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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暗沉的眸子扫视过我面庞,“跟我解除婚姻?你不要想!这一辈子,你都是我的夫人!”
“是豫王的夫人吧?”我冷笑看他。
他冷冷盯着我。
我们再懒得对话。
而马车行驶的方向,自然不是我想要去求圣上解除婚姻的皇宫。马车径自行往豫王府。
我不想回豫王府。然而我即便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我不想东方明日再去花府恩威并施,不想我爹娘担心我。
回去豫王府的一路,马车上,我靠坐于马车一角,闭眼假寐。东方明日一直冷冷盯着我,手里捏玩着他那半块玉珏,他跟柳玥的定情信物。
玉珏已经在我面前曝光,他倒也不再藏纳在香囊里了,当着我的面捏玩起来。
一面是不离手的玉珏,他睹物思人,心里念想着柳玥;一面又不放手我,想跟我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想我一辈子做豫王的夫人。我与柳玥,他两个都要!这样荒诞的念头,不知道他是怎样想出来的?
马车在豫王府门口停下,我先下马车,不愿与他同处一处。
我径自进去豫王府,听得他在身后严令王府门口的侍卫道:“不许再放夫人回花府!”
“是。”
他跟着我的步伐行走在豫王府,见我不是去往日月殿的方向,叫住我问道:“你要去哪儿?”
我回头,脸色紧绷冷冷看他,突然嫣然一笑,“我要回兰溪院住。王爷要一起住过来吗?哦!我忘了,王爷答应过柳玥,一辈子也不会踏进兰溪院。”
东方明日恨怒盯着我。
我往兰溪院而去,他自回日月殿。自此分道扬镳。
我嫁进豫王府的第一日,我在兰溪院里随便拣了间屋,铺了床被就睡了。那时我是豫王府的贱妾,东方明日厌恶我,兰溪院里除了我,一个鬼影子都没有;我得宠后,兰溪院里仆婢成群,我当初的住处早被移挪到了兰溪院的主厢房,东方明日甚至将跟随他多年的两个大丫鬟夜雨和流雪指派到了兰溪院,只因为我不会妆点打扮。我本天生丽质,夜雨流雪的一双巧手,往往将我妆扮的更是不可方物的惊艳,东方明日赏心悦目乐见其成。
夜雨流雪此刻无所事事地侍立一旁。
女为悦己者容。如今我不想为谁妆容。妆容的胜过柳玥十倍美貌又如何?东方明日再是惊为天人,也抵不过,兰溪院里,红梅树下,他见闻柳玥抚那一曲《念奴娇》时,一见钟情的震动。就像,兰溪院换了新颜,我入住主厢房又如何?兰溪院是东方明日与柳玥的初见之地,神圣不可侵犯,东方明日允诺柳玥,他一辈子不会踏进兰溪院,他便真的不会踏入。
我端起一面菱花镜,镜子里的我唇角掀起嘲讽的冷笑。嘲讽柳玥权欲熏心背弃爱郎,她牺牲自身幸福也要母仪天下,到头来,只怕竹篮打水一场空;嘲讽东方明日深爱的女人却是他的大嫂,他爱她却不能与她相守。
嘲讽柳玥,嘲讽东方明日,也嘲讽自己。
想当初明知道东方明日爱着柳玥,只因他那句一辈子只会有我一个女人,生同寝死同穴的承诺,便不顾一切交付出真情。如今事实证明,我是痴心错付。——他的身如他承诺般在我这里,心却远在柳玥那里。
东方明日对柳玥忘不了情,我让东方明日给我一封休书,心意那样地斩钉截铁,并非因为对东方明日用情淡薄和不在乎,只是我做不到,明知他心里装着柳玥,只求他身体爱我地,与他做一对看起来缱绻恩爱的鸳和鸯。那样,抛去骄傲和自尊地去爱他,我做不到。
我望着菱花镜里的自己。我完全没有属于奚二小姐的记忆,如果我连属于驰骋沙场的她的骄傲和自尊都抛去了,我这具躯体里,还留有她的什么?
既做不到没有骄傲,没有尊严地去爱东方明日,那么,便长痛不如短痛。
东方明日说,跟他解除婚姻,我不要想?这一辈子,我都是他的夫人?我笑了笑,他这样说,便是这样了?只他心里还想继续爱恋柳玥,我便不可能想继续做他的夫人。
当晚,夜雨流雪进来我的卧房,二人互相觑了几眼,由夜雨与我禀报道:“夫人,王爷让您去日月殿……侍寝。”
侍寝?
如东方明日所说,他现在即便有柳玥,也还是会要我。他爱柳玥,却也喜爱我。与我的床笫之欢,他是不会看作我与他侍寝的。他既称其侍寝,显然如同,我对他心里不止息去爱柳玥有气一样,他对我也是有气的。
我回绝道:“我不想去。”
觑着犯难的夜雨和流雪,我弯唇一笑,回道:“王爷要我侍寝也不是不可以,让他过来兰溪院!”
