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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飞喃喃自语,神情甚是激动,一拨缰绳,引马就向着山崖冲去。
“恩师!莫急!且待徒儿……”李刚唯恐恩师出意外,刚开口阻拦,却见卓飞头也不回地打断他说道:“哼!这次谁要是再敢盯着为师去会你们师母的话,那就等着被逐出师门吧……!”
此言一出,几个原本还想打着保护恩师的幌子去近距离观察师母的徒弟们登时便全都蔫了,赶紧乖乖地勒马停住,偃旗息鼓。
山崖离得很远,估摸在里许开外,而且中间还隔了一道小河,卓飞驱马来到河边之后,见无桥可渡,所以即便是再想一会佳人,却也不得不停了下来。
碧波长水,两骑隔河相对,卓飞运足了目力远眺,却还是因隔得太远而看不清伊人的面容,只急的他恨不能跳下马来直接泅渡到对岸去……
唏律律~~~
风中又传来一声马嘶,引得卓飞(挎)下的白马也蠢蠢欲动,而当骑术颇差的卓飞好不容易安抚了躁动的马儿之后,他自己的头脑也忽然冷静了下来。
珂妹既然来送行,那边说明她已不再怨我。而从她出城这么远,且特意地选了这种告别地点和告别方式来看,想必她也是存了避嫌之意的。唉,想想也是,珂妹毕竟与人有婚约在身,总是会有许多顾忌的。
卓飞想通了他的珂妹的心意,于是也不再谋法过河,只是站在河边深深地注视着远方那道火红的倩影,许久…许久……。
大军从卓飞的身后经过,当将士们看到这一幕妹妹送情郎的画面之后都很是兴奋,很多人更是在经过之时,纷纷向停在路边的知州府亲卫们打听对面山崖上的女子到底是谁家的千金,打听她和卓大人那不为人知的恩恩怨怨……不过很可惜,知州府的亲卫们显然没有这种嚼舌头根儿的恶习,所以对于这些好奇心爆棚的丘八老粗们,他们的回答也就只有一个 ‘滚!’字而已。
大军陆续通过,作为统兵官的卓飞仍在和他的珂妹隔河相望,默默道别。
李刚见状,虽不愿不忍但亦不得不上前去提醒一下自己的恩师了,否则主帅无故脱离大军,那可是会授人以柄的。
谁知就在李刚准备硬着头皮去进逆耳的忠言之时,却看见恩师他老人家缓缓地举起右手,冲着对岸山崖之上师母……嗯,没错,就是自家的师母韩大小姐用力地挥了挥手,似乎是在道别……
不过师母她老人家却没啥反应……
于是,恩师的手放下,又举起,又用力的挥了挥!
可惜师母她老人家还是没啥反应……
于是,恩师的手再次放下,又再次毫不气馁地举起来用力挥动……
许久……
直到李刚都开始怀疑师母她老人家的眼神儿是不是有问题之时,山崖上的那道红色身影终于有了回应的动作,只见师母她老人家也缓缓地抬起了芊芊玉臂,轻轻地挥了挥,姿势煞是好看,犹似那随风摇摆的蒲柳……
欧了,告别仪式完毕,这回总算是可以收工了吧……
李刚长出了一口气,心中感动的直想哭,在他看来,告别这种行为就应该像他和春雨妹子那般,她道一句小心,咱回一句保重,然后扭头就走,哪儿有像这般婆婆妈妈地折腾半天,还搞得这么…这么的乱呢…..
