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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歌是名,冠上慕家姓氏,倒也好听,慕之召和肖氏就沿用了这个名字。慕云歌来慕家时,刚四岁半,养在肖氏膝下,渐渐抚慰了肖氏丧女的伤痛。从伤痛中走出来的肖氏,犹如破茧成蝶,美丽逼人,脸上时时挂着笑容,无异于人间美色。
慕之召本就爱慕她至深,有了云歌,主院有了欢声笑语,更是常常流连忘返。
来年,肖氏就怀了慕瑾然。
不但如此,慕之召还在生意上接连高升,一步步成为金陵巨富。慕家诸人人人以她为福星,渐渐的就忘记了她的真实来历。
直到去年慕云歌的生辰。
沈静玉与佩蓉联合陷害慕家,逼得唐临沂当场对质,没想到反败为胜。就在那天,唐临沂走到半路,有事先行离去,肖氏和慕之召在回府的路上,他们的马车撞到了一个人。那人正是眼前的云娆。
其实也不能说是撞,毕竟是云娆自己扑上来的,可她又是真真实实的跌倒在慕家的马车前。慕之召只好亲自下车查看,云娆抬起脸来,慕之召立即吓了一跳,不过他不是以貌取人之辈,还是将人扶上了马车。
云娆一上车,便道:“两位不必惊讶,我没事。我是来看看云歌的,悄悄看一眼就走。”
“云歌现在不在府上。你是……”肖氏望着这张被毁掉的脸,心就是一颤。
像,那双眼睛,那没毁掉完全的半边鼻梁骨,太像云歌了!
人人都说云歌跟肖氏像,不过是因为肖氏恰巧也生了一张跟眼前这人有些相似的脸,而云歌,她们两个压根儿就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肖氏豁然抬头:“你是云歌的母亲?”
这一下,反而是云娆吃惊,但她很快就释然。大约天底下的母亲心系孩子,最是对关于孩子的一切都很敏感。就好像她,凭着一点线索和偶然一面,就猜测宫姑姑可能是把孩子寄养在了慕家,不远万里奔赴赵国墨门藏书阁,翻箱倒柜将云歌的资料翻了出来。只为了上面的寥寥数语,顿知云歌是自己的孩子,再次从赵国赶来大魏。
云娆点点头,瞧见肖氏脸上的惶然和惊恐,看着肖氏晃动的眸色,便低声说:“你不用害怕,我来并不是要夺走云歌。她在慕家……很好,我并不打算与她相认。”
肖氏这才松了口气,云娆又说:“我已多年未曾见过她,那日在街上,也只是匆匆一瞥,觉得心头遗憾。想着今日是她的生辰,来年这个时候,她便是及笄了。我想在此之前,悄悄看她一眼就行。但她身边有高人,我不能明目张胆的看,只好委屈你们,让我藏身主院,等她来请安时,我看一眼就走。”
云歌身边的高人,是她亲手调教过的徒弟,武功、警觉都极高,她不能冒这个风险,将更多危险引到云歌身边来。
那些危险,她一个人应付就够了!
慕之召和肖氏对视一眼,对她这样的恳求,终于还是同意了。
云娆也是说到做到,看了一眼,第二天就走了,一走就是近半年,直到慕家搬来京城,肖氏意外在城北见到她,才发现她也来了京都。
两个母亲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围绕着慕云歌,关系渐渐亲近起来。慕之召陪同妻子来过几次,被云娆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渊博震惊得五体投地,也为慕云歌有这样知书达理的生母感到庆幸。她不从慕家夫妇身边夺走慕云歌,慕家夫妇对她也是礼遇有加。
眼见着过了年,慕云歌的及笄礼就快要来了,慕家夫妇从宋亚明家里出来,便特意绕道到这里,劝她亲自去观礼。
没想到正是这无意的劝慰,被慕云歌觉察尾随,从而听到了一切。
慕云歌听着这些,心口的颤动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抬眼看着云娆被烧毁的半边容颜,颤声说:“你在金陵看过我,那些曾跟踪过我的人,都是被你除掉的吧?”
因她用的是跟墨门一样的办法,墨门下达任务又不曾指定人,死了人,所有人都会以为是除自己以外的别人动的手,自然能不引起怀疑。
云娆唯一露了馅儿的地方,大概就是闯墨门藏书阁这一件。而赵国墨门自觉有能力处理,一直拖到了前些天,“坏事不过年”的原则让他们再也不敢拖延,才请了唐临沂过去坐镇。而唐临沂一去,一定会起疑心,她也知道自己躲藏不久,更不愿意出来了。
云娆点了点头,眉头一拧,冷声说:“慕舒志仍是不死心,一年年逼着属下满天下乱窜,就是为了找到我和云歌。他连我的徒弟都不愿放过,日日都想抓着临沂逼问我的下落,云歌若真落在他手里,怕是没好日子过。我若不除掉那些人,只怕云歌难以保全。”
这话跟当初唐临沂说的一样,慕云歌了然,垂下头不再多问。
其实,她心头最大的疑惑还不曾问出口,她想问:“我的父亲到底是谁?”
