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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石俑群,萧宝儿再次回望这些静静矗立在雪域上的巨型人像。那么多年过去了,这片与世隔绝的地方会迎来什么样的宿命?石像与狼群真的能守住那个古老国度遗留下来的一切吗?
时间能给她答案,可惜她最缺的就是时间。若不能改命,她停留在这儿时间的岁月还不如小白那么多。
姚溪桐也在回望,琢磨着若是不碰石俑,能不能逃过雪蟾蜍的攻击。辽王陵寝之中又埋伏有多少机关,狼群要如何守护那里……
乌兰大营,高勉端坐于主帅的位置帮高文侑处理公务。最后一份文书批阅完成,他有些失落的看着案几,半个月才积压了那么点儿公务,父亲实在勤勉。
营帐外,兵士正在出操,整齐的喊声震天彻地。党拓手拿文书佯装汇报公务,嘴里却说,“公子,我们的人找遍了钟陵县,并未发现探花郎和公主的踪迹,估计他们并不在钟陵境内。”
高勉抓起手边的茶盏就想往地上砸,想到这只茶盏是高文侑的,又轻轻放了回去。只恨低估了姚溪桐的狡诈,居然选在他布置人手的当夜带走公主。并让仆役对外宣称,县令老爷趁着春假游览山水不在衙内。
“你说他们会在什么地方?”
党拓把目光投向不远处的普达巴拉,“我记得钟陵有一条古老的密道通往北辽。”
“你说的我知道,那条密道开凿于辽国鼎盛时期,父亲一直让人寻找,却从未找到过。你的意思是公主知道这条密道,他们两人已经到了北辽?”
党拓点点头,问:“要不要让我们的人去北辽,看见公主就……”他比划了一个割脖子的手势。
高勉陷入了深思。
他是高文侑的儿子,自幼在军营长大,高文侑从不吝惜对他的夸奖,军中将士也都说虎父无犬子。他以为自己是特殊的,直至回到陈主府,在那儿见到了高涵,高文侑的嫡子,他的大哥。
那年他七岁,高涵比他年长,身量却不如他,病怏怏的被一群婆子伺候着。两人坐在暖房里玩耍,他看上了一个木头制成的小马车,刚拿到手中没多久,高涵就让伺候着的婆子把玩具给抢了。他想抢回来,却被几个婆子压着一通收拾。
他嚎啕大哭,正巧看见夫人与母亲一起走进来。母亲并未像往日那样将他搂在怀里,而是卑微的跪在夫人脚边,自责没教好他,忘记告诉他,不该和世子抢东西……
那一日,他不恨母亲,也不恨高涵,他恨高文侑。正因为有了高文侑的宠溺,才让他滋生出不该有的奢望。
高涵是嫡子,处理陈地庶务。
他是庶子,军中很多事都由他协助高文侑处理。
这是奇怪且不该有的现象,高文侑不该纵容一个庶子有着超越嫡子的能力。得知高文侑其实也是庶子出身,他隐隐觉得高文侑是在刻意栽培,陈主之位迟早都会落到到他手中。
萧华芳的出现是个变数,这个聪慧而美丽的女人成了他心底不能说的隐秘,每次看到高文侑如此冷落这个女子,他就会想起被高文侑抛在脑后的母亲。
萧宝儿的出现是另一个变数。北辽王的掌上明珠居然会嫁给一介书生,并随其跑来陈地生活,这简直就像话本里编造出来的故事。
很快地,他发现高文侑有些反常,鸽房既没有新来的鸽子,高文侑也不曾像以往那样每隔一月就放飞一次信鸽。诸多迹象表明大都有变,陈地很快也将迎来变化。这是好事,与高涵斗了那么多年,是时候分出胜负了。
陈主之位终将落在何处?这场战争应该由北辽傻公主拉开序幕。他在钟陵的话语一半是假,渴望战争的人是他,渴望和平的人是高文侑。
只有发生战争,他才能顺理成章地从高涵手中夺走权利,让陈地百姓看到他这个庶子在对抗外敌时有多么的出色。萧宝儿是引子,她若出事,大夏和北辽必有一战。
半晌之后,他对党拓说,“加派人手去钟陵搜查这两人的行踪,有人问起就说在查春江水匪一事儿。”
“公子,如果他们真在北辽呢?错过了这次机会,等世子和将军返回陈地,我们再也没有机会了。”
高勉问:“府中住着一个假公主,如果真公主死在草原,北辽王不认怎么办?”
