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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大侯爷越说越没有底气,孙通判为官多年,深知权力的滋味,又如何听不出来对方是言不由衷,心中暗喜,又挑唆着说道:“侯爷大度,下官实不能及也,然侯爷自来梅城之后,幸得卓公子辅佐,一个彩票之策,便筹得无数银两,如此推行下去,整军备战之资唾手可得,假以时日,必是兵强马壮,驱逐鞑虏,复我河山,那也不是不可能的啊!
但是,若是张镇孙出任正使之后,先不说这彩票之策能否继续推行下去,恐怕就连侯爷也要被多加掣肘了吧!到时候,即便是卓公子再有救国良策,但难道张镇孙张大人也会像侯爷一样地信任卓公子么?侯爷,您便是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卓公子的前程着想啊!也要为国家的兴亡着想啊!”
孙通判一番话很是义正言辞,完全是一副为马大侯爷和卓飞抱不平的神情,更难得的是,他还能把这事儿和国家的兴亡完美地结合起来,真是不由得人不钦佩莫名。
卓飞撇了撇嘴,心中很是佩服孙通判的急智,也赶快装出一副严肃地模样,说道:“大哥,孙大人言之成理,虽然小弟不在乎什么仕途前程,但却也不想因为正使的到来,而致使吾日后被人横加掣肘,有力难施!嘿嘿,不瞒大哥说,若不是大哥的诚意感动了小弟,那依着小弟闲云野鹤的性子,是绝对不会辅佐任何人的!”
马大侯爷呆了呆,满面愧色,嗫嚅言道:“贤弟和孙大人的顾虑都有些道理,但是张镇孙张大人为人正派,想必…想必他接任正使之后,也不会因贤弟与我关系亲近而不重用吧……”
卓飞微哼一声,显是不同意马大侯爷的搪塞之语,接着又不屑地说道:“大哥,你这不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吗!”
“贤弟何出此言……”马大侯爷心虚地问道。
卓飞冷冷一笑,说道:“大哥先一步上任,筹备使司衙门多日,而且又依着小弟之策,在梅城推行爱国彩票大获成功,筹得银两无数,如今国势不振,此举可谓大功矣!况且梅城父老亦因此举而受益良多,如今大哥早已是人心所向也。
哼,以己度人,我若是那状元公张镇孙张大人,一经赴任之后,那第一件事便是要收您这个副使之权,否则副强主弱,日后又该如何行事?
唉,若是光收权也倒罢了,贤弟最怕的是正使大人会一意废除全部新政,因为唯有如此,他才能彻底消除大哥在梅城,甚至是广南东路留下的影响啊!”
“这…….”马大侯爷很是困惑,想要反驳,但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下了头,不言不语。
孙通判见状,也赶快附和着卓飞说道:“侯爷,卓公子言之有理,下官也是为官多年,说句实话,若我是那正使大人,赴任之后,也会以最快的速度抹去侯爷您的施政痕迹啊!一来是因为侯爷您的影响力实在是太大了一些;二来,则是因为天底下绝对没有那个主官喜欢接着副官的路子走啊!”
卓飞不待马大侯爷说话,便接过话头说道:“正是如此,大哥,你想啊!若那张镇孙按着您的施政路线行事的话,干得好了,功劳还是您的;可若干得不好,那别人定会说他无能,白白糟蹋了您创下的大好局面啊!”
“这……这…….”马大侯爷吭吭哧哧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而卓飞见状登时急眼了,怒喝到:“大哥,小弟今生只认大哥一人,若是换了旁人来执掌广南东路的话,那小弟定会转身便走,而你我的兄弟情谊,也就缘尽于此了吧!”
