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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恩王妃强作淡定,面孔冷若冰霜。
“即便丫鬟做伪证,也只能说明她与萧寒之间有私仇,我不知道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阮酥笑吟吟地道。
“王妃不知道吗?可昨天夜里,您拉我前去捉奸,却一开口,就让我确定了您是这件事的主谋。”
“你!你简直一派胡言!”
阮酥不理会她无力的辩白,阴测测地道。
“您昨夜在新房外的第一句话是,还不快去准备冷水,泼醒里面那对狗男女!若是普通的私通,只需喊一声,里头的野鸳鸯自然做贼心虚立马惊散。可王妃当时同我一样,都是刚到,并未亲眼见到屋里的状况,为何知道他们二人神智不清,需要冷水泼醒呢?只有一种可能,就是王妃早知道里头是什么状况,因为这药,就是王妃命人下的。”
承恩王妃一张脸雪色顿失,方才还巧舌如簧的她此时也慌张起来,指着阮酥“你、你、你”连说三个你字。
阮酥冷笑。
你以为事情就到此为止了吗?
从京城到洛城,你让我阮酥吃了多少苦头,绕了多少弯路,今日我就一并奉还给你。
“王爷,接下来阮酥要禀告的事,可能涉及王爷的私事,还请屏退左右。”
穆清言摆了摆手,厅内的丫鬟婆子侍卫便互相交换了神色,悄然退了下去。阮酥对冬桃宝笙点点头,她们便也起身回避了。
直到屋里只剩下承恩王夫妻,白蕊、萧寒以及阮酥五人。
既然想踩蛰伏在草丛中的毒蛇,就要知道被毒蛇咬一口,可是致命的。
阮酥方才看向神色恐惧如坐针毡的承恩王妃。
“王妃真是用心良苦,明知王爷不近女色,却还要执意上京为王爷挑选侧妃,其实早就策划好今天这一出了吧?若是纳普通人家的女儿为姬妾,发生这种事,王爷也会力保萧大人,可换做陛下指婚的侧妃性质便不一样了,王爷即便想保,也不一定保得住,是吗?”
穆清言的目光凝在承恩王妃脸上,似乎在等待她的解释,可她只是闪躲,最终呐呐地哭道。
“王爷,萧寒的存在,为祸王府,败坏王爷名声,臣妾只是、臣妾只是想清君侧而已!”
穆清言冷冷地看着她。
“我当初一再反对纳侧妃的事,你却执意如此,我以为你是一人在此寂寞,才默许下来,没想到,你尽然存了这样歹毒的心思。”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也有些哽咽。
“莞芝,我记得你刚嫁进王府时天真烂漫,心无城府,你如今,怎么变成这般了?”
莞芝是承恩王妃的闺名,而这个名字,穆清言已有近十年没有叫过了。
承恩王妃一瞬崩溃,她仰天长笑,笑过之后又失声痛哭。
“穆清言,我怎么变成这般的?那要问你啊!我想起刚嫁进王府的时候,还少不更事,你虽然不与我同房,但却把我当做妹妹一般宠着爱着,会耐心地帮我编草花,也会笑着替我梳头,你说“莞芝莞芝,芝兰莞尔,哥哥很喜欢看你笑……”
当初的美好似依稀在眼前,承恩王妃笑着,声音发颤。
“我便是在那个时候情窦初开,无法自拔地爱上了你。可等到我懂事以后,才发现这一切美好不过是个骗局,是假象,你是我近在眼前又永远无法触及的美梦,每当我想要展开双臂拥抱,面对的却是你的逃避,推阻。你许我椒房之宠,却只是每年让人翻新椒房,究竟有何用?当然,我也曾想过,相敬如宾也好,起码,你还是属于我的,就算是一生这样纯洁的相守,只要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也认了,可是……自从你遇到萧寒,我就发现我的世界被毁灭了!”
穆清言双眸晶亮,目中也含着一层泪光,他对承恩王妃,不是毫无感情,但是他无法给她她想要的东西,他内心填满了愧疚,以至于明知道她越来越扭曲,却放任她如此。
“莞芝……不要说了。”
承恩王妃的眼睛突然变得怨毒而狠厉,她看着阮酥。
“你知道看见自己的丈夫和另一个男人赤条条的滚在一起是什么感觉吗?”
面对身边白蕊惊恐又怪异的目光,萧寒难堪羞愤地不敢抬头,穆清言出言喝止。
“够了!”
承恩王妃指着萧寒,歇斯底里地叫道。
“为什么够了?我忍了一辈子,今天就算是死也要说个痛快!你和这个贱人!凭什么你们这么恩爱,我却是一个人,一个人……”
眼泪将精致的妆容浸花,她平日色内厉荏的模样似乎都消失不见了,而眼前的,只是一个孤独而又凄凉的女人。
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
阮酥突然在承恩王妃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对她的恨意竟淡了,她有些后悔对她赶尽杀绝。承恩王的温文尔雅和当年的印墨寒何其相像,不同的是,承恩王不似印墨寒那般,撕下温柔假面,给她致命一击,但这种相敬如冰的冷落,何尝不是另一种人间炼狱。
一种恶意的报复自阮酥心内萌芽,她觉得这个可怜而又扭曲的女人或许该得到彻底的解脱,她突然提高声音。
“王妃,纵然王爷这些年冷待了你,但你和那些男人的事……也算狠狠报复了王爷……”
承恩王妃泪花定在脸上,看阮酥的眼神充满恐惧和不可置信,她张了张嘴尚未说话,便听见穆清言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你说什么?”
