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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拉倒吧!你那儿子一直无缘于仕途,本就是心有不甘,而如今见我义弟未及束发之年便已官拜知州,又立下了不世的奇功,前途可谓是无有限量,于是他就后悔把自家女儿嫁早了,这还真是……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老子还真是看不上他!”
“哼!老丘八真是满嘴喷粪,吾儿就算稍稍有些迂腐,但又岂有你说的那般不堪!”韩老太爷不忿地嘟囔了一句。
马大公爷哈哈一笑,举杯说道:“要我说,你这老东西也不必太过忧虑,这战场上刀枪无眼的,那史家娃娃又是个莽撞的性子,说不定哪天就一命呜呼了,到时你那宝贝孙女还是可以改嫁的……到时候最多老子做做好人,逼着我那义弟纳她为妾也就是了!”
“放屁!放屁!”韩老太爷拍案而起,怒道:“天底下哪有人盼着自己的孙女好好的正妻不做,偏要改嫁做妾的!再说了,史家娃娃虽然莽撞冲动不甚合老夫的心意,但好歹也是矢志报国的忠义之士,老夫又岂有盼着他去战死的道理,哼,马大公爷之言实在是令人齿冷啊!”
“呃……是我一时口快失言了,还请韩老太爷见谅!”马俭面色一正,竟恭敬地赔了一礼。
韩老太爷鼻子一哼,也不言语,算是勉强认可了马大公爷的致歉。
马大公爷见状,忽然又诡异的一笑,说道:“老子素来蛮横惯了,平生无论对错,除了向我那贤弟曾经认罪致歉之外,便只有我那贤弟的家中长辈可以令我低头了,唉,拜了这个兄弟,也不知是亏是赚?”
“那小子家中还有长辈?是谁?”韩老太爷惊奇地脱口问到,可是很快马大公爷那充满戏谑的眼神就令他醒悟过来,大骂道:“我呸!亏得老夫还以为你是诚心悔悟了,没想到却是个狗改不了吃屎的老混蛋!”
“呀嗬!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酸才,竟然敢骂老夫混蛋,莫非当老子不敢揍你么!”马大公爷满脸酒红之色,显是有借酒撒泼的钱征兆。
韩老太爷虽已年过花甲,却仍如同好斗的公鸡一般挽袖而起,咆哮道:“来来来!老夫今日便让尔见识一下什么叫做书生不武,却能提三尺青峰上阵!”
“哇呀呀!如今敢跟老子对着干的,梅州城你算是独一份儿了!丫儿的有种!”马大公爷年少时随大军四处征战,所以这各地方言都会一些,此刻一急眼,南腔北调就满嘴乱跑了!
韩老太爷不屑一顾,说道:“我说马老丘八,别以为加官进爵之后旁人就都会怕了你,老夫背虽近驼,却身藏傲骨,就是喜欢和你对着干,你能奈老夫如何?哼哼,再者说了,老夫好歹也痴长尔几岁,然尔为何竟一点儿不知长幼礼数,满嘴老子,老子的,又成何体统?”
马大公爷听了这话,忽然笑了,说道:“不错,老东西说的不错,老子我向来都不知礼数为何物,而也正因如此,老子方能与贤弟义结金兰,日后少不得也是要名垂千古的,不像某些人,死要面子活受罪,懂礼数懂得连个婚约都不会毁了,硬是把自己的乖孙女往火坑里推……”
“马老丘八,你放屁!老子几时要把孙女推进火坑了,那史家娃娃最起码也是个武技强横的猛将!比你这连刀都不会抡老兵痞子强多了!”
“你才放屁!谁说老子不会抡刀,老子平生经历大小战役数十场,斩敌三十有五,一张三石强弓更是百步穿杨,神箭天下无双!”马大公爷得意地自诩到,不待对方反驳,又说道:“那史家娃娃自负武技,却半点都不懂得收敛,我看迟早是要横死沙场的,你今日嫁孙女给他,来日便成望门寡,这不是推孙女入火坑又是什么!”
