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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在赌坊,你已经走到侧门门口,明明可以离开赌坊的,却为何又没有走?”萧奕然笑望着我。
我冷冷盯视着萧奕然,“代价是让她们变成残躯吗?”
萧奕然看一眼夜雨流雪,不赞同道:“成全了她们,小姐可会苦了自己。这样利人损己的事,若换做奕然,是决计不会做的。”
“听说丞相大人和豫王以前是极要好的朋友。”我看萧奕然道:“曾经豫王能将相爷当作朋友,相爷必与豫王脾性相投。利人损己的事,大约也是会做的。只是不知,相爷因何而变了个人?”
萧奕然反问我,“小姐入赌坊,明明一手出神入化的赌技,不,不该称为赌技,该说是暗器手法,奕然第一次看到小姐施展暗器技法,真是叹为观止啊。而小姐故意露出破绽,显然是为引起骚乱,摆脱那两个丫头和赌坊外的豫王。小姐与豫王之间,是生了矛盾吧?小姐既然气恨豫王,话里话外,为何又对豫王的秉性如此推崇?”
“这是两码事。”我望住萧奕然,“我的生命里,绝不会有背叛二字。相爷若觉得我与豫王生了嫌隙,就可以令我出卖他的话,相爷还是趁早打消念头。”
萧奕然笑望我,“被小姐目睹奕然是那间赌坊的主人,奕然总不会轻易放小姐离去。”
“你在乎吗?”我望住萧奕然,“若真的不想我看破身份,你在赌坊完全可以不露面。你在我面前有恃无恐。因为知道我怕惹怒你,你对外抛出我真正的身份。你知道我有所顾忌,不会对豫王道出你是赌坊的主人。就像我一直没有对豫王说及,你早看破了我的身份一样。”
萧奕然笑了,“小姐终于默认了你奚二小姐的身份了吗?今日人多杂乱,奕然正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小姐金屋藏娇,逼迫小姐吐出《无忧曲》的下落。”
我咬唇瞧着萧奕然,“你不要想多了!我没有恢复记忆。不知《无忧曲》的下落。相爷只怕还没有问出《无忧曲》的下落,豫王已经探查出赌坊幕后的主人,找上了相爷。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相爷藏的住我,可藏不住偌大一个赌坊。我在相爷的赌坊失踪,哪里称得上神不知鬼不觉。”
萧奕然轻笑,“豫王便是怀疑奕然,也没有证据。便是有证据,也有的是人前仆后继承认是那间赌坊的主人。豫王如今虽负责皇城的治安,毕竟在京日短,皇城是我的地界,可不是他的战场。”
我盯着萧奕然。
萧奕然给我斟茶,雅然笑道:“奕然和小姐开个玩笑。如今皇城各方势力混杂,奕然将小姐金屋藏娇,他日事发,奕然便成众矢之的。奕然不会做损己的事。”
我无声松了口气,“丞相大人以夜雨流雪掣肘我……不会真是要我陪丞相大人赏看花灯那样简单吧?”
