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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蛋傻了。
他把李进翻过来,用力拍他的脸,掐他的人中。李进毫无反应,脖子上的血流得更起劲,一股一股地喷出来。
见李进的脸色越来越青,体温越来越冷,陈蛋手足无措,出了一身的冷汗。
陈蛋没想过要杀李进。吃喝嫖赌他可以,杀人还真没经验,也没心理准备。可现在面前就倒着一个人,还跟他有说不清的关系。说不是他杀的,鬼信?
陈蛋冷静下来后开始想,是回去自首呢?还是一走了之呢?犹豫再三,决定一走了之。回去,杀人偿命,非死不可。
陈蛋想到他爸留给他的任务,要结婚生子,要让陈家有后。现在这个艰巨的任务还没完成,不能就死了。
陈蛋把李进拖进破房子里,在天井中挖了个坑埋了,又简单把院子破坏了一下,算是毁尸灭迹,然后连李进的盘缠一并拿了,准备继续往北边赶路。
陈蛋在县衙里也没留下什么财产,那些女人他也带不走,没什么值得留恋,可以拍拍屁股走人。
他现在把希望都寄托在那颗陨石蛋身上。虽说是编谎话哄李进,自己反倒有几分信了,越想越觉得推测很有道理。那颗陨石蛋说不定就是个大金蛋。想到这,陈蛋浑身充满力量,全然忘记刚弄死一个人。
刚踏出门,陈蛋见天色已晚,这院子又充满回忆,决定在这里留宿一个晚上,赶明一早出发。
天说黑就黑,钟石村稀稀落落的灯渐渐亮起来。陈蛋不敢点火,怕招来其他人。他摸黑进了上厅大房,以前张寡妇的卧室。
张寡妇的房子是早年她老公李三水他爸李二田置下的,典型的闽南风格建筑,分上下厅,上厅左右各两间房,下厅左右也各两间房,上下厅中间有一个天井,天井两侧又各有一间厢房,整座房子呈“口”字形。靠厅最近的房间称为大房。
陈蛋在满是灰尘的床上和衣躺下,把行李垫在脑袋地下当枕头,迷上眼睛,张寡妇丰腴的身材就出现在眼前。
陈蛋正迷糊着,门口传来一阵动静。陈蛋一个激灵,翻身跳起来,竖起耳朵听。门口传来三四个人的声音,似乎是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一个或两个孩子。
男人道:“天黑了,我看这房子像是荒废了的,也没有人住,咱就在这里将就一个晚上吧。”
女人道:“也好,孩子也都走不动了,看能不能生个火,给孩子弄点东西吃。”
男人道:“给孩子吃就好了,我们能忍就忍吧,走得急,干粮没带多少,这还不知道要走多久呢。”
女人悠悠道:“哦。”
男人叹道:“那群革命军,把整个县城闹得地翻天。我折回去看过,咱那房子已经被烧成一把灰了。听说,这天下已经不再是大清的天下,县衙也不再是县衙,也没个地方讲理。咱还是先找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躲躲吧。”
女人埋怨道:“让你去参加革命军,你就是死脑筋,不然能落得这个下场?”
男人道:“我也想不到啊。想当初,李知县对咱家多好啊。他有难,我能不支持他吗?再说,支持革命军的也没什么好下场。”
女人叹气道:“想想,我们还算好的了,逃得出来。你看李知县,一大家子被杀得精光。”
男人道:“他也够本了,死了不亏,倒是可惜了那些女人。”
女人怒道:“这个时候了,还没个正经。”
房内的陈蛋听得冷汗直流,五脏翻滚,推门而出,急声问道:“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男人一家被突然冲出来的陈蛋吓了一跳,两个孩子哇哇哭了出来。
男人护住孩子,拔出朴刀,颤抖道:“你是谁?”转念又赶紧把刀放下,抱拳道:“兄弟,我一家老小逃难到这里,还请看在我一家老的老小的小的份上,给我们行个方便吧。”
陈蛋定睛一看,一共五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一个男孩一个女孩一个老妇人。再往细看,吓了一跳,眼前这个男人竟然是连庆。
连庆也是李知手下的衙役,资格比陈蛋老一些,在知县府里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连庆和陈蛋不算熟悉,但陈蛋却把连庆当做值得一交的朋友。因为连庆曾经帮过陈蛋一次。
陈蛋刚到知县府时,第一个月的俸薪还没发,没什么零花钱。他那些狐朋狗友听说他进了县衙,吵着要他请吃饭,他一时忘了自己身上的钱数,迷迷糊糊地请了。结账时,钱不够,店家又不让赊账。正在争吵,连庆刚好经过,二话不说把钱付了。
那时,连庆并不认识陈蛋,只是看到他穿着衙门的衣服,随手帮了他一把。陈蛋却深深的记在心里。
后来,连庆和陈蛋的接触也不多,虽然同在衙门,因为负责的事情不同,碰面极少。连庆不喝酒不赌博,也过不惯陈蛋吃吃喝喝的生活。
陈蛋惊呼:“连庆兄。是我啊,我是陈蛋啊。”
连庆也吃了一惊,紧接着笑了起来,道:“你吓我一跳啊。你怎么在这里?”
