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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末的天气依旧干燥地令人难耐,路边几棵大树早早落了叶,一只断了线的风筝缠在枝桠上飘曳,不知从哪里跑来的野猫躲在窗下声嘶力竭叫唤着,听了让人没来由生出一股闷气。
办公室里,顾易止翻看着桌上那叠厚厚的资料,愁得眉头都已经拧成了川字。同事王浩从门外走进来,看见他这副表情,不由问道:“怎么样,案子有进展没?”
“还是老样子。”顾易止往后靠,重重叹了口气。
卷宗摊开在桌子上,一张照片夹在里面,上面的女孩双目怒睁,嘴巴大张,手臂和腿上的皮肤布满类似野兽的抓痕,死状恐怖。
四个月前宜城发生了一件离奇命案,死者是十九岁的女大学生高婷婷,她被人发现死在郊外的垃圾场里。
据调查,高婷婷有夜跑的习惯,每晚都会在滨江路上慢跑一两小时。那条路靠近江边,风景怡人,早晚时分都会有很多人在那里散步游玩,为确保行人安全,路政部门在这条路上安装了多个摄像头。在接到群众报警后,公安局很快成立专案小组,对高婷婷的生活圈进行了详细调查,并调取了当晚的监控录像。
录像显示高婷婷八点十五分出现在画面里,和往常一样一边听音乐一边跑步,但她跑了一段路后就忽然停下来,似乎正在跟什么人交谈。那个位置正处于监控盲点,顾易止调取了周边的录像,也没有发现可疑痕迹。紧接着高婷婷离开步道,无视来往车辆横穿马路,消失在监控视频中,等再次出现时,她已经是一具被扔地垃圾场里毫无温度的尸体。
经法医解剖显示,高婷婷是死于窒息,脖子上有明显伤痕,身体并未发现性侵痕迹,也就是说,她是被勒死的。
高婷婷是宜城大学英语系的学生,据她的同学所说,高婷婷是个性格非常温和的人,从没有和人拌过嘴,平常除了夜跑之外,没有什么其他爱好,感情生活非常简单。
顾易止调查了当晚出现在视频里的行人,一位五十多岁的大妈说:“我经常看见她在这一块跑步,都是一个人,也没见个朋友陪着,大晚上的保不准就给人盯上了。”
“她遇害那天晚上,你们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顾易止问他们。
“异常?没有啊,咱们这治安可好了,要不然哪能天天这么多人出来散步。”大妈激动地说,生怕惹麻烦上身。
没有突破性发现,案子一度陷入僵局,就在顾易止一筹莫展的时候,第二桩命案发生了。
死者叫张小燕,是一名普通打工妹,租住在城中村的出租房里,据目击者称,事发当晚张小燕一直在屋里和什么人说着话,笑得十分开心,有人嫌她太吵,还敲墙警告了一下,没想到不多久她就从这楼上跳了下去。
“警察同志,可不关我们的事呀!”一位大姐拉着顾易止急切地解释着,“大家伙也就开个玩笑,问她是不是在屋里藏汉子了,要不咋那么开心,没想到她就跳楼了,我们可啥也没干呀!”
“她屋里那个人是谁?”顾易止问。
“光听见她在那说话,可没听见第二个人。”大姐一边说话一边敲了敲墙壁,“说来也真是怪事,咱这墙都是用木板隔的,平常连隔壁掉根针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怎么那晚就光听见她一个人了呢?”
警察对张小燕的住处进行了详细搜查,这间不足十平米的小隔断里,除了衣物和生活用品外,没有任何异常的地方。可以看得出来,张小燕在生活中是个非常节检的人,她唯一的护肤品就是那瓶字迹都已经模糊了的不知名面霜。
办案人员采集到了二枚新鲜的指纹,通过比对,确实是张小燕的,也就是说在事发当晚,这间屋子里并没有第二个人。
那么当晚她是和谁在说话?
经过几天调查,案子仍然毫无进展,种种迹像表明张小燕符合自杀身亡的特征,只是缺少了决定性因素来定案。局里通知了她的家人,但迟迟没有人前来处理后事,直到现在为止张小燕的尸体都仍摆放在冰冷的太平间里。
一连发生两桩命案已经让顾易止焦头烂额,没想到一个月后又发生了第三起命案。
这次的死者是一名叫艾琳的公司白领,事发当晚她留在公司加班,被巡夜的保安发现死在电梯里,死时眼睛滴血,面带诡异微笑。通过调取监控发现,艾琳于晚上十点二十分走出办公室,在进入电梯时向身后看了一眼,似乎是与什么人说话,但画面里她视线所停留的位置却空无一人。进入电梯后,她对着镜子补妆,并时不时抬头看看摄像头。
“我就觉得她这举动很古怪,正常人哪有像她这样关注摄像头的。”保安说,“正巧巡查时间也到了,我就想去看看怎么回事,没想到等电梯打开的时候,她就已经死在那儿了。”
监控画面定格在艾琳最后一次抬头看向摄像头时露出的诡异笑脸上,画面随之变成雪花。
“这怎么回事?”顾易止反复回放了几次,依旧如此。
保安无辜地摇了摇头,过了一分多钟,画面终于重新显现,却已经跳到保安发现尸体报警时的场景,中间最关键的一段记录消失了。
“不关我的事啊,我什么也没碰!”保安挥着双手紧张地解释。
顾易止让同事带他去做一下笔录,他把录像资料拷贝下来,看着手掌里小小的U盘,他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出不去的迷宫,直到现在,他都还在那个迷宫里转悠,找不到出路。
“易止,你觉得这三桩案子间有没有关联?”王浩倒了杯水桌上,问道。
“从表面上看,这三个人年龄不同,职业不同,生活圈也毫无交集,似乎没有关联的地方。”顾易止皱眉说道,“但她们死前都曾和一个没有露面的人交谈过,这就是最大的共同点。”
“你的意思是说凶手是同一个人?”王浩露出讶异地神色。
“现在还不能确定,但很有可能。”顾易止沉思片刻,抬眼问道:“技侦科那边怎么样,有没有消息?”
