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闻檀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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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4章

    当赵长宁回到赵府之后,她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

    山西会馆……朱明炽曾在山西多年,送信的人是军营的,而且朱明炽还亲自前去会馆。

    这封信是朱明炽的!难怪方才她觉得朱明炽的表情有些奇怪,他看到自己拿走了他的信,还装作是自己的,不知道心里怎么想。

    如果刚才朱明炽发现她拿了他的信了,却还让自己拿走了……

    赵长宁立刻将信封拆开,果然,这封信不过是普通的信件,写的也只是些边疆琐事。

    长宁喝着茶沉思,方才太过匆忙,她也没有检查那包裹里是几封信。朱明炽为人谨慎,传信都不走自己的府邸,可见里面是设了个障眼法的。说不定有四、五封信,只有一封是真的。她那时候行迹匆忙,竟然没有全部拿走。

    她看着那封信片刻。

    眼下她的处境其实很危险,一方面她不能得罪朱明炽,否则可能是鱼死网破。另一方面,太子殿下肩负她的抱负,有仁君之相,她也有辅佐太子之心。所以她只能在这两个人之间周旋,尽量保全自己,若能拥护太子殿下登基最好。若不能的话……朱明炽上位,她也要保全自己。

    其实赵长宁很希望太子殿下能制住朱明炽,最好能杀了他。那么,她的秘密就能永远掩没在这个人口中了……

    笔尖悬着的一点墨晃悠地滴入了盘中,慢慢地晕开。赵长宁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她提笔给太子殿下写了一封信,让人一并给太子殿下送过去。此人谨慎异常,太子殿下若是想制住他,恐怕还要下苦功才行。

    春来破冰,万物萌发。日头渐渐地暖和了,按往年的习惯,每年开春之后皇家会有一场春狩。

    太子殿下刚被从宗人府挪出来,皇上召见了两次,父子之间的关系是渐渐回暖了。这次春狩,皇上便特意带四位皇子出行,连尚才五岁的五皇子也带上了。

    赵长宁正在给五皇子上课,朱明谦便带了她一起前去。

    三月春狩是早就有的习俗。猎场是一片原野混杂林子,羽林军常在里面放养野兔、山鸡之类的野物,给这些爷猎着玩。至于里面原来的野物,早就被清理干净了,免得哪个不甚伤人,他们的脑袋可就保不住了。

    到了猎场,赵长宁先下了马车,朱明谦便向她伸出了短胖的小手,赵长宁抱了他下来。

    她抬头看去,林海原野,广袤的原野上松柏成林,映着春日斜斜的阳光,晨曦在原野上照出大片大片暖和的橘色光。猎场里已经来了很多人。她一眼就看到了朱明炽,他骑在一匹高大的马上,回头凝望着一望无际的晨曦。穿了身战甲,背后领着禁卫军。

    “殿下要过去给二殿下请安吗?”长宁问朱明谦。

    朱明谦摇了摇头,轻轻说:“太子哥哥说,以后要离二哥远一些。”

    朱明炽却看到了他们,他将马头一牵,朝他们这边跑了过来。赵长宁身侧的人立刻跪下给二殿行礼。只见他翻身下了马,战甲在晨曦中显出一阵金属冰冷的光,他的带疤的侧脸也显得冷硬了几分。

    他的浑身却有种气魄,大概平时是感觉不到的。只有身穿战甲,才会给人这样的感觉。

    “二哥。”朱明谦终于还是含笑喊了他。

    朱明炽也难得露出一丝笑容,“五弟也来了,一会儿可要猎只雉鸡才行。”

    几个弟弟里,朱明炽也独对这个最小的弟弟好一些。他低下身,从怀里拿了个东西给他:“二哥送给你的。”赵长宁看到朱明炽从怀里拿出来的是一只草编的小鸡,大概是上次朱明谦喜欢,所以才编了给他的吧。

    朱明谦立刻笑着接下了:“这个真好看!”

    “你喜欢就好。”朱明炽大手揉了揉弟弟的头,也没看他身边跪着的赵长宁,又上了马离开了。

    朱明谦看到朱明炽走后,随手把东西扔给了伺候他的嬷嬷,似乎并不在意。

    赵长宁凝视了那只编得精致的小鸡一眼,突然想到自己那只会吐舌头的小狗,问朱明谦:“殿下,你不喜欢这个吗?”

    朱明谦就说:“喜欢,但那是二哥送的啊。太子哥哥看到会不高兴的。”

    赵长宁不再说话,有股轻微的寒意渗透了她的身体,她突然觉得,太子他们应该感谢这孩子才五岁。

    太子殿下的马车同皇帝的御驾一起来了。大家一群人乌泱泱地去跪见。皇上披着斗篷,大病初愈,精神不错。笑着指挥场上的人:“今儿谁猎到的猎物多,朕赏他两千金!”

