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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马场回来又被五爷浇了冷水,彻底大病一场,躺在床上养了三天,五爷请了好几个大夫给我看病,都说是心病,开了一堆咽不下去的苦药汤子,一点用没有。
其实我没病,我就是不想陪他睡觉。
我恶心透了他,他靠近我一点我都忍不住要吐,我怕让他看出来,干脆借口生病躲得远远的,五爷迷信,我病怏怏的身体他肯定不会碰。
五爷一连几个晚上都睡在书房,柳小姐满心欢喜以为他会睡在自己屋里,结果遭了这么大难堪,佣人私底下都议论柳小姐要倒台了,五爷宁可自己睡冰冷的床架子都不愿意让她陪着。
柳小姐火气大,又没地方撒,她思来想去索性把这笔帐记在了我头上,如果不是我生病不能伺候五爷,他也不至于自己一个人睡书房,更不会兴起这么多闲言碎语,害得她连一点面子都过不去。
宅子已经陷入四面楚歌,每一面都在深深威胁着我,失去了五爷的宠爱信任,和柳小姐的同盟也彻底瓦解,我深知自己的处境有多艰难。
林妈晚上到屋里给我送药,那股味道勾得我差点吐出来,我让她拿开,她说不喝药身体好不了,再拖几天不能伺候五爷,他一旦找了新欢宅子就真的没有我立足之地了。
我把碗接过来,指了指阳台,“你把窗户关上。”
我趁她走过去的功夫把药倒在了首饰盒里,合上了盖,等她回来我装作刚咽下去的样子,蹙着眉头说好苦啊。
她赶紧塞给我一颗蜜饯,“良药苦口利于病,柳小姐现在正愁没机会欺负您,五爷的宠爱就是您的保护伞,任小姐可不要犯傻,您要时刻记住什么对您来说最重要。”
门外走廊上忽然传来一阵高跟鞋的声音,我问林妈是秦娆回来了吗,林妈说这几天她和柳小姐走得很近,常常关在屋里半天不出来,不知道商量什么事。
林妈的话我没往心里去,我躺在床上让她把灯关了,很快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晨我又是被那阵高跟鞋的声音惊醒,我摸索到床头的时钟,发现刚五点,秦娆这么早瞎折腾什么。
我下床打开门,看见她正好下楼,她穿得很单薄,走到一半忽然停住,回过头来看我,她脸上没有表情,但眼睛却是笑的,那一丝笑令我毛骨悚然。
她朝我非常温柔说了声早。
她从来不理我,理也是谩骂挑刺,这次破天荒让我觉得莫名发冷,没有理她重重关上了门。
我再回到床上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
眼前不断回放秦娆说早时的样子,就好像一个坏人在谋杀之前露出的阴森森的预示。
我心烦意乱折腾到八点半,走廊上越来越吵闹,我叫林妈进来给我梳了个盘头,打算吃了早餐出门逛街,我下楼柳小姐也刚下来,她看了一眼我盘在脑后的发髻,“今天怎么兴致这么好。”
我说,“经常看柳小姐盘着,觉得很好看,今天忍不住试试。”
她哎呀了一声,“虽然这话我很爱听,但有一句我不得不提点你,照猫画虎反类犬,看了让人贻笑大方。别人的头饰妆容你学得来,但别人的气度身份你永远也达不到,你看过东施效颦的典故吗。”
我笑着在椅子上坐下,佣人为我们两个盛汤,被她按住要了杯鲜奶,我盯着从壶嘴源源不断斟出的牛乳,“邯郸学步我也看过,资质不同的人,就算打扮得一模一样,别人看上去也是一个美一个丑,柳小姐既然看我不顺眼,我怎么样都是不顺眼,因为你心里讨厌我,眼里怎么容得下我呢。”
佣人斟满那杯牛乳,低着头去楼上请五爷,偌大的餐厅空旷下来,柳小姐笑得更加开心,“你说对了,之前扳倒乔倩和方艳艳,我们达成过同盟,可现在该走的人都走了,威胁到我的只有你。我们是五爷身边仅剩的两个,任熙,你不要怪我,谁让你这么年轻,又这么讨人喜欢,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也要体谅我。”