不过,无论如何,这乱七八糟的告别模式估么着都快要结束了,而李刚通过他自己的眼睛,也发现自从师母有了回应之后,恩师的面色开始变得红润,气息也开始变得急促起来,貌似很是激动的样子,颇为反常。
李刚知道,无论是早先花三娘率领群芳前来献舞也好,还是方才赵清凝抚琴奏曲于长亭相送也罢,恩师他老人家虽然也略为兴奋,亦有少许感动,但在李刚看来恐怕更多的还是洋洋自得之意,总之,是绝不能与他老人家此刻脸上的那种包含了开心,激动、兴奋、如释重负、守得云开见月明……等等复杂的神情来相提并论的!由此可见,师母在恩师心目中的份量是何其之重也……
恩师已经纵马回归大军,李刚望着恩师的背影,又忍不住地望了望对岸山崖之上的那道火红身影,心中突然对师母她老人家充满了崇敬之意。
李刚摇了摇头,忍不住小声地感叹道:“唉,那赵小姐美艳若仙,世所罕见,却也未见恩师这副模样儿,师母……师母果然不凡也……只可惜李刚拜师晚了几日,无缘一见,可惜了……”
吴天见恩师已经走远,正欲去追,却听到李刚的自言自语,不由得回想起在自宅初遇师母时的情景,又扭头笑言道:“四师兄说的是,师母她老人家美艳大方,真情真性,出自书香世家,弓马娴熟,实非一般女子可比,也难怪恩师……。”
李刚咂舌,喃喃道:“出自书香世家,弓马…弓马娴熟?这话说的似乎……”
“哎呀,我说老四你先别管这些,其实小师弟这话说的一点儿都没错,我告诉你,师母她老人家绝对的不凡,首先这长相自然是美的不用提了,关键是她老人家一个十五六岁的大姑娘,就能猎杀猛虎,你说说,这岂是凡人所为?啧啧,所以说嘛,要我看这师傅和师母就是神仙下凡,专门来跟咱恩师重续前缘的。”张跑摇头晃脑地感慨着,活脱儿一副算命先生的德性。
李刚听的晕晕乎乎地,觉得二师兄张跑所言似乎有理,但又觉得有些不大对劲,稍作思索,忍不住又问道:“二师兄所言甚是,不过猎虎之人该是那位大闹临江文会的史克虏史公子吧?师母…似乎……”
“呃,这个嘛……”张跑一怔,挠了挠头,又打了个哈哈说道:“这你就不懂了……你想啊,那老虎岂是好杀的,常人见了老虎这等猛兽,又岂有不回避之理?而其时若换了是四师弟你的话,那是会退避?还是会拼死逐之呢?”
“呃……想来还是退避为上。”李刚面色微红,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张跑受到鼓励,又继续大咧咧地说道:“这便是了嘛!就算那虎真是史克虏那小子猎杀的,但你总该想想,他为何会见虎不避,反而勇往直前,不惜冒死博虎呢?此一点,实有违于常理嘛……!”
“呃,那倒也是……”李刚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忍不住地问道:“那依二师兄之见,其之异举又所为何来?”
张跑哈哈一笑,说道:“老四啊老四,这还不是都摆明了么!那定是因为咱们师母仙姿无双,以至于那些不自量力的凡夫俗子们总是想要逞能显摆以博求美人青睐嘛……嗯,比方说若是你携弟妹狩猎之时,乍遇猛虎,难道你便会立刻拽了弟妹夺路而逃么?”
李结和吴天听到张跑在胡吹大气都暗感好笑,却也不去戳破他,而李刚虽然觉得二师兄之言有些夸张,但想了想,却觉得似乎又有些道理,于是点了点头,又喃喃自语地言道:“唔……若是雨儿的话……那……或许……可能……恐怕我免不了要殊死一搏了……毕竟怎也要护得她安全才是……。”
哈哈哈!
李刚此言一出,登时引得三位师兄弟齐声哄笑,令新晋的李将军抓耳挠腮,一时间好不尴尬。
大师兄李结见状,忍不住指着张跑笑骂道:“四师弟切莫听他胡言乱语!想那猛兽又岂是人力可敌,跑就跑了,也算不得是什么丑事儿。大师兄跟你说,下次咱要是真的遇见了大虫,若能跑那还是要跑的哇……!”
张跑一听,顿时不服气地辩驳道:“哎,我说啥叫个猛兽岂是人力可敌呢?那姓史的那个小白脸可不是就打死了只老虎么?
你看看,咱四师弟好歹也是员文武双全的大将,而且品佚还远高于那姓史的小子,他能屠得虎,咱四师弟咋就不行呢?大师兄你这不是看不起人么?四师弟你说是不是?”
李结望着一脸坏笑的张跑,很是无语,斥骂道:“死老二,我说你一会儿不跟我抬杠就会死么!咳咳,四师弟莫听他挑唆,大师兄可没半点儿看不起你的意思啊!”
听到大师兄这么说,李刚连忙在马上躬了躬身,微笑着说道:“大师兄实在是太见外了,二师兄所言不过是些玩笑话,逗大家乐乐罢了,小弟又怎会当真呢?”