    一群人四下散开,皇上则被扶进了帐篷里休息。

    赵长宁本来跟着朱明炽吃些点心,也不打算上场打猎,但太子却派人来传她过去,非要让她也一起去。

    赵长宁骑术不怎么样,只能小跑,打猎是休想的。不过太子殿下吩咐了,却是怎么都要去的。她被领到了营地上,只见太子殿下跨坐在一匹马上,笑着看向她:“长宁,我们要去林子深处狩猎,你也来骑马打猎吧。我叫人给你寻了匹温驯的马。”

    “殿下折杀,我只能小跑而已。”赵长宁看到牵过来的那匹高大的马,立刻拒绝了。

    “你若不能骑,不然我叫人带你好了。”朱明熙又说。

    赵长宁叹了口气:“不必,我能骑!”难不成真的让人带她!

    赵长宁翻身上马,自己先小跑着溜了两圈,大概熟练了,才跟在太子殿下的队伍后面进了林子。赵长宁觉得太子殿下不过是一时兴起,进了林子哪里还顾得了她。她就慢了下来,欣赏林子里春日的景色。

    ……

    朱明炽装着满是箭的箭筒,慢悠悠地勒着缰绳走在前面,他今天穿了战甲,从背后看他端是精壮,肩膀宽阔,显得非常的高大威猛。

    高镇很快就牵着马跟上了他,说道:“怎么每年春天都春狩,多无聊啊!陛下还非要你来巡视,杀鸡焉用牛刀,你是征战沙场的大将,又不是禁卫军。”

    朱明炽淡淡地道:“规矩而已。让我来巡防就巡吧。”

    高镇听了一笑:“殿下,你说这打野物有什么好玩的。不如殿下今日狩猎之后,跟我去弄玉斋耍耍?”

    武将精力充沛,不上战场,总得在别的地方发泄旺盛的精欲。

    朱明炽看也没看他,慢慢地跑着马说:“不必了。”

    高镇几步走近了,看着朱明炽比常人高大许多的体格,结实的手臂。心想殿下难道不行?平日去这些地方很少,府里的通房好像也未见到过。二殿下武功高强体格健壮,怎么看也应该是精欲旺盛之辈啊。

    人家章家都因此不想把女儿嫁给他,难道不就是怕小姐承受不住这个武将吗。

    高镇这人常跟朱明炽开玩笑,凑上前没皮没脸地就说:“殿下若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我倒是有个宫闱福音可以给殿下……”

    朱明炽哼笑道:“这也不必。”他精欲旺盛得很,不过是没什么兴趣而已。

    高镇直起身子,笑道:“殿下何时也有了假正经的毛病。”他走到了前面,慢悠悠地晃着头说:“殿下,俗话说食色性也啊!”

    前面却传来一阵呼声,原来是遇到了鹿群,大家正在围猎。

    朱明炽不再理会高镇,一牵缰绳朝前去了。高镇连忙追上去,只见鹿群在林野里散乱逃跑,往周围横冲直撞。

    赵长宁也没想到,她第一次试图骑着马在林子周围小跑,就能遇到鹿群围猎。

    太子殿下已经去了深林中,她就在这里晃悠,享受林间清风和暖和日光。今天挑的这匹马儿也温驯极了,驮着她在林子里慢慢地踱步,她还在沉思,就看到一只幼鹿跃到了山溪边喝水,灵巧的小身体,大大的眼睛。

    它太小了,不怎么怕人。看到赵长宁骑马立着,还蹦上来嗅了嗅长宁的衣裳,闻着似乎不太感兴趣,又转过身去啃幼叶,一团毛茸茸的小尾巴朝着长宁抖动。一会儿又蹦过来嗅嗅长宁,好像忘记刚才闻过她了。

    长宁看得微笑,坐在马上静静地看着小鹿动作,谁知道片刻后,追着鹿群的人就过来了,她马术又差,立刻牵着缰绳后退,鹿群却开始混乱起来,因为被包围住而急躁,四下冲撞。

    赵长宁本来躲开了的,却见方才那头小鹿因为惊慌失措,朝着她的马就冲撞过来。赵长宁牵着马绳就要往后退,谁知突然一支利箭射穿了小鹿的脖子,它前脚一歪倒下。鲜血噗的一声溅在马腿上,而她的马也因此受了惊吓,突然就往后急退,又撞在了树干上,似乎觉得遇到了危险掉头就跑,竟不顾及背上的人了。

