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九、若兰寺

青梨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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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人拾阶而上,爬了好半天才到寺门口,萧宝儿气定神闲,冯遗与苏苏皆是满头大汗。

    冯乐乐是猴子抱上去的,最活泼就是她,下地就想往寺庙里闯。冯遗一把将她拉住,从怀里掏出顶帽子严严实实遮住她的头发,叮嘱她一定要说自己的男孩儿。

    “父亲,我们为何要骗人?”

    “乐乐乖,庙里不准女子入住。”

    冯乐乐伸手指着苏苏,眼里写满不信任。

    冯遗解释说,“苏苏姑娘是妇人,她有夫君,与你不同。”

    正说着,寺中僧人主动出来问询,瞧其衣裳上竟有补丁,众人对寺中清苦有了一定认识。得知他们要来投宿,僧人的表情有些迟疑。

    冯遗的铁了心要住这里,他指着寺院进门处的韦陀佛像道:“寺中护持双手合十,将杵搁于肘间,可见若兰寺是接待寺,我们父子二人只需一间柴房即可。”

    僧人问:“不知施主要住几日?”

    冯遗又道:“小儿体弱多病,我们需要在此盘桓数十日,”说着拿出一串钱塞入僧人手中,“这是我们捐赠的香火钱,还请行个方便。”

    僧人双手合十,算是同意了冯遗的入住请求。转头问萧宝儿一行,“这几位施主是?”

    苏苏道:“我们也需要住宿,在此盘桓三到五日就去安曼城中卖艺。”

    僧人考虑了几秒,又问:“不知两位施主是来自何方?”

    苏苏掏出伪造证明递给僧人,“我是大都人士,夫君来自北辽,我们在大夏境内卖艺多年……”

    僧人没有接证明,只道:“入寺之后还请诸位遵守寺中规定,女施主若无要事只能待在客房,切不要在僧人集中的地方胡乱走动。”

    入寺第一日,寺中提供免费饭食,杂粮蔬菜粥,加上僧人自制的卤豆干。

    萧宝儿躲在房间偷偷啃肉干,苏苏这种行为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住说,“潇潇,这里好歹是佛门清净地,不过几日你都忍不住?”

    “崇佛拜鬼的人多了,特别是白颂梅那个老妖婆,搞得我看见素斋就难受。”说起这个,苏苏没了搭腔的想法,兀自做好分内工作,默默躺着感怀心事。

    翌日,萧宝儿打算跟冯遗告辞,她可没时间陪其在这儿一住小半月。

    苏苏找了半天没见人,中午却见猴子与冯乐乐哭着跑来。

    冯乐乐哭得上气不接下,根本说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猴子悄悄和萧宝儿耳语,冯遗大清早跑去后山,不知怎地就从山上跌下山崖。人还活着,猴子不方便救援,只能让萧宝儿想办法。

    还有什么办法好想,萧宝儿暴露武功冒险下去救人呗。

    苏苏多了个心眼,让猴子在一旁放哨,此事最好别让寺中僧人知晓。

    冯遗腿断了,精神还不错,对萧宝儿会武这个事实有点儿惊讶,尚能保持镇定。几人回到房中,冯遗让猴子陪着冯乐乐去玩,忍痛跪在萧宝儿与苏苏面前,希望他们不要进城请医。

    这行为让苏苏很是奇怪,不免要多问几句。

    冯遗说他懂医术,可以指挥萧宝儿帮忙接上断腿,进城请医实在没必要。

    萧宝儿最烦中原人这套,明知彼此都在说谎,却没人主动挑明说句真话。她没好气的说,今日就要离开,没时间帮冯遗疗伤,让他自生自灭得了。

    冯遗愣好一会儿,几次想要说真话,吞吞吐吐半天又憋了回去。

    萧宝儿甩手就走,反正只是断腿,人死不了就行。苏苏看不下去,忙问冯遗该怎么接好断腿,她可以帮忙。

    冯遗觉得苏苏是女子,不敢劳烦其帮忙,请她去寺中喊过僧侣过来。

    苏苏也烦了,直说寺院闹鬼,冯遗宁愿相信僧人也不相信他们?说着还拿出冯遗绑在身上的绳子,指着断口处告诉冯遗,绳子明显是被割断的,有人要害他。

    冯遗沉默了很长时间,让苏苏将萧宝儿喊进来,老老实实地交代了他是真实身份。本以为他们会有意外的表情,怎料两人都非常淡定,冯遗再次将他们细细打量,感叹自己念书念傻了,遇上高人而不自知。

