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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个小奇,把一个重伤的人带到这么个阴气冲天的鬼地方,看我待会儿不把你踹瓷实了!”
少年一面在心中暗骂,一面加快了步伐。实际上,刚一踏足这片地方李知图就注意到了这里浓郁到极点的煞气,结合山形走势粗粗一看,少年颇为惊诧的发现,此地竟然是一处风水绝佳的养尸地,据他观察,这里的地形可以算得上是典型的三阴一阳,俗称“破面文曲”之地。若是在合适的时间方位下葬,要不了多少年便能养出惊世骇俗的“大粽子”。
得出这么个结论,李真人放慢了脚步,同时警觉起来,谁知道这个乱葬岗形成了多久,万一被他这个阳气十足的大活人这么一路过从坟包儿里诈起来几个,可就不好玩了。
这么想着,少年开始刻意挑相对空旷的地方走,煞气和阴气这种对于常人来说不可见的东西,在作为阴阳师的李知图眼中却似一团团色彩斑斓的云雾,看见的,甚至摸得着。
又走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四周环境依旧坟海茫茫,先前统计出的几百个坟包儿竟然只算是这个养尸地的入口儿,越往里走,数量越是骇人,此时此刻,李真人已经放弃数数了,根本算不过来。
此间阴气极为浓重,以至于墓地的常客乌鸦都见不到一只,四下里除了少年的心跳声,呼吸声和自己的脚步声外,安静的连一丝杂音都听不到,虽然一般动物不敢靠近,但置身其中的李真人却感到阵阵舒爽,略一沉吟,他才意识到可能是体内的混元一气珠的原因,此珠天生擅纳煞气,在阳龙大墓中浸淫千年,这点儿小小的煞气确是小意思。
日上三竿,李知图停下脚步,此刻面前已经没路了,百丈高的天坑绝壁直直矗立在他的面前,犹如一道隔开阴阳两界的巨墙,抬头向上望去,绝壁向着视野的中心处延伸,给人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连天空似乎都被这绝壁分成了两份。
目光下移,落入少年眼中的是一座规格颇高的青石大坟,坟高两丈,四面铸有汉白玉隔栏,正中立着一方石碑,尽管如此,这座坟茔依旧继承了此地诡异的气息,因为碑上无字,坟前也并无香火祭品,只是孤零零的插了一根锈迹斑斑的铁矛。
“下来,让我踹你两脚!”
少年突然气呼呼的喝道,四下无人之地,来这么一句多少有点儿突兀。
话音刚落,只见一个黑褐色的人影很不情愿的从那方无字碑的碑顶跃了下来,慢吞吞来到少年身前站定,那样子真是像极了一个做错了事的心虚的人。这个身影不是别人,正是李知图的飞尸——小奇。
李真人也没真傻到去跟飞尸较劲儿,在小奇靠近他的一瞬间,他忽然感到了一丝异样,似乎较之前有些细微的变化,但具体变在哪,李真人一时也说不上来,直当是自己多虑了,叹了口气,少年将手印在飞尸小奇胸前的符印上,仔细感知起来,他要通过这种方式,搜索一下一天前小奇的动向,这就像是一种情景回放,回放的是飞尸的记忆。
透过小奇晃动飘忽的视角,首先映入李知图脑海中的场景便是浑身血迹的三丹不花,场景在不断飞速变化,一脸惊诧的撩水卫众人、保宁府的南城门,随后便是疾风月夜中的山林,茂密的枝叶迎面打来,视野中树林灌木飞速从两侧向后闪去,小奇的速度很快,如李知图所料他确实没有顺着大路寻找村镇,李知图继续搜索下去……
看到了!夜幕中雾色缭绕的巨大天坑,小奇没有丝毫犹豫,奔到崖边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高速下落中劲风呼啸,这种高度让李知图头皮发麻,落地了!小奇继续狂奔,奔过坟地,越过荒田,一刻不停。
城门!前方出现了一座高大厚重的城门,小奇纵身跃起,一路踏着各种借力物直接蹿上城墙,跨步跳下,横抱三丹不花的飞尸小奇稳稳落地,继续狂奔!画面颠簸起伏,一如此刻李知图的心情,三丹的下落,呼之欲出。
停下了,小奇在一处别致的院落前停了下来,他将怀中女孩轻轻放在院前台阶上,然后竟然敲起门来,李知图有些惊讶,飞尸的灵智不高,除了操控者授意之外,一切其他行动基本都是遵照着嗜血的本能,懂得敲门的飞尸,这无疑是个天大的笑话,没人会信的,不过眼下却容不得李知图怀疑。
视野中,小奇忽然向后一跃,落入身后的树冠上,那院门很快打开了,一名女子探出身来,一眼便瞧见了躺在门口的三丹,左右观察一下后,女子回身很快又叫出一个青年,两人连拖带拽将三丹弄进了院子。
李知图收回心神,异样的看着眼前的飞尸。看来,小奇身上确实发生了一些自己没有察觉到的变化,等找回三丹不花后,少年准备抽个时间,好好研究研究这个有趣的现象。
从先前小奇的记忆来看,李知图确定了几件事,第一,三丹目前被人收留了,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不至于死。第二,从此处往北走,有一座城,确切的说是天坑底部的城镇。第三,这座天坑城,大得离谱。
小奇似乎非常喜欢这片乱葬岗,不过倒也不奇怪,毕竟飞尸就是从养尸地诞生出来的,这种环境下飞尸最容易获得煞气滋养,李知图并没打算让小奇跟他一起进城,而是决定将他留下,必要时候再行召唤,以小奇的速度,这点儿距离半柱香时间便能到达。
为了尽快确认三丹的境况,李知图并没做耽搁,按照小奇的记忆回放,直奔天坑城大门而去,由于之前已经走了一遍,加上已经不再需要东张西望辨识道路,返程这一路并没费多少时间,小半个时辰后,搁着一层淡淡的雾气,视野中一座横贯坑底的高大城墙若隐若现。
脚下不再有清晰的道路,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寸草不生的绛紫色土地,向右侧看去,一片军营模样的木栏大帐带着几分萧瑟散落在荒地上,营外,竖着一杆十丈有余的旗杆,顶端的大旗早已被风侵蚀得破败不堪,黑底红边的旗面上,一个大大的“燕”字依稀可见。
“燕?哪朝哪代的事情了?当今大明朝即没有姓燕的将军,成祖之后也没再封过‘燕王’,这个燕字大旗是哪里来的?”
