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吵了这么久,姜桃花肯定是睡不着的,沈在野进来的时候,就见她睁着两只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他。
“又在想什么?”在床边坐下,沈在野很自然地解开她的衣襟,看了看肩上的伤口。
桃花歪着脑袋道:“顾娘子在这院子里算是势力很弱的,未曾选秦氏和孟氏的船站,但是爷为什么从一开始就打算舍弃她?”
沈在野轻笑:“她生于高门,是借着父亲的光进的相府。如今他父亲犯错,即将被诛,我为何要留着她连累相府?”
微微一愣,桃花道:“假造银票的事情,在一个月以前就已经被官府知道了?”
“没有,是前些天刚查出来的。”
“那……”那他为什么那么早就有了准备?
这话也不用问出口了,动动脑子想想就能知道,除了黑白无常之外,唯一能预料到某个好端端的人即将会死的,只能是凶手。
顾大人可能是哪儿得罪了沈在野吧?这下手狠得,好歹顾怀柔也是他曾经宠爱的女人,现在就打算这样对人家?
伤口上的纱布被拆开,沈在野慢条斯理地给她换了药,又轻柔地包上,睨着她道:“这两**就不要乱走动了,呆在争春阁里休养吧。我会很忙,晚上不回来也是有可能的。”
桃花点头。要定瑜王的罪,景王和皇帝肯定会有好一番拉扯,沈在野必定要在中间调和当好人,自然就忙。她也就趁着这机会,先让青苔去打听打听外头的消息吧。
造假币这种事情自古有之,只是大魏律法森严,民间也没有足够的能力和渠道,所以假银票,大多是通过官员,向民间流通。毕竟官老爷给的银票,很多人是不敢查真伪的。用假银票换朝廷拨下来的真银票,也是贪污的手段。
顾怀柔的爹是郎中令,掌管宫殿警卫的武将,没想到也会玩这一招。虽然有可能是沈在野下的套,但他本身若是不贪婪,那也不会中计。有报应,也不算冤枉。
只是,她总觉得这回顾怀柔做的事情,不像是她本身想做的,毕竟她性子冲动,脑子简单,想不出这么毒辣的害人法子。
那会是谁在暗处看着这一切呢?
第二天天亮,沈在野出门了,争春阁没一会儿就来了客人。
“我也是心疼娘子,这大伤小伤的怎么就没断过?”秦解语掩唇看着她,叹息道:“果然是红颜多波折,有人见不得娘子好。”
微微一笑,桃花天真地看着她道:“秦娘子也是天姿国色的绝世红颜,却未有我这样坎坷,想必跟容颜没多大关系,还是跟人心有关。”
秦氏微愣,看了她一眼,轻笑道:“娘子说得是,好在顾氏马上要走了,在这府里多留两日,也未必能有什么改变。”
“秦娘子在这府里的时日比我长多了。”桃花看着她,好奇地问:“顾氏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您也应该比我清楚吧?”
“这是自然。”秦解语嗤笑道:“她就跟她爹性子一样,假清高,惯常不肯跟咱们姐妹几个玩的。在爷面前又妖又媚,浑身骚劲儿。”
“嗯?”桃花听见了重点:“顾氏跟她爹很像?”
“自然,有其父必有其女。”秦解语不屑地道:“咱们后院里的人,谁家不是高官贵门?因着成了姻亲,都对相爷是恭敬有加。唯独她那爹,只不过是个郎中令,却屡次当朝顶撞相爷,做些愚蠢坏事之举,她现在被休,也算是活该。”
顾大人竟然是这种性子?那就怪不得沈在野了。桃花抿唇,沈在野的脾性明显是“顺之昌,逆之亡”,站在他对面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但是,秦解语与顾氏也算不得什么深仇大恨,甚至该说几乎没什么交集。如今顾氏落井,她这石头也下得太狠了吧?
“顾氏在这府里,最得宠的时候是个什么状况啊?”桃花问:“能到随意出府的地步么?”
