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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云歌不敢让魏时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他在战场上,最受不得一点担惊受怕,容易分心,而战场上的事情,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个风险,她可冒不起,也不敢轻易尝试。
为了不让魏时从字里行间看出她的虚弱,慕云歌便捡着神智清醒、精神状态还不错的时候多写几封回信,都交给佩英保管。如果哪一日她昏迷过去,没来得及看信回信,佩英便按照编号一封封的发出去。
这个办法自然是好,魏时似乎也被骗了过去,每次的来信中仍是兴致勃勃的跟她分享战事中的苦乐,分享他在京中遇到的奇闻趣事,还在每封信中,满怀喜悦的展望着两人以后的日子。
只是,魏时好像在京中还长了一双眼睛,就算看不见人,也能感觉到什么,来的信件越写越厚,未来的规划越来越具体……
慕云歌身居皇宫,慕之召夫妇和云娆都不能时时见着她的面儿,慕之召虽然能见到,每次见面,慕云歌却藏得很好,没给他瞧出一点异样来。
但时日久了,就算慕之召的反应再慢,他也觉察出一点不对来。
这日慕云歌又没早朝,慕之召便悄悄托了人去打听。后宫诸人人人都得了慕云歌的吩咐,不准乱说话,自然没人敢告诉他真想。这让慕之召心中更是生疑,离开皇宫后,回到慕家,他特意跟肖氏说了今日里云歌的异样,肖氏挂心女儿,当即就跟云娆一同结伴入宫,去请见慕云歌。
肖氏和云娆亲自来,点名要见佩英和佩莲,两个丫头不敢撒谎,心中又委实担忧慕云歌,便将肖氏和云娆安排在侧殿中,隔了一道屏风,丫头两人自顾自的说起话来。
“皇后娘娘总这样昏迷不醒,也不是个事儿,要不,咱们还是请梅老太医来看看吧?”佩英对两位夫人挤了挤眼睛,一张嘴就说出了问题的关键。
屏风后的肖氏和云娆惊得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十指交握,俱皆感到对方手指冰冷。
佩莲忙说:“不行,不能请梅老太医。皇后娘娘说了,梅老太医跟国公爷和宛夫人太熟,若梅老太医知道了,国公爷和宛夫人也会知道。宛夫人知道了,容夫人也会知道,皇后娘娘可不想让几位长辈操心。”
“不但不让长辈们操心,也不让陛下操心。”佩英叹了口气:“可是这样下去,皇后娘娘是熬不住的。她从昨天午后一直昏睡到现在,滴水不进,就是铁打的,也熬不住呀。”
“我们做奴婢的也没别的法子可想,皇后娘娘总说自己就是郎中,不碍事,可若真不碍事,娘娘的脸色怎么会越来越苍白?”佩莲说着说着,心里伤心,竟哭了起来:“以前,娘娘可是从来不用那些厚重的胭脂水粉的,可现在为了不让人看出来,脸上的腮红可是越抹越厚了,就为了让脸色看起来好一点……”
这些话像刺一样,狠狠扎进肖氏和云娆的心里,四目相对,极为相似的眼眸同时滚落出泪珠。
云娆几乎是忍不住冲了出来:“怎么会这样?她的身体不是一直很好吗?”
佩英和佩莲不敢答话,佩英低着头,假装没看到两人,仍是自顾自的说:“自打进了十月,皇后娘娘的身体就没好过,也不知道是什么病,娘娘谁也不肯说。”
“也不知道陛下回来时,娘娘是否还有个人样?”佩莲叹了口气,饱含深意的看了看两位夫人,跟佩英手牵手,往主殿去了。
肖氏和云娆呆若木鸡的立在偏殿中,两人都被这突然的消息打倒了一样,浑身提不起一丝力气。
蓦然,肖氏别开头,跌坐在身后的软榻上,眼泪走珠一般滚滚落下,迅速将她的手绢打得湿透。她扛不住这样突然的打击,扶在软榻上的小几上,无声的痛哭了起来。
云娆呆滞的看着主殿,目光忧伤而苦痛,彻骨的难过渐渐将这个可怜的女人淹没。她本是刚强的女子,可自打容子鸿死后,她便四处飘零,九死一生生下慕云歌,为了保护这个唯一的女儿,不得不将她托付给别人养大,好不容易能母女相认,云歌又这般孝顺可爱,乍然听闻她年仅十五岁,便已重病缠身,如何能承受得住?
她一步步挪到肖氏身边,张了张嘴,想宽慰肖氏几句,自己的喉头却也像被什么封住了一样,酸涩胀痛,什么也说不出来。
脸颊冰冷,原来她的眼泪落得并不比肖氏少。
两人在偏殿相顾无言,主殿中昏睡的慕云歌却迷迷糊糊的听到了两人的哭声,她挣扎着睁开眼睛,入目是中宫并不奢华却几乎跟凝碧阁一模一样的布置,她有一瞬间的恍惚,失口唤了声:“佩英,娘呢?”