“啊!”马大侯爷很是震惊,张大口呆了半天,忽然老眼一红,懊丧地说道:“贤弟莫要逼我,那正使是官家委任的,愚兄又能怎样……”
顿了顿,马大侯爷又仿佛是自言自语地叹息道:“唉,老夫一生少友,难得老来逢一忘年知己,结为兄弟,本想同心为国解难,却不想竟不能善终……”
马大侯爷越说越是情动,到了最后,竟化作呜咽之声,可怜他一个花甲老人,黯然饮泣,那份凄凉的模样儿,真是足以令闻者心酸,观者落泪……
卓飞见状,也是满脸悲愤之色,任由两行泪水顺着脸颊涓涓而下,突然猛地跪倒于地,抱住马大侯爷的双肩,大声吼道:“大哥,难道你真的要将如此大好的局面全部拱手送人,让人家白白地糟蹋掉么!难道你真的要让你我的兄弟情谊缘尽于此么!大哥,何去何从,您要当断则断啊!”
马大侯爷老泪纵横地盯着卓飞久久不语,忽然猛地甩开卓飞的双手,站起身来,狠狠地说道:“好吧,为了我大宋的江山社稷,为了广南东路的百姓免遭劫难,为了你我的兄弟情谊永存,贤弟,你说该如何去做,愚兄我全部依了你便是!”
卓飞和孙通判见马大侯爷下定了决心,顿时大喜,只听卓飞说道:“大哥,如今只有先想个办法暂时拖住那个张镇孙前来赴任,然后再从长计议,务必令官家改变心意,将广南东路彻底托付给大哥方好。”
“不错,那贤弟打算要如何拖住张大人前来赴任呢?”
卓飞面现难色,来回踱了两步,沉吟了好一阵子,这才无奈地说道:“这个…这个既要拖住他来赴任,又要办得隐晦,绝不能被人抓住把柄,实在是有些难啊!小弟暂时还未有良策,大哥莫急,且容小弟仔细思量一番…….”
半个时辰经过,卓飞还在冥想苦思,如同老僧入定一般,全无反应。
马大侯爷看的有些心急,忍不住开口问道:“贤弟,不知你可有好主意了,据说这张镇孙张大人已经启程奔赴福州接印了,这留给我们布置的时间已然不多,若是今晚不能想出良策的话,恐怕我们……”
卓飞一挥手,很不耐烦地打断了马大侯爷的话说道:“大哥莫催,容我再想想,再想想……”
又是半个时辰经过~~~
要说孙通判其实一早便有了计较,但是因怕抢了卓飞的风头,所以一直也没敢说出来。可是他左等右等,却始终不见卓飞出个主意,而卓飞抓耳挠腮地模样儿,更是让他看得着急,终于,他忍不住试探性地问道:“侯爷,卓公子,孙某这儿倒是有个小伎俩,也不知道是否堪用……或许可以…可以……”
“说!快说!”马大侯爷和卓飞闻言之后,竟齐声追问到。
孙通判被二人的反应速度之快吓得一乍舌,心说这俩人咋比我这个有性命之忧的人还要着急呢?不过在二人逼问的目光之下,却也容不得他多想,便接着说道:“孙某是在想,既然那张镇孙张大人是文帅向官家荐举之人,那按理说陈相应该…应该会不太满意才对吧……”
孙通判话说的很含蓄,但是在座的都是明白人,自然听得懂他的意思,卓飞眼睛一亮,说道:“孙大人的意思是说,文帅向官家荐举一事,其实陈相并不知情么?”
孙大人老实地点了点头,可还没待他开口,却听马大侯爷挥手说道:“不对!连我在广南东路都收到了消息,而陈相身在帝京,又岂有不知道之理?不通,此事实是不通!”
卓飞一听,觉得有理,登时便陷入了思索之中,而孙通判却又小心翼翼地说道:“侯爷所言有理,但却不知侯爷有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那便是或许陈相和文帅都曾向官家推荐了张镇孙张大人呢?”
咦?