    高镇则分明看到,二殿下迅速地搭箭,眼睛一眯放箭,似乎都没有看准就射穿了鹿的脖子。他们殿下这手百步穿杨的本领高镇见过多次了,只是从没见他在京城里耍过。

    二殿下就是这样的个性,平时不喜张,关键时刻才看得出身手来。

    不过那匹马受了惊吓,竟转身就跑了,那赵大人就紧紧地抱着马脖子,也不敢松开,颠簸得浑身发抖。

    朱明炽见那马跑了,眉头一皱。

    “二殿下……”高镇回头想说什么,就看得朱明炽已经一勒缰绳追了上去。

    他的那匹马是自己惯常用的军马,绝不是赵长宁的马能比的。

    赵长宁只觉得周围风驰电掣的,枝桠不停地在她身上刮过,她想让马停下来,但这马却不肯停,她的马术又不好。还不知道要被它带到哪里去。想到这里她觉得还不如跳马算了,反正也就是被摔而已。

    她做了决定,睁眼想判断一下她应该摔在哪里比较好,手慢慢地松开了缰绳。

    背后却传来一个冷厉的声音:“你想摔断腿吗!”

    赵长宁听声音是朱明炽,他的音质显得非常低沉。一只手已经向她伸了过来,见她不动,又道:“抓住。”

    赵长宁来不及思考,觉得还是保命要紧,抓紧了他的手,随后只感觉一只手搂在腰间,把她带到了另一匹马上。而她整个人落于朱明炽怀中,相触是战甲的冰凉,抬头看到的是这个人干净的下颌和脖颈,甚至看得到微微一动的喉结。

    马仍然跑得很快。这样的马疾驰起来,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

    赵长宁听到他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你不会骑马为什么要骑。”

    她对救命恩人说话的语气自然温和了些:“……说来话长。多谢殿下相助。”

    朱明炽让马儿渐渐地慢了下来,赵长宁一抬头正好对上朱明炽的视线,他的眸色偏深,睫毛虽不长,但很硬朗。“是太子殿下让你骑马的吧。”

    赵长宁没有说话,眼看已经要到了林子深处,朱明炽调转了马头往外走。赵长宁才说:“殿下料事如神。”

    这话刚一说完,朱明炽就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赵长宁眉头一皱,干什么,知道她不仅谏他,还偷了他的信。所以要杀她灭口吗?既然要杀,刚才何必要救。

    朱明炽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表情非常严肃。赵长宁也立刻反应过来,朱明炽是告诉她周围有异样,她往周围看去,松柏林立静静的,什么都没有。这林子之前禁卫军肯定搜过不下三次了,猎场外面也有重兵把守,究竟他在忌惮什么?

    朱明炽眉头一皱,直接对她道:“别出声,也别让自己掉下去。”

    赵长宁下意识抓住他的战甲,没反应过来马就疾驰起来,比刚才还要快,飞速地掠过丛林。

    赵长宁抓他抓得紧紧的,突然一道冷光闪过,赵长宁瞳孔微微一缩:“殿下小心!”

    一道利箭自朱明炽的后背射来,他几乎是有种危险的敏锐直觉,偏头一躲。那只箭钉在了前面的树上,箭羽微微地颤抖。赵长宁正要松口气,却看到侧面一道利箭再次射来!

    这次箭却直朝朱明炽的大腿射过来,箭的力道极大,赵长宁几乎听到了箭入肉擦骨的声音。

    她一看,朱明炽的脸色已经全白了,但他骑在马背上,咬着牙什么也没说,疼得额角青筋蹦起,随手从箭筒里反抽出三支箭,都搭在了箭弓上,弓拉到了极致,没瞄准就瞬间射出!

    赵长宁听到了两声闷哼,但这时候她不敢打扰朱明炽,而是警惕地看着周围。

    没想到还会有跟朱明炽一起逃命的一天!

    朱明炽取了三支箭,是不是说周围有三个埋伏的人。刚才只中了两个,剩下的那个……

    赵长宁眼睛微眯,果然又是一道冷箭!这次却直中了马前腿,马儿不比人的忍耐力。腿一弯就弓倒在地,将两个人狠狠摔在地上。

    赵长宁倒是无事,最多就是摔得疼了点。只是朱明炽的腿上的箭被她压住,顿时箭就偏了,鲜血直流。赵长宁立刻起身,看着朱明炽紧皱的眉头,头上全是汗,这刮骨的疼痛岂是一般人能体会的!若这人不是朱明炽,恐怕常人早疼得受不住了。