萧奕然半真半假道:“奕然与小姐有些日子没见面,甚是想念小姐。”他放下茶壶,终于淡笑说出真实目的道:“今日上元佳节,我的舞乐坊开业。天公作美,小姐正好落到我手中,便去为我的舞乐坊锦上添花吧。”
“舞乐坊?”我皱眉道:“像个青楼的名字。”
“可比青楼高雅多了。”萧奕然道:“舞乐坊中的女子貌美是其次。琴棋书画德容言功样样俱佳。每一个丢去青楼,都可以做个花魁。小姐放心,舞乐坊中的女子,皆卖艺不卖身。”
我觑着萧奕然,“赌坊,舞乐坊,都是搂钱的场子。丞相大人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太聪明了可不好。”萧奕然抬眸看我。
萧奕然的舞乐坊,与青楼所在的杨柳街,隔着护城河遥遥相对。今日舞乐坊开业,只为打造声势为了日后敛财,今日舞乐坊的女子,皆在护城河中搭起的舞台上公开献艺,上至王侯将相,下到贩夫走卒,只要占据了位置,皆可免费观赏。
只见河中的舞台下,各色的花灯一直垂挂到河面上,而舞台之上,四围的白纱帷幔在河风中迎风翻飞,舞台正中献艺的佳人们也是轻纱蒙面,犹抱琵琶半遮面。然而这欲见佳人见不得的搔耳挠痒,更引人心猿意马,心驰神往。今日本是上元佳节。皇城常住人口达数百万,几乎都涌上了街。护城河本是皇城最繁华之所,舞乐坊开业,两岸更是人峦叠嶂,随着舞乐坊的佳人台上竞艺翩跹,护城河两岸,时而沸反盈天,时而万人空巷。
舞台上,女子们的各项技艺都已经炉火纯青,萧奕然的马车停在护城河岸边,我微掀车帘瞧了一会儿,古怪地盯着萧奕然,“丞相大人真的不怕我给你砸了场子?”
萧奕然施威道:“你要故意给我搞砸了,我就将她们丢去怡红院。今日各处都客满为患,一定保证她们接客接的停不下来!”他看了眼仍旧昏睡中的夜雨流雪。
“算你狠。”我觑了眼舞台上翩跹的舞姬,“我不想以身姿舞蹈娱人。还是抚琴吧。你的焦尾在吗?”
萧奕然从马车暗厢中取出焦尾,奉上道:“自从护城河的画舫中听过小姐的天籁之音,奕然一直随身带着焦尾,以备小姐能赐抚耳。”
“萧奕然!”我看他道:“我不想被人认出来!我的名声本来就不好。我到底还是皇家媵妾,若被人认出我客串你的琴姬娱乐整个皇城的人……”
早准备好的半张面具被萧奕然擒在手中,他将面具为我戴上,他看着我,“不会有人认出来。就像没有敌军认出驰骋沙场的兰陵王,原是个佳人。”
我脸上被戴上的,正是兰陵王的面具。
舞台上的舞姬已经谢幕退场,我怀里抱着焦尾,问道:“我什么时候出场?我要怎么出场?去舞台的路被看客们堵的水泄不通。萧奕然,我只抚一曲,你可要信守承诺,放我们三人……”
话音未落,马车的车门被打开,萧奕然将我扯过去,在我背后推了一掌。
“你是武功高强的兰陵王,当然有不一样的出场方式。”
他以内力推助我御风飞出马车,飞赴的目的地,正是舞台中央。
护城河两岸传出爆呼声!
“天外飞仙!”
“什么天外飞仙!你没看到兰陵王的面具吗?那是武功高强身负轻功的兰陵王!”
“舞乐坊果然了得!姬人们能文能武!”
“可不是!”
“女子带着兰陵王的面具,真是有意思!”
“兰陵王本来就是女扮男装!”
“那不是跟花木兰一样吗?”
“但看此女怀抱瑶琴,这是要抚奏琴曲吧?”
“此女虽被面具遮挡住大半容颜,但看身姿窈窕婀娜已是不俗,且听她的仙乐妙音,涤荡我等凡夫俗心吧!”
将焦尾置放在琴案,既然我戴的是兰陵王的面具,就抚那曲《兰陵王破阵曲》吧。
焦尾是名琴,无需调音,音色已是极正。我坐在琴案前,双手搭弦,撩拨。
一缕萧音相和,我往声音来处看了一眼,萧音是从萧奕然的马车里传出来的,吹箫的人是萧奕然吗?他这是要与我琴箫合奏?