陈蛋没有回答连庆的问题,追问道:“县城里发生了什么事?”
连庆叹了口气道:“说来话长啊,谁能知道局势会突然变成这样。昨天,也就前后脚的事情,可能那会你刚被派出来吧,正好躲过了。不知哪里来了些什么革命军,毫不讲理地冲进知县府,把李知县杀了,把他的老婆姨太太也都杀了。”
连庆顿了顿,凝重地看了陈蛋一眼,继续道:“兰菊也被杀了,还有冬梅。没多久,县衙就变成什么清水县政府了。不伦不类的名称啊。”
陈蛋心情起伏不已,喜忧参半。喜的是李知县死了,杀李进的事,肯定也就没人追究。忧的是,兰菊死了,冬梅也死了。
连庆见陈蛋沉默不语,叹了口气道:“兄弟,听哥哥一句劝,别再想什么兰菊冬梅了,也别再想什么官什么兵了,寻个地,盖个房子,讨个老婆,安生过日子吧。这世事,一会儿大清一会儿革命,一会儿洋人一会儿起义,不是我们能闹得起的。你看,我这托儿带口的,要不是因为咱是官府的人,现在也能跟着别人一起革官府的命了,还能捞点好处。现在,谁都想革咱们的命啊。”
陈蛋把连庆一家让进院子。连庆的儿子连胜利拉着妹妹连欢的手在天井里嬉闹,他们还不懂什么是革命什么是逃难。
陈蛋一看,发现他们正好在埋李进的地方跑跳,月光下,还能看见李进的衣服,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大叫一声:“走开。”
孩子们吓了一跳,呆立不敢动。连庆以为孩子踩到陈蛋的东西,赶忙跑过去查看。陈蛋更加紧张,连忙道:“连庆兄,晚上你们就住下厅大房吧,那间有床。”
连庆道:“不急,我先看看孩子们是不是把你的贵重东西弄坏了。这两个孩子,就是太皮。“
陈蛋急中生智道:“我怎么会有贵重东西在那里呢。这房子很久没人住了,天井的地板太滑,我是怕孩子们摔倒。”
连庆感动道:“还是陈蛋兄弟细心,这两孩子经摔,不怕。”
陈蛋从厢房中卸下两块门板,盖在天井的地板上,还站上去跳了几下,转身招呼孩子:“来吧,现在可以玩了。”
门板正好盖住李进的尸体,陈蛋哈哈大笑,为自己的小聪明得意。连庆很感动,拍着陈蛋的肩膀直呼好兄弟。
陈蛋的心思回到刚才的问题上,疑惑道:“李知真的死了?咱衙门的那些弟兄呢?”
连庆道:“革命军来的时候,弟兄们分成了两派,一派支持革命军,一派支持李知县。支持李知县的死的死逃的逃,都没什么好下场。”
陈蛋道:“那我还是可以回去的,我没有支持李知。”
连庆道:“支持革命军的也没什么好下场。革完命,那些真的革命军就反目了,把我们弟兄的家底收缴一空,说是要支持什么民主革命,充作军饷,然后把人都抓起来枪毙了,说是要彻底革命。”
陈蛋惊叫出来,暗自庆幸。
连庆问:“兄弟,你怎么会在这里?”陈蛋把李知派他出来查看流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只字未提李进。
连庆道:“兄弟,哥哥掏心窝子跟你说一句。那个陨石蛋就是个扫把星,谁碰到它都会倒霉的。知道吗?扫把星掉落的当晚,大清朝就倒了,皇帝都被赶出皇宫了。再第二天,李知县就被杀了,全县男人的辫子都被剪了。”
陈蛋嘴上应允,心里倒是庆幸,没人想到陨石蛋会有金子。很好,正好全归自己。倒是大清灭亡李知县一家被杀的事情,一时还无法消化。
陈蛋问:“连庆兄,那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连庆道:“到了这地步,只能找个小山村躲起来了,远离战火。我有个亲戚在钟石村,我一家准备去投奔她。”
陈蛋道:“这里就是钟石村啊。你的亲戚是谁?”
连庆惊呼:“这就是钟石村?”转身对老妇人说:“妈,这就是钟石村啊,妈?”
老妇人道:“我刚才就有点印象,原来真是到了。不知道你那个表姐还在不在呢。我那个哥哥早就死去几十年了。他死后,两家就断了联系。你那个表姐,我只是在她三岁的时候见过一次。听说她嫁到了钟石村,有一座还算周致的房子。”
陈蛋道:“那她叫什么名字啊?”
老妇人道:“官名叫张春花,嫁给了一个男人叫李三水。后来听说守寡了,村里人都叫她张寡妇。”
张寡妇?不会那么巧吧?陈蛋张大嘴巴,半天合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