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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念带清平进宫拜过太后、嘉靖帝和穆皇后,回到太子府时已是夜幕降临,张幕结彩,锣鼓喧天,礼乐齐鸣,院子里串串琉璃灯如流水般,连树枝上都绑满了彩绸、罗胜,里里外外,共设宴六百席,除了达官显贵外,所有的皇子、公主都前来观礼,男女分席而座。阮酥由于挂了礼官的名,不得不待在正厅等一切仪式结束。
她站在礼官之间,感到一道目光朝她投来,不由抬头,见印墨寒站在年轻的内臣之首,清澈的眸锁在她身上,含着爱意以及一丝愁怨。
阮酥心生烦躁,耐到仪式结束,转身往后庭女宾席去,却在花园里迎头遇上结伴而来的祁澈、祁宣。
躲避不及,阮酥只得敛衽行礼。
“下官见过五殿下、六殿下。”
祁澈笑吟吟地睨着她,心中的念头转了无数。
阮酥!好久没见到她了!从前他嫌弃过她出身不好,可现在是今非昔比了,她从丞相家不吉利的白子,摇身一变,成了最具权势的九卿师妹、饶嫔义女,又治蝗有功被封女史,已然是京中炙手可热的红人。
太子成婚之后,紧接着其他皇子也会相继娶妃,好给自己的事业添一些助力,放眼京中贵女,祁澈能看得上的,清平归了太子,阮酥还未有着落,他怎能不垂涎,自然要趁机拦住她。
“原来是阮家女史,你不在殿内安席,这是要往哪里去呢?”
阮酥道。
“仪式已经结束,阮酥自然要回女宾那边。”
祁澈哦了一声,显然没有让路的意思,反而道。
“女史是有官阶在身的人,就算是待在男宾这边,也无不妥,何况女史特立独行,有勇有谋,自然和养在深闺的小姐们不同,本殿下看,只有卓文君、上官婉儿之类方可与类比。”
好大一顶高帽子!这个祁澈奉承的手段真是高杆,难怪能和陈妃、祁金玉母女打成一片,他很懂得怎么对付各种类型的女人,对于那些自诩清高的才女,夸耀她的美貌还会令她觉得你俗不可耐,欣赏她的才华却能真正取悦她。
手法很好,可惜用错了对象。
阮酥皮笑肉不笑地道。
“殿下真是太抬举阮酥了,这些溢美之词,用在太子妃身上或许相称,阮酥却不敢领受。对了,阮酥的妹夫罗钦今日应该也会前来送贺仪,不知两位殿下可曾见过他?阮酥久不见舍妹,很是想念,正想让他转告呢!”
此话一出,祁澈果不其然地变了脸色,阮酥这是要提醒他,他和阮絮之间有过苟且,像他这样作风不正的人,她是不会看在眼里的吗?
祁宣见祁澈突然沉着脸不说话,也感到了气氛的尴尬,他对阮酥也感兴趣,不想就此放她走,于是忙笑着接过话茬。
“你所说的罗钦官阶不高,应当不在席上,不过五皇兄和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找到一班杂耍奇人,安排在水榭那里为太子婚礼献艺,据说要表演通天之术,你难道没有兴趣同我们一同前去看看?”
什么通天之术,阮酥根本就不感兴趣,倒是祁宣,上次她才借赈灾的事告诫过他,祁澈对他并非真心,转眼他便又和祁澈混在一起了。饶嫔与皇后交好,自然也希望儿子多接近太子,可祁宣偏偏背其道而行之,整日和祁澈鬼混。
说到底,还是祁澈太懂投其所好,知道祁宣被饶嫔管得紧,所以常常带着他玩乐,祁宣还以为祁澈和他亲近,有什么好玩的都不落下他,其实他哪里知道,祁澈虽然也常常流连花街柳巷,心里却是清明得很,前世阮酥曾听印墨寒说,祁澈光顾青楼时,十次有八次是关起门与幕僚密谈。
见她似要拒绝,祁澈突然又道。
“女史不给本殿下面子不要紧,只是六弟是女史义兄,女史若是拒绝,岂不太没人情味了?何况太子一会也会邀请女宾前去观看,女史先过去,也不用多走些冤枉路。”
才被她刺了一句,祁澈竟又蹬鼻子上脸地纠缠上来,真是厚脸皮啊!