我用勺子舀了一点汤,细细品了品滋味,“柳小姐当面恳求我,我当然会体谅。”
佣人搀扶着五爷从楼上下来,他一直在咳嗽,像是受了风寒,脸色也不好看,柳小姐用方巾盖在五爷的座位上,起身迎接他,我坐着没动,更不曾对他嘘寒问暖,只是自顾自喝汤,五爷坐下后立刻看向我,“身体好了吗。”
我挑出来汤里的红枣吃了一颗,眼皮都没撩一下,“干爹这么疼我,当然好了。”
柳小姐听我这句话是恃宠而骄,极其不入耳,她用力将勺子甩在碗里,故意发出声响,垮着脸不吃也不喝,只有五爷清楚我心里还怨恨,才会对他这么不阴不阳。
他将手伸向我,在我脸上摸了摸,“瘦了点,既然身体好了我让保姆多给你补一补,尽快恢复原来红润的样子。”
我笑着说是因为我原来红润的样子比现在漂亮吗。
五爷见我笑了,他没有深思,立刻也笑着说熙熙红润的样子很娇媚。
我哦了一声,“原来干爹不是担心我身体,您只是想让我快点好起来,可以早日伺候您。”
五爷脸上笑容忽然收了收,他身后给他盛汤的佣人立刻打圆场,“五爷心疼任小姐,请了这么多大夫给您治病,您能不能伺候不要紧,身体尽快好起来五爷才能放心。”
我一声不吭,也不看他,低头吃菜喝汤。
在五爷身边生活的五个月,男人的残忍狠辣翻脸无情我看得彻彻底底,玩物该有玩物的自知之明,可玩物到底也是人,人就有人的权利和思想,尊严与感情,这些东西被强制灰飞烟灭,谁都会生出深仇大恨。
温姐没想到五爷这么残暴,更没想到我的人生会多出严汝筠,他杀死了那个逆来顺受贪图物质的任熙,唤醒了想要自由爱情和尊严的任熙,让我内心疯狂滋长出风月和美梦。
所以我对五爷性情大变,他感觉得到,也看得出我越来越虚假和敷衍的笑容,他只是没逮到我背叛他的把柄,但男人的直觉有时候也很准。
既然已经破碎到了这种地步,我何必再讨好他什么。
我吃完早餐撂下勺子要出门,五爷在我身后忽然问我,“你认识莹莹吗。”
我脚下一滞,抬头盯着面前一堵雪白的墙壁,有些哑口无言,五爷也不催促,非常耐心等我回答他,碗筷碰撞在一起发出的声音,掩盖了我有些慌乱的呼吸。
我深深吸了口气,咬牙死扛到底,“我不认识她。”
五爷嗯了一声,“我想也不认识,你怎么可能有那么龌龊肮脏的过去,一定是别人诽谤你。阿康。”
五爷叫进来一个保镖,他吩咐将诽谤任小姐的人处理掉,并且告诉所有试图抹黑我的人,谁如果再编排一些莫须有又拿不出证据,下场和这个人一样。
阿康刚要去办,我大声叫住他,我问五爷说这话的人是谁,他说是一个叫莹莹的女人。
他说完又像是想起什么,“你去总医院妇科陪这个女人做过手术是吗。”
我脑子轰地一声炸了,整个屋子都好像天旋地转,这事过去这么久竟然还能被挖出来,莹莹不会出卖我,温姐下过死命令,谁都不能拆我老底,否则就是和她温红过不去,不想干了。
我觉得五爷诈我,可他如果没掌握证据也不能这么清楚说出内幕,我正在踌躇不决,阿康看了我一眼说,“任小姐,有一说一,您还是别瞒着五爷了。”
我硬着嘴不松口,“我跟了干爹小半年,真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干爹手眼通天,怎么会现在才知道。显然有人看我不顺眼,想往我身上破脏水。”
“风水轮流转,你往别人身上泼脏,现在也轮到你头上,方艳艳总不能白白当你的垫脚石。”
柳小姐幸灾乐祸打断我的话,把方艳艳的事趁乱推到了我身上,我冷眼瞪她,“曾经使尽手段招安我的柳小姐,现在也对我落井下石了。方艳艳是她自作孽,干爹这么英明可能会让真正的黑手逃脱吗?方艳艳之前那么多女人,她们哪个笑到最后,连干爹都记不起她们犯了什么错,柳小姐心里门儿清。那些无辜的脸孔,柳小姐怎么不往我身上推了?”