    话既然已说开,治伤要紧,萧宝儿按冯遗的要求开始帮他接骨。在这之前,冯遗让苏苏从箩筐里找了几株不知名的草药含在口中咀嚼,说是可以麻痹神经,一会儿不太疼。

    萧宝儿让他痛就喊出来,别憋着,腿断了又要重新正骨接好,这怎么憋得住。

    冯遗摇摇头,说是害怕冯乐乐担心,孩子没娘已经够可怜了,爹要是生病,孩子肯定觉得天都塌了。

    闻言,萧宝儿突然放声大哭。北辽王死了,她比任何人都要难过。之前没有表现,那是犀兕香的预言给了她心理暗示和面对死亡的缓冲时间。

    冯遗对冯乐乐的关怀碰巧戳到了她的隐痛,憋了许久是悲伤就这样肆无忌惮的倾泻而出。

    萧宝儿的哭声吓到了冯遗,男女授受不亲,怎么也没想到接触了几日的潇潇居然是女人扮的。他指着萧宝儿想说点儿什么,憋着一口气没上来,晕了!

    等他再次醒来,大家没事人一样,先把腿治好才是关键。

    苏苏吩咐猴子去照看冯乐乐熬药,她在客房旁的小厨房弄了碗白粥。萧宝儿一饿就发脾气,她了解这一点,不管怎么样先让萧宝儿吃饱。

    看到是白粥,萧宝儿下意识的别开头。她只能出言安抚说,“明儿给你做全素的佛跳墙。”

    “你还会做素斋?”

    苏苏干笑一声,原以为能成为宣泽的妾室,刻意学过几道素菜讨白颂梅喜欢,最终却便宜了萧宝儿。她道:“学过,不怎么做,应该能入口。”

    “行,明儿再吃这个,我怕忍不住……”话还没有说完,房间的蜡烛忽然灭了。萧宝儿警觉的看着四周,只见几点绿油油的火光在窗户外飘荡。

    突然变黑的环境中,那几点绿色的火光异常明亮,苏苏看得分明,大呼“鬼……”刚一开口,窗外的绿火眼见就朝她飘来。吓得她闭紧嘴巴,一动不动看着几点鬼火慢慢消失在夜色之中。

    萧宝儿随着鬼火到了院外,很快发现院子角落中藏有一人,正拿着根透明的鱼线在拉扯什么。顺着这人的方向看去,夜空中正有条白色床单被裹成人形缓慢地从他们客房前的窗口飘过。

    装神弄鬼,她不屑地冷笑一声,随手摘了片树叶将鱼线割断,只见飘荡在空中的人形床单不等经过苏苏他们窗边就“嗖”地落到了地上。

    躲在暗处的人被这个意外吓到了,他哆哆嗦嗦的跑到院中捡起床单就跑,笨拙的模样逗乐了萧宝儿。见他跑到隔壁那个院落,萧宝儿微微皱起眉头,那也是寺院的客房,什么客人会跑来别人的地盘捣鬼?

    房间里,苏苏重新点燃一根蜡烛。没好气的说,“谁那么缺德,装神弄鬼的吓人,先前真的吓到我了。你们看看这根蜡烛,中间的烛心被人抽了一段,蜡烛没有烛心岂能不灭?”

    冯遗才从巨疼中恢复过来,有气无力的说,“幼时为了避难,曾在坟堆旁待过一些时日,每到天气炎热的时节就能看见先前那种鬼火。那时极怕,除了绿色的鬼火,还见过蓝色与红色。”

    “附近村民把鬼火叫鬼灯笼。绿色是指有鬼通行,此时要屏息闭气,否则会引鬼上身;红色指鬼王娶亲,男子见到一定要闭眼,女子见到将不久于人世;蓝色是指见到鬼火的人触怒了鬼怪,第二日必须带着贡品来坟堆谢罪,否则不出几日就会被鬼带走。”

    “村民讲得头头是道,我却不信。家中有先人读书极多,用科学的道理解释了鬼火这种存在。鬼火实际上是磷火,是一种很普通的自然现象。人的尸体埋在土中会渐渐腐烂,因为人骨里含有磷,此物燃点极低,在常温下与空气接触便会燃烧起来。”

    “磷火很轻,如果有风或人带动空气流动,磷火也就会跟着空气一起飘动。蜡烛熄灭,我们都被吓了一跳,没人说话,房间里的空气是静止的。苏苏开口,有了气流,磷火就随着气流朝苏苏飘来。野外如果遇见鬼火追人,千万别害怕,不过是走路的气流带动了磷火而已。”

    冯遗的解释让苏苏松了口气,转念就追问道:“这不是坟山,没有尸体,哪来的磷火?”

