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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交辰时,太阳出来了,红彤彤的,万物染尽了余辉。
御街天汉桥至大相国寺的这条东西大街上,简直是人山人海,水泄不通;看热闹的市民闲汉们蜂涌向东走,背糖葫芦、吹糖人儿、卖眼药的小商贩们蜂涌向东走,诸多背弓挂箭、拿棒持刀的青年武士们见到皇榜赶来打擂或看擂的也蜂涌向东走,最后一股脑地全都汇入了大相国寺。
从御街北向南走的人群中,有一个二十岁出头的马贩,他也是见到皇榜后进京看热闹的,他就是前几章里我们见过的老熟人任秉任堂惠。在登
英楼饭庄门前,他被小伙计张三错认为六郎延昭而热情迎住:
“哟!郡马爷,里边请。您可老长日子没有到我们饭庄里来了。”
任秉一听“郡马爷”三个字就知他认错了人:“什么郡马爷?小伙计你认错了,我叫任秉任堂惠,是云南昭通府的贩马商贩。我常在这登英楼饭庄里住的,你可能是新来的伙计,不大认我……”
张三尴尬道:“是是是,我新来的,请任爷多多包涵!”
任秉又道:“你说的杨郡马我也不陌生,他是我的金兰哥哥,我昨天就去拜会他,谁想到他天波府竟然会闭门谢客呢……”
张三快嘴回应道:“是的,是的,杨家人不准出去看打擂,所以才闭门谢客。任爷休怪小人认错,您和杨郡马长的实在太一样了。您是要住店吗,楼上请!楼上请!”他领着任秉就要上楼。
偏巧在这时,又一个小伙计跑过来:“张三儿!张三儿!我来支应这位任爷,你快到后院去,猜一猜是谁来看你了?”
张三一笑:“还有人来看我?”
那个小伙计叫道:“你大哥大嫂,还有你妹妹。说是打擂来了!”
张三跳了一个高:“真的?太好了!”向后院跑去。
这个张三本名叫张排雨,他有姊妹四个,分别名叫排雷、排电、排雨和排风,因为父母早亡,几个小的全由大哥张排雷带大;这个张排雷自幼练得一身武功,为人极聪明伶俐,见到打擂的皇榜张出后,一心想在朝中谋取个功名,便带着新婚十日的妻子和妹妹也来到京城凑热闹。
张排雷在三弟的操持下安顿好了妻子沈氏和小妹妹排风,因急于关注打擂之事,他便匆匆离开了登英楼,大步直奔相国寺。
他不看各类杂耍,也不瞧各种商品,快步走过山门、二门、大殿和地藏王殿,在气势恢弘的大雄宝殿前,他才算看到了新搭起的擂台。
那擂台是露天的,底座离地有八尺多高,前门脸儿整的像个牌楼,两边柱子上悬挂着一副武林中常见的对联,上联是“拳打南山猛虎”,下联是“脚踢北海蛟龙”,横披则写着“以武会友”。
各种年龄、各种身材、各种职业的人们齐聚在台前。
直到擂主潘豹带着潘府的武管家潘富、文管家潘贵以及二十几名家将懒洋洋地来到后台时,方听得三声锣响,打擂开始了。
监擂官付鼎臣从台右侧座位上站起来,摇头晃脑地宣布道:“扫北抗辽先锋印争夺比武开擂!擂主是堂堂的潘府三国舅潘豹——”
潘豹从右侧的出将口走出来,向人们拱手致意。
付鼎臣低头看看标号簿:“第一个登擂的是二龙庄义士马飞熊!”
马飞熊从人群中走出,自台下拾梯而上。他正是武科场败在岳胜手下差点成为本届武科榜眼的那个义士,因为他的身高和体重,上场台阶在他的脚下嘎吱嘎吱作响,整个擂台几乎都颤动了。
付鼎臣凑近潘豹鼓励道:“不要胆怯,放开打。我保你打赢!”