五爷呵斥所有人闭嘴,他指了指旁边的位置命令我坐下,我忐忑不安坐在他旁边,他看着我的脸,“你还是没有回答我,莹莹这个女人,你认识吗。”
我刚张嘴要否认,他摆手叫来阿康,“如果任小姐说不认识,你知道怎么处理吗。”
阿康说知道,为五爷做了这么多次,明白轻重。
五爷很满意,他似笑非笑再次看向我,“处理掉之后,我让阿康把她的舌头拿来你看,这种泼你脏水的长舌妇,用什么毁你名誉,就用什么来喂狗。”
我拿着杯子的手狠狠一抖,里面奶渍喷溅出来,滴落在我和五爷身上,他目光在我胸口的白点上停留了两秒,“你慌什么。”
这个节骨眼上我还能克制自己不慌不乱,那我就不是人了。
莹莹已经重度撕裂,她经不住男人一丁点折腾,我的否认可能把她推向地狱,甚至死亡,但我的承认也会把我推向地狱。
五爷对于我的底细已经掌握得差不多,他之所以没和我撕破脸,仅仅是给我机会,乔倩和方艳艳的背叛闹剧满城风雨,比之前任何一个女人的下场都惨烈,如果曾经只是柳小姐善妒,现在是五爷不留她们。
五爷一辈子叱咤风云,却一而再毁在女人手里,他丢不起这个脸。他不会撕开更丑陋的面具,接受更浑浊的污点,被人耻笑的滋味他尝够了,所以不管我是坦白还是撒谎,他都会让这件事过去,只是坦白我会受点皮肉苦,而撒谎能过去得痛快点,但莹莹就会成为我的替罪羊。
我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柳小姐很喜欢这出戏,她不断在旁边煽风点火,怂恿五爷把莹莹带来质问,敢诽谤五爷的干女儿,她要不就是说的真话,要不就是活腻歪了。
以不变应万变,是我现在唯一能走的路,我打赌五爷不会对我怎样,我一没有背叛他,二没有算计他,只是藏着自己不能见人的过去,欺骗他得到一点宠爱,算不上不可饶恕的大错,我干脆咬紧牙关不吭声。
柳小姐非常贤淑给五爷碗里夹了一点蔬菜,“秦娆一大早就去逛集市了,说给您挑选寿辰礼物,五爷,您自己的生日,你都忘了吧。”
五爷恍惚想起来,他拍了拍自己额头,“我和她母亲同一天生日,她妈妈离世后我就没有再过,时间久了连哪天都记不住了。”
他非常欣慰点头,“秦娆脾气大,但她还是很懂事。”
五爷看了我一眼,见我身子紧绷着,他沉默片刻朝我伸出手,我立刻和他握住,有些哽咽喊了声干爹,我央求他以前的事不提了行吗,所有的苦难在遇到干爹后都过去了,我的忠心不能用任何过错衡量。
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阿康在五爷身后说码头的事现在最要紧,大后天就是出货的日子,所有兄弟都等着,不如先别和任小姐计较。
五爷将我的手松开,他指了指杯子,阿康给他斟了一点红酒,他果然没再追问下去。
柳小姐盯着五爷吞咽红酒的喉咙,“如果码头这批货安然无恙,五爷等于向道上所有人证明您依旧宝刀未老。今年大寿就让汝筠替您大操大办吧,以后每年这时候我都给您提醒。”
柳小姐说完捂着嘴呀了一声,“汝筠好久都没过来了,就算他不想五爷,宅子里总有他该想的人。他忙着做大事,什么都顾不上了。”
五爷觉得别扭,抬眸往她的方向扫了一眼,蹙眉问,“谁是他该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