“娘娘,宛夫人和容夫人来了,正在殿外请见。”佩英眼圈通红,她刚告诉了两位夫人,自己也哭了一场,没来得及遮掩。
好在慕云歌没有发现她的异样,听了她的话,慕云歌有一瞬间的恐慌:“娘和母亲来了?快,快扶我起来,给我梳妆。”
“娘娘,怕是来不及了。两位夫人已等了许久,再等,怕是要起疑心的。”佩英连忙劝阻:“让奴婢给你上些胭脂,若两位夫人问起,娘娘就说刚睡醒吧。我们刚刚也是这样回的两位夫人。”
慕云歌点了点头,强打起精神道:“让佩莲先去伺候着,可别露了破绽。”
佩莲含着眼泪应了声“是”,躬身退下,去往偏殿。
肖氏和云娆听说慕云歌醒来,先是松了口气,随即被更大的不安环绕。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满心满眼都是疑惑,却都不约而同的不提,云娆说:“咱们也稍做准备吧。云歌既然不想让我们知道平白多些忧思,咱们就只好当做不知道,让她宽心。”
“是。”肖氏哽咽着附和:“佩莲,去取些冰水来。”
佩莲抹了把眼泪,取了冷水来,用手绢打湿拧干,给两人敷在眼睛上。片刻之后,两人随着她一同去往主殿。
慕云歌已收拾妥当,脸上化了妆容,气色仍旧有些蔫蔫的。肖氏和云娆看着她强自撑起的精神,心疼难言,只得狠了狠心,装作不知道。
三人如同跟往常一样叙家常,云娆便趁慕云歌不经意间,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细细摸了摸脉。慕云歌若有所查,但她自己也知道自己这病是摸不出来的,抵抗反而会让云娆生疑,便按捺住挣脱的本能,由着云娆去。
好一会儿,云娆才收回手,眉头微蹙,既没有松了口气,也没表现出太多惊讶。
两人见慕云歌神色疲倦,都没能多说几句,不到一个时辰,肖氏就以怕两个弟妹顽皮,丫头们看不住为由,从宫中告辞出来。
慕云歌也已是冷汗连连,几乎将后背打湿,哪敢劝她们多呆,半推半就的同意了,让佩英送两位夫人出宫。
一离开皇宫,见着慕之召在宫外等候的身影,肖氏顿觉崩溃,扑到慕之召怀中紧紧拽着他的衣带,已是泣不成声。慕之召大惊失色,顾得满大街诧异的目光,将人打横抱起送进马车,才柔声问随后上车的云娆:“怎么了,是不是云歌……”
“云歌的情况不太好。”云娆沉重的点了点头。
她刚刚摸了慕云歌的脉搏,看似正常的脉象实则暗藏虚浮,后续无力,完全不像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子该有的生机。她觉得诧异,不知道女儿是哪里来的自信,认为自己百分百诊不出来病情?但同时,云娆也明白了慕云歌为何如此坦然的让自己诊脉,慕云歌的脉象是虚浮,但她大可以推脱是这些日子太过劳累,没什么要紧,而这也是最让人放心的言语。
女儿为了瞒住她们,可畏是煞费苦心呢!
云娆不知自己到底是该欣慰的微笑,还是该彻底的痛哭,才能一解胸中的烦闷。
她把自己关在屋中好些天,反反复复的琢磨,终于想起了一个人。云娆不敢再久留,当即收拾妥当,车马南下,去找那个如今不知道还在不在世的人。
就在云娆南去寻人时,东魏的另一场惊变骤然发生了!
魏时御驾亲征,留下慕云歌一个在人看来是弱智女流的少年皇后坐守京都,虽然有裴永图、慕之召和王翦帮扶,难免有人心生侥幸。
魏云逸携带妻子陆令萱返回淮南,继承爵位后,他的两个哥哥仍旧是留守京都。武帝驾崩后,新皇登基,朝廷中对这两人的注视自然要稍逊一筹,没有以往那么严格。魏云逸的两个哥哥自以为机会到来,在冬月的第一天晚上,竟擅自杀了淮南王府的驻兵统领,从淮南王府逃了出去,下落不明。
两人不知道,就在两人从京城淮南王府的密道进入,从城北的郊外的一户农家钻出时,农家旁边的小院里,一双眼睛正眨也不眨的瞧着他们。
他们还没有抵达淮南地界,便东窗事发,一封封记载着两人的逃跑路线的密报接连送入皇宫,送到慕云歌的桌上。
慕云歌正从一场昏睡中醒转,快速阅读了一番密报,随即提笔回信,让送信的人继续追踪,不但不要惊扰,还要确保他们安全抵达淮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