正当李知图狐疑之际,死寂的城门突然咯啦一声闪开了条缝儿。先闪出一人左右观察了一会儿,随后,一队人鱼贯而出每人手中都捧着一个很大的托盘,由于距离较远,至于托盘上码放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远远躲在废弃军营大帐中的李知图看到那队人走到荒地深处,频繁取下托盘上的东西倒向地面,每倒一次便停下等待片刻,像是在观察什么,这种奇怪的行为进行了大概一两柱香的时间。
李真人看了一会儿,觉得这么远也看不出什么端倪,便干脆趁着那些人专注于手头工作之际,从并没闭合的城门门缝中溜了进去。让李真人意外的是,这城门竟然还设置了瓮城,里面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守卫极为森严,好在少年轻功了得,一番辗转腾挪,没费什么大事儿便进入了城中。
进城之前,少年抬头瞟了一眼城头上的大匾:桃源围
城中心,孟氏宗家大宅。
“族长,分家的家主来了,在外堂候着呢,说是有点儿事找您商量。”
门人弓着身子站在门口,毕恭毕敬向着屋内一个靠在躺椅上喝茶的男人通报。躺椅上的男子姿势极为惬意,翘着二郎腿,眼都没睁的回应:
“嗯,给倒壶茶,让他等着,我随后就到。”
“是。”
门人走后,那男子起身轻哼了一声:
“哼,不说我也知道是啥事儿。”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端坐在外堂的椅子上,安静等待着,如那通传的门人所说,这个男子就是桃源围孟氏分家的家主,孟三江。
在这个地方,他可端不出家主的架子,一会儿要见的男人,说是整个桃源围的皇上也不为过,当然了,这里面不包括某些其他力量。
仆人将茶水给他沏上之后甚至都没倒好,直接连茶带壶便端了上来,随手丢下一只茶杯,大摇大摆离开了。也难怪,在宗家人眼里,这些分家甚至赐姓都低他们几等,哪怕你是分家的家主。
不一会儿,桃源围的王,孟氏族长孟家湖出现了,只见他散披着头发,白纱道袍敞着怀,一手端着紫砂小茶壶一手拖着烟袋,脚下跻着一双草拖,完全不讲究任何待客之道。
虽然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但孟三江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而是忙不迭的站起身来上前躬身一揖道:
“族长,我这次……”
“哎,三江啊,先坐下说,不着急,啊,哈哈来来来,坐坐。”
孟三江刚开口还没说事儿就被孟家湖一通儿打岔堵了回去,从孟氏族长这般作态看,今天这事儿八成还是谈不下来,果然,孟三江自打坐定就没再能张开口,那孟家湖东拉西扯废话了大半天,都是空洞的套话,一点儿不给孟三江长嘴的机会,完事大大咧咧一拍这位分家家主的肩膀道:
“今天就唠到这儿吧,啊,哈哈,三江啊,以后常来,为兄今天还有事,就不多留了,来人,送分家家主出门。”
被人礼送出门,孟三江都还脑袋懵懵的,自始至终没能开口,该谈的事情一点儿也没解决,这让他回去如何跟家族的人交代。
正在踟蹰之际,只见临街走来一人,许是有心事,直到两人几乎面对面,那人才发现面前的孟三江,忙不好意思道:
“哦,原来是三江叔,晚辈一时走神,失礼处还望叔叔莫怪啊。”
说话人年纪轻轻,面庞苍白削瘦,眼睛挺大却没什么神彩,给人一种很阴郁的感觉。
“哟,新茶啊,我当是谁呢,怎么这是要出门?”
虽说有宗家分家之别,但毕竟孟三江是长辈,跟眼前宗家的小辈说话多少还是自如一些,对面的青年正是孟新酒的二哥,孟新茶。
“新茶,一大早我看你拿了几包草药急急匆匆往你妹妹那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孟三江没话找话,随口问道,不料那孟新茶一听脸色骤变,马上有点儿手足无措起来,忙结巴道:
“没……没拿什么药啊,三江叔您看错人了吧,我还有点事儿,先回去了,咱们再聊吧,告辞。”
孟新茶的仓皇表现让孟三江颇为在意,这个孩子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他太了解了,新茶心里藏不住事儿,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