阮酥想了想,竟改变了主意,也罢,既然他非要邀请自己,那她就去看看,他打算玩什么花样。
“既然如此,那阮酥恭敬不如从命了。”
三人一道往水榭这边过来,这里并不是太子府的主水域,只是一个观鱼用的池塘,约莫寻常鱼塘大小,池水清澈,养着睡莲,但因为天气冷,名贵的锦鲤都沉了底,男女坐席分设在水池两头,当中有一石莲台,想必就是表演之处。
男宾这边都是些平日和皇子们交好的年轻大臣,而女宾还没有过来,因皇城司有公务,玄洛已经先行离开,祁澈便命人将阮酥的位置安排在自己身边,阮酥本来反感,但看到不远处的印墨寒,便没有拒绝,故意接受了祁澈的示好,她知道印墨寒和祁澈不会因为一个女人反目,但是如果能让他们因此生些嫌隙,她也乐见其成。
印墨寒皱了皱眉,但很快看穿阮酥的把戏,他对她轻轻一笑,侧首从袖带中取了锭银子递给身边的婢女,并对她说了些什么,不一会,那婢女便捧着个烫酒的暖壶走过来,将阮酥面前案上的冷酒都烫过,方给阮酥斟入杯中。
“太子感念女史体弱,特命奴婢前来替女史温酒。”
一直忙于张罗杂耍之事的祁澈这才回头,注意到这个细节,连忙从婢女手中接过酒壶,亲自替阮酥温酒,笑道。
“是本殿下疏忽了,倒忘了你身子不好。”
他面上笑着,心里可很不是滋味,祁念曾指定要纳阮酥的事,他已通过陈妃得知,现在他已经得了清平,却还打着阮酥的主意,想必也是看上阮酥的才智,实在太贪心了!
阮酥见状,冷笑一声,抬眸看向印墨寒。
这人可真会借花献佛,这样她既知道这好意是他给的,祁澈也只会嫉恨太子。关键是,阮酥还不好开口道破真相。
印墨寒也望着她,却没有小阴谋得逞的意思,他眼中尽是温情与关怀,望着阮酥,将手放在自己衣领上做了个动作,阮酥一愣,低头才发现自己披着的大氅不知何时松开了,难怪阵阵发冷,她系紧衣襟,并不领印墨寒的情,只垂目吃点心。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女宾这边陆续都到了,二公主祁金珠、四公主祁金璃、七公主祁金玉,九公主祁金晶带着一干郡主、小姐等依次按品就坐。
祁金玉刚同几位公主去洞房看过新娘,只见清平身上穿的那件点珠坠宝的绣凤嫁衣,是由三十个名裁缝联手所制,刺绣是双面的,正反来看都光艳无比,凤冠上的碧玺翡翠,也是几无杂色的上品,更别提那一百颗桂圆大小的东珠,熠熠生辉,把她绝色的脸庞都照亮了几分。
祁金玉自小得嘉靖帝宠爱,在哪里都是人群里的焦点,今天被祁清平比下去,心里正不痛快,但当她看到男宾席上的印墨寒,却又化冰为水,心情很快好起来。
祁金玉自己的家世本就无人可比,所以选驸马反而并不很看中家世,反正再好的出身也比不上她。
她自小喜欢漂亮的东西,男人也是如此,她年少时,曾一直打玄洛的主意,可惜后来玄家犯事,玄洛被毁,再漂亮的男人,一旦只能看不能用,她便也灰心了,直到印墨寒的出现,她才找到代替玄洛的人选。