    冯遗摇摇头。

    萧宝儿把院中所见告诉两人。

    听到有人故意扮鬼,苏苏纳闷了,自语道:这是为什么?这座寺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要藏起来不让人知道吗?

    萧宝儿看着冯遗不说话,似乎在等一个解释。

    冯遗茫然的说,“我对这座寺院的了解全部来自书本,并不晓得寺中有什么不可见人的东西。”

    苏苏问:“你去后山干嘛?我们昨夜并未见鬼,直到你去了趟后山,先是绳子被人割断,接着就看见鬼。”

    冯遗大呼冤枉,他想从后山直接抄近路去乌国境内。今日是去查探地形,为了安全还在腰间绑了绳子,刚下去没多久绳子就断了,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萧宝儿相信冯遗没有说谎,不等苏苏继续提问,主动说,“我去隔壁院子摸摸情况,什么人想要赶我们走。”

    萧宝儿走了,房间里只剩苏苏与冯遗。

    苏苏可没有萧宝儿那么好蒙,她问冯遗,“为什么你不从安曼去乌国,宁愿冒着坠崖的风险走山路?为什么要乐乐假扮男孩,该不会那些关于齐主的传闻都是真的吧?”

    冯遗反问:“什么传闻?”

    苏苏道:“传言齐王有个宠姬极其喜欢小孩,好容易有了自己的孩子却意外流产。从那日起,她时常派属下上街去抓落单的小孩,并将这些小孩藏在自己寝宫养育,老百姓恨她又拿她没有办法,私下称她为九子鬼母。”

    冯遗道:“鸠盘婆,又名九子鬼母,育五百子,嗜食人间婴儿血肉。被佛陀以神通抱走其中一子,鬼母呼天抢地,哀嚎擂心,痛哭如得急心疯似的。最后望见佛陀全身放光,现慈父相,手中正抱着最小一子,于是跪地祈求归还,佛陀乃因缘度化鬼母,而成正道。”

    他冷笑一声接着道:“佛经典故到了齐地仍旧只是个故事,千万信不得。齐主好幼女,安曼城中专门建有一座寿仙宫就是他的淫·乐之所。”

    苏苏震惊的瞪着冯遗,齐地还有这种事,为何没有听公子说过?青山君都不知的事情,冯遗为何会知道?

    冯遗大概能猜出苏苏心中所想,长叹一声,“幼女终究会长大成人,齐主亲手教出来的又怎么会差?大都权贵半数收过齐主的礼物,美其名曰寿仙宫的仙女。这群人只管享用,谁在乎‘仙女’也有父母,不曾懂事就被齐主糟蹋,最终被训练成了享乐工具。”

    苏苏还是不信,皇宫可是贵族八卦的集散地,这种事不可能一点儿风声都没有。

    关于齐地,她只听过九子鬼母的说法,没听过有寿仙宫?再说了,齐主干这事儿不是一天两天,齐地百姓总有反抗吧?官员总能听到风声吧?这可是齐主软肋,就没人利用一下?

    她把心中疑问全都说了。

    冯遗的回答很简单,这事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连他这种刚考取功名的官场新人都知道。苏苏不知道只有两个原因,其一,她是女子,没人会跟她提这种乱七八糟的事儿。其二,身边的人认为她没有必要知道。

    这说法显然没错,苏苏的信息来源是宣泽,像这种腌臜事儿确实没必要告诉她。

    至于齐地百姓为何不反抗,官员为何不上报,理由实在太多。

    女孩儿不值钱,很多人家巴不得将女儿卖入寿仙宫成为仙女。

    也有孩子被拐,家人报官惊动了齐主。如果女孩确实在寿仙宫,齐主提倡来去自由,就看习惯了锦衣玉食的女孩是否还愿随父母回家。

    特别是那种资质一般的女孩,只要来了月信齐主就会放她们归家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