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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谢笠深深地感觉到了,自己一定不是亲生的!
这时谢胤过来了,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样子,“这是怎么了?”
谢笠终于见到亲人了,指着自己胸前的脚印,委屈地控告,“小胤,我一定不是父亲大人亲生的,小三郎才是!他竟然踹我,还是个窝心脚。他就那么抱着小三郎,优雅地一抬腿,就将我踹飞了出来……”
谢胤很淡定地安慰他,“没关系,他欺负你,我欺负他儿子,——亲生的儿子!”最后五个字听起来有点阴森森的。
说完就见谢相抱着小三郎出来了,笑呵呵地道:“儿砸,抱歉!抱歉!刚才为父一时腿抽筋,误踹误踹哈!”
谢笠:“……您还能偏心的再明显点么?小儿子是块宝,大儿子是根草呀。”
谢相理所当然地道:“偏心又如何?为父陪了你多少年?陪了小三郎多少年?就不能多宠他一些?他才多大,你也要跟他争,你羞不羞?况且小胤不是已经把你宠上天了嘛。”
谢笠还真被说得羞愧了。
谢相不耐烦地挥挥手,“你们赶紧走吧,别吵了小三郎睡觉。”
谢笠看了看紧闭地房门,悻悻地离去。这时手忽然被人握住,小胤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别担心,如论如何,我都在。”
这句话像个定心丸,谢笠不安的心瞬间落回肚子里。
之所以不愿意接手谢家,不是因为怕累,而是怕自己没有能力担起谢家的责任。越郡谢氏,这个瀛寰大陆上的无冕之王,需要承担的比亓帝还要多。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关乎着天下苍生,他害怕自己做不好,会给百姓带来无妄之灾,那是他无法承受的。
而小胤这一句,恰恰安慰了他。无论如何,这个人都会在自己身边,有他的缜密、沉稳、内敛,自己便不会错太多。
此后两天谢笠被族老们簇拥着拜天拜地拜祖宗,拜得他都要直不起腰来,繁缛的仪式终于进行到最后一步,——点血承裔。
祭祀的最后一天,谢胤将谢笠叫到宗祠里。谢笠极少见他这样认真的表情,“父亲。”
谢胤拍拍旁边的坐椅示意他入座,然后问,“你可知道小胤的身份?”
“父亲是说他……羽族的身份?”当年无根河初逢,他害小胤落水,便看到他羽族的翅膀。也正是因为他毫无芥蒂的目光,小胤才敢与他一起踏足人世。
“不光如此,他的真身是三足金乌。”
谢笠惊疑,“三足金乌?传说中的神鸟?那么小胤的父亲是谁?”
“他的父亲是谁并不重要,你要防备的是三足金乌的力量。这股力量如今收敛的很好,只是我怕将来有一天,小胤无法控制它,到时候怕会惹来灾祸。”
谢笠神色微微不愉。
谢敛神色肃穆地望着他,“小胤就像一把锋利无比的刀刃,有这样的利刃在你身边,可以是一种依仗,但同时,也要防备着被利刃所伤。”
谢笠坚定地道:“小胤绝不会伤我!”
“会不会伤你尚未可知,然而,作为谢家的宗主,无论做任何事情,都需要留一条退路;发现任何的隐患,都需要有所防范,这是最基本的能力!”
谢笠梗着脖子,不作声。
谢敛叹息道:“我让你留条后路,也是为小胤留条后路。三足金乌的力量,一生只能暴发一次,就像凤凰浴火,却不能重生。一但用了这力量便只有死路一条。”
谢笠身子一震,“要如何控制这股力量?”
“传说三足金乌是太阳的儿子,为天下至阳之物。要想克制他,需得用至阴之物。从明日起,你便凝月魄制成羽箭,以备不时之需。”
谢笠回到自己的住处,便见谢胤提着雪绸的灯笼站在院中,背后是一树梨花,被灯光映衬得流光溢彩。
他提着灯笼迎上来,目光温柔如水,“夜深露重,出门怎么也不多披件衣服?”
谢笠握握他的衣袖,感觉到一阵潮气,不知道他在这里等自己多久了。想到方才与父亲的谈话,心头不由一阵剧痛。
谢胤见他蹙眉,关切地问道:“哪里不舒服么?脸色如此难看?”
