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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老太爷一怔,讶异地望了马大公爷一眼,实在没想到一向狡猾的老兵痞子竟然会问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来,虽然自己和他一向交心,但是能问出这句话来,便不再仅仅只是交心,而是等于在交命给自己了。
韩老太爷本心自然是要尊君的,可是马大公爷这么问自然就有他的道理,而韩老太爷也明白马大公爷为何会有此一问,因为若是朝廷真的移至广南东路,那马大公爷身在天子脚下,拱卫天子有功,这官职爵位或许还会大幅提高,但是在满朝文武面前,马大公爷一介武夫,官职再高,那又能算得了什么?想必日后行事之时免不了要多受他人掣肘,而刚刚起步的新政恐怕立时便会胎死腹中,而如此一来,积弊必返,国之何救?
救君?还是救国?这的确是个问题……
韩老太爷摇头苦笑,说道:“老马,不是老夫搪塞闪烁,只是你这问题老夫实是不知该如何解答也,而老夫只知道,你那贤弟必有更好的计较,咱俩的见识和智计皆不如他,依我看还是待他回来之后再议吧!”
马大公爷深深地望了韩老太爷一眼,只见对方也正在目光炯炯地望着自己,便知对方所言并非是在敷衍自己,而是真的觉得那小子能有更好的办法。
“好吧,也唯有如此了。”马大公爷抬头望天,侧耳听着街道上传来的一阵阵欢呼,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一张惫懒的笑脸,心中想到:这洪水将至,贤弟他真有横江断流,逆水而上之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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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卓飞坐在大帐之中,刚刚掂起爱徒张跑献上的烤肉,正准备大快朵颐,却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直把两道晶莹的鼻涕喷在了烤肉之上,卓飞心中不由得嘟囔道:奶奶的,不知这是谁在想我了,也不挑挑时候,没看老子正在吃饭么!唔,说不定是因为捷报传到梅州了,所以引得全城的姑娘们大发花痴,以至于哥在数百里之外都能感应的到……要说那赵清凝对哥的窥觑之意已昭然若揭,所以想必她听到捷报之后,自然是要大发而特发一番花痴的,倒也不足为奇。只是不知珂妹这次是否也会被哥的英雄之气折服,移情向哥,不再想小白脸而是只想着哥……嘿嘿,若真是如此的话,那哥再多打几个喷嚏倒也无妨啊!
“恩师……今个儿咱肉多的根本吃不完,您老还是换这块儿吧!”张跑见恩师盯着肉,笑得很是诡异,心中不由得一突突,生怕恩师再把这块儿污了的肉赏给自己,于是连忙说道。
卓飞回过神来,瞄了一眼表面上笑嘻嘻,其实心怀忐忑的二徒儿张跑,便知他在害怕什么,于是先伸手换过烤肉,说道:“跑儿果然孝敬,只是这肉虽多,却不应吾等独享,来来来,天儿,你把剩下的那些送去给其他人尝尝,尤其是齐凯、李默等降将,万勿疏漏,去吧!”
吴天应了一声,端起装着烤肉的盆就走,而卓飞转头又对着张跑说道:“正所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只要一想到韶州的灾民,为师这心中就甚是惶恐不安啊……”
卓飞说道此处,又对着张跑手中那串挂着鼻涕的烤肉,努了努嘴,说道:“唉,这串肉削一削还是能吃的,千万别浪费了,浪费是罪过啊!”
“啊!”张跑欲哭无泪,实在想不懂恩师为何总喜欢欺负自己。
“啊个什么?莫非你嫌这串肉太肥,想要跟其他人换换不成?”卓飞故作惊讶地问道。
众徒儿见恩师捉弄张跑,纷纷掩嘴窃笑,赶紧三下五除二地将自己手里的肉串吃完,然后表示已无物可换,坐等着看笑话。而王挫更是没义气地吼道:“我说二师兄,你还愣着干啥,莫非是嫌弃恩师的鼻涕污了肉么?嗨,我说你装个屁啊!前几个月,在蕉岭军营里,你起夜的时候发现自己尿到了一棵大蘑菇,于是好不心疼,后来还不是挖了蘑菇出来起来洗吧洗吧切片给吃了么!这事儿大师兄也是知道的,对吧!”
