆镜子,不多时镜面探出一个人的身子,啪的一声掉落下来,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那护卫莫相思的一小队流刑军竟然被这老龟奴用手中的黑镜子,以一种诡异的手法,自楼外送进了屋子里。
流刑军士兵一起落到了地上,晕了过去。
老龟奴尊敬的对莫相思施了一礼:“相思姑娘,老奴知道你有很多问题,这个路上我会为你一一解答,现在咱们得准备下走了。”
莫相思颤声问道:“走?去,去哪里?”
老龟奴微微一笑:“自然是去长安啦。”
莫相思连连摇头:“不,不,我要等道玄回来,他……”
老龟奴转过身,面向西宁北狼山的方向,手指在墙壁上画了一个圆圈,圆圈之内的墙壁顿时化作了一面黑色镜子,现出一团光影。
莫相思注目望去,光影中却是一个缓缓旋转的紫红金钵。
老龟奴转头笑道:“相思姑娘,少主现在应该身在这佛宗秘宝里,虽然老奴也看不清这婆娑金钵里的景象,但您也应该知道他的血脉,他的身份。咱们还是走吧,去长安等他。”
他说完走上前,拉住莫相思,只见一团黑光闪过,两人消失不见。
莫相思的屋里,只留下了一堆昏过去的士兵,以及那渐渐消失的墙上镜子。
黑色镜子里,那紫色金钵转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就在镜子即将消失的一刻,一只健壮的手臂自金钵中穿透出来,紧紧握着拳头,那手腕上一串儿银铃铛闪耀着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