谢笠握着他的手,很用力很用力,“小胤,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对吗?”
谢胤对上他那惶惑的眼神,心里不由一痛,暗暗下定决心,反握住他的手,“我一直都在。”
隔日才是祭祀的关健时刻,谢敛也穿衮服出席,连小三郎也正正经经地穿着衮服。
父子四人并族老来到谢家宗祠前,族老们敬一碗酒给谢敛,他将酒捧于掌心,吟唱着绵长的符咒,碗里的酒沸腾起来。
那咒语的发音极为奇怪,含含浑浑的听不真切,不属于瀛寰大陆上任何一脉术法。他又吟唱了阵咒语,而后将酒倒到河里,整条河都沸腾了,然升起来,化成一条河迎接着他们。
谢敛率先踏上水桥,谢笠随其后,走了几步谢敛对对胤道:“小胤,你抱着三郎也过来。”
族老被他此话惊着了,历来谢家宗祠只有谢家宗主和即将继任的少宗主才能进入,谢三郎进去倒还说得过去,谢胤分明是个外人怎么能进去呢?
然后谢敛的话不容拒绝,在谢家,宗主的话是绝对的权威。纵然族老们一脸不情愿,也不能说什么。
渡过水桥后,依然有七道门,每一道皆需要咒语才能打开,而咒语甚为古怪,连谢笠都听不懂。
宗祠的最里面是座八角阁楼,古朴沧桑,飞檐漏盏,气势俨然。
谢敛在八角阁楼前叩拜行礼,“这里便是谢家的心脏,存亡皆在这里。”
他念着符咒打开门,然后进入其中。
谢胤在踏入阁楼的瞬间,便感觉到一股强大的灵力,雄浑而淳厚。置身于其中,浑身都被种舒服温暖的感觉包围着,就好像婴儿躺在母亲的羊水里,回归纯真,自由倘佯。
谢敛见着他的神情,很是宽慰。
谢氏宗祠里存放着宝物,关乎着谢氏的存亡。那宝物带着强大的灵力,若是没有谢氏血缘的人,一般都会受到他的排斥。而它竟然没有排斥谢胤,说明已经接受他了。
谢敛带着他们继续往里走,然后到一个炉鼎前。那炉非金非铜,非木非革,完全看不出是用什么材质制作成的,却似乎是力量的核心。
谢敛带着谢笠在炉鼎前跪下,郑重叩首,而后念念有词。随着那咒语,谢笠看见香炉散发出光芒来,而后谢敛拿出盈虚剑,割破自己的手指,将一滴血滴入炉鼎之中。
这一刻,炉鼎散发出炽烈的金光!
谢笠游历江湖多年,见过无数术士,每个人都有属于他们的光芒,红橙黄绿青蓝紫,各色都有,却还是第一见着纯金之光。
便在他愣怔之时,谢敛拿起他的手,盈虚剑划破他的指尖,一滴血落入炉鼎里,他依旧念着咒语。
这一刻,谢笠忽然听懂了他所念的咒语,且感觉到游离于宗祠里的力量,正在渐渐地流入他的身体里面。
“从这一刻,你便是谢家的宗主了。”谢敛道,“瀛寰大陆上,所有的术法都以血为媒,谢家先祖认了你的血,从此以后,你便可以使用属于谢家的力量。”
谢敛将盈虚剑正式传于他,神色郑重,“谢家的责任是守护天下苍生,如果你承担不了谢家的责任,这些力量也最终会离你而去。”
谢笠双膝跪地,郑重道:“孩儿,谨遵父令。”
盈虚剑轻如鸿毛,谢笠却感觉到一股不能承受的重量。从这一刻,谢家的存亡便系在他的肩膀上了,他的心头有些惶惑,怕自己不能承担这些重任。
这时,谢胤指尖划过盈虚剑利,鲜亮的血顺着剑锋滑落,他将血滴入炉鼎里,而后单膝跪地,单手合掌于胸前,郑重地道:“我谢胤今日与谢笠结下血契,从此随追于他,生其之所生,死其之所死!”