张跑本也没指望这群没义气的玩意儿能跟自己换换,而王挫那夯货还要揭自己以前的糗事儿,则更是缺德。不过说来也怪,以前那浇了尿的蘑菇自己都能吃下去,为啥今天这串沾了点儿鼻涕的肉却是觉得如此地难以下咽呢?唉,看来这好日子过的久了,自己也变得越来越体面了啊!
张跑无奈,于是只好求饶般地望向恩师,希望他老人家能放过自己,而卓飞见状,却是微哼一声,言道:“敢演苦肉计的人,却会怕吃块脏肉么?嘿,跑儿啊跑儿,以前为师总觉得你为人圆滑,识变通,心智便不如旁人坚毅,可没想到,为师还真是看错了你,今日吾方知你小子若发起狠来,倒也是个不要命的主儿,啧啧,果然是了得,你说为师是该骂你还是该夸你呢!”
张跑一愣,便知自己自刺一箭来博取敌将信任的事儿已经被恩师知道了,难怪恩师会找自己的不自在,显然是对自己的行为不满。
张跑不敢怠慢,忙单膝跪地,说道:“恩师,跑儿并非有意隐瞒,只是怕恩师担忧罢了。其实跑儿也是无奈,毕竟那颜润也不是那么好骗的,若无寸伤,恐惹人起疑啊。”
李刚见恩师忽然提起这事儿,便再也不能置身事外了,忙起身说道:“恩师,二师兄所言不差,那颜润确是多疑之人,而这次若非二师兄自残,恐怕还真难成事也。只是刚儿身强力健,本应是刚儿行此苦肉计的,谁知二师兄却先我一步,实是令我汗颜也。”
卓飞闻言,登时把眼睛一瞪,怒斥到“混账!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可轻易自伤!”
众徒见恩师发怒,赶紧拜倒在地,恭听教诲,卓飞扫了一眼,心一软,语气缓和下来,叹气言道:“凡事解法千万,何苦独选下策,尔等立功求胜之心为师明瞭,可若是因此而伤了自己,却非为师所愿,再者说了,这战功再多,又岂……”
张跑听到此处,忽然以头抢地,竟打断了卓飞话,大声说道:“恩师,小徒与鞑虏不共戴天,为灭之,甘愿粉身碎骨,并非为那战功而自伤,亦非因求胜而鲁莽冲动也!”
一向圆滑的徒儿忽然变得如此激动,这令卓飞一怔,登时想起了张跑的经历,想起了入梅州城前张跑递给他典当的那根凤钗……
卓飞暗想道:唉,跑儿与我是不一样的,因为我的心中只有国恨,只有被异族欺凌统治的不忿,而跑儿除了国恨之外,还有家仇,甚至在张跑的潜意识里面,恐怕还有一丝赎罪之心,赎他给自己强加上的未能早一步赶回以解救家人的那条罪过吧!
而也正是因为这种赎罪的心态,所以一向圆滑的二徒儿才会一反常态,不惜自伤来博取敌人的信任,可能这样他才会更加地好受一些。
“唉,为师失言了!”卓飞叹了口气,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又接着说道:“跑儿,仇恨是种力量,可以毁灭敌人,却也同样可以毁灭尔!切记,尔应该去控制仇恨赋予你的力量,而不是被它所左右,唔,这话对尔等也是一样的!”
张跑闻言,猛地一抬头,望见恩师正在和蔼地望着自己,心头一暖,似有明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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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五日,午时,韶州城。
蔡蒙吉刚巡视完施粥场归来,途经太平惠民局,却见惠民局大门紧闭,而来此治病的病患竟然门外的整条巷道都排满了,而且很多病患已经奄奄一息,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撑到诊治。
“大人,大人!”