唐临沂终于有机会说上话。他一撩衣摆,双膝跪在云娆跟前:“师父,徒儿不孝,没有保护好师妹。先前的事情万般凶险,徒儿来得太迟,险些害她身败名裂,愧对师父当年嘱托。”
“过去的事情,不怪你。云歌既坐了那个位置,便必须经得住考验,当时我就说过,若她不合适,你们可另择血脉继承。”云娆低声说着,抬手摸了摸唐临沂的头发:“你长大了,是个可靠的孩子,师父很高兴,若是云霄还在,也该跟你一般大。”
提起慕云歌故去的兄长,云娆的心就有些不是滋味,不过这么多年过去,她也释怀了很多,低声说:“这些年,为了保护云歌,苦了你了。”
慕云歌没有问出口的话,唐临沂趁机帮她追问:“师父,为何总有人想要害师妹?赵国皇室为何总想要师妹的命?”
“赵国皇室?”云娆脸色巨变,一声冷笑:“什么皇室,不过一群窃国者罢了!”
慕之召见她表情憎恶非凡,心中顿生蹊跷,有什么盘旋在他的脑中,让他一下通透起来,惊呼:“难道云歌竟是赵国前朝的血脉?”
云娆闭了闭眼睛,当年种种,一齐在眼前晃过:“转眼,已经过去了十五年了……”
“十五年前,赵国曾有一次动荡,那次兵戈相见后,赵国易主,江山换姓,本是理所当然,难道这一场亡国之祸后,还有不为人知的阴谋?”魏时自然是熟知那段历史的,低声问。
云娆痛苦地捂住自己的额头,紧闭的双眼上长睫毛不断颤动,好半天,她才低声说:“阴谋二字,又如何能掩盖一场罪恶滔天?历史是胜利者的独白,而罪恶往往是拿来做失败者的代名词。可事实真是如此吗?十六年前,我便很清楚这一点了!”
十六年前……
慕云歌抬起双眸,眸子深处,有什么一直在闪动。她知道这个时间,正是当年母亲被武帝逼得走投无路,跳下九摇山的时候!
唐临沂给云娆倒了一杯热水,屋中静谧,所有人都屏息等待着关于云歌生父的那一个故事。
云娆双手笼住水杯,热水的温度从手掌传递,却暖不了她早就被寒意浸透的心。她的声音悠远,好像来自另一个时空:“十六年前,我从大魏的皇宫里逃出来,跳下了九摇山。我身中数箭,跳下九摇山就是存了必死之心,可我终究是没死成。我醒来时,人在一间很美的别院中,推开窗户,屋外的红梅格外繁盛……”
唐临沂身躯僵直,暗自点头,师父就是师父,竟藏身到大魏皇宫中,她一定还想办法阻塞了皇宫眼线的消息传递,才让墨门无从知晓她在哪里。
云娆从九摇山跳下,顺着离滔江一路漂流,运气极好的被一个路过的车驾救了,直接带回了赵国皇室修在即吴山的别院。
救她的是谁,她并不知情,整日里在跟前晃的就那么几个丫头。一直到伤好得差不多,能下地走动之时,才见到了正主。
他踏着风雪而来,脱下斗篷,露出一张俊容如雪的脸来。
丫头上前接过斗篷,他莞尔一笑,如春风拂面,如繁花似锦,气质温润,言语亲切:“她今日怎样,伤还疼得睡不着吗?”
他不知道她就在屏风后面,她却听到他略微有些紊乱的呼吸,并不轻盈的脚步,心知眼前的人并不会武功,且还身染重病。
丫头躬身回答:“姑娘今日恢复得不错,大夫刚刚拆了纱布,嘱咐要多躺,适量动动,有助于伤口的活动。因未得主子吩咐,我们不敢让姑娘走出门,都在屋子里活动。”
“嗯,也不必如此,只要不出这院子,她要去哪都行。”男人笑着说:“我去看看她。”
云娆听了这话,当即撇了撇嘴,原来也是一个见色起意的家伙,委屈了那副皮囊,怎的跟了这么一个登徒子。她转身回到床榻上,闭着眼睛装睡。脚步声起,在她床榻边停下,男人轻轻伸手掀开她的衣领,看了看她的肩膀。她还来不及鄙夷,男人又合拢了她的衣襟,拉好被褥,转头吩咐身后的丫头:“在结痂了,记得让多抹一些雪肌膏,姑娘家留下疤痕,多半要不开心的。”
这声音委实好听,云娆忍不住悄悄掀了掀眼皮,瞅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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