谢笠被“血契”二字惊震了。
血契,故名思义是以血为契。这是一种极其决绝霸道的术法,一但为某人设下血契,终生都要为那个人所羁绊,不得自由。
他相信小胤的承诺,说了不离不弃,便会不离不弃。却没有想到他会决绝的设下血灵之契,成为自己的契人,一辈子为自己而生,为自己而死。
这一刻,他心里竟然升起一股痛意,为这么为了自己的小胤而心痛。
而小胤只是目光深深地望着自己,坚决而义无反顾。虽然他很清楚地知道,从这一刻开始,他背叛了自己的母亲,背叛了族人,成为被唾弃的一族。
然而,那又如何?至少,他遵从了自己的内心。
——阿笠,我这一生,唯一的愿望,便是陪伴着你,生你之所生,死你之所死。能永受你的羁绊、不得自由,那是我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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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过弱水后,肥遗恋恋不舍地与小猫儿惜别,回到之前的那个山头。他们在先前遇到南北的那个村子里歇下,谢胤念起咒语。
不一刻,半空中出现了一个人,三十来许,青云衣兮白霓裳,衣袂飘拂,长发如雪,面无表情。
在谢瑾宸眼里,瑟兰佩尔已经够冷漠了,然而眼前这个人比他更冷漠,那双眼睛古井无波,无欲无求。
谢瑾宸觉得他有点熟悉,好像曾经见过。
倒是身后的老凤凰突然出声,“啊!我就说怎么眼熟呢,原来你们长得这么像。”
还没明白它的意思,就见舒白对着那人行礼,恭恭敬敬地道:“父亲。”
谢瑾宸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差点没憋死。这个高贵冷漠的人,真的是舒白这个嬉皮笑脸、没正形的家伙的父亲?不会是开玩笑吧?细看五官确实有些相像。
他不敢怠慢,毕竟礼多人不怪嘛,赶忙上前来,殷勤道:“见过阁主大人。”
神引阁阁主舒周淡淡地“嗯”了声,一拂衣袖,一张云床凭空出现,谢笠便躺在云床|上。
谢胤忙过去,目光深深的凝视着谢笠。
舒周问,“黄雚之食何在?”
谢瑾宸巴巴地送上黄雚之食,笑容谄媚,“阁主大人,您请!您请!”
舒白仿佛看到他背后有条大尾巴,不停地甩啊甩,有些不忍直视。初见时那个华丽疏朗的贵公子呢?这谁家狗奴才?
舒周用指将他碾成粉末,弹入谢笠口中,他的神色又好了几分,呼吸也强了,兄弟二人不由大喜。
谢瑾宸狗腿地道:“阁主大人,您真是太神了,灵力高强……”
连谢胤都看不下了,掩唇咳了声,那意思——你给我矜持点。谢瑾宸呵呵笑了笑,暗自琢磨着,这是我家岳父大人,得好好讨好讨好。
做完这些,舒周又让谢胤过去,检查他的眼睛。谢瑾宸紧张地问,“阁主大人,怎么样?”
舒周摇了摇头,“这双眼睛已经废了,从今以后不可再化出原型,否则后果堪虞。”
此话一出,谢胤倒没什么,谢瑾宸的脸色却暗了下来,紧紧地握住拳头。
舒周以指抚过他受伤的眼球,伤口不药而愈,然而那双威风凛凛的眼瞳却暗淡无光。
谢瑾宸不死心地问,“还有无别的办法?”
他心里其实也明白,既然是大哥留下的专门克制二哥的东西,一但施展估计无回天之力。可还是忍不住想要问问。大哥已经失去了双腿,二哥若再失去了眼睛,他们该怎么办呢?
舒周未置声。
舒白也忍不住问,“父亲大人,是否还有别的办法?”
舒周沉吟了会儿道:“容我想想。”说着衣袖微拂,几人的外伤瞬间就恢复了,至于内伤需要他们自己调理。
舒周挥挥衣袖,步入院中,招来云彩。
谢瑾宸眼神儿黯淡。
舒白拍拍他的肩膀道:“父亲说想想,定然会上心的。”
谢胤倒来安慰他,“无妨,阿笠会做我的眼睛。”能保住阿笠的性命,与他共同生活在这片蓝天下,他已经很满足了。
舒白默默地捏了捏谢瑾宸的手,悄声道:“你也别愁,这样倒会令你二哥难受,不如开心些。”
谢瑾宸点点头。
他们送舒周到院中,但见弯月如钩,星子浮动,青阶霜冷,竟是难得的好天气。
舒周的脚步忽地顿了下,仰头望望月亮,又望望谢胤,若有所思。
舒白随即明白他父亲的意思,激动地握住谢瑾宸的手。
但见舒周抬起手来,便有一缕皎洁的月华落在他五指之间,他拈月念诀,片刻月华便凝成圆润地两粒。
他望向谢胤,指尖微弹,两粒月华便进入他眼中,那乌蒙蒙的眼瞳顿时泛出光彩来。
谢瑾宸大喜过望,一把抓住谢胤的手,急切地问,“二哥,你能看到我吗?能看到吗?”