阮酥看着承恩王妃,嫣然一笑。
你看,男人就是如此,即便不爱,但对自己死心塌地的人,突然有一天背叛了他,他还是会崩溃,会接受不了,这才是最好的报复方式。
她决定把昨晚调查到的一切和盘托出。
“王爷大概不知道吧?这些年王妃受不住寂寞,背着王爷有过不下十个男人,且为他们怀过身孕,当然,王爷放心,这些孩子都被王妃一剂打胎药杀死了,没有人知道。”
穆清言脚下一个踉跄,几乎站立不稳,萧寒顾不得许多,连忙起身扶他。
“王爷……”
穆清言的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承恩王妃。
“她说是……都是事实?”
或许是最后一点秘密被勘破,万念俱灰的承恩王妃竟露出一丝笑。
“没错,我也是个女人,我也会寂寞,也需要人抚慰,凭什么就许你与男人鬼混,我却要为你守节,空负青春直到老死?王爷,既然今天言尽于此,我也知面前只有死路一条,也好,从此我们两不相欠吧。”
说罢,她轻松一笑,理了理鬓发,恢复端庄从容仪态,与他擦肩而过,袅袅娜娜走出门去。
阮酥亦跟了上去,路过一脸空洞的穆清言面前时,她偏过头。
“王爷,造就王妃今日的,是你,希望你能手下留情。”
说完这句话,阮酥便走了,其实她此时心内十分复杂,若是没有承恩王妃那些剖白,她或许会觉得她真是活该,现在看来,她也不过是个和自己一样,因爱生恨,为报复而活的可怜人。
前头那缕烟紫色穿过回廊,阮酥快步跟上,一瞥眼,却见那张明艳的脸上早已泪流满面。
“或许我该谢谢你。”
阮酥移开目光,怅然道。
“这样痛苦的婚姻,王妃为何不和离?我想你若是提出和离,他应该会放你离去,这样一走了之,或许你还会成为他心头一道永远忘不了过不去的坎。”
王妃自嘲一笑。
“我不想和离,因为即便他如此对我,我还是离不开他,我竟然还是爱他,每次和那些男人在一起的时候,我都要服用梦魂牵,这样,至少我看到的是他……”
阮酥长叹。
他生莫作有情痴,人间无地著相思。
这是她前世临死之前便决定的,今生,或许曾些微动摇,但看到承恩王妃,这想法突然又坚固犹如泰山。
当夜,承恩王妃于卧室内割腕,幸而救治及时,没有死成,七天后,养回些精神的承恩王妃突然勘破红尘,主动向承恩王请求出家,却被承恩王驳回了,他替承恩王妃从名寺之中请了一座金身罗汉回府,安置在佛堂内,承恩王妃于是从此逐不出户,也不见任何人,只在佛堂内潜心修行。
眼见隆冬将近,阮酥再也耽搁不得,前来向承恩王请辞,承恩王应允,并特派了最好的车马相送,阮酥道谢,临出门时,承恩王突然道。
“当时,你是故意的吧?”
阮酥表示不解,承恩王清润的眸子盯住她。
“你本来想致莞芝于死地,却在最后改变了主意,希望她从我这里解脱出来,为什么?”
阮酥笑笑,沉默片刻方道。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罢了,后会有期,王爷保重。”
出了穆清言的书房,阮酥突然想起白蕊,如今承恩王妃不问世事,她这个后进门的侧妃便成了这栋豪宅的女主人,阮酥踏入她华丽的卧室时,正有两个丫鬟捧着一大匣子名贵的首饰让她挑选。
白蕊看见阮酥走了进来,放下宝石蜻蜓簪子,摆手让侍女下去,扬着下巴尽是睥睨众生的得意。
阮酥笑道。
“你并不算太傻,被陷害的时候,开始或许茫然,但看当时那个局面,你也已经悟过来下药的人是王妃,你虽然恨王妃,但也明白王妃最主要针对的人并不是你,只要打好配合,你可以落个无辜受害,即便失贞,至少将来凭此一功,还可以指靠王妃。现在更好,王妃形同虚设,你这侧妃便趁机上位了。”
白蕊娇笑起来,她抚摸着自己刚刚戴上的冰种翡翠镯子。
“还得多谢你斗倒了王妃,否则,我还不知道熬到什么时候才能出头,阮酥啊!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也没捞到的感觉不好受吧?”
阮酥看着她,眼神悲悯。
“可怜,真是可怜,当初我拼死要逃脱的牢笼,你却自甘往下跳,你的人生,只能如曾经的承恩王妃一样,守着个形同虚设的丈夫度日,承恩王妃再不济,承恩王也对她有情,而你,只是枚别人爱恨纠葛中被放弃的棋子,不知哪一日才会崩溃发疯?我拭目以待。”
阮酥走出房门时,屋内传来一阵器皿破碎的锐响,她牵了牵嘴角,走下阶梯,冬桃和宝笙已经背着包袱等在那里,冬桃替她披上大氅,宝笙递来一封信,表情有些不是滋味。
“九卿大人的信,今早到的。”
阮酥微楞,接过来拆开,素白信纸上,是玄洛狂放的字体。
“妹别京三月有余,兄甚挂念,临近寒冬,疾风将至,妹欲归从速。”
在心底将这短短几十个字仿佛掂量了几遍,阮酥眉头逐渐皱起。
“京城那边,恐怕有变,我们必须马上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