“还没有,不过听他们的意思,恢复录像数据的可能性很小。”王浩无奈地说,“四个月发生三起命案,连上头都着急了,你看这文件就是刚发下来的,又催我们赶紧破案呢!易止,现在队长不在,咱们就全指着你了。”
顾易止来到刑侦科也有三四年了,出色的办案能力很得局里重视,自从上个月队长齐振被委派到外地调查案件后,他就成了队里的主心骨。他接过那红头文件扫了一红,随手扔到桌上,没好气地说:“可别,我还想多活几年!”
话音刚落,电话铃声响起,就近的王浩接起来“喂”了一声,片刻后,他的脸色渐渐沉下来。顾易止不自觉坐直身体,直觉告诉他,一定出事了。
“滨江边发现了一具女尸。”
挂断电话,王浩说。
滨江是宜城的母亲河,千百年来它一直默默守护着这座森林城市,它的秀丽风景也成了宜城的标志之一,每天在滨江边散步的人数不胜数,在警车来到之间,命案现场已经被看热闹的人群里三层外三层给包围了。
顾易止吩咐同事拉起警戒线,把围观的人隔在线外,一边带手套一边问事先到达现场的民警:“情况怎么样?”
“死者大约二十岁,女性,身上没有明显伤口。”走在他身边的是年轻的女警安慧。
“通知技侦和法医了吗?”顾易止问道。
“嗯,应该马上就到了。”安慧说。
顾易止点点头,走到尸体旁蹲下,伸手掀开盖在上面的白布。
正值日落时分,夕阳给美丽的滨江洒上了一层粼粼金光,而在白布被掀起的那一刻,顾易止看见一团黑雾从女尸身上瞬间消失。
顾易止下意识后退一步,抬头询问地看着安慧。
“啊?”安慧一脸茫然。
“你没看见?”顾易止神情古怪。
“看见什么?”安慧挠挠头,“易止,你是说这具尸体吗?在你来之前我们就检查过了,尸体上没有能证明死者身份的东西。”
女尸躺在江堤上,身体已经被江水泡得发白肿胀,湿漉漉的头发像水草般覆盖住半张脸孔,围观的人纷纷踮起脚尖想看个究竟,有几个人甚至已经举起手机准备拍照,顾易止把白布重新盖回去,问道:“报案人呢?”
“王浩正在给他做笔录。”安慧说。
“等技侦和法医的结果出来了再通知我。”顾易止钻出警戒线,人群下意识分开,几个拍照的人都迅速把手机藏进兜里。几辆新闻采访车停在马路边,记者扛着相机争先恐后往这里跑,顾易止皱皱眉,避开他们往反方向走去。
夜色渐渐笼罩,街道两旁的路灯陆续亮起,顾易止沿街慢行,昏黄灯光下他的影子被长长拖曳着,微风吹过树叶娑娑作响,他摘下警徽放进兜里,长长松了口气。
他是个很随性的人,就不爱穿警服时那束手束脚的样子,为此没少挨上头的批,最后还是队长做了让步,让他平常上班时戴枚警徽对付下得了。
大概是出了命案的关系,今晚来滨江散步的人明显减少,顾易止靠着栏杆,掏出火机准备点烟,不远处的江堤上骤然亮起一束火光,两条人影出现在他视线里。
这么晚了,什么人还会在那里?
那一片是江堤最低洼的地方,经过江水长年累月冲刷,已经长满青苔和海草,很容易发生意外,政府特地在那块竖起警告牌,提醒人们注意安全,尽量不要靠近,所以平常除了垂钓爱好者,很少会有人到那里去。
顾易止皱起眉头,那束火光已经熄灭了,空气中传来纸张燃烧后留下的焦糊味。他朦胧看见他们似乎在交谈,个子较矮者从另一个手里接过一样东西,抱在怀里匆匆走上台阶。才十月的天气,那个却穿了一件长至膝盖的风衣,把身体捂得严严实实,脚步匆忙,埋头钻进停在路过的一辆轿车。
在那辆轿车消失在夜色中之前,顾易止借着路灯已暗暗把车牌记下来。
“能借个火吗?”
忽然响起的说话声让顾易止吓了一跳,下意识退开几步,才发现原本站在低洼处的男子不知何时已来到他身后。他站在阴影之中,黑色的西装仿佛已与夜色融为一体,只依稀看见五官轮廓,双眸如星,微笑地向顾易止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