卓飞和马大侯爷相视一眼,煞有所思,而卓飞片刻之后突然高声道:“孙大人的意思是说,张镇孙首鼠两端,分别依附于陈相与文帅,而二位大人不知,一起向官家荐举了他,以至于官家意动,终于决定任命他为正使,而陈相与文帅却均以为是自己之功,所以……”
马大侯爷闻言眼睛一亮,点了点头,说到:“有理,若真如此,那便解释的通了,因为陈相与文帅一向不对付,自然是不会互通消息的。而官家虽然年少,但因其自幼便习研帝王之术,所以对于制衡之道却也是懂得不少的。二位且想想看,擢升一个张镇孙,一来官家可以借此分别向二位重臣示好,以示倚重;二来由于张镇孙张大人一脚踏两船,分别依附在二位大人门下之事,便只有官家才知道了,如此一来,那张镇孙敢不为官家效死命乎……!”
卓飞听完马大侯爷的分析之后,兴奋地拍着巴掌哈哈大笑道:“多半便是如此了!好一个张镇孙张大人,左右逢源,居然还将陈相和文帅都骗过了,佩服佩……!”
卓飞正说着佩服,忽然想到一事,兴奋之情戛然而止,急切到:“不对,不对,如此一来那这个张镇孙眼下岂不是成了官家的人了,那岂非更加地不妙!”
马大侯爷和孙通判闻言后先一怔,又相视一眼,这才由孙通判开口缓缓地说道:“嘿嘿,这个嘛……卓公子未入仕途,所以对眼下朝堂上的情形有所不知,倒也难怪。请容孙某说句不敬的话,官家年幼,当今朝政,主要还是由陈相与诸位枢密大人一同决断的,而官家若想启用何人,也要同陈相与诸位大人商议才行,也就是说,这人选若是合乎陈相的心意,那自是无碍,但若不合,那么恐怕就……”
卓飞恍然大悟,点了点头,说道:“卓某明白了,官家年幼,确需诸位大人辅佐才行。嘿嘿,既然如此,孙大人的意思是打算将张镇孙大人一脚踏两船的卑劣行径公诸于众么?”
孙通判点了点头,转身向着马大侯爷问道:“侯爷,您看呢?”
马大侯爷捻着花白的胡须,思索良久,这才迟疑地说道:“说来说去,这些不过是我等的猜测,并无实据,即使是说出去,又如何取信于人,取信于诸位大人呢?”
孙通判闻言,登时眉飞色舞,自信地说道:“侯爷不必顾虑,此事下官早有计较,说实话,张镇孙张大人是否真的如同咱们猜测的一般首鼠两端并不重要,重要的便是咱们这猜测是否有理。
嗯,不瞒侯爷说,下官往日多靠陈相提携,与陈相也有一定的情谊,而如今下官风闻此事之后,又怎能忘恩负义,不向陈相知会一声呢?”
马大侯爷闻言后眼睛一亮,低头深思。而卓飞更是面带兴奋,一分手中的折扇,也不管半夜风凉,拼命地扇了两下,笑言道:“孙大人说得不错,有无实据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陈相听了孙大人的奏报之后会怎么去想!再说了,吾等的目的无非是想要拖延张镇孙大人的赴任之期罢了。而侯爷要想升任一路正使,那光扳倒个张大人恐怕还不够,因为朝廷大可以再派来个李大人、王大人……所以嘛,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才是。”
马大侯爷颌首赞同,又略带犹豫地说道:“不知二位想过没有,若这位张镇孙张大人其实压根儿便是陈相的心腹,却又在陈相的示意下攀附于文帅,所以陈相才诈做不知……那又该如何?”
“唔……”马大侯爷的顾虑很有些道理,卓飞不由得哑口无语,而孙通判思索了片刻,却突然大声说道:“侯爷,您的顾虑确有道理,但此事实难求证,而眼下咱们却已经没有时间了!还请侯爷决断啊!”