蔡蒙吉走在巷道里,突然间,斜刺里窜出一人,扑倒在他脚前。
蔡蒙吉的几名亲兵大惊,一边抢前用身体护住主人,一边挥刀架在来人的脖颈处以制敌。
“大人,大人救救我娘吧!救救我娘吧!”来人不住地叩头,丝毫不将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钢刀当一回事儿,有名亲兵的刀收的慢了些,便将他的脖颈划出一道浅口子,血水汩汩渗出,可此人却浑然不觉,依然是叩头不止。
蔡蒙吉瞪了一眼那名收刀太慢的亲兵,迈前一步,将跪在地上的男子强行扶起,只见对方蓬头垢面的,实在是看不太清楚其本来面目,但是此人的声音却明显比较年轻,于是便说道:“这位兄弟,先别着急,有话慢慢说,来人,拿金创药来,先给他敷上。”
“我没事儿!没事儿!莫要管我!大人,求您快救救我娘吧!我娘再不服药,怕是就要……”年轻男子一把推开奉命给他上金创药的亲兵,再次拜倒恳求到。
“好!好!莫急,莫急!你娘到底怎地了?”
“我娘两天前突然开始忽冷忽热,浑身发抖,后来又不停的吐,昨日喝了些热水,似乎好了一些,可今日便又严重了……大人您看,我娘若是再不治的话,怕是真的挺不住了……可这惠民局却是关了门,总也不开啊!”年轻男子的泪水涔涔而下,愣是将他那张污脏的脸冲出了两道水槽。
蔡蒙吉望了望旁边草席上老妇人,果然已经是奄奄一息了,而周围的其他病患也皆是呜呼哀嚎不止,好不凄惨。
而就在此时,惠民局大门忽然打开,里面几名杂役抬出一人,放在地上,然后便匆匆转身而返,再次关上大门。
蔡蒙吉还没弄清楚什么状况,便突然见有一老太扑倒在地上,放声大哭道:“儿啊!你怎么就没挺过去啊!你就这么去了,可让娘一个人怎么活啊!呜呜……娘也不活了,娘这就下去陪你了……”
嘭!
说时迟,那时快,这名老太哭了两句之后,竟猛地推开了搀扶着她的人,快跑两步,一头撞在惠民局的大门框上,血花四溅,一命归西!
蔡蒙吉刚好抬头望见了这一幕,饶是他见惯生死,但此刻这心中还是猛地一抽,忙奔到大门前,扶起倒在血泊中的老太,探了探鼻息,却毫无感觉,显然是没得救了!
“谁能告诉老子这是怎么回事!”蔡蒙吉咆哮到!
周围的人见蔡蒙吉身着甲胄,满身杀气,纷纷退后两步,不敢多言。而方才那名拦路求救的年轻男子也跟了过来,说道:“大人,这位老太昨日跪在此门前啼哭求诊,惊动了里面的医官,方抬其子入内诊治,吾本当其可以求得一命,却不想今日还是……唉!”
旁有一胆大之人忍不住地愤愤言道:“进去也不过是喂些热水米粥罢了,医官又不给施药,能济得甚事!”
蔡蒙吉一愣,旋即怒道:“都病成这般模样,医官为何不给施药!”
那人见蔡蒙吉发怒,很是害怕,一边向后挪着,一边小声地嘟囔道:“医官说是没药了……”
没药了!这怎么可能会没药了呢!
声音虽小,蔡蒙吉却是听的分明,便愈发的怒不可遏,于是轻轻放下手中老太的尸体,一脚踹开惠民局虚掩着的大门,只见院中也满地都是哀嚎的病患,却只有几名杂役在施水,而未见有医官诊病。
蔡蒙吉更怒,小心越过满地的病患,总算是进了主厅,只见厅中,正有一名医官在漫不经心的坐堂,说他是漫不经心,那是因为这医官貌似在坐堂,实则是以手撑头,正在打盹儿啊!
蔡蒙吉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冲到医官面前,一把揪住对方的脖领,将其提了起来,并喝问道:“这太平惠民局乃是施药疗疾之所,这门外遍地病患,尔等身为医者为何竟闭门不诊也?为何惠民局就尔一个医官?为何这么多的病患不得救治?为何无药可施,难道军资官没有拨药材给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