“你看,你看,还是四师弟明白事理!老大啊,不是我说你,你看咱们师兄弟里面也就只有您老人家成天板着个脸一副正经的模样儿,如今连开个玩笑还要计较,又是骂人又是解释的,我说您老累不累哦!”张跑一边狠狠地挤兑着李结,一边又冲他扮了个鬼脸儿,直把李结整的又好气又好笑,心中只盼老天爷能立马开眼,降下一道封条来把张跑那张缺德到家的嘴巴给彻底封住。
李刚见气氛有些尴尬,忙咳嗽一声,岔开话题,说道:“不瞒两位师兄,小弟长居城中,虽见过虎豹的画样儿,但还真不知道这大虫到底有多大,莫非此猛兽真如传言那般庞大如牛么?”
嗬!原来还有人如此无知!
张跑一见四师弟求教,登时便来了精神,得意地吹嘘道:“哈哈,庞大如牛自然是真的了,不过这还不算,师兄跟你说,这大虫生的确是凶猛,光头颅便有磨盘那么大个儿,四肢健壮若辕门立柱,爪牙锋利犹如屠刀钢锉,那一根虎尾更是…更是……”
“更是长若绞索,坚比钢鞭,扬起风顿生,横扫树立断……”李结阴阳怪气地接了一句。
“不错,不错……不……不错个屁啊!喂,老大,我说不带像你这样儿把人往坑里面带的哦……!”张跑应了一半,忽然意识到不对,于是挥着拳头,愤愤地抗议起来。
李结忍不住哈哈大笑,怨气尽去,骂道:“我这还不是学你么?明明就是只比羊大不了多少的幼虎,你却偏要胡乱吹嘘,这又怨的谁来?还说什么头比磨盘大,四肢堪比辕门之柱……哈哈,我说天下哪儿有这般的猛兽,若换做是厉鬼倒还差不多嘛,哇哈哈,真是笑死我也!”
“那虎分明就比羊大了许多,你光啃一条后腿就足足用三天,莫非你忘记了不成……!”大话被人戳破,张跑很是不爽地大声反驳。
“我那只是吃不得太多荤腥油腻罢了,与大小何干?”李结毫不客气地晒道。
“强词夺理,那虎分明很大!”
“岂有此理,我看它也就比狗大上两圈罢了!”
“你!”
“你!”
………………
大师兄和二师兄又开始斗嘴了,李刚和吴天对视一眼,实在是无语的紧,说实话,他俩对此就早已经习惯了。
没办法,二师兄总是看不惯大师兄的严肃模样儿,而大师兄也对二师兄的圆滑心性很是不满,所以这两位师兄只要一没事儿就喜欢互相抬杠玩儿,往日战绩胜负各半,谁也压不住谁,但俩人却仍是乐此不疲。
吴天见师兄们斗嘴,虽知他们是在玩闹,但师兄争吵,作为师弟的总也不能在一旁干看着笑话吧?所以还是要劝一下,也省得怕他俩真的伤了和气,于是吴天便插言道:“二位师兄且住,请听小弟一言……!嗯,其实依小弟看来,那虎虽然不是太大,但想要伤它却也非易事。记得那日二位师兄将虎抬回我家之时,小弟见那虎身上已是千疮百孔,想必其跌落山崖之前恐怕也已是强弩之末了吧?由此可见那位史…史克虏史公子的人品虽然不佳,但他的武技的确是强横过人……还有在那临江文会上小弟也曾亲眼见识了其之勇力,以一敌众直如砍瓜切菜,啧啧,确是不凡啊…….”
“咦……二位师兄为何如此看我?”作为一个文弱书生的吴天,很是羡慕史克虏的勇力,所以说着说着便忍不住地感慨了两句,可越说他越觉得面前这几位师兄的眼神变得越来越怪异,不免心虚起来……
“哦……”
“哦……”
“哦?”
“哦!”
“大师兄、二师兄,小弟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还望二位师兄指教……”吴天被两位师兄的‘哦哦’声给弄晕了,心情忐忑。
“咳咳..….,史公子武技强横,砍人如同砍瓜切菜……啧啧,老大,这话你怎么看?”张跑掏了掏耳朵,不阴不阳地问道。
李结眼珠子转了转,也同样阴恻恻地说道:“我怎么看不重要,关键是恩师听了会怎么看……唉,对吧,四师弟?”
