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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王琼琚与祁金珠来给太后请安时,天已蒙亮,两人同时注意到随侍在侧的阮酥,交换了一下眼神,目中个中情绪一闪而过。
“琼琚来了啊,等晚间把你弟弟也接入宫吧,阿酥离不开药,太医也经常在哀家这里走动,住宫里反而方便。”
王琼琚一时迟疑,其实留在京中,父王的意思便是让她静心等待一门姻缘;她本想与弟弟一起住在别院,无奈太后懿旨只得入宫,她当然明白颐德太后的意思,可是却也有自己的考量,玄洛虽然惊为天人,然而既然不打算与他结缘,那还是少见为妙,如果琼璞也入了宫,就真是麻烦了!
“琼琚谢过太后,父王与母妃尚未离京,琼璞之事还需他二位定夺。”
颐德太后当然明白她的顾虑,一笑而过。
“也好。”
几人陪着颐德太后正用着早膳,忽听门外小宫娥进来禀报。
“启禀太后,九卿大人求见。”
“哦?以前让他到栖凤宫见见哀家,总是推三阻四,现在腿脚倒勤快起来了。”颐德太后从纯贵手中接过一方丝帕拭了拭唇角,若有似无地看了阮酥一眼,见她一扫方才的沉静面露期许;又看向王琼琚,却是面色平静,无任何端倪,心中一叹。
“罢了,纯贵,再收拾一套碗筷,留他一起用膳吧。”
纯贵道了一声是,转身安排。不过数秒,便见一人身着紫色麒麟官袍跪地行礼,正是玄洛。
虽然在城楼上惊鸿一瞥已领略他的风采,然而近在眼前,王琼琚还是再一次被其绝世的姿容与迫人的气势折服。哎,为什么……偏偏就……她心下怅然,又凭悼了一遍这造化弄人的遗憾,却不知这番天人交战的模样尽数都落在了阮酥的眼里。
阮酥眸光闪了闪,看向对面的玄洛,不期然竟与他的视线空中相撞,捕捉到她的无措,玄洛眼神越发温润,而被这溺死人的温柔笼罩,阮酥只觉心跳不受控制地越来越快,眼睛也忘了转动……直听到耳边颐德太后重重一咳,这才似回过神来,忙低头胡乱舀了一勺东西往嘴里塞,入口却空空如也,阮酥定睛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碗中早就空了。
从玄洛方向传来几声压低的轻笑,阮酥脸上一红,料想方才一幕已然落入他眼,狠狠一瞪,干脆收敛神色不再看他。被人忽视,玄洛也只觉无趣,这才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颐德太后聊天,或许太后也感受到他的漫不经心,膳后只说要看经书,留了祁金珠在旁伺候,便让其余三人都跪安了。
三人从殿中出来,方方与王琼琚在岔路分开,玄洛已经上前握住了阮酥的手。
阮酥吓了一大跳,做贼一般往左右看了数眼,低声。“放手,让别人看见……”
“不放。”玄洛调皮地用大拇指抠了抠她滑腻的手心。
“看见便看见了,怕他们作甚?”
这般无赖,简直让阮酥膛目结舌。想说点什么反驳,却又怕引来他更加惊世骇俗的语言,试着抽离数次,徒劳无功后干脆认命一般默默受了。
见她不再挣扎,玄洛心情大好,不由又紧了紧动作,被阮酥含娇带嗔一瞪,赶紧收起玩笑,小姑娘皮薄,可不能惹恼了她!
“西婳苑住得可还好?”
阮酥点了点头,“宫中什么都挺好的……”话及于此,又突然想到他昨日的失约,阮酥止住步。
“师兄昨夜是不是临时有事?”
“事?没有啊……”
玄洛一愣,然而看到阮酥越来越难看的神色,顿时醒悟过来,赶在阮酥愤懑转身时,扳正她的肩。
“昨夜在殿前被纯贵绊住了脚,所以……”
阮酥一怔,纯贵一方面提点自己玄洛要来,一方面却又去前面拦住他,这其中的矛盾,想必便是颐德太后的意思吧,想到早膳间王琼琚眸中的黯然,阮酥更不是滋味。然而两人难得见面,她也不想再在无关人物上浪费时间,只一停顿便关切询问。
“听纯贵姑姑说你又要出门……要去多久?”
玄洛的笑意僵在脸上。
“估计会有些久,不过我会尽快回来。”似乎觉得现在的气氛有些沉重,他挑了挑眉。
“怎么?舍不得师兄走?”
阮酥怔怔地看着他,才几日不见,思念的藤蔓已四下蔓延,慢慢占据了胸口全部位置,还有向外扩张的趋势。也不知是不是因重新回到颐德太后身边,再次触及前世,阮酥觉得自己最近有些脆弱。
“……是有点……舍不得。”
闻言,玄洛一时讶异。
他突然伸手过来,一把捞住阮酥的腰,趁着阮酥惊叫的当口,已捂着她的嘴,纵身跃上头顶一棵茂密的榕树。
“这里,暗卫不会来打扰。”
耳畔低沉的呼吸让阮酥脸上大红,宫中不乏暗卫,不过玄洛这般光天化日之下与她一起躲在树上,却始终不妥!
“我们还是下去吧,万一……“
“不用担心,我只和你说几句话。”
玄洛凑到阮酥的耳边。
“其实,我这次虽是出门,却不会离得太远,得空我便会来看你!还有不久你或许会见到颜公子,届时可不要惊讶!”
