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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内容开始--> 作者:天际驱驰
风染微微欠身说道:“此是贵国军事,我乃他国之人,不便插手。”
“这好办,二殿下只消观战督战,出谋划策就好。”
风染再次欠身道:“我还另有要事,不能在此久留,还请陛下见谅。”顿了顿,又一次提醒说道:“雾黑蛮子距此才十余里,正在飞驰而来,时间无多,还请陛下尽快准备应战。”要是把时间都花在说话上,那他心急火燎地跑来报信,有什么用?
“汀国援军移营成化山,他们派了多少援军?”早年贺月为了了解风染,曾跟都城的将军们推演风染所参予的每一场战斗,从而粗通兵法,这一仗风染不接手,贺月只得自己上阵。好在守城不需要用到多高深的兵法,却需要尽可能多的了解敌、我、友三方的情况,才好随机应机。
“这个,当时匆忙,并没有问。不过,他们是汀国派出的援军,曾去兵部仓库领过配送物资,有多少人,在兵部当有记载,不难查知。”
“是陆绯卿做统帅?”贺月没有忘记,陆绯卿不但是风染的旧情人,更是自己的杀父仇人!他曾暗下旨意,叫凌江捉拿于陆绯卿,想瞒着风染,秘密处死,结果却叫陆绯卿逃掉了。现下叫他去跟陆绯卿合作抗敌,贺月心里总不是滋味。
“是幻沙公主的统帅,陆绯卿是副帅。”风染不等贺月再问,说道:“据传,公主得过高人指点,非寻常闺阁女子,陛下不可等闲视之。”然后,风染向贺月抬手一揖,说道:“军情便是如此,该如何应战,请陛下早做定夺,莫误战机。我尚有急事,就此告辞。”风染彬彬有礼而疏远淡漠,站在那么近,贺月感觉仍是那般远,从前还有身体上的亲近狎昵,现今都变成了陌生,一个是索云国皇帝,一个是阴国二皇子,怕是再也不会有肌肤之亲,鱼水之欢了。
贺月看着去意决绝的风染,想,有些人天生便是要天际遨游,四海纵横的,再怎么圈养,也是喂不家养不熟的,不能强求,唯有放手。他一放手,风染就变得如此鲜活生动,风采照人,直如久旱逢甘霖,蛟龙终入海一般恣意翻腾,生龙活虎。这样的风染,更加的入眼入心。
贺月问道:“二殿下此去,可有什么需要朕援手的?”风染背靠郑家,若有什么疑难,当有郑家解决,可是,他还是问“可有什么需要朕援手的”。这一问,重要的不是这句问话本身,而是表明他的态度:他要跟他是友非敌。
风染说道:“此是敝国之事,不劳陛下动问。”贺月终于放手了,也放下了两个人纠缠不清的过往,让风染放了心。见贺月殷殷问他可有什么需要援手帮助的地方,显见得贺月心头仍旧留着情份,不知为什么,风染觉得有一些小小的开心,展容一笑,说道:“他日,或要陛下用心一二。”
风染说得隐晦,贺月却听得懂。他与他的事虽未张扬过,可也未曾刻意隐秘,许多流言便传了出去,对贺月而言,不过是养了个男宠,或被取笑一场,并无大的影响;但对风染而言,曾为男宠的事一旦暴露,将会给风染带来什么样的冲击,则未知。
见风染说完这话,似要告辞离去,贺月像下了个决心一般,叫道:“二殿下,请等一下。”说毕,便抽身退出了前厅,等不多时,贺月便又回来了,把一方月白色的暗花手巾递给风染,向风染一笑,说道:“以往,唐突了二殿下,还请见谅。这是二殿下的旧物,现今物归原主。”他那如刀削剑刻一般的刚硬脸庞,在一笑之间,竟有温柔婉约之意。
风染有一瞬的失神,他从未见过贺月这般姿态。以前贺月对他再好,再温柔,也带着一贯的居高临下的压制姿态,方才那一笑,温柔婉约中,浑无居高临下的气势,倒多了几分忐忑不安,似乎怕风染不接他递过来的手巾?
风染只是下意识地接过巾子,贺月匆匆道了一声“二殿下珍重。”便告辞着摆驾回宫了。凤梦大陆的关键之战,正等着他主持大局,哪容他偏安一隅,儿女情长?他也真的怕风染拒绝接过手巾,因为,那已经不是手巾了!