自夏宫回来,她就对这个秀美无双的印墨寒心悸不已,虽然没有家世背景,但他深得嘉靖帝重用,可谓前途无量,她天天缠着陈妃,在嘉靖帝面前明示暗示,嘉靖帝爱女心切,也曾打探过印墨寒的意思,可惜印墨寒其人圆滑,每每能四两拨千斤地将话题转移,嘉靖帝心里明白,印墨寒不愿意娶自己的女儿,但嘉靖帝到底是个明君,印墨寒的逃避不但没有触怒他,反而让他对其更欣赏了,认为这是个有风骨不趋炎附势的年轻人,值得委以重任。
当然,他也没有放弃女儿的幸福,而是改变了方式,他告诫祁金玉收心养性,把跋扈的性子改一改,方能得印墨寒青睐,祁金玉也照做了,可安静了大半年,印墨寒还是无动于衷,她的耐心是有限的,特别当她看到对面的印墨寒目光落在阮酥身上时,隐忍许久的恼怒,妒恨全都涌了上来。
祁金玉不想给印墨寒留下恶毒的印象,便偏头撺掇与阮家有渊源的四姐祁金璃。
“四皇姐你看对面那个女子便是阮酥,竟坐在男宾席上,且是皇子中间,真是不知检点。”
祁金璃闻言,瞟过阮酥,讥诮道。
“就是她么?果然一脸轻狂样。”
祁金璃的生母黄嫔,和将军夫人黄氏是一母同胞的姐妹,黄嫔初冬时回家省亲,可没少听黄氏说起阮家的事,所以作为万灵素的表姐的祁金璃,自然对未来表妹夫的眼中钉没有好感。
何况祁金璃听得出祁金玉口中的撺掇之意,她的母妃不得宠,常巴结陈妃,她虽然是祁金玉的姐姐,但长得不如祁金玉美貌讨喜,并不很受嘉靖帝重视,对祁金玉也存了讨好的心思,在她看来,阮酥再怎么样,也不过是臣下的女儿,皇帝的女儿若是想给她难看,她也只得哑巴吃黄连忍受着,于是她对另外几位公主笑道。
“我最看不惯这些狂蜂浪蝶,一会等这边散了,大家先别走,且等着看好戏。”
二公主祁金珠是良妃所生,良妃有个外号叫“大菩萨”,平日吃斋念佛,什么事都不计较,最好说话,因为得太后欢心,却不得嘉靖帝宠爱,所以别的妃嫔都不算计她,她的女儿祁金珠清贵高洁,真正是公主的榜样,根本不屑与二人为伍,她皱眉道。
“不过是个臣下的女儿,她的品行自有父母教养,你刁难她岂不自己失了身份?”
祁金璃不以为意地道。
“皇姐菩萨心肠,但我却是眼里揉不进沙子的人,她父母不管教,我便代为管教又如何?她还敢顶撞不成?”
祁金珠见劝不住她,觉得横竖与自己无关,便也不说话了。倒是与祁澈一母同胞的九公主祁金晶兴奋地响应。
“皇姐要怎么捉弄她啊?我也可以跟去看吗?”
祁金晶今年才十三岁,乃是祁澈胞妹,但她年纪小,又天真幼稚,祁澈觉得她和两人的生母王贵人一般愚蠢,便嫌她碍事,只在人前对她亲善疼爱,私下根本对她不理不睬,活波寂寞又出身低微的祁金晶没有其兄祁澈的手段,自然倍受冷落,一旦几个姐姐有什么想到她,她便非常高兴,哪里知道什么是非善恶。
祁金璃看着傻乎乎的祁金晶,心生一计,笑得十分亲切。
“当然可以啦,而且……”
她忌惮地看了一眼祁金珠,悄声在祁金晶耳边道。
“皇姐还有个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一会能不能捉弄到阮酥,便全看你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