“公子……”党拓觉得高勉的脑子有些拎不清,只要杀了真公主,北辽对大夏用兵是迟早的事儿。至于是什么借口,政治上的事儿根本不用他们考虑。
“别劝了,这事儿就这样。传令下去,一旦在钟陵发现公主的踪迹,格杀勿论。”
高勉有野心,也有头脑,只是没有承担责任的勇气,欠缺杀伐果断的决心。这样一个人,在乱世注定走不了太远。
党拓不甘心的问:“若是此计不成,公子真打算和芳华郡主联手?”
高勉回答,“不到万不得已,我并不想走这一步。”
“公子,末将说句不该说的话,与芳华郡主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公子别被她漂亮的脸蛋给骗了,她可是你小妈!”
“闭嘴,”高勉喝止了党拓,眼见他要走,忽然说了句,“按计划,我们的人追杀公主,她拿着玉佩来大营求救。目前来看,探花郎棋高一着,这个计划用不上了。”
党拓点点头。高勉犹豫了一会儿接着说,“如果,我说如果,我不幸出事儿。高涵这人睚眦必报,且讨厌异族,肯定容不下你……若有一日公主拿着玉佩前来,你跟着她走吧!”
“公子,你怎么能说那么不吉利的话?”
高勉朗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输就是输,我只是不想你们被连累。耶律宝儿看不出好坏,但有一点我很欣赏,她守誓重诺,这对能为她浴血奋战的将士来说非常重要。”
党拓点点头,“公子的话我记得了,希望不会有那么一天。”
隔着乌兰大营约莫半日路程的地方,水草丰茂,多克正悠闲地散步吃草,全然不知远处的树林里隐匿着上百匹狼。
姚溪桐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摘取刚抽芽的枝条,说是要给隐耀编了箩筐。
萧宝儿催促他赶紧的换上女装,一旦离开普达巴拉,他们将正式踏入成人节的狩猎范围。
由于民俗不同,北辽成人节好似中原春节,相较春节的热闹,成人节比较血腥。所有草原汉子都像打过鸡血般躁动,恨不得在这为期半月的节日里将草原上所有动物猎杀干净,以此展示力量,并虏获美丽姑娘的芳心。每当这种时节,任何阻挠他们狩猎的人或事,都会遭到最残忍的对待。
萧宝儿所穿的白色衣裙早已脏得不能看,行囊里只剩两套换洗衣裳,一套大红,一套鹅黄。
姚溪桐知道她不肯穿大红,只得改了自己穿。两人分工合作,一人改衣裙,一人生火做饭。
萧宝儿速度很快,生火的时间不忘去河边梳洗一番。
姚溪桐打趣道:“今儿速度那么快?别说等着看我扮女子?”
萧宝儿点点头,并不否认那么快把活干完就为了欣赏姚溪桐假扮姑娘时那忸怩的模样。可惜她低估了姚溪桐的无耻,这人一点也不害臊,大大方方的换上裙子,颇为遗憾地说,“裙子怎么改都短了些,遮不住脚面,这双大脚肯定不惹人喜欢。”
说罢,解开头发,走到萧宝儿跟前认真地问:“我美吗?”
萧宝儿一直觉得姚溪桐长相阴柔,换过衣裙定会漂亮。可就目前来看,现实不如想象中那么美好,姚溪桐怎么看都是男子,身上一点儿女人味都没有。她扯了条面纱给姚溪桐,“一会儿带上,你就眼睛漂亮,”
姚溪桐对这样的评价很是不满,他学女子一样摆动着腰肢,将午膳要吃的馍饼拿出来垫在胸口,“你看这样会不会好些?”
萧宝儿被逗得捧腹大笑,“别在意细节,北辽汉子糙得很,只要看见裙子就当你是女人。”
“那么简单?”
“草原上是这样,到了大辽才会有人注意你的相貌身材等等。”大辽是北辽的都城,由原辽国旧址修复而出,从普达巴拉到大辽约两日行程。
听了萧宝儿的说法,姚溪桐把垫在胸前的馍饼递了个给她,“要不要吃?”