夜雨流雪对视,显然也觉得东方明日过来兰溪院不大可能。但到底照着我的要求去与东方明日回话了。
等到夜雨流雪从日月殿再回兰溪院,两人都缄口没再提侍寝一事。
东方明日当然是不会踏进兰溪院的。
在兰溪院住了七天。这七天,我足不出户。托柳玥在东方明日心中地位的福,东方明日应允她一辈子也不会踏进兰溪院,这七日,在兰溪院里,我得以清静。而自从刚从花府回来兰溪院的那晚,东方明日传过我侍寝,后来再也没有传召我侍寝过。
他生理上的需求,是比不上在柳玥面前的一诺千金的。
这日是上元佳节,早饭后我难得差遣夜雨流雪,让她们给我梳妆装扮。
妆成后,夜雨欢喜道:“今日乃元宵佳节,夫人可是想与王爷上街赏灯?奴婢这便去通知王爷!”
我看了看妆镜中的我,夜雨流雪按照我的意思替我着装打扮,芙蓉玉面,妍丽清媚,却又不会过分明艳照人,引人注意。“我是要上街,不过,我不想你们王爷陪同。”
见得镜子中,流雪蹙了蹙眉,与夜雨互觑一眼道:“那奴婢二人便陪同夫人上街吧。奴婢二人的身手都还不赖,陪同夫人上街,王爷也好放心。”
夜雨流雪跟随东方明日多年,与其说陪同,不如说监守我。不过,我与东方明日如今的感情局面,我想孤身上街,只怕不容易。
可不是,出王府时便被侍卫阻拦。
“夫人,王爷明言告诫过,不能让夫人出王府。”侍卫苦着脸劝道。
我钻着字眼道:“我可是听的清清楚楚的,豫王只是不许你们放我回花府,没有不让我出王府。今日我只是上街,不是要回花府。”
侍卫为难,还想劝阻,流雪对他们摇了摇头。
“是!属下这就给夫人备马车。”有流雪的授意,侍卫终于欢喜。
马车才走出官街,夜雨掀起车帘,往后瞧了眼,又觑了一眼我,低声说道:“后面是王爷的马车,王爷……跟来了。”
我亦从车窗往后瞧了眼,两百米远处,果然跟着东方明日的马车。
夜雨流雪一直在我身边,自然不是她们与东方明日通风报信,然而整个豫王府都是东方明日的人,自有别人去做传话筒。
马车出了官街,到了街市。今日上元节,虽才是上午,街上也是人群熙攘,人头攒动,我坐的马车与东方明日的马车间隔着两百米距离,虽然他近不了我,我也甩不脱他。
“夫人,您要去哪儿?”这时夜雨问我。
我想了想,笑道:“我们去赌坊。”
流雪皱眉道:“夫人,王爷如今负责皇城内外的治安,我们公然去赌坊,只怕影响不好。”
我正好觑到旁边铺子里卖斗笠的。我笑了道:“我们戴着那个去赌坊,就不怕影响不好了。”
斗笠四围垂着黑纱,我与夜雨流雪戴着它,实在像三个闯荡江湖的侠女。然而赌坊三教九流混杂,没有人会觉得我们这样的装扮可疑。
进到赌坊半个时辰,我面前的金锭子和银票,已堆成一座小山。
是时候了。
这回开大,我想再摇个豹子,却不再凭藉暗器技法和听力,骰子筒开了条缝,我的大拇指伸了进去,动作迅疾,却也足够对手们看清我作弊。
“操!这个女人原来一直在出老千!”
“害老子输的血本无归!”
“他娘的!”
输红了眼的赌徒们掀了桌子,也不顾我是女人便冲了过来。夜雨流雪将我挡在身后,拳脚并用抵挡那些赌徒。然而以暴制暴,只激起更多输红眼的赌徒的群起攻击。桌椅板凳地被赌徒们掷了过来,没有击中夜雨流雪和我,却伤到了别的赌徒。“妈的!”受伤的赌徒一时弃了我这个目标,转而暴打起令他受伤的赌徒来。
本就人满为患的赌坊乱作一团,然而更多的,却是将输钱仇恨的目光锁定我。夜雨流雪身手不赖,自保没有问题,然而还要护卫我。怕我被伤到,流雪道:“夫人,您先走,奴婢二人掩护您出去!王爷就在赌坊外面,只出了赌坊,就无虞了。”
我道:“那你们小心点。”
嘱咐过她们,我往赌坊的人群中一钻,顺手摘了头上斗笠扔了。此刻惹赌徒们注意的,其实也是头上斗笠。钻出一波人群的我,已不是那个带着黑纱斗笠的侠女,我是一个芙蓉玉面的少女。捡起地上那个斗笠,一波赌徒们皱眉瞧着赌坊中的女客,排除判断着。
斗笠的遮挡下,没有看到我的容貌,我今日的衣着也不显眼,赌坊中不乏女客,其实已经很难锁定判断。何况赌坊生乱,无辜的男女赌客们纷纷往赌坊出口涌去,但见那个拾着我的斗笠的赌徒,恨气地将斗笠掷扔到地上。
随着赌客们往赌坊门口涌去的我,转进了一旁的偏门。夜雨流雪说,东方明日在赌坊外面,我出去就安全了?我就为在赌坊制造混乱,甩脱夜雨流雪,也甩脱东方明日,岂会送上门去?
