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鲛人的联络点分有水上水下两部分,汝词因身份溃烂,被巫医带到水上来。此时,水上的联络点里气氛凝重,只因为泠歌方才的一句话。
汝词浸泡在药水里,好一会儿没有说话,她低着头,思绪飞到很远之外。她想到了谢笠,她的儿子。
他们做了二十几年的母子,真正陪在谢笠身边的,只有他昏迷的那段日子。那是她这一生里,最最幸福的日子。
她是一个不合格的母亲,甚至连瑟兰子篆都不如。至少,她还曾飞越千里去见自己的儿子一面;至少她还曾拼尽全力,想解儿子身上的诅印。可她,却什么也不能为儿子做,甚至连见最后一面都不能。她这一生,对自己的儿子做过了唯一的一件事情,就是利用他。
人类有句话,虎毒不食子,她连老虎尚不如。
可是啊,她该怎么办呢?她是海国皇室的血裔,她的身上担负着复兴海国,延续种族的命运,她看过太多族人的牺牲,她不能让这些牺牲都化为泡影。
在天下苍生面前,个人的爱恨情仇又算得了什么呢?她必须为了海国而生,为了海国而死!
“我答应你。”她对泠歌道,她的目光坚定而决绝,“用我自己,来吸引东亓人的注意力,以保三族子民顺利脱身。”
雪澈与泠歌听到她答应,并未露出喜悦的神色来,反倒愈发的凝重了。他二人退后三步,整好衣冠,对她郑重地三拜,那是海国最最隆重的礼仪。
“汝词阁下,您是海国最最伟大的战士!”
汝词却笑了起来,她其实不想做什么战士,她只想做一个好母亲。可惜啊,她这辈子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她从药浴桶里出来,全身每一处肌肤都溃烂了,触目惊心。巫医的药能预防瘟疫,却不能治好瘟疫。
汝词衣裳也未披,躺到旁板的凳子上。那凳子很宽,冰冷冰冷的,像一块砧板。此刻,她就是砧板上的鱼肉。
她的声音很平静,“开始吧。”
雪澈拿起刀,走到凳子旁边,又冲她行了三遍礼,念出长长祭祷的文,然后将刀刃割入她的肌肤,一寸一寸,片下她的鱼尾。
联络点里,无数只鲛人浮出水面来,他们静静地凝望着汝词,泪化作珍珠,簌簌地落在地上。
他们张着口,无声地吟唱着故国的挽歌:
天载其苍,地履其黄。纵有千古,横有八荒。
战我隰州,其血玄黄。哀我子民,山河同丧。
汝词的鱼尾被片了下来,后背被割了下来,露出森森的白骨。痛彻心扉!痛不欲生!她痛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立刻就死,却只能像那个鲛人老者一样,死死地咬着板凳,挺着一口气,不肯死去。
她要留下自己的血肉!
雪澈的刀很快很快,可纵然再快,那消减不了撕心裂肺的痛。千百年来,他们有无数的族人,被人类这样的屠杀;有无数的族人,为了种族延续,这样奉献了自己的身体,她不是第一个,但愿是最后一个。
海国的子民,已经从绞刑架上走下来,不能就此消亡!
她死死地咬着牙,吊着最后一口气不肯死去,直到雪澈割下她浑身的肉。在雪澈的刀划过她的咽喉的时候。她解脱的笑了起来,眼前流光飞转,梦幻的泡沫徐徐升起,她看到了她的儿子。
阿笠……阿笠……
汝词的血肉被剁成肉泥,投入皇城附近的井中,数日之后,京中瘟疫蔓延,人人自危,上古三族的遗民得以保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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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亓历三百九十二年,东方既白、牧野、牧岩联手伐戎,屠杀戎军三万余人,东方既白战死。亓帝下令牧野撤兵,牧岩粮草断绝,不得不撤回宛国。
牧岩回宛国时,牧业的大军也已经包围了商洛。牧岩到过宛国后,收到了两封信,一封是来自嬴宣的,宣布封她做宛侯,掌管宛国军事。
在东亓从未有王女封侯的事情,牧岩已得到帝女的封号,再封侯爵,天下尊贵已无出其左右。
与旨意同来的,是一封咒书。这咒书是东亓初年谢腊所设,为历代亓帝约束诸侯所用。封侯者必血印咒书,方成效力。而一但签下了咒书,从此以后,唯亓帝之命是从。
另一封信是来自姑布子匀。
信中写了牧业围困商洛之事,谢胤一人独守商洛,背嵬军被豫越支开,请求牧岩援救商洛。
两份书信,一封要她忠君,一封要她守义。
牧岩将两封信放于书案上,目色深沉。
她想到谢胤,十五年前那场内乱,她与嬴宣都是谢胤从血泊里救出来了。是他告诉自已必需用剑来保护自已,也是他亲手将自已送到师父那里,学习兵法战术。同样也是他,赐予了自已这片天空,这个战场。
他于自已是恩人,是恩师,也是伯乐。
现在他有难,自已愿该万死不辞的去援救他。然,朝中形式如此,一但她离开,北戎军势必会趁机南下,届时风摇飘摇的王朝,将会遭受内忧外患。而她是王室的子女,焉能舍弃天下于不顾?
可是,若是没有谢胤,早在十五年前自已便死了,又哪里有纵横沙战,实现平生之愿的机会?
刚决果断的女将军,此时也是左右为难。
大军退回还未扎营下栽,便有郡丞来报,“少将,东夷沿海发现了瘟疫,已有数千人染病,形势太过凶猛,完全控制不住……”
牧岩放下书信,“到底如何,详细说来!”
郡丞道:“半月前,海水忽然涨潮,冲来不少奇形怪状的东西。三四日后,便有渔民陆陆续续染病,身上长满了红疹,然后溃烂蔓延至全身。大夫皆查不出原因,红疹还会传染,一传十、十传百,现在不少渔民都染上了病,有些村落人都死光了!”
牧岩神色严肃,甲胄都未脱便向受灾地方而去,边走边问,“有没有将患者隔离起来?现在有多少大夫?”
“已经隔离了。有些大夫一听说是瘟疫,都不愿意来。”
“召集将军中大夫商讨瘟疫的对策,准备石灰、艾草等物……”她果断的下令,声音没有一丝情绪,“去各地请大夫,敢有不来的,直接把他们的脑袋拧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