    “殿下……”赵长宁顿了顿,不知道朱明炽现在如何了。

    朱明炽睁开了眼睛看了她一眼:“你压得……不错。”

    赵长宁半跪下来,看到朱明炽腿上的伤口仍然流血不止,第一想法是为他包扎,然后片刻之后,她的手顿了顿。

    她看到了旁边朱明炽的佩刀。

    这林子广袤,不知道刚才他们往里面跑了多远,方才被追击的时候又是胡乱跑,眼下离营地已经是十万八千里了。朱明炽失血总会越来越多,应该没力气反抗,假设她现在把朱明炽杀了呢……

    然后再自己出林子,告诉别人朱明炽遇刺被人杀了。

    没有人会怀疑到她头上,谁会相信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会杀了朱明炽呢!

    朱明炽垂眸凝视她的手:“怎么,你平日不常跟男子接触?无妨,你解开看看伤口深不深,拿东西一堵就行。”他顿了顿,“我量你也扶不起我,也没让你带我出去。等晌午我们还没有出去的话,会有人来找,等等就行。”

    “那殿下冒犯了。”赵长宁半跪下身,用朱明炽的佩刀一挑,将他的裤腿撕开。

    这一看却是怔住了,除了这道新的伤口,还有两道交错的狰狞刀疤,刀疤已经淡了,应该是旧伤。

    “殿下早年受过伤吗?”赵长宁突然问。

    朱明炽轻描淡写:“战场上……刀剑无眼,双臂和两肩上的伤多些。有时候骑马打仗,就会伤到大腿。”

    赵长宁的手一握,这个人不过是掌握了她的一个秘密,但她却因此想杀了他。

    他曾保家卫国,他受将士和边疆百姓的爱戴,浴血奋战沙场……归来之后,荣膺满身!这身伤痕是不是他的荣章。却也不见得别人有多尊敬他,还以他比武来取乐。

    她现在却趁他受伤,要杀他!

    她真的没有心硬到这个地步。但如果这时候不下手,可能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赵长宁一看伤口流血不止,从袖中拿了手帕来给他堵住。箭也不敢。

    朱明炽闭上了眼睛,他突然问:“……你刚才是不是想杀我。”

    “殿下说笑了。”赵长宁心里一震,声音却没有丝毫波动。

    太阳渐渐阴了,赵长宁一看天边聚起的云,暗道不好,恐怕是要下雨了。不是说晌午就会过来找吗?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来,外面究竟出了什么事……长宁眼中冷光一闪,她忽略了一件事,假如朱明炽也遇到刺杀的话,别人呢?

    “出事了。”赵长宁低声说,“殿下,这时候都没有人来寻,必然是太子或是皇上出了事。”

    朱明炽缓缓睁开了眼睛,嗯了一声。

    “要下雨了。”她从地上站起来,四下看去。松柏林的树木并不茂密,挡雨绝无可能。但她若走回去找人,还不知道要走多久。她看到前面坡地有一片枣树,倒比这里挡雨得多。于是低声对朱明炽说,“殿下,我带您去那里。”

    她试图扶起朱明炽,朱明炽自己也用力才勉强能靠着她站住,却一下将她压垮了半截。

    等扶他靠在枣树上,赵长宁就累得直喘气了,长袍上也沾了血,长宁才看到他的腿上全是血。不过她的预测的确是对的,片刻之后豆大的雨点就打下来了,打得松林里一片雨声。此事两人在半山坡上,又有枣树遮雨,入目是被天际的风吹得起伏的松涛,大雨细密,万籁俱静,只余雨声。

    “你真的不杀我吗。”朱明炽在她身侧淡淡地说,“你若杀我,以后就没有人知道你的事了。”

    赵长宁没有抬头看他,而是给他整理了一下衣摆,盖住伤口免得被风吹了。她淡淡一笑:“你救我,我杀你是不仁不义。”当然,究竟为什么打消了念头,只有她才知道。

    当然赵长宁没有看到,在问她这句话的时候,朱明炽的眼神是冷冰冰的。

    但当赵长宁为他整理好伤口之后,他的眼神慢慢地轻柔下来,嘴角微微一扯道:“……你舍不得?”

    赵长宁发现朱明炽还真的有点自恋,她不想跟他说话。

    “其实我并不介意你为朱明熙做事。”朱明炽道,“对于朱明熙来说你不过是个小角色,周承礼、杜成这些人才是心腹。朱明熙是喜欢你,所以把事情交给你做。”

    “殿下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她问,“难道就是因为我没有杀你吗?”