贺月的背影在厅门一闪,转过弯便看不见了。风染又听见外面的皇宫内侍大声传宣:“皇上起驾回宫!”一阵混乱的脚步声之后,外面才静了下来。
外面静了下来,风染轻轻舒了口气,觉得轻松了,又觉得空落了。风染低头看贺月递在自己手上的巾子,细看之下,倒辩认出确实是自己昔年的旧物:是他练功咯了血,庄总管呈给贺月,贺月又拿来质问他的那两方手巾之一。
借着闪烁的烛光察看,那手巾上似乎写着红色的字?风染展开手巾,只见上面被贺月用朱墨题了八个字:“如朕亲临,悉尊号令。”八字底下又题了一行小字:“成德手书,见字如晤,不得有违。”成德,是贺月的帝号,登基之后,贺月两个字就要避讳了。在这行小字之下,印着贺月的私人印鉴和索云国的帝王玉玺。
手巾里还包着一道谕旨,是贺月亲笔写的,放风染出城的手谕。
风染手一抖,把巾子紧紧攥在手心里。
“如朕亲临,悉尊号令。
成德手书,见字如晤,不得有违。”
贺月,他把他的索云国,全盘交到了风染手上!他给了风染,一个帝王毫无保留的信任!
两个人相处始终貌不合神相离,从未有过交心交意,从未有过琴瑟和谐。然而,透过三年相守的辰光,贺月依旧对风染有着入骨三分的了解:风染对那些真心待自己好的人,往往都会回馈一份同样的好。风染其实是一个极其重情重义的人,只是对自己不好。
放手之后,蛟龙入海,贺月选择了信任。唯有信任,唯有把索云国交托到风染手上,才能得到风染的倾力维护和尽心守候。他要得到风染这个人,借助他的才华,帮他守住索云国,守护凤梦,甚至一统大陆。这些早已经与情爱无关,与之相关的,是两个男人的野心。
战乱,同样给了贺月机会。
有时候,不需要人来点拨,忽然自己就开悟了。在风染即将离去之时,贺月忽然醒悟过来,对风染,自己一门心思只想得到他,占有他,把他困在自己身边,结果两人的关系越走越远。是不是自己放手了,或许倒能真正得到和拥有?贺月靠自己的实力和手段坐上皇位,一旦领悟,便有这份决断和魄力,一出手,便给了风染国士之遇。
凭着三年的了解,贺月想,风染足以承受得起他毫无保留的信任。也只有风染,才能够承受他毫无保留的信任!
一种痛楚的快慰渐渐弥漫风染全身,再多的甜言蜜语,再温柔的缠绵缱绻,都不及这八个字来得真!
“如朕亲临,悉尊号令。”
“公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庄总管走了进来,打断了风染的出神,把手上捧着的一个蓝布包裹递向风染,说道:“陛下回宫前,吩咐把这个还给公子。”
打开包裹,里面也全是风染昔年的旧物:一柄剑,一根腰带,一枚断成两截的玉簪,一袭湛蓝色的披风。
是当初,风染投入太子府里,亲手从身上除下的东西。除下这些东西后,他便身无长物亦无处藏物,就不能对贺月不利,以此表示顺从驯服于贺月。在索云国三年,风染在贺月身边时,便一直不束腰带,不绾发髻,不著披风,更没有摸过剑。唯一一次束腰绾发,是乔装成侍卫掩护陆绯卿逃跑,那一次,他用一枚劣质的玉簪胁迫过贺月,差点想要贺月的命。
一直以为早已经失落的东西,想不到被庄总管收藏了起来。或者,是贺月吩咐庄总管收藏起来的?风染并不想细究,只把剑拿了起来,说道:“这几样,都销毁了。”断了的玉簪肯定不能再用了,腰带和披风,经过了三年寒暑,估计布料也朽脆得不能穿了。就算不朽脆,这样的旧衣,风染也是不会穿的。
“园子里一直有替公子准备发簪,腰带和披风,公子可要穿戴?”
风染淡淡颔首道:“好。”他恢复了身份,便该有相应的穿着。他现在的穿着,还是做男宠时的穿着打扮。在贺月面前,他一定要矜持着自己皇子的身份,用以跟以前的自己区分开来;在庄总管面前,风染倒是随和了,庄总管叫他公子,他也应着。
束腰绾发,佩剑披风之后,风染少了几分飘逸恬淡和慵懒颓废,却在雍容清贵中,透出一股压抑不住的英武凛洌之气。曾经的江湖前十高手,便应当是这般飒爽英姿的模样!
庄总管看着,不由赞叹道:“公子,你便该这样穿,陛下早便该把东西还给公子。”
“那些旧物,是……他吩咐先生归还于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