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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西亓的军队渡过了媚习海峡,登上了隰州古国,无数个鲛人被俘虏,被屠戮,被制成精美的器物,被熬成油脂。
海国的灾难从此开始。
南浔终于在海底寻到了一个避世之所——隰海之眼,将残存的族人安顿在那里。而后带着一千名族人,渡过东海,到达了嶷山。
他们都知道他们这次去是要做什么,却没有一个人迟疑,那么义无反顾的去了。
他们的妻子儿女送别他们,泪化成一粒粒的鲛珠,落在水底,皎白的一片。
从东海到嶷山时,走过的那一条海底路,后来被称这鲛珠之道。因为有许许多多的渔人,曾在那条路上摸到了鲛珠。
那些鲛珠,都是他们的眼泪。
——哀我故国泪婆娑。
在他们离开隰州古国的那天,云雾忽然散了。他看见了,隰州的海岸上,盛开满了一种紫红色的花,如同云雾般漂浮在碧绿色的海面上。
南浔听子俨说过,那花叫对叶莲。亭亭莲叶,对对成双。多好的寓意,却象征着无望的爱情。
是啊,无望的爱情,无论是子俨对他的爱,还是他对子俨的爱,都是如此的无望而悲伤。
天载其苍,地履其黄。纵有千古,横有八荒。
战我隰州,其血玄黄。哀我子民,山河同丧。
他们一路行着,唱着故国的挽歌。那时候,南浔想到子俨曾对他说的话,——人生须知负责任的苦处,才能知道有尽责的乐趣。
他尝尽了尽责任的苦楚,却没有尝到尽责任的乐趣。
子俨,子俨,我何时才能抛下这一肩的重担,全心全意为你一次?子俨子俨,我的子俨,上穷碧落下黄泉,我该到哪一处寻你?
挽歌隐隐约约的传来,那丝哀戚愈发的令人心生悲伤。连没心没肺的老凤凰都觉得很不好受了,眼眶有点湿润了,南北更是哭得肝肠寸断。
小毛驴望着她,神色凝重,“不好!她已经沉溺在南浔的感情中无法自拨了!她把自己当成了南浔!”
最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一但他们都沉溺在其中,最后的结局,便是与泡沫融为一体。
这时候,女箭士眼神冰冷,面无表情地道:“那个男人,可以抛弃自己的子女一次,就能抛弃第二次。长子又如何,从小带在身边又如何,在他的天下面前,什么都不是。”
小毛驴听了这话,脑子倏然清醒过来了,原来不受泡沫干预的,除了小薄雪,还有她。
只是她也不过是普通的羽族女子,为何看了这些情感没有丝毫的波动?他想起老凤凰说的话,不由问道:“你的心呢?”
女箭士未置声。
小毛驴愈发的确信了,“你没有心,或者,你将自己的心封印了,对不对?”
女箭士淡淡地道:“那只是个没用的东西。”
“你知道怎么能封印心脏,那就先把她的心脏也封印起来了吧。”
女箭士举起弓箭,默念了一个诀,而后一箭刺入南北的心脏。南北哭声一顿,随即晕了过去。
可纵然封了心脏,他们依旧没有办法破解这些泡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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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风徐徐拂来,犹带着一点寒气。风牵起紫色的对叶莲,花枝摇曳,如波浪起伏,美丽不可方物。
南浔立在花丛中,目光惆怅辽远。
隰州古国原本是不生长对叶莲的,海水太咸,养不活这些大陆上的花儿。在没有遇到子俨之前,南浔并不知道世间还有这样的花儿。
他还记得那一次,子俨邀他出游。
那大约是初夏时节,缓风徐徐。他应约而至的时候,便见子俨一袭白衣立在小舟之上,衣襟袖口用紫色镶边,绣着流云暗纹,那一身气度好似月白风清,风流无暇。
小舟立在花丛中,花儿是紫红色,艳丽却不娇贵,倒映在碧水之中,如诗如画。
他登上小舟,问子俨,“这是什么花儿?”
子俨拿起竹篙,亲自撑着舟,“对叶莲。亭亭莲叶,对对成双。是不是好寓意?”
他坐在船上,撑着下巴笑吟吟地望着子俨,“果然好寓意,不过子俨想要与谁成双成对呢?”
子俨回头望他,“你说呢。”
他笑意宴宴地调侃,“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自然有无数少女心仪,我如何知晓呢?”
子俨摇头苦笑,继续撑着篙。
他喜欢看子俨苦笑的样子,带着点无奈,也带着点宠溺。他总是纵容着自己,给自己无微不至的关怀。
他们放舟而下,任由竹筏肆意飘荡。两岸对叶莲如霞如雾,绵延千里,一侧连着碧水,一侧连着青山。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他们对坐于舟头,唱着古老的调子,填着新词。
唱得口干了,子俨会替他煮一杯茶。相识日久,他已经学会了如何品茶。
子俨指着岸边的一个山头道:“那里有一片梅花,到冬日白梅千顷,正好赏雪观梅。煮一壶茶,折一束白梅花,撑一把青伞泠泠雪落下……”
他应道:“世间好景,当是如此。彼时,定为子俨把伞折梅。”
子俨望着他,目色深深,“然诺重,君须记。”
他郑重地点头。
那天他们随着小舟漂泊,夜幕低垂的时候,来到一丛芦苇丛中。但见残阳入水,半江瑟瑟。远处青山叠障,暮色天青;近处渔歌唱晚,水鸟归巢,芦苇丛里时不时传来一两声虫蛙的鸣叫声。
子俨道:“千里江山寒色远,芦花深处泊孤舟。我们今晚便宿在这芦苇丛中罢,以天为幕,以地为席。”
南浔笑道:“有子俨在,何处不为家?”
他看见子俨听见这话的时候,眼神晃了下,似有万千星子,沉浮不定。
不过最终他也没有说什么,拿来竹席铺在船头上,又搬来小案几,和几盘糕点酒菜,最后又拿了壶酒来。他替南浔斟了杯酒,深深地道:“今夜山水同在,你我不妨痛饮一回?”
说是痛饮,不过后来三两盏,南浔便醉了,混混沌沌地躺在船板上。他听见子俨低低地吟唱辞曲,隐隐约约地听到几句,“……青眼高歌俱未老……后身缘,恐结他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