“老子和你拼了!”
“哈哈,老东西你也自称老子了,你的礼数又在何处……哇呀呀,说不过老子,就真动手啊!”
风起,凉亭中一时间盘碟乱飞,口水交错,好不热闹。
而守在亭外的韩福和王管家二人素知自家主人的德性,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瞧着这俩为老不尊的货玩神仙打架而不敢上前相劝半句。俩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均是冷汗直冒,被寒风一吹,更是几欲晕倒也……
良久之后,两个老东西总算是偃旗息鼓,瘫坐在凉亭石围栏的气喘吁吁。
“老东西,看不出你还挺有把子力气嘛!”马大公爷嘟囔到。
韩老太爷得意地扬了扬眉毛,说道:“嘿嘿,老夫每日也是要击树撑腿,活络活络筋骨的,又岂是易与之辈?”
“哇哈哈!老东西倒是会借杆往上爬!其实若不是老子怕伤了你,就凭你那三脚猫的拳脚,老子用一个指头就能把你摁进棺材去!”
“马老丘八,休要得意,这术业有专攻,老夫若是急了,连指头都不用,随便动动嘴皮子就能要你身败名裂!”
“呃……你毒!你们这些读书人真他娘的够毒!咱们大宋朝就是毁在你们这些王八蛋的手上了!”
“你放屁!”
“好臭好臭!我说韩老儿,你真是读书人么?礼部?”
“哼!”
两老货斗了一阵子嘴,都觉得好累,于是相对喘气,不再言语,半响之后,忽然马大公爷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贤弟木秀于林,不知可会招风摧之。”
韩老太爷捻着胡子,想了想,说道:“崭露头角本是好事,可惜太过逆天,招人之嫉自是难免,不过若是引导得当的话,那也未尝不是一次登天的机会。再者说了,如今这种情势之下,其虽然战功显赫,但想来也不至于重蹈前车之覆辙吧!”
马大公爷明白韩老太爷的意思,想想也是,如今都快亡国了,就算贤弟的功绩真的招惹了小人的嫉恨,那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大不了的,毕竟国家需要能力挽狂澜的英雄,就算是要卸磨杀驴,那也不会是在现在啊!
马大公爷点了点头,算是赞同了韩老太爷的分析,又说道:“贤弟之心不在朝堂,若此次因功而起,被圣上招入京师,介时日日因朝争而劳神劳心,恐反而不美也。”
韩老太爷略一沉吟,说道:“可让其自上感恩谢赏折,将功推与部下,而自己则谢赏不受,以报今上破格擢用之恩也,如此一来,龙颜必定大悦,还可令宵小禁言,何乐而不为?只是你那贤弟毕竟年少,骤立大功,却不知……”
韩老太爷欲言又止,而马大侯爷闻言后,却眼睛一亮,说道:“贤弟虽然年少,时而放荡轻狂,其实却是心智沉稳之人,说不定他早就有此计较,而咱俩则是瞎操心了。”
“有理!你那贤弟多智近乎妖,心性也实在不似个少年郎,又岂用咱俩操心。”韩老太爷由衷地感慨了一句。
马大公爷微微一笑,又低声问道:“韩老儿,那事准备的如何了?”
“几近完工,只是还些有收尾工作罢了,近日我已安排心腹,开始将储备的东西搬进去了。” 韩老太爷也压低了音量,郑重地回答到,接着他又沉吟了一下,颇有些犹豫地问道:“唔,老马啊,你说如今鞑虏已遭受重挫,咱们还有必要如此冒险么?这事儿万一要是泄漏了风声,那可是抄家灭族之祸啊!”
马大侯爷望着黑黢黢的竹林,沉默半响之后,这才叹了口气,说道:“洪水滔天之时,一两道堤坝的作用着实有限的紧,就算贤弟他真的有横江之力,那咱们也不该独押一门,所以该做的还是继续做吧!”
