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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酥才回到房间,那京巴狗便狗腿地跑过来,讨巧地轻吠了几声,直往她膝上扑。阮酥弯下腰,一下捞起它的前爪,把它抱上膝盖顺毛。
京巴狗舒服地哼了几声,似是回报阮酥的爱@抚,伸出粉红色的小舌头低下头便往她另一只手指尖上舔,阮酥连忙躲开,想起那人取的名字,不由好笑。
“简直是个淘气包,还安乐呢,一点都不相符。算了,以后你便叫阿乐吧。”
那狗儿似知道自己有了名字,又轻吠了几声以作回应。
宝笙打起帘子进来,见这一人一狗和谐的场景微微失神,不过很快恢复常态,
“大小姐,大人让奴婢把这封信交给您。”
信端浅浅封了一层蜡,却未有印戳,阮酥用银刀裁开,露出的还是一贯的香草素签,展开上面只有寥寥数字,然一眼扫过,阮酥的目光不由黯了下来。
“大人还和你交代了什么?”
宝笙看了一眼尤替阮酥打扇的知秋,对方站着不动,而说得上话的阮酥更是没有半分遣她下去的意思,微一掂量。
“大人说过你若是想,便差奴婢和他说;若是不愿,此信看过便罢,他自会应付。不过……”宝笙迟疑了一秒,“不过大人还说,想必小姐多半不愿。”
那双眼睛带着试探,更多的却是猜疑,约莫也在好奇信件内容。
阮酥从鼻子中哼了一声笑,站起身把信放在烛台上烧了个干净。
“正如大人所料,阮酥确实不愿,他若问起,你便这样回禀吧。”
宝笙答应了一声,屈膝行礼后退到门外,知秋见阮酥不欲多提,便也知趣地岔开话题,阮酥打了个呵欠。
“我累了,你先下去吧,今晚不用在外面守着了。”
绣帘放下,阮酥看着帐顶的如意绣花好半天都无法集中注意力。
没想到,太子祁念竟向嘉靖帝私下提出,想立自己为妃!虽然品阶不定,然则公然置太后的口谕不顾,显然又让她重新成为宫中焦点。
大概这便是玄洛连夜见她的目的吧,不过至始至终却只字不提,反而说些有的没的,也不知在想什么……
指尖的蔻丹红得妖娆,阮酥怔然了片刻,有玄洛出马,这亲事多半不会成;不过也正如他所说,长兄未娶,长姐未嫁,阮絮却已出阁,只怕嘉靖帝一个不快为了斩断太子念想,公然把她赐婚许给旁人那便麻烦了;而且就算皇帝不出手,现在入宫无门,梁太君、阮风亭自然也要考虑他二人的婚事,免得长幼无序、目无尊卑遭人诟病……
阮酥回门当日,万氏早早张罗,大早上更是让阮琦亲自去请女儿、女婿过来,一早上坐立不安,焦躁地领着谢妈妈不知往大门处走了多少回,直到门房来报“二小姐、姑爷回来了”,万氏脸上立时浮上笑容,只恨不得亲自去门口接他二人,被阮风亭冷眼一瞪,这才偃旗息鼓不甘坐下。
“快,还不快把二小姐他们请进来!”
和想象中不同,女婿罗钦并未被强势的女儿压得苟延残喘,反而一扫往日的唯诺,挺直腰板跨进了门槛,一上来也不急着拜见老夫人、岳父岳母,反而寒着一张脸干站着;后面的阮絮也没了往日的神采,饶是那张天衣无缝的脸依旧娇俏美艳,可是却带着几分死灰颜色,目光中更是恨意难掩,硬是让整个人显出三分狰狞来。
阮风亭几人看在眼里,心下咯噔。
被五皇子破身,大喜之夜自然没有落红,而看罗钦的表现,莫非事发了?!不过梁太君已再三交代,而万氏也拍着胸口表示有了万全准备,怎么还?
不等梁太君示意冯妈妈去把随阮絮出嫁的几个丫鬟叫去问话,那罗钦已上前一步,也不见礼,只开门见山道:
“阮大人,看来同朝为官的份上,彼此都留几分情面,罗某今日是来退亲的!下官与令爱实在有缘无分,和离书已写好,请大人过目;至于其他嫁妆,请大人派人去拉吧。”
放在一般人家,若是新婚之夜新娘被判定不贞,连夜送将回来的都有,罗钦稳到二日回门,且不提休书,只提和离,确实给足了阮家颜面,不管基于何种因由,真真厚道难得。
梁太君自觉理亏,老脸燥红,也没有脸继续呆在这里,便借故头疼先走一步,顺便把阮琦等闲杂人等也赶了出去,只留心腹冯妈妈陪着阮风亭夫妇继续与罗钦周旋。
阮风亭足足愣了半晌,怒意才涌上心头。
“不识抬举!你把我阮家当成什么了?岂是你说和离就能和离的!”
罗钦没有因他发火而恐惧,反而一改往日唯诺,紧抿嘴唇。
“我自然知道左相大人位高权重,也清楚自家有几斤几两,纵然如此,我堂堂七尺男儿,也不能忍气吞声做这个绿王八!”
