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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须眉果然也未叫卫飞卿失望。
两人赢了不多不少的钱之后大摇大摆行出赌坊去——守在赌坊中的清心小筑之人虽说都与卫飞卿照过面,却也未熟识到能透过易容辨认他的程度,两人又去了酒楼吃饭——确认这间酒楼并未被清心小筑之人接手,三更过后便又回到那业已紧闭大门的赌坊外头,段须眉再次拿出了他那支青玉短笛。
卫飞卿饶有兴致看着他。
他一早猜到段须眉这乐律既由音贤傅八音所授,必然不止引来百鸟一种功法。这时见他动作,便知他这是要使出第二种了。
段须眉吹奏之前却拿出两团黑乎乎的东西塞入卫飞卿双耳之中,然后他吹响了短笛。
那两团物事并未能完全隔绝卫飞卿听觉,他隐隐听到了那区别于当日仙乐一般的诡异的笛音,便觉心里头仿佛被甚给拨动了几下,一时心潮涌动,不能自已。
段须眉淡淡警告看他一眼。
卫飞卿理智尚在,见状立时伸手紧紧握住了耳朵。
然后他见段须眉一脚踹开了赌坊大门,里间一干人神情正由清醒警觉迅速变作迷茫,由迷茫转为痛苦,最后露出沉浸在梦中一般的神情,各自重新拿起了手中之事。简而言之,如同梦游。
一曲终了,卫飞卿在段须眉示意下才敢放下双手,又取出耳中闭塞之物。他亲眼见到这些人从头到尾的变化,这时候只庆幸自己坚定不移选择站在身边这人一旁了——他浑身厉害的手段简直层出不穷!各个都匪夷所思厉害至极!
不等他问段须眉便道:“此曲名为《关山忆》,有摄人心神、令人如坠梦中之效,他们会继续做原本该做之事,到明晨之前不会醒来。但你不必担心,只要中途不遭受强行唤醒,此法不会对他们身体与神志造成损伤。”说到底,这些人俱都是卫飞卿自家人,他不自觉便补充了后面一句。
卫飞卿不欲过早暴露二人行踪,段须眉思来想去,便想出了这个法子。
卫飞卿赞叹拍一拍他肩膀:“段兄,加油,天下第一的宝座离你不远了。”说罢一溜烟窜向赌坊内间。
不多时便在内间找到往下入口,段须眉当下就要行进去,却被卫飞卿伸手挡住:“这入口恐怕没那么简单,还是先看过再说。”
他说着点亮手中火折子,一点一点小心翼翼探下去察看。
段须眉有些郁闷。
一则从大明山开始,无论哪处总脱不开机关与暗器,他这不到一月的时间栽在这上面的次数倒比这数年来于武技上吃的亏更多了。
二则以他脾性遇到这些通常都——
卫飞卿原本专心致志察看下方动静,这时忽然开口道:“真是苦了你了。”
段须眉一怔。
卫飞卿笑道:“依你的秉性,遇到这些弯弯绕绕恐怕都要如当日对待大明山青铜门那般一刀砍了才最痛快吧,如今却事事要依着我,想是有些难为你。”
他难不成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么!段须眉听前半句话正在腹诽,听到“事事依着我”几字却一阵不自在,硬邦邦道:“你武功太差,一路杀进去只怕要拖累我。”
他这话固然是实话,却未必是真心话。
况且卫飞卿武功差亦只是相对他而言,即便面对武林之中各大门派高手甚至掌教之人,卫飞卿也有一拼之力。
但卫飞卿自然不会拆穿他这口是心非,柔声笑道:“是是是,我武功差人又磨叽,只是我这番做作若能令段兄稍微完整些,倒也不枉。”
段须眉一怔过后后知后觉想到,他这些日子依照卫飞卿之言所行之事,似乎当真未再动辄弄得自己浑身是伤,这人……抿了抿嘴,段须眉道:“找到没有?”
“找到了。”卫飞卿终于直起身来,叹口气道,“地上应布置了某种阵法,但凡踏错一步只怕又要受些苦楚了。下方悬有一些丝线,这丝线应当是配合阵法,我猜脚下踏错后不但会触动周围暗算,同时也会触动这丝线,只怕下面立时就知道有人来了。”
段须眉道:“如何解开?”
卫飞卿思虑片刻,忽然说了一句无干之话:“依我爹的谨慎,即便他再心急想要揪出卫尽倾都好,只怕他也不会当真以为卫尽倾就藏在这长生殿里当个太上皇。但凡他未能十分确信卫尽倾就在此地,他必不会亲身来此。这一次代替他前来主持此事的,应当是我家的管事贺小秋。”
“贺小秋?”段须眉重复一遍这名字。
卫飞卿叹了口气:“秋伯武功不比我师父,却比我师父要更早跟随在我爹身边,他的思维习性、处事方式俱都与我爹有八分相似。这个机关就连我也能够解开,只怕对于秋伯也不在话下。我猜他们此时正分成了两种行事。”
段须眉若有所思:“一种如你先前猜测,贸然行事惊动了长生殿,双方正在僵持之中。”
“还有一种便是麻痹长生殿中人将他们当做不擅解机关之后,再不动声色遣人从已控制的入口中解开机关,暗暗由下方通往其他入口,以此将所有入口尽数掌控。”
段须眉不解道:“为何要如此麻烦?”
明知进入下方机关重重,清心小筑来人又明显比长生殿留守之人更多,先从上方将能杀之人杀个七七八八再去处理下间,难道不是胜算更大?