孙通判的呼唤,如同当头棒喝,卓飞听了之后也是浑身一振,啪的一声,将折扇收起,正色道:“大哥,孙大人所言不错,事到如今,咱们也唯有行险一试了!还望大哥早下决断!”
马大侯爷听完二人的话之后,面露坚毅之色,可忽然又想起一事,于是俯下身来和蔼地向孙通判问道:“孙大人,为了老夫之事,要你率先出手,密奏于陈相,这样子会不会有些委屈你了呢?”
此举顿令孙通判感动不已,跪倒大呼到:“侯爷何出此言,侯爷对下官有情有义,而下官对侯爷亦是忠心耿耿,能为侯爷冲锋陷阵,自当万死不辞!更何况,此事还关乎下官的身家性命,又何来委屈一说呢!”
卓飞看着两人一副有情有义的恶心模样,心中好笑,但却仍是淡淡地说道:“侯爷无需多虑,孙大人不过是因忠于陈相,所以才风闻奏事罢了。无论如何,陈相想必也不会因此而怪罪于他的。”
马大侯爷颌首赞同,望了望卓飞,又瞅了瞅孙通判,忽然挺身而立,说道:“好吧!为了广南东路的百姓,为了救国的新政,老夫心意已决,便按你俩说的去办吧!”
“大哥英明!”
“侯爷英明!”
卓飞和孙通判见马大侯爷终于下定了决心,皆面露喜色,而卓飞正打算再详细地推敲一遍所有细节之时,忽听孙通判吞吞吐吐地说道:“侯爷……卓公子……嘿嘿……孙某……”
卓飞一愣,问道:“孙大人还有什么顾虑么?不妨明言!”
孙通判望了一眼卓飞,又偷偷瞅了瞅马大侯爷,这才小心翼翼地探问道:“侯爷,下官有个不情之请,您看,这门外的二人,是不是可以让下官带回去好生抚慰一番,也省得他们老是在此地哭诉,扰了您老人家的清净……”
原来这狗官还在担心这事儿啊!
卓飞闻言之后,暗骂一声,马上抬头看起了天花板,那份专注,让人觉得他似乎能看透房顶,直视苍穹一般。
马大侯爷见卓飞一副准备置身事外的模样儿,暗骂小猴崽子好没义气,丑人总是让自己来做。又转头看了看一脸献媚地孙通判,沉吟思索了一下,这才重重地咳了两声,说道:“如此小事,便不劳孙大人费心了…….来人!”
守在门外的侯府亲为队长马头应声而入,单膝下跪朗声到:“侯爷有何吩咐?”
马大侯爷面色转冷,杀机尽显,只听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先将外面那两个人办了,再带几个人去让他的家人统统闭口,要料理的干净一些,去吧!”
“遵命!”马头面不改色地领命去了,而孙通判却被马大侯爷的杀伐果决,不,应该说是心狠手辣,吓得冷汗直冒,腿肚子开始抽筋,暗呼到:妈呀,平日里看这老家伙一副道貌岸然的亲民模样儿,结果不动声色之间便下令灭人满门了!再想想自己往日那些屈打成招,颠倒黑白的破事儿,若与他老人家相比起来,那简直就是不值一提嘛!嘿,难怪人家能当侯爷,而自己这么多年了还在原地踏步,原来这差距都在这儿啊!乖乖地,话说这个老丘八还当真是黑心的很,自己日后可要小心一些才是!
马头已经走出议事厅办差去了,而孙通判还在战战兢兢对着马大侯爷千恩万谢,不断地表达着自己的忠心。
“呼~~~”卓飞总算是神游归来,石化完毕,只见他长吐了一口气,喃喃自语到:“咦,真是怪了,原来人乏的紧了,竟然连站着也是能睡得着的!嗯,二位见谅……刚才咱们说到哪儿了?来来来,咱们还是再推敲一下行事的细节,以免有所疏漏为好!”
此言一出,只听咚咚~~~两声,马大侯爷与孙通判双双栽倒在地,大呕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