琴音作为主旋律,萧乐伴奏,《兰陵王破阵曲》的前奏响起。
宛如杜甫《兵车行》里描述,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的画面在脑海里浮凸。
前奏已完,沸反盈天的护城河两岸也变得鸦雀无声,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又一个拨弦,旋律进入正题,敌军似有千军万马被琴音召唤而来,埋伏突袭,刹那刀光剑影,冰冷的长矛刺进兰陵王军肉体的嗤拉声。意识已与琴音融为一体,我皱了皱眉,脸容是俨然亲临战场的肃穆,这是人琴合一的玄妙状态。于世间的大多琴师而言,都是可遇而不可求。其实也并非不可求。真正的琴师,并非如柳玥那般,指下技艺有多娴熟,真正的琴师,乃以心在抚琴,而不是手指。
以心抚琴,我照常进入人琴合一的玄妙状态。可显然今日用情太过了,也或者因为抚的是《兰陵王破阵曲》,琴律中的刀光剑影兵戈铁马,与我身体里沉睡的奚二小姐的人生写照相和,明明琴律中长矛刺进的是兰陵王军的肉体,我猝不及防,像是我被敌军长矛入体一般,我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前扑。
战火硝烟,如此熟稔的场景,又是人琴合一的状态,这里是舞乐坊献艺的舞台,还是疆场上与敌军对垒,早已分不清。
负伤再拨弦,琴音胜似战鼓,鼓动的却是敌军。敌军一鼓作气,兰陵王军军情告急,山峦高处燃起请求援兵的烽烟……
琴音告急。援兵迟迟不到。敌军势不可挡,兰陵王军节节败退……
琴音哀婉,将军末路的悲愤。心痛欲绝下,焦尾的弦割裂了我的手指,艳红的鲜血迸射飞溅!
乱了,完全乱了!那个容貌阴柔娇美,走到末路的兰陵王,转过身来,变成了另一张面孔!
那是一个阳刚俊美的男人。
本是而立之年,春秋正盛,却穷途末路,兵败垂成。
男人看起来那样面熟,我的呼吸窒了窒,我大约知道他是谁。
“齐军有诈!奚帅!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虞浚息的魔军马上就要到了!”男子的部将唤他。
齐军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而来,其实已经走不了了。虞浚息的魔军尚且未到,仅仅是眼前的齐军,已经锐不可当。
要败了,要战败了,魏军要败了!奚滨咬牙!
我想加入进去抵挡齐军,却有云山雾罩,怎样也越不去那一片硝烟战场。胸口哽咽的气团仿佛马上就要炸裂,灵魂深处有汹涌的意识要挣扎喷薄而出。
焦尾的弦继续磨割着我受伤的手指,疼痛将我扯回现实来,却原来一切都是我的臆想,琴音激荡,触景生情而已。倒也不是我一人陷了进去,只见护城河两岸的数万人亦是分不清虚幻和现实的紧锁眉宇,臆觉兵临城下的惶恐惧怕。
我苦笑,纵使身体里埋藏着奚二小姐的灵魂,我抚这《兰陵王破阵曲》,“玄妙状态”也太过了。正想着,萧音的伴奏声又起。噌——
我心生古怪,那箫音……好生诡谲!才意识过来,我堪堪恢复过来的清明已经被箫音诡异地蚕食。再次人琴合一,却是被动地进入那“玄妙状态”。拨弦,和上那诡异的箫声,奚滨,奚滨,我便又看到了他!我情绪激荡,胸口哽咽的气团带起了腥浓的血气。被血气一冲,才又竭力集聚出一丝清明,那声萧声又尾随而至,意欲粉碎我的清明。
醒悟,真正令我跌进魔障的,是那缕萧声!
我豁然看向萧奕然在的马车!
舞乐坊的姬人们各色技艺已是炉火纯青,他根本无需我锦上添花。故意给我戴了兰陵王的面具,诱引我抚《兰陵王破阵曲》,他的目的,根本在于,利用琴音里奔腾喊杀的千军万马,令我触景生情,再以那诡异箫声将我推进魔障,攻破我的心理防线,唤醒我身体里沉睡的,奚二小姐的灵魂!