    朱明炽看她一眼道:“你就当我现在无聊吧。”

    “我倒也很欣赏你。只要你不做害我的事,我不会跟你计较的,那次威胁你带我去刑部,不过跟你开个玩笑。否则,那天你窃我信的时候我就可以杀了你。”朱明炽说杀字的时候声音微不可闻。

    赵长宁道:“……那我得谢殿下不杀之恩了。”

    “其实,我若是说我不想要皇位,你信吗?”朱明炽看着寂静的大雨,苍茫无边的松林,因为失血太多,他的脸色发白。

    当然不信了。赵长宁在心里道,当然她也没有说话。

    朱明炽却是一笑:“但我要是不争皇位,就连别的东西也没有。”

    赵长宁静默。

    其实仔细算一算,朱明炽对她的确很宽容。间接救过她两三次了,刚才还被她压到伤口,血流如注。现在还跟她看着大雨聊人生和理想了。的确有大将之风,赵长宁对他有些改观。

    朱明炽的这句话也很对,他不争,就什么都没有。

    其实她知道太子殿下对她的重用就是一道枷锁。有的时候,太子殿下的确表现出了谋士的天分,但很多时候也能看得出,他的确没有人情世故的经验。有时候他的重用,反而把她处于险要的境地。

    她辅佐太子,一方面是因为家族之人皆为,她别无选择。二则是她这个人很善良,朱明熙因她受牢狱之灾,她想弥补一二。

    至于她能不能成为纯臣,赵长宁看着自己的手,心里知道,其实没有人能做纯臣。

    每个人都在被推着前行,被迫做一些自己不喜欢事,必须去习惯。而且她也渐渐变了,只要想做的事情是好的,过程怎么样并不重要。也许以后她也会变成权臣、佞臣,谁知道呢。

    现在她打算大智若愚一把,不到关键的时候,两个人她都不得罪。当然,其实她刚才将杀朱明炽的念头按下去了,一是因为不应该,二是因为这周围必然有他的人在。

    刚才朱明炽放出三箭,但只有两个人中箭,最后那个人,迟迟没有追上来,应该是被人灭口了。

    朱明炽有暗卫在周围,但出于某种原因不能露面。但假如她刚才表现出一丝想杀朱明炽的念头,恐怕早就已经身首异处了。

    朱明炽应该是在考验她。

    一想到这里,赵长宁背心有点出冷汗。尤其是,她发现朱明炽其实非常气定神闲,一点不怕她动手之后,她心里更加肯定这个念头。

    朱明炽似乎因此对她温柔不少,确认了她这个人是没有威胁的。

    赵长宁希望加深他的这个印象,增加这个人对自己的好感度,倘若他能有登基的一天,确保自己的安全。

    大雨一直没有停,温度却越来越低。朱明炽的失血渐渐止住了,但他的体温便得很低,脸冻得发白。这里没有热水,也没有温暖的床。

    赵长宁伸手试探了一下他的大手,发现的确冰冷。朱明炽已经闭上了眼睛,周围还是没有人出现,天已经黑了。

    她低声一叹,其实她并不觉得朱明炽救了她。要不是他,她最多就是摔下马,怎么会有生命危险。但想了想,还是将朱明炽的头略抬起来,靠在自己膝上,解开他身上的战甲,尽量将他搂入怀中。

    温暖的感觉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朱明炽似乎有点意识模糊,反手抱住了赵长宁。

    长宁也冻啊!被这么个大冰块死死抱着,他似乎尤嫌不够,手脚也上来抱住她,好像她是个大暖炉一样。赵长宁被他压得呼吸困难,他下巴上的一点点胡渣蹭在她脸上,呼吸也扑在脸上,赵长宁长这么大没跟男性这么亲密过。

    不过此刻情境特殊,谁也没有乱七八糟的想法。但有种莫名的亲昵。

    人在脆弱的时候,容易产生雏鸟情节。如今朱明炽就对这个温暖的赵长宁放不开,浑然不觉他要把人压死了。

    大雨终于渐渐小了,但终于有人出现在了雨中。

    一个人带着一队兵马出现在了黑夜里,丝丝的雨雾中,火光照亮了周围的一切,还有被朱明炽抱着的……赵长宁。

    赵长宁从夜色中分辨出来了,被火光照亮半边侧脸,高高坐在马上的人是七叔。他穿着件玄色长袍,勒马停下,看清楚他们二人的姿势之后,脸色显得非常的冰冷。

    而他带的人,表情则非常的古怪,眼神也很古怪。不说赵长宁也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估计在想二殿下这是在跟赵大人搞断袖吗,这么打扰是不是不太好。

    见迟迟没有人上来,赵长宁终于道:“那个什么……二殿下受了重伤,你们谁来拉他一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