韩老太爷也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你说的对,其实这道理我也明白,只是我终不希望走出这一步罢了。”
马大公爷微微一笑,说道:“咱俩已垂垂老矣,死生倒是无所谓了,可是贤弟尚年少,却不该陪葬此处,而你那些孙子孙女,日后怕是还要托付给他照看啊!呵呵,孙子不好说,但想必贤弟定是乐意照看你那些孙女的……”
“呸!马老丘八,你还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
“公爷~~~!”
就在俩老货又要开始新一轮的骂战之际,忽然公爷府的亲卫队长马头匆匆奔来,告罪一声,也不多话,直接递上一个小竹筒请马大公爷自阅。
马大公爷眉毛一挑,伸手掰开竹筒,取出一管卷纸,借着纱灯一看,登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韩老太爷见马大公爷面色潮红,呼吸急促,便知有异,忍不住关切地问道:“老马,又是何事?”
马大公爷良久不语,半响之后,方叹了口气,说道:“唉,说与你知道也无妨,此乃吾安插在泉州城内的密探发来的飞鸽密报,说处州李钰以城降元,赵与檡、方洪死守瑞安,却被小校李雄夜开城门迎入元军,赵与檡、方洪等大小将吏百八十人宁死不屈,为元寇俱屠,自此,浙南已尽入敌手也;而文帅江西攻略也已遭受重挫,具体情势尚不得知,但人言汀州或已不可久守矣。再者,上月初,元军已自浙南侵入福建,王积翁那厮不思迎敌奋战,却弃南剑州而奔福安,元军衔尾追击,嘿,据密报说,上月十五日,三位相爷不得不护着今上和卫王乘舟入海避祸,二十三日,鞑虏征南元帅唆都兵临福安城下,知府王刚中以城降,而王积翁那厮则献闽地八郡图与之同降……”
“啊!竟有此事!为何史家娃娃的书信中竟未有提及!”韩老太爷大惊,简直是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而见老友的模样不似说笑,这一颗心便愈发的沉重起来,看来这战局未有丝毫好转,反而是愈发的糜烂了啊!
“史家郎只负责押运粮草,怕是难知大战详情,再者说了,史家郎寄信之时战局怕还未至于此。”
韩老太爷也是看破世情的人了,闻言后,只是惊讶了一阵儿,便恢复过来,想想也是,史家娃娃托斥候带信,又岂能快的过这飞鸽传书呢,于是也不再纠结此事,又忧心地问道:“老马,可知今上何在否?”
马大公爷摇了摇头,说道:“据此密报所言,张枢密护着今上航至泉州,本欲作都于此,然闽广招抚使、市舶司提举蒲寿庚却早有降元之意,竟闭门拒命,城中宗室欲应之,却为蒲寿庚所阻,如今宗室与蒲寿庚相持不下,吾皇已宿于城前三日而不可入也!呜呼哀哉,老子念及此处,实恨不能提兵杀入泉州,将那蒲寿庚全族尽皆斩成十七、八段以泄愤也!”
啪!
马大公爷怒发冲冠,掷杯于地,而韩老太爷也是愤愤难平,一拳砸在石栏之上,恨声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蒲寿庚一贾胡,食君之禄,不报君恩便罢,却反口噬主,实是禽兽不如,而满城宗室及士大夫者,竟奈何其不得,此真乃天大的笑话,真乃我天朝之奇耻也!”
马大公爷扼腕长叹,言道:“国之将破,人心涣散,宵小之辈借卖主以求荣,古来不乏也……我只是哀吾主之哀,亦惋惜贤弟泼天之功,于如今的情形之下,却已是形同白费,哼,真是岂有此理!”
“事已至此,吾等徒呼奈何!依我之见,此事还是莫要明发了,以免引得人心惶恐。而过两日你那贤弟便该率军凯旋了,不如到时再议好了。”
“这是自然……”马大侯爷点了点头,忽然又一咬牙,淡淡地问道:“老韩,若今上行至广南,你且说说,这于吾等而言,到底是利是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