吴天浑身一激灵,顿时想起了恩师与史克虏前世今生的离奇恩怨,若让恩师知道自己赞了史克虏几句好话……天呐,从恩师他老人家一贯的处事风格来看,自己恐怕不死也要脱层皮啊!
想起恩师的可怕,吴天忙求救般地望向四师兄李刚,心说四师兄是个明白人,一定会为自己转圜的。
果然,李刚见小师弟用目光求救,立刻便回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又微微一笑,说道:“说实话,小弟也很佩服那位史公子的武技,若有机会,真希望可以向他讨教一番……”
吴天听到之后,松了一口气,心说总算有人跟自己是相同态度的,那就好办些了。可谁知还没等他高兴完,却听见李刚话锋一转,慷慨激昂地大声说道:“不过,我李刚今生有幸得蒙恩师教诲,实是感恩不尽。所以,李刚虽敬那位史公子的勇力,但因师之故,却也视其如寇仇。来日若得遇,只消恩师一声令下,我李刚即便是明知不敌,却也会视死如归,以报师恩矣!小师弟,不是我说你,就算是敬佩旁人,但这立场该坚定的时候,却还是要坚定的!”
“四师兄,你……!”吴天目瞪口呆,指着李刚说不出话来。
张跑摇了摇头,痛心疾首地说道:“老四说的不错,这立场该坚定的时候就要坚定,小师弟啊,今天这事儿二师兄不能帮你保密了……恩师,跑儿有要事相告……”
话音落下,张跑已经纵马跑远,看他那副猴急的模样儿,显然就是告密献媚去了。
李结一见,连忙冲着小师弟拱了拱手,说道:“小师弟,你且放心,大师兄我一定帮你美言几句,保证不让你被逐出师门也就是了……”
说完,又是一骑绝尘而去,看那架势,分明便是怕被张跑抢了头功,又哪有半点儿要为吴天美言的样子。
李刚哈哈大笑,又冲着已呈痴呆状的小师弟促狭地挤了挤眼睛,说道:“啥也不说了,四师兄这便去帮你美言几句好了……驾!”
吴天傻傻地望着三个好没义气的师兄远去的背影,猛地一个冷颤,总算是回过神儿来,赶快手忙脚乱地驱马追了上去,边追还边喊到:“三位师兄,且等等我,小弟实是无心之失也……驾!破马,快,快驾啊!”
人影渐远,片刻之后,就在方才卓飞师徒所处之地的一棵大树后面缓缓地转出一人,正是小太监梁顺,只见他用力地甩了甩脑袋,莫名其妙地嘟囔道:“真是些不知所谓的家伙!明明开始的时候是在谈论那名神秘的红衣女子生的如何美貌,怎么一会儿就变成老虎大小之争了,到了最后,更演化成为什么立场问题……嗯,立场到底是个什么场呢?
唉,不管了,总之这有其师便必有其徒,你看这当师傅的身为统兵主帅,不遵军法也就算了,可他连出个征都能搞出这么多风花雪月来,那就实在是有些不靠谱了吧!
而他那几个徒弟也都是有样学样儿,无端端地便开始内讧抬杠,兄弟阋墙反目,而且还竟说些让人听不懂的古怪话…….这……还真是……有够贱的啊!
啧啧,虽说他们反目成仇对本太监来说那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只是可怜了那位吴兄,本来挺好个人,却拜错了师门,以至于饱受同门欺辱。”
梁顺一通的腹诽之后,忍不住心中又想道:那姓卓的号称当世大贤,在梅州城的声望的确是无人可及,就连位高权重的马大公爷都敬其如师长,护其胜手足……可是,为啥我怎么看都怎么觉得此子有哗众取宠、欺世盗名之嫌呢?
唉,或许是众人皆醉我独醒……想必若官家得知此子是这般德性之时,亦不免要大为失望了吧……!
小太监梁顺感慨了一阵儿,忽然又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语道:“对了,他们方才提到的史克虏史公子似乎与姓卓的有些过节……而且武技强横……嗯,若真是如此的话,那杂家有机会遇到时却也不妨留意一下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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