“那怎么可能。”秦解语冷笑:“不管这院子里谁多得宠,想出府,都得找夫人拿牌子的。连丫鬟出门都要记录去向缘由,这是规矩。”
这样啊,桃花点头:“规矩得遵守才是。”
看她两眼,秦解语笑道:“不过若是娘子你想出府,尽管去跟夫人知会,夫人都能允的。”
“没什么重要的事,也能出府走走么?”桃花挑眉。
“别人我不敢保证,你倒是可以的。”秦解语拍着她的手道:“咱们夫人很喜欢你呢。”
打哪儿看出来的喜欢她啊?桃花赔笑,心里直嘀咕。她总觉得梅照雪虽然看起来端庄大方,但反而是这院子里最难缠的一个。
“我这次来,一是为了探望娘子。这二么,也是想跟娘子传个话。”秦解语轻声开口,目光里满是深意地看着她:“在这院子里想存活下去不容易。不赶紧挑棵大树抱着,那风一来,就得像顾娘子一样被吹走。咱们夫人对娘子很有眼缘,娘子若是愿意,不妨多往凌寒院走走。”
竟然是来拉拢她的?桃花惊讶了,她一直觉得梅秦二人应该是有些敌视她的才对,像她这样得宠的女人,本身就是一棵大树了,哪里还用得着抱别人?而对于比夫人还大的树,在林子里就该只有被砍了这一个下场。
她们在盘算什么?
想了想,桃花笑着道:“娘子的意思我明白了,等我多想两日,伤好了再去拜见夫人吧。”
“也好。”秦解语点头,想了一会儿起身,看着她道:“姜娘子是个聪明人,想必不会让我与夫人失望,好生休息。”
微微颔首,桃花有礼地目送她离开,然后飞快地吩咐青苔:“帮我去看看府里的出入记录,看前几日温清阁有没有人出去。”
“是。”青苔应了,立刻出门,没一会儿就带着抄好的前几日的出府记录过来了。
接过来看了看,桃花眯了眼。温清阁里的人只有在顾氏流产前后出府请过几次大夫,之后养身子期间,就再无人出府。
这倒是有意思。
晚上天黑之后,宫里传话来,说丞相今日就宿宫中,府里的人也就不再等了,纷纷熄灯就寝。
月亮高挂,温清阁里的顾怀柔正坐在院子里流泪。
她舍不得这里,更舍不得沈在野,无奈时间不多了,能多看几眼是几眼。
想不到进府一年多,她最后的结局竟然是这个样子的。她后悔了,从身子有异的时候就该听听姜桃花的话,不要那么急忙地想确诊,也就不至于落得如今这下场。
长长地叹了口气,顾怀柔起身,正准备回屋去继续收拾东西,却听得院门“吱呀”一声。
微微一惊,她转头便喝:“什么人!”
温清阁里已经只剩下越桃和她两人了,连个护院都没有,所以她这一声也不会有人听见,除了进来的姜桃花。
摘下斗篷上的帽子,桃花看着她行了个平礼:“不必惊慌,是我。”
瞳孔微缩,顾怀柔下意识地退后了两步:“三更半夜的,你来这里干什么?”
“自然是有话想同娘子说。”桃花自然地走过来,拉起她的手就朝主屋里去。
顾怀柔的手冰凉,冷不防被人一暖,饶是脸上还有戒备,心里也不免有些酸楚。自相爷说了要休了她之后,母亲走了,越桃也只会哭,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心里这一腔委屈和愤懑,当真是无处倾诉。
所以一坐下来,她的眼泪就没忍住,看着桃花道:“我当真没有要杀你。”
“我知道啊。”桃花笑眯眯地看着她:“不然今晚我也不会过来了。”
“多谢。”哽咽两声,顾怀柔道:“这人情冷暖,向来是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不管娘子今夜过来是为何,怀柔承您一份恩。”
眨了眨眼,桃花失笑:“娘子这会儿倒是温顺得惹人怜爱了,既然本心不坏,先前又何苦跳下我这船呢?”
“是我傻了。”顾怀柔闭眼:“若是有重来的机会,我定一心跟随娘子,不做那些蠢事!”
“那你现在能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吗?”桃花道:“我觉得城郊树林的事,应该不是你安排的,那又是谁在背后害你?”
心里一跳,顾怀柔抬眼看她:“娘子怎么会觉得不是我?”
连相爷都说是她了,她也没有半点证据能证明不是自己做的。
“很简单啊,你的人在那段日子里都没出府,怎么买通的杀手?”桃花撇嘴:“飞鸽传书?这府里没鸽子。”
错愕地张大嘴,顾怀柔一拍椅子扶手就站了起来:“对啊!有出府的记录!我可以跟爷证明清白的!”
说着,竟然就想往外走。
“你歇会儿吧。”桃花摇头:“这种证据只能让相信你的人相信你,却无法说服一个不相信你的人。”
身子一僵,顾怀柔回头看她:“爷不相信我?”
“你难道还看不出来?”桃花叹息:“从你父亲屡次忤逆他开始,他就再也没完全相信过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