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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酥醒转的时候,睁眼却见日光昏沉,恍惚中滤过昏睡中的迟钝,这才发现是因帘帐层叠,遮住外头日光的关系。
可这地方……她之前不是一直在无为寺的客房中躺着么,怎会……阮酥方想动作,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头后枕着的显然不是一般的软枕,而腰上……
她当即便明白过来那是什么!
这个变故让阮酥心下无端涌出一丝慌乱,更多的还有难以言及的愤怒!好不容易稳住呼吸,这才鼓起勇气微微侧脸,入目低垂的长睫与如玉一般的沉静睡颜,霎时又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玄洛……
……还好是他……
“为何又是生气又是释然的?怎么了,难道看到不是某人,师妹失望了?”
声音黯哑,尤带着朦胧睡意。阮酥一下子清醒过来,见他懒洋洋根本没有睁开眼睛,本能便想往后一退,然而腰上的手却是一紧,那个闭着眼的人不由又把她往怀里靠了靠,含糊道。
“别动,我赶了一天一夜的路……”
竟还带着撒娇的赖皮味道!
阮酥无语至极,这是让人闻风丧胆的皇城司九千岁?那个杀人不眨眼,以酷刑手段闻名天下的玄洛?
等等……不对,这根本不是重点好不好?!
阮酥抬起手,正想把玄洛推开,宽大的衣袖却从手腕上顺势滑下,露出了她光洁的手臂……
这分明不是自己的衣裳,而且看尺寸完全是男子的……
短暂的愕然后,阮酥什么都明白了,一时之间,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你……你……你……”
阮酥抖着手,指着身边这个睡颜无辜的罪魁祸首,然则不知是因羞愤还是什么,“你”了三遍,硬是好半天没有挤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玄洛已经睁开了双眼。
“师妹怎么了?噢,是不是觉得好多了,我亲自帮你上的药,用的都是皇城司一等一的好物。”
他很自然地握住阮酥发抖的手,语气中还有一丝丝邀功讨宠的味道。说着还突然撑起身子,呼吸浅浅划过阮酥的耳畔,见她耳尖敏@感地泛出红意,玄洛低笑出声。
“是不是觉得师兄很……贴心?”
四目相对,阮酥这才发现他并没有束发,随着他的动作,一头黑发倾泻,痒痒地拂过她的面颊,最终与她自己的发丝纠缠在一起,不知怎的,阮酥心头忽然浮现出这样一句:
“结发与君知,相要以终老.。”
两人现在这般可谓同@床共枕,与夫妻一般交颈而卧……这个想法让阮酥顿觉荒谬,她连忙错开视线,语无伦次质问。
“你……你竟敢……”
“怎么,生气了?”
声音低沉暧@昧,却没有半分知错要改的样子。
阮酥登时有些泄气,越说越说不清楚,想起初初在皇宫中病发晕倒,玄洛也是这般如此没有避讳为她宽衣解带诊治,如今伤在肩上……
罢了,反正医者父母心,况且他再如何也不能对自己怎么样,便就如此吧!阮酥自我安慰,刻意忽略头顶上那张放大的脸,赶紧转移话题。
“冬桃呢?”
“好没有良心的丫头,一醒来便问别人,我还以为你要多关心我几句呢!”
饶是嘴上抱怨,却还是交代了冬桃的下落,似乎担心阮酥一会还要分心,便把知秋、宝笙等的也一一说了。
“那叫冬桃的,比你这做主子的识时务多了,见我忙着,便乐得偷懒,径自回玲珑阁了;至于另外两个,却还在养伤,我已都把她们安排妥当,不过那个知秋似乎对我十分不满,病歪歪地还吵着要见你。”
“她那也是护主心切。”
阮酥敷衍而过,知道她们都还好,自己也略微放心。
“我睡了多久?”
玄洛支颐浅笑,“不多,不过一天一夜。然则算上我从他们手中把你夺过来的时间,恐怕就要久一些。”
阮酥一怔,“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不过是看到印墨寒那小子巴着你不放,有些不爽罢了。”
越是轻描淡写,阮酥越是怀疑。不过转念一想,印墨寒那样的人又怎会轻易吃亏,于是决计不再提问,偏生玄洛见她没有兴趣,却一反平常主动道。
“我要带你回来养伤,印墨寒与你那母亲大嫂都缠着不放,我又孤身一人一时难以应付,你那冷面丫鬟又不肯出手相助,无奈何只得对他们撒了点迷药。现在只怕京中已到处传言玄洛把阮家大小姐强行带走,而印墨寒,你说他会不会气得发疯?”