萧宝儿接过来摸了一下,“挺好,很暖和,不用烤了。”见姚溪桐把另一个放回怀中,并提着裙子朝河边走去,她问:“你怎么不吃?要去河边干嘛?”
“还能干嘛,叉鱼呗,火都生好了。”
“这条河里的鱼不能吃。牧民死后把会尸体扔入河中,相信河里的生物能帮他们净化灵魂。”
姚溪桐第一次听说这种葬法,疑惑地问:“真的?”
“你没发现我不爱吃鱼这类食物吗?”
姚溪桐仔细一想,确实如此。两人相处那么长时间,除了臭桂鱼,萧宝儿从未主动要求吃鱼腥。
萧宝儿又道:“不是还带着肉干吗,干嘛和鱼过不去?”说起这个姚溪桐就来气,隐耀鼻子贼灵,居然趁两人不注意把马背上驮着的肉干吃了大半。
“狼崽吃了大半,剩下的仅够它路上吃。”
“叉鱼去吧,烤熟了喂狼。”
离开普达巴拉第一日,两人并未遇见狩猎的北辽人。白色圣域似乎是牧民的禁区,甚少有人会在这附近活动,也不知完颜禹当年出于什么心态会将萧宝儿带到这附近。
那天夜里,姚溪桐问萧宝儿,“你恨完颜禹吗?”
萧宝儿逗着隐耀,佯装没有听见。
她恨完颜禹,这人将她扔在白色圣域,任由她饥寒交迫的在石俑群中寻找生路。黑漆漆的夜里,她无助的在雪地上哭喊了一夜,直到嗓子哑了,都没有听到任何回应。
她应该死在那夜,这样就能让很多人幸福。而非活着下山,亲眼看见疼爱她的父王两面为难,想要两面讨好却不得的苦痛……
姚溪桐真的以为萧宝儿没有听见,隐耀那家伙趁他不注意又将绑在腿上的假肢撕开了,小家伙明显不习惯装上假肢的生活。
隐耀伤在前肢,这对奔跑的影响远不如后肢大。只要学会控制身体平衡,它在奔跑时也能提高奔跑的速度。姚溪桐帮他绑上假肢,目的就是辅助它尽快学会掌握平衡,只有这样才能成为草原的狼王?
“潇潇,把它交给我,当心被咬。”
萧宝儿把臭烘烘的狼崽球一样抛走,兀自陷入思绪之中。
姚溪桐飞快地将隐耀腿上的布条和木头拆下,当朝隐耀伤口撒止血药粉时,小家伙抓住时机想要咬他。一人一狼就比谁的速度更快,隐耀显然是输了,它的牙最终落在了那根被他啃过很多遍的木头上面。
小家伙不服气,吐出木头扭头再咬,还不等张口就被姚溪桐强行捏住嘴角把止血粉撒在受伤的口中。“嗷嗷”的叫唤很快成了“呜呜”,姚溪桐将其扔回箩筐,整个人靠着箩筐上让小家伙无法动弹。
翌日,姚溪桐给隐耀绑假肢时,后者又开始“嗷呜”。才叫唤了一声,就见远处有箭矢射来,吓得它瞬间闭嘴,乖乖钻进姚溪桐怀中。
“真是快成精变人的东西,不但知道怕,还知道该往那儿躲。你那么聪明,你家人知道吗?”姚溪桐和狼崽玩得开心,没发现萧宝儿学他的模样悄悄用一条面纱遮住了面颊。
隆隆的马蹄声震耳欲聋,姚溪桐随手将射来插在地上的箭矢扔在一旁,小心地把隐耀装在箩筐里。
七八个北辽汉子策马将姚溪桐和萧宝儿团团围了起来,一个卷发虬髯大汉朝他们叽里呱啦说了好多话。姚溪桐一句听不懂,求助的看着萧宝儿。“你不懂辽语?”
“还在学。”
“李林村你如何与索金娜沟通的?”
姚溪桐僵立当场,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更纠结的是萧宝儿怎么还记得这茬?李林村,索金娜,玛莎,该杀的杀了,该烧的烧了,为什么在萧宝儿这儿还没有翻篇?
他急中生智的说,“我自学辽文,能看懂,听不懂!”
李林村中所有被绑女性都没有舌头,萧宝儿和索金娜的交流就靠文字,姚溪桐的解释还算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