卫飞卿叹道:“因为不得不如此啊。”看着段须眉全然不解的神情,他不由轻轻一笑,“是以你与卫雪卿为人骂做邪魔外道啊。卫雪卿为何将总坛设在这人来人往的城中心?因为无论是登楼、清心小筑又或者其余任何名门正派来此,一旦选在城中正面厮杀要面临的就是整个城池的动荡以及全城百姓的安危,难不成你以为长生殿中人会将这些赌坊、酒楼中的人的性命当回事?只怕为了防着这一遭,咱们原本以为的各处人手都是长生殿中人也不尽然。况且以长生殿火药的威力,届时受波及的又何止这一小部分人?清心小筑但凡无法一遭制下长生殿所有人,他们就不得不选择这个更加迂回麻烦却也更加安全的法子。”
段须眉认为他讲的每一句话都很有理,也认为他不断纠正自己原先推测中的一些错误、从细节中着眼全局很合理,但是——
“这些跟我们此刻处境有何关系?”
卫飞卿白他一眼:“意思就是根本不必我们再来烦恼如何解开机关了,笨。”
他说着大大咧咧跳下去,段须眉心下一紧便想伸手去抓他,还未伸出去便见他安然落地,四周果然毫无动静,立时暗暗缩回手,木着脸道:“你大可以直说此处机关早已为人解开。”
卫飞卿轻笑:“我总得时时与你通气,咱们务必要每时每刻想透此间双方的动静,才不至于吃亏啊。”
两人说话间已走通地下通道,推门出去,便见一座雄伟犹如皇城的宫殿呈现在两人眼前。
这座宫殿不如当日两人在大明山见到的天宫旧址地势浑然天成,但手笔之大,气势之胜,绝无稍逊。
卫飞卿倒吸一口凉气:“若不是知晓卫雪卿并未去过大明山下那地宫,我都以为他建这地方是存了心要连这些死物上都欲与九重天宫拼个高低了。”
段须眉忽道:“卫雪卿未去过,不代表卫尽倾也未去过。”
卫飞卿偏头看他。
段须眉道:“我不认为卫雪卿想当皇帝,或者灭尽天下高手当个武林第一人。”尽管卫雪卿如今所作所为无不昭显着他就是想要灭了武林中所有大派一跃而将长生殿推往至高处,尽管这宫殿直直表明建造此地之人当真有着不下于当帝王的野心。
但段须眉与卫雪卿打过的交道实则要比卫飞卿更多。他或许不如卫飞卿能够举一反三猜透卫雪卿所有心思,但他对那个人本身却自有一种清醒的认知。
卫飞卿喃喃道:“但他们之中必定有个想要当皇帝、当天下第一人的人……不是卫雪卿,那就必定是卫尽倾了……适才你说不能以片面推论便断定卫氏父子并不齐心,如今看来不无道理。”
段须眉道:“我们往何处去?”
两人不约而同看向右侧几里开外那座最大的宫殿,其间灯火通明,比灯火更醒目的却是火光、硝烟与厮杀之声,完全可想见其中战况之激烈。
卫飞卿蹙眉道:“为了降低长生殿中人戒心,清心小筑必定要假戏真做做出受困的样子,但秋伯怎可能容忍太大损伤?只怕暗中控制各处出入口的动作也都在加快进行了。”说完这句话他果断抬手指向与其完全相反的方向,“我们去那边。”
若叫清心小筑完全控制此处之后,只怕就再没他们两人什么事了,前去围观那场混乱更不是他二人目的。
二人朝着左侧那座稍小的宫殿疾掠过去。
不知是不是长生殿所有战力都已集中在右侧那宫殿,两人一番前行竟未遇到任何阻碍。行到那稍小宫殿之外时,两人便知来对了。
那偌大宫殿之中不说金碧辉煌,布置却也十分雍容大气,此刻里间只有三个人,愈发显得整座宫殿空荡荡的。但段卫二人一眼看去,便知这三个人必然就是此番长生殿留守之人中身份最重的三个人。
其中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二人都十分熟识,乃是煜华。
另一个气势内敛的中年男人,段须眉甫一靠近此地便感受到一股不下当日应对梅莱禾的凛然危险气息。
另外还有一个中年女子,穿一袭碧色长裙,气度雍容,面容保养得宜,看上去不过三十许。最重要那张极其美丽的脸两人都十分熟悉,那张脸与卫雪卿赫然有七分相似!
三人原本坐在殿中饮茶,一对中年男女俱都神情安然、十分享受模样,唯有煜华不时拨动茶盏,稍显焦躁。三人相貌气度俱是上上,这幅画面便显得十分赏心悦目。但下一刻,那中年男人手中茶盏便毫无预警往外一泼,那杯中水如长蛇一样迅如闪电朝着两人方向窜过来。
段卫二人对视一眼,同时破开房门冲了进去。段须眉拔刀冲向那中年男人,往前一步,他身上黑气就愈深一分,而他挥刀斩下的赫然就是当日曾为卫雪卿施展天心诀硬抗一刀的吼天喝月式!
卫飞卿则冲向了煜华。他脚下施展其义自见,左手一挥便在身边搭成一座黄金屋,而右手则抽出了腰间斩夜刀,劈出他这些日子从段须眉刀法中领悟出的新的刀意融合他昔日所练梅园小剑的崭新的一刀。
二人出手都是最强的招式!
那一眼对视之中,两人立时就解读出双方目中含义:一招解决其余两个人,拿下那个中年美妇——卫雪卿的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