潘豹点点头,上前与马飞熊见礼后,二人战作一团。
马飞熊是看到遍发各州城府县的皇榜时才进京来打擂的,古话说“学会文武艺,卖给帝王家”,这个马飞熊也太急于出卖自己的武艺了,武科考因潘仁美的受贿卖官半途终场,他很失望;这次打擂台又使他恢复起信心……武科考差点弄个榜眼,今番打擂不得先锋印,也得第二名吧!
他原想凭借着自己的非凡武功,给自己闹个一官半职的,也不枉半世习武。思路固然不错,可惜呀,命运就是会作弄马飞熊,前番栽在潘仁美行贿砸场的手里,这番竟死在潘仁美儿子的毒酒害人手里?!
要说马飞熊死在潘豹的手里,还不如说是死在付鼎臣的手里。
这个付鼎臣真是天生的奴才命,自从当上监擂官就盘算着怎样为潘家尽职效力,怎样让潘家看重自己。可以说他这个监擂官不仅是称职的,而且是积极卖命的,潘家没想到的他想到了;潘家不敢做的他敢做。
马飞熊和潘豹一交手,未及三五个回合,他就看出潘豹要倒大霉。待等到二十余合之后,马飞熊越战越勇,潘豹则防不胜防,眼看要分出胜负了,他突然大叫一声:“停!双方已战三十合,按规定要歇息片刻。”
潘、马住手,各自走回擂台两侧。
付鼎臣斟了一大碗黄酒,端给马飞熊,嘴里夸耀着:“马壮士!马英雄!你真是好样的。看样子这先锋印非你莫属了。祝贺你有了报效朝廷的好机会,来!喝了这碗酒,我保你马到成功!”
马飞熊接过酒:“多谢老大人吉言!”将酒一饮而尽。
他却不知他喝下去的乃是一种下了毒药的酒。
待付鼎臣再次高叫:“潘国舅和马飞熊继续比武!”潘、马两个再一次交手,战了不到六个回合时,马飞熊突然两眼一翻,七窍流血,像倾倒的黑铁塔一般,重重地砸在擂台地板上。
付鼎臣围着死尸装模作样地察看片刻,站起来宣布:“二龙庄义士马飞熊重病突发,不幸亡命。潘国舅赢了第一场!”
全场观众哗然,议论纷纷,直为死者惋惜:“啧啧!先锋印丢了!”“这姓马的真没有好运气。”“若不是生病,他准能胜过潘国舅……”
只有一个俊俏的小书生对此表示怀疑:“不对,不对,有问题!怎么早不病,晚不病,好好一个人就死了呢……”
当然了,这种做法就是潘仁美也十分的不满!
当天晚上回到家中,潘仁美一见潘豹就狠狠地抽了他一记耳光:“混蛋!你竟敢使用毒酒杀生害命,真他妈的把老潘家的脸面丢尽了!你不是吹嘘什么‘满大宋朝没有几个人能接住你三招’的吗?”
潘豹嗫嗫嚅嚅地:“我,我……”
付鼎臣挺有担当地接话道:“潘兄!休怪豹儿狠心,这灌毒酒是我想的主意……”他拉过一把椅子恭请潘仁美坐下:“老话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吗!今天那个马飞熊明显要比豹儿的功夫好,如不下狠心,不但先锋印保不住,恐怕豹儿的小命也可能搭进去呀……”
潘仁美的二儿子潘虎大不咧咧地:“老爹呀,你的顾虑也太多了。杀他几个平民百姓,草莽武夫的有何了不起?”
潘仁美的二儿子潘龙也提醒道:“我听说爹曾经训导三弟,眼下咱们潘家不争什么脸面,争的是兵权。怎么又变卦了?”
这些道理潘仁美何尝不懂?比如那个马飞熊的能耐,差一点夺了武科场的榜眼,潘仁美都是亲眼见到的。遇到他怎么办?把先锋印让出去?只怕也不应该……他只好咬咬牙:“好!你们看着办吧!”
后人有诗叹起潘仁美的堕落过程:
人为财死无好死,官为权亡尽恶亡,
一生不堪名和利,只能活个臭皮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