“能。”
谢瑾宸激动的手都发抖了,“太好了!太好了!多谢阁主!”
南浔惊奇道:“传说父神曾凝月华,化作山鬼一族的眼瞳,没想到神引阁阁主也有此能,真是开眼了。”
舒周挥了挥衣袖,一道祥云升起,载着他飘然而去。
原本失望已极,又忽然柳暗花明,谢瑾宸被这意外之喜冲击的快要找不到北了,好一会儿才淡定下来。
这么长久的战斗,他们都疲惫不堪,极需要休整,可是肚子又好饿,谁去讨饭呢?谢胤伤得最重,又一刻也不想离开谢笠,让他去不合适;南北是女子,让她去太没风度;剩下他们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舒白说:“我父亲刚给你们治了伤,是不是该感谢我?”
南浔无辜地道:“我不会讨饭啊,会不会像上次一样被打?”
谢瑾宸装傻充愣,“哎呀,为什么小猫儿怎么蔫蔫的,不是生病了吧?我得好好哄哄它。”
老凤凰鄙夷,“你们一个个大男人,娇气的跟娘们儿似的,那娘们儿却霸气的跟汉子似的。”
不错,此刻南北姑娘已经伏案撰写北豳古国历史了。
小毛驴甩着尾巴狗腿地道:“公鸡姐姐说得对啊,你这么厉害,要不你去讨饭吧?”
金龙昂起头,风骨傲然地道:“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唉呀……”头昂得太高,一下撞到房梁上,当场撞出个包来……
才加入团队中的獬豸很看不起这三个傻缺缺的东西,冷屑地哼了声,“一群蠢猪在开会,真吵。”
三神兽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扁他!”
到最后是舒白家勤劳善良又可人的小毛驴去给他们讨的饭,毕竟驴这个形象,还是很平易近人的。
吃饭的时候,谢瑾宸突然想到一个事儿,一下就笑喷了。众人整齐划一的护住碗,嫌弃地看着他。
谢瑾宸捂着自己的嘴,拼命的忍着笑,饭都没吃饱。才一放下碗便拉着舒白跑了,众人大惑不解。
老凤凰不怕惹事儿地道:“又花前月下去了,还真不考虑你们这些光棍的感受啊。”
众人:“……”你说这话的时候,考虑过我们的感受吗?
小毛驴笑眯眯地接话,“嗯嗯,山鸡姐姐说得真对啊,你们都是光棍呀。”
金龙冷嘲道:“你一个光了近万年的老光棍还好意思说别人?”
小毛驴眨巴眨巴眼睛,“咦,都说龙凤是一对,你们不是一对吗?”
老凤凰、金龙,“谁跟他一对!”
被记扁了还不长记性的獬豸,“你们仨儿倒是蠢成一家。”
三神兽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扁他!”
獬豸:“……”
谢瑾宸将舒白拉出来后,就一直捂着肚子笑个不停,舒白都怕他笑岔气了,抚着他的胸口,“你到底笑什么?说来我听听。”
谢瑾宸气息不匀地道:“你……你有尾巴和耳朵……你父亲……是不是也……有?”
一想到高冷出尘、面瘫无情的岳父大人也有两只毛绒绒的耳朵,他就笑不可遏。边笑边忧心忡忡地道:“怎么办?……以后见了岳父大人……笑场了怎么办?会不会降低好感度?……他不允许你嫁我了怎么办?”
舒白笑眯眯地道:“那我娶你好了,也是一样的。”
话音未落便被谢瑾宸封住了唇,那吻强势霸道,握着他的后脑,带着满满的掌控意味,似乎在身|体力|行地告诉他反|攻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