这不着边际的前半句让阮酥完全摸不清思绪,还未开口询问便被后面一句话惊得心底一震,完颜承浩怎么会突然入京?前世完全没有这一出,只怕也和身旁人有关。阮酥也不好多问,只环了环他的肩,压抑住狂乱的思绪,淡淡嘱咐。
“你多加小心,我等你回来……”
感受到阮酥今日分外乖顺,玄洛心情大好,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到底不能在太后宫中太过肆意妄为,他飞快地在阮唇上碰了一碰,这才揽住她的腰缓缓落地。
“太后虽然严厉,却十分心善;反倒是其他人……酥儿,你一切小心。”
如此又过了几日,王琼璞果然被王琼琚领进了栖凤宫,只是颐德太后却颇为古怪,把璞小公子的住处竟安排在了与西婳苑相临的小院,反而与其姐相住的东骊阁遥遥相对。
这样一来,阮酥与王琼琚免不了早不见晚见,彼此间也算有了寒暄和交集,然则到底是因玄洛的关系,阮酥并不打算与她深交;而王琼琚似乎也所见略同,与阮酥仅维系着表面的客套;反倒是祁金珠,因频繁与王琼琚到弟弟这边走动,倒是与阮酥熟稔起来,一时之间竟生出些相见恨晚的意思。
这一日,才在西婳苑坐定,阮酥便注意到祁金珠神色有些郁郁。
“金珠莫非有心事?”
祁金珠叹息了一声,笑容有些难看。
“你们说,我们女子是不是终究躲不过嫁人这条路?”
阮酥还没有说什么,王琼琚已然面色一变,祁金珠却没有注意到她的情形,只拿起茶壶给每人的杯子添满。
“北魏德亲王昨日来京,据说是为寿宴上北魏所赠的九凤朝冠一事向太后赔罪,同时也向父皇请旨求娶一位公主到北魏和亲。”
此话一出,阮酥也变了颜色。几位公主中,属金珠年岁最大,现在弟弟五皇子、六皇子都已然成亲开府,然而她和四公主祁金璃却还这般尴尬地待字闺中。若换成平时,或许嘉靖帝可以让一位臣女以公主之礼和亲,然则这般情况,显然已不大可能了。
王琼琚也面露担忧。
“……太后怎么说?”
祁金珠摇摇头。“太后什么也没有提,我自然……也不好开口。”
此话一出,大家都沉默了。一场小聚也因三人各怀心事不欢而散。
王琼琚也不急着回东骊阁,先到了弟弟下榻之处。琼璞小公子身体虽然孱弱,却是个聪颖伶俐的性子。
见姐姐闷闷不乐,他有些疑惑。
“姐姐,你难道不喜欢我和你一起入宫吗?”
王琼琚一怔,掩下目中的复杂。
“怎么会呢?父王、母妃、大哥即将回封地,现在京中只留我们姐弟二人相依为命,姐姐自然舍不得和你分得太远!”
“是吗?”王琼璞显然不买账。“可是你的笑完全没有温度,姐姐,你是不是不喜欢京城,我也不喜欢,不如我们与父王和母妃一起回去吧,我也想北方,想去草原上骑马……”
想回去吗?
王琼琚眸光一沉,想起那夜与承思王密谈的光景,身上还是一抖。
“什么?你不想让琼璞入宫?”
“是啊,若是小弟也入了宫,只怕女儿与……玄洛会更加牵扯不清。”
承思王踱步,终于艰难开口。
“琼琚,为父也知道这门婚事是委屈了你,不过——”
他顿了一顿。
“我的女儿生得这般出色,便是母仪天下也绰绰有余,只可惜祁姓皇族始终忌惮三王的实力,皇子选妃向来不考虑三王女眷,如今……三王中,老皇帝俨然对为父成见最多,让你弟弟留京为父也十分痛心,而让你远嫁京城,为父更是不舍……”
他声音痛惜,哪里还有战场叱咤间的枭雄风采,有的只是被人无奈压制的苦闷与不甘,王琼琚动容。
“父王……”
只听他继续。
“因为父亲的关系,你的归宿更是微妙。若是嫁得一方权势,恐给承思一脉增势;而若嫁得平常,老皇帝又怕遭人诟病。玄洛虽然……但到底是太后钦定的人选,如若……”
藩王处境如履薄冰,其中艰难王琼琚自然感同身受,她深深闭眼,强行把欲涌出的泪水合上。从小到大,被父母当男儿一般培养长大,内心中自然不会只有小儿女的狭隘私情,她当然知道自己这个“郡主”封号意味着什么,也知道承思王姓氏的重量!
王琼琚重重跪地。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父王母妃待女儿这般好,琼琚定当为承思一脉尽儿女本分!”
闻言,承思王老泪众横,他偏过头,唯恐流泪的模样被女儿看到,待压下心中的不忍,才重重拍了拍女儿的肩,声音中已然带了一抹凌厉。
“琼琚,苦了你了,待为父北上之日,便是你的自由之时!”
王琼琚心中大震,虽然早有怀疑,然而还是忍不住失声。
“父王难道要——”
“祁姓与其余三王及京中淮阳王府一脉共夺天下,凭什么就让姓祁的稳坐江山,这也罢了,还对浴血的兄弟手足这般无情!琼琚,这都是他们逼的,为父发扬光大承思一脉,便是为了先祖遗训,重回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