此言一出,阮絮面子再也挂不住,掩住脸奔入里屋,阮风亭听出他的话外之意,显然阮絮的事情已是败露,当下一口气憋在胸中,焉了下去,只得以眼神暗示万氏,万氏知道这种事情,阮风亭不好开口,只得亲自对这个不太看得上的女婿陪笑道。
“新婚燕尔小夫妻,彼此的脾性还没摸清,有些误会也是常事,絮儿自小娇惯,若是委屈了女婿你,你私下与岳父岳母说便是了,可别动不动把和离挂在嘴边。”
罗钦见她想就此蒙混过去,哪里肯依,冷笑道。
“这可不是什么误会!我们罗家虽然贫穷,但祠堂里也容不下不贞不洁的媳妇,和离书我已写在这里了,还请二位过目。”
万氏见他一口咬定要和阮絮和离,不由急了,女儿已经声名狼藉,好不容易寻个人嫁了,若再被休回家里,怎么可能还嫁得出去,这辈子岂不是完了?
“你不要冲动!我们从长计议!”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议的?”
二人口角纠缠之际,一道轻柔的女声无声无息地插了进来。
“妹夫目光未免过于短浅了吧?”
众人齐齐抬头,只见阮酥摇着团扇,慢悠悠踱步而来,万氏一见,便以为她是来看阮絮笑话,落井下石的,注视阮酥的目光似恨不能将她千刀万剐,阮酥却没事人一般,歪头对罗钦笑道。
“我们阮家能给你的,岂止是一个妻子那么简单?连我一介女流都知道,像翰林院这种专管编书攥籍的清水衙门,没有背景,你何时才能从九品待诏熬出头呢?十年?还是二十年?妹夫当真要就此放弃?”
阮风亭与万氏不由面面相觑,阮酥阮絮一向不和,谁能想到她竟然会愿意替阮絮挽留这门婚姻?
罗钦喉头一动,直着脖子硬声道。
“大小姐这番话,阮大少爷也曾对我说过,可惜全都是水中捞月画饼充饥。我一时鬼迷心窍信了你们,才娶了这样不忠贞的女子,现在想来,贵府二小姐已然是个烫手山芋,阮府只盼着有多远扔多远,哪里会为了她顺手提携我呢?这桩婚,我是和离定了!”
万氏没想到那一向看似无用的罗钦竟然能讲出这样的话,气得乱抖。
“谁说我女儿是烫手山芋,你简直不识好歹!”
“原来如此……”
阮酥叹了口气,转而看向阮风亭。
“对了,我记得父亲与翰林院的封大学士一向交好,前几日还提及翰林院有位六品的侍书即将告老还乡,父亲不如去说说情,提携妹夫一把,想必他也能安心和絮儿过日子了吧?”
谈及此处,万氏已是面色大变,那个侍书的位置,是阮风亭专程留给阮琦的,翰林院除了这位将退的侍书,余者大都方年过三旬,要等补位,不出意外也是二三十年后的事,且不说那时阮风亭早就告老,就算没有,她的宝贝儿子总不能待在九品待诏的位置上二三十年吧?
就说阮酥这小贱人怎会如此好心,原来她早就等在这里了!岂能如她的愿!
“这个不行!你再耐心等等,我们老爷定会给你寻得新的晋升机会!”
罗钦见状,冷笑一声。
“夫人这是要我耐心等到年过半百吗?既然阮府没有这个诚意,我也不想高攀这桩富贵,你们的女儿已经送回,就此一刀两断吧!”
“你!你怎的变得如此无赖!”
“无赖?我不过不想做窝囊的冤大头而已!”
“你!”
“好了,都给我闭嘴!”
阮风亭一拍桌子,幽暗的眼睛盯着罗钦。
“罗钦,既然你想做侍书,那我就成全你,只是你今后,如果再敢提半句和离之事,就别怪我不客气!”
万氏怎会料到是这种结果,当下傻了眼,声音立刻变得尖锐。
“老爷你疯了!他做了侍书!琦儿可怎么办?”
阮风亭狠狠地瞪了万氏一眼。
“闭嘴!当初若不是你出的那馊主意,如今怎么闹到这步田地?夫人少插嘴朝堂之事!”
提携自己儿子的机会,无端便拱手奉上,阮风亭何尝不肉痛?只是他到底是爬到左相位置的官场老油条了,看问题的高度自然不会和万氏这种内宅妇人一般。
阮絮的事,惊动了太后,闹得满城皆知,一有个风吹草动,便会穿到上头去,若是因失身被休回家,难免扯出五皇子祁澈,祁澈是何等狡猾的性子,到时候必会反咬一口说是阮絮设计于他,阮絮名声已经如此,嘉靖帝是会相信自己的儿子还是相信他阮家?
比起设计皇子谋夺妃位获罪,只要他阮风亭还在朝堂上站着,就总有转圜的余地,所以宁可忍痛割爱委屈儿子,也不能把阮絮的事情抖出来。
罗钦目光闪动,显然已是有些动摇了,毕竟不到两个月,便能从九品升到六品是极大的诱惑,这机会或许一生便只有一次。
“原来是替阮大少爷准备的位置,罗某不敢高攀,只怕到时候大人出尔反尔!”
阮酥不失时机地道。
“妹夫也太多虑了,父亲乃堂堂左相,一言九鼎,岂会赖你,在座的所有人都能给你做个见证,你且安心吧!”
这一席话,等于是断了阮风亭后路,即便尚有犹豫,此时也退无可退了,见事情一锤定音了,万氏几乎没吐血,扶着额头歪在冯妈妈怀中。
得了晋升机会的罗钦,总算还不太愣,当即对阮风亭叩了个头。
“小婿多谢岳父大人提拔!”
阮风亭一肚子闷火,想到这夫妻两人就心烦,吼道。
“不必废话了,去里屋把你媳妇叫出来,给我有多远滚多远,近期都别再回来,我不想看见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