说完,竟似心情好极。见那张铅华不染的脸上浮出恶作剧得逞般的笑,直看得阮酥哭笑不得。
“把他们捉弄了一通,九卿大人竟这般开怀,若让旁人知道……”
她摇摇头,也对这个落差分外无奈。
手背濡湿的感觉让阮酥猛地回神,却见玄洛执起自己的手放在唇边一碰,见阮酥看过来,倾世惊华的容颜满是笑意。
“这些外人与我何关?我开怀却是因为——”
他看着阮酥,一寸一寸地慢慢俯下身子。饶是知道他是……不全之身,阮酥心脏还是不由自主顿了一顿,双脸一瞬烧了起来,正欲挣扎,玄洛却已压了下来……
在呼吸尽数被他吞噬的当口,阮酥模模糊糊只听到一句。
“酥儿,你注定要与我长相厮守……”
一吻缠@绵,两人喘息着分开,还好他并没有多余的逾越动作。
此后,阮酥便在玄洛处住了下来。
不得不说玄洛十分用心,再加上与生俱来的强势霸道,趁阮酥虚弱,他就势把换衣、上药等都包揽了,亲力亲为。某次,阮酥打算沐浴,玄洛甚至打算陪同在侧,若不是阮酥忍无可忍,恐怕连最后的隐私也难以保全……
如此也不知过了多久,日夜颠倒,阮酥多番尝试抗拒无效后,也从一开始的无所适从变为麻木忍耐,到了最后,或许是因病中内心也如身体一般脆弱,竟对他产生了一种诸如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复杂情绪……
这种感觉让阮酥困惑。
她仔细思量,便把一切都归结于与世隔绝的寂寞清冷。她觉得自己仿佛已经变成了一头被玄洛圈养的兽,犹如温水煮青蛙,渐渐蚕食完斗志,从起初的别扭挣扎,变成了依赖眷念。
这种感觉不知是好还是坏。然则,不得不说,也是这段时日,让阮酥全然放下了心事。纵观前后两世,除了无知无畏自认与印墨寒“两情相悦”的厮守时光,阮酥从未这般快活过。
于是阮酥不再多想,堕落一般地享受这浮生偷得的闲暇舒适。
一场春雨一场愁,随着雨水渐多,天气也渐渐暖了起来,阮酥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她撑起一把伞,一个人在园中走动,静静欣赏雨中景致。院子极巧,花草树木却似无人修剪,然则搭配得十分巧妙,与其中亭台楼榭相衬,便是一处一景,精致耐看。
玄洛带她到的这个地方,显然不在京中闹市,空气清新,树木葱郁,恐是某处山中小筑,
京城大员富户素喜置办别院园子,不过一般都乐衷购在田地旁,正好方便管理名下农田,讲究的是一个实用;而有少许却恰恰相反,只在意那风雅情@趣,或是临水、或是靠山,也不管是否挨村挨店,只要看中其中风味,便一拍脑门起屋建园,这般一意孤行,只顾一时之欢,比起前者真真不善经营。
玄洛这处,显是这样。然而印墨寒与自己却断不会这般,两人都深切体会过银钱无依的艰难,别说买屋建房这等大事,就是平素更多的也是讲究一个实用主义,决然不敢这般铺张浪费。
想到这里阮酥不由微笑。
“在笑什么,也说来听听。”
一声慵懒的声音从后传来,只听木屐声由远及近,阮酥回眸。
这相处多日,阮酥这才发现玄洛竟是个恣意洒脱之人,比起在皇城司的一丝不苟,在自己府中,他明显随意散漫得多,平素便是见客也拖着木屐,有时候连衣襟也系得随意,根本不顾“春@光”外露。
“你的客人已经走了?”
“走了,真是让人不省心。”
玄洛一叹,拉着阮酥在檐边坐下,仰头一起看瓦片上的水珠滴落。
阮酥养伤的这段时日,玄洛几乎是日夜相陪。阮酥只觉奇怪,他难道不管皇城司了?况且,嘉靖帝与颐德太后身边他难不成也是想去就去,竟活得这般任性?
直到有一天撞上皓芳来访,那日,玄洛对阮酥又是一番挑@逗厮缠,阮酥抗拒不过正暗自苦恼,还好皓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与阮酥的暗自窃喜相比,玄洛自然恼羞成怒,不过从此之后,他便接连两日都没有回来。
如此循环往复,阮酥身体渐渐好转,逐渐在这府中走动,这才发现,他并非不理外事,只不过是另有安排,而有几次,她还看到他在前面会见客人,阮酥不欲打扰,自然无声回避。被玄洛发现,还嘲笑她胆小谨慎。
“今后你我还要相守一世,我的一切你也不用避讳。”
每每如此,阮酥却只淡淡一笑,并不言语。
两人正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突然见雨幕中出现一道黑色的人影,玄洛瞬势一跃,把阮酥稳稳地护在怀中,同时挥掌出招向来人击去,然则下一秒却又生生收回,一个不稳,抱着阮酥只往后退了好几步。
来人身材高大,肤色黝黑,不失刚健威武。如铜铃一般的双目锁住阮酥的脸,见玄洛不悦地用袖掩住,大笑。
“果真国色天香,不枉玄兄冲冠一怒为红颜!”
玄洛不悦,“我竟不知颜公子什么时候有了个私闯内宅的雅好?”
到底忌惮玄洛,来人对他与阮酥双双赔了个不是,玄洛的脸色这才稍霁。正想问清对方来意,却突然发现阮酥竟没有似往常一般主动回避,看着颜公子的脸神情中仿佛还多了一份怔然,不禁奇怪。
“酥儿,怎么了?”
阮酥立时回过神来,恍惚笑道。
“只是忽感肩上疼痛,一时失态……不打扰两位,阮酥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