转进偏门,将要离去,正觉得已经脱身的我,感觉赌坊突然安静下来。
诡异地安静。
我回头看去。
举着凳子要掷对手的赌徒,凳子仍旧举在空中,不敢落下来;去揍对手的赌徒,拳头也停顿在空中,不敢揍下去,也不敢收回……
赌坊中,不知何时,从何地冒出许多的练家子,插在殴斗的赌徒中,将赌坊控制了住。
夜雨流雪也各被一个练家子控制住。她们各挨了一记手刀后,昏了过去。
万籁俱静中,赌坊的雅室中传出笑声。
雅室木制的窗户被打开,窗帘被从下往上卷起,只见一个白袍男子负手立于窗前,那雍容雅然,风流自若的气度,只让人恨不得窗帘往上卷快点,好一睹那男子的绝世面容。可惜,窗帘堪堪卷到男子脖颈的位置,便停了住。为那绝世风华,赌坊里的赌徒忘记了被控制的局面,甚至发出不得一见那男子容貌的惋惜声。
雅间的窗前,绝世风华,却被窗帘遮挡住面容的男子笑过,若有笑音地开口:
“敢在我的赌坊闹事。逃之夭夭的也就罢了,现在在赌坊里的,一个也别想走。”
我微微蹙了眉,男子的笑音很熟悉,难道他是……萧奕然?帷幔遮挡,看不到男子的面容,我仔细辨识着男子的身影,我的脸容扭曲,他可不就是萧奕然!
这间赌坊的主人,是萧奕然!
他明明是国之宰相,位极人臣,暗下却经营着赌坊,做着这样的勾当!
赌坊那个管事对着萧奕然,恭敬躬身道:“参见爷。敢问爷,这些闹事的,还是老规矩吗?”
萧奕然笑道:“哪能呢?其他人也就罢了。豫王府的三位姑娘皆是花容月貌,岂能落下残缺?上元节河中赏灯景致最美,将三位姑娘,带去我的画舫,陪我赏灯吧。”
东方明日不止息去爱柳玥。因为爹娘,我不可能撒手离去,而我又不想一辈子拘于兰溪院中,与他做那样一对怨侣。我只能想法与他解除婚姻。东方明日说,跟他解除婚姻,我不要想,这一辈子,我都是他的夫人?成事在天,谋事在人罢了。
我意欲在赌坊制造混乱,甩脱夜雨流雪,甩脱东方明日,去做解除婚姻的努力,不想进的是萧奕然的赌坊,一时落入萧奕然的手中。
我和昏睡中的夜雨流雪,以及萧奕然,同坐于萧奕然的车驾中。
萧奕然的马车去往护城河方向。路经赌坊的正门时,我听到马车外,东方明日暴怒的问话声:“巡防营的那些东西还没有赶过来吗?”
“王爷息怒。今日上元节,皇城的数百万人都上了街,街上实在拥挤不通,巡防营营卫正在努力地赶过来中。”墨风的声音道。
“算了,不等他们了!我们自己进赌坊!”东方明日失去耐心道。
“王爷!”墨风急忙道:“王爷并不是领着巡防营的营卫进去监察,我们十数人这般进去,赌坊只怕不会买账!这条街赌坊的幕后老板,哪个不是背景深厚?夫人进的这间更是深不可测!”
“赌客大批涌出,却突然阻断,赌坊中必定生了暴乱。而夫人在里面!刚刚本王就不该听你劝阻,该和夫人一起进去的!”东方明日暴怒道。
“王爷!您身负皇城治安,您不是带着巡防营的营卫进去监察治安,难道带着属下等人,进去陪夫人赌钱吗?传出去,本来就不喜您的满殿文臣又要对您口诛笔伐了……”
随着马车渐渐远行,和街上的人声鼎沸,渐渐听不到东方明日他们的声音了。
我与昏睡中的夜雨流雪靠在马车的角落里,冷眼看着萧奕然笑意雍雅,修长手指放开了,行经东方明日处,他搭上的夜雨皓腕间的命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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