有感我察觉,那马车车帘被掀起一角。
原来马车里吹箫的并不是萧奕然。而是一个异族男子。男子的穿着打扮看起来就很诡异,难怪他的箫音也那样诡异。
而萧奕然正坐在那男子身侧,锁眉盯着我,目光深处,是对我身体里奚二小姐的灵魂破茧而出的希冀期待。
接收到萧奕然的希冀期待,低眉顺目触萧在唇的异族男子,抬眼,看向了我。
如同那诡异的箫音,异族男子的眼珠诡谲的像波斯猫一样。与他对视,我的灵魂仿佛被他摄去。
我不自觉地拨弦,继续保持抚琴的玄妙状态,任由兵戈铁马伴和诡异箫音继续冲撞我身体里已经汹涌挣扎的那颗灵魂。
——《兰陵王破阵曲》之所以一开始,兰陵王的军队就猝不及防遇袭,溃不成军,实是因为军中有内奸。
——冥识里,虞浚息的魔军来临的前一刻,一直跟随在奚滨身后的,奚滨的心腹部将,突然将手中长剑从奚滨的背后,刺进奚滨的身体。
“九桐,原来是你。”内奸原来是你。奚滨吐血,转身看蔺九桐,目光有些不可置信,然而人死之前,思想反而也清明起来。
“是的,元帅。”蔺九桐下跪垂首,“末将本是齐人。”
奚滨死在叛将蔺九桐的手里。内奸原来是蔺九桐,十几年来,看着她长大的蔺叔叔,教她从一个小兵,成长为魏军先锋的蔺叔叔!胸中气团冲击,我的嘴唇咬出鲜血来,身体里奚二小姐的灵魂挣扎着要破茧而出!
情绪完全沉浸在冥识中,我的心里却到底还保持着清明。——胸口集聚酝酿着腥浓的血气,琴音激荡如斯,又有异族男子诡异的箫音坠着我要拉我坠入魔障深渊,再抚琴下去,奚二小姐的灵魂就要觉醒了!
我掠过两岸数万听众,听众里,有平民百姓,也有文武将相,更有隐藏其中的那些势力。
那些势力意在《无忧曲》的目的昭然若揭,东淄国皇室六子夺嫡已是明枪暗箭,雍王反问,父皇就不想得到《无忧曲》吗?东方潜龙也是想要的!记忆一旦觉醒,从魔障中走出,情感激荡如斯,我要怎样去面对这些异国人?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何况他们全都想从我身上追问秘密,他们全都想严刑拷问我!
我的心神急剧波动。不能……在情绪激荡如斯的这个时候,觉醒过来。不能。可是那个异族男子诡谲的箫音却不放过我,一直将困在魔障中的奚二小姐反复蹂炼!
谁来,拯救我出魔障?
就要,抵抗不住,奚二小姐灵魂的暴动时,一缕悠扬的笛音,蕴含着内力,压制上了异族男人的萧声。
笛音同样是《兰陵王破阵曲》的旋律。
不被异族男人的萧音影响,我渐渐从魔障中抽脱。笛音的伴奏声悠扬,我亦悠扬拨弦,身体里,奚二小姐挣扎暴动的灵魂慢慢被抚平。
《兰陵王破阵曲》下半阕的旋律,悠扬飞舞。
我悠扬拨弦,琴音召唤来援军。
燃烧着烽烟的山峦上,冲下黑铁潮水般的兰陵王师……
依旧是人琴合一的玄妙境界,只是我抬起了眸,循着笛音来处看去——
护城河的左岸,望着我含泪欢喜的包子身边,东方明日横笛在唇,蕴了内力,徐徐吹奏。
原来,吹笛的人,是东方明日。
琴音挑高,兰陵王的军队反扑,势如破竹,敌军渐渐势弱,力不可挡,溃不成军。
旌旗飘扬,旗开得胜。
琴笛合奏,最后一个音节收尾。
兰陵王……
破军!
我望着人海中的东方明日。虽是以笛音带我走出魔障,虽是与我琴笛合奏,他却是一直冷淡看着我。合奏结束,他更是冷冷瞧着我。
东方明日,是认出了我。
……
抚完《兰陵王破阵曲》许久,护城河两岸的听众回过神来,依旧有些魂不附体。
并不似云州大会上,不等柳玥一曲抚完,台下便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余音绕梁,三日不绝。真正打动人的音乐甚至回荡人心三日之久。三日内,听者都只细细回味与品味,哪里又有闲暇附和掌声呢?掌声只恐惊走绕梁未走的天籁之音。
……
我瞧了瞧东方明日,又瞧向萧奕然的马车。萧奕然冷冷看我,修长手指,又搭上了夜雨皓腕的命脉。
我终于还是抱了焦尾,往萧奕然的马车走去。
但见我离开舞台,拥堵的人群,肃然起敬,自发给我让出道路来,目送我去往了萧奕然的马车。
车门遮挡住数万人的窥视。
马车起驾,渐渐在熙攘的人海中,大隐隐于市。
萧音被东方明日的笛音压制后,知道东方明日志在阻挠,异族男子便没再吹箫了。我回去萧奕然的马车后,异族男子也早已不住马车上。奸计未得逞,萧奕然冷冷看我。
他算计我。我亦是冷冷看他。
约莫行了一刻钟后,马车突然急急刹住。
萧奕然皱眉,“怎么了?”
驾车的下人请罪道:“相爷,街上本来拥堵的人群,突然发了疯般,皆与我们的马车逆行起来。”
“逆行?”萧奕然皱眉,“他们全都要去哪里?”
外面人声鼎沸,议论的人声是那样大。
“去护城河!”
“快点快点!”
“舞乐坊出了位了不得的琴师!”
“是啊,听说简直仙音妙乐。闻者动容,三月不知肉味啊!一曲《兰陵王破阵曲》,数万听众仿佛真目睹了那样一场战事似的。”
“雍王妃乃皇城琴中第一人,听闻年前的云州大会,数万人的会场,掌声喝彩如同雷鸣,难道舞乐坊那位琴师的琴技,还能在雍王妃之上?”
“惠王殿下最是风雅之人,听闻他刚刚听闻舞乐坊那位琴师抚琴,雍雅道,窈窕淑女,琴瑟友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哈哈,舞乐坊那位琴师择日不就是惠王妃了吗?只是不知,那琴师的身份,嫁不嫁得进皇家!”
“惠王殿下可不是拘于礼节之人。再说,听说舞乐坊的姑娘,都是卖艺不卖身,全都是清倌呢!”
“有意那琴师的,可不只有惠王殿下。这几个月来,豫王殿下与他的夫人听说恩爱缱绻,今日亦是忍不住与那琴师琴笛合奏。在豫王殿下之前,护城河边的一驾马车里,传出萧音,竟也是与那琴师琴箫合奏。”
“窈窕淑女,琴瑟友之,钟鼓乐之!可不就是惠王殿下赞颂的那样吗?”
我撩起车帘,去看马车外逆行的人潮,不期正对上,百米远处,隔着人潮,冷冷瞧着我的东方明日。
甫时我脸上已经没有兰陵王的面具。包子望着我,脸色倒是平常,东方明日身后的墨风,却是惊愕张大了嘴。
我瞧了瞧东方明日,蓦然放下车帘。
“萧奕然,我要下去马车了!我已依言献曲,你也该依言放了我跟夜雨流雪!”
萧奕然隔着车帘睇了眼东方明日,“我自然会放你,也不会因为两个丫头跟豫王大打出手。只是你是奚二小姐被我知晓,豫王不仅看破,还搅了我的好事,我也不会让他好过。”马车继续与人潮逆行了起来,萧奕然突然低首,往我唇上亲了下来,手仿佛无意之间,将车帘掀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