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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尘。”
见得如此多的朝臣齐齐站出来高唱反调,哪怕事先早有预感,可真见到这等情形,李恪还是不免一阵火大,然则他到底不是昏庸之辈,怒归怒,却并未就此雷霆大发,而是眼神冷厉地环视了一下诸般臣工,最后落在了并未站将出来的陈子明与殷元身上,很明显地迟疑了一下之后,这才点了殷元的名,很显然,在李恪看来,陈子明虽不曾在此时出头唱反调,可也绝对不会支持自己亲征,叫陈子明出来言事,那恐怕是自讨苦吃来着。
“老臣在!”
殷元显然是早有预计,值此李恪点名之际,平静的脸上不见丝毫的波澜,出列应答之时,声线也自平和一如往昔。
“卿可愿随朕沙场建功否?”
战略意图既然已是暴露,李恪也就懒得说甚遮遮掩掩的话语了,直截了当地便将问题丢给了殷元,明摆着是要殷元出头去跟反对者们辩论上一场。
“陛下待老臣厚矣,能为王前驱,实平生所愿也,然,窃以为灭区区一高句丽耳,实无须陛下轻动,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况乎陛下哉?”
若是不曾与陈子明达成共识,殷元此际或许便会支持李恪一把,左右有着如此多朝臣的一致反对,就算他殷元再如何力挺李恪亲征,最终的朝议结果怕也不会有甚改变可言,这等情形下,殷元自是不吝奉承李恪一番,问题是他若是就这么撕毁了与陈子明之间的约定,就怕陈子明会有所报复,旁的不说,光是在率军出征时建议将总揽朝务的权力交给旁的宰辅,就不是殷元所能承受之重,有鉴于此,殷元自是不愿冒险行事,随大流上一番也就成了其之不二选择。
“嗯?哼!尔等……尔等这是欲气煞朕么?朕一心为父报仇,为我中原子弟报仇,卿等怎就不能理解朕的一片苦心,非得气煞朕不可么,嗯?”
李恪自认对殷元有着提携之恩——殷元本是废太子李承乾的心腹干臣,李承乾被废后,方才投向了李恪一方,说起来实不曾立下甚大的功勋,可即便如此,李恪一登基便将其提拔为右仆射,虽说有着制衡陈子明之用意在内,可已然算是格外重用了的,往日里其也一直很听从指挥,在李恪想来,此际也该不例外才是,却不曾想殷元居然会玩起了随大流的把戏,当真将李恪气得不轻,怒极之下,忍不住便猛拍了下龙案,满腹委屈地便呵斥了群臣们一通。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见得李恪如此雷霆大发,群臣们自是都不敢再进言强辩,口中倒是齐声劝解着,可愣是没谁在此际站出来声援李恪亲征之打算。
“哼!”
李恪阴沉着脸地等了好一阵子,见始终无人出头支持自己,心火顿时便更旺了几分,可也没辙,但见其重重地冷哼了一声,就此起了身,怒气冲冲地转进后殿去了,一见及此,群臣们也自无奈得很,只能是就此三三两两地边议边向殿外退了去,一场议事也就此算是告了个终了……
李恪本性上是个很执拗之人,尽管没能闯过朝议那一关,可其却并不甘心就这么认输了去,接下来几天里,频繁召见诸般重臣,施展游说之能,试图扭转群臣们的“保守”思想,可惜几无收效,无论是殷元等宰辅们还是各部尚书们,都不支持李恪的亲征想法,到得末了,李恪也没辙了,只能是不甘地放弃了亲征的念头,然则征伐高句丽一事却并未有所更易,所差者不过是由谁来统军出征罢了。
自隋以来,高句丽就一直是中原政权的一块心病,倒不是说高句丽有侵掠中原之恶行,实际上,高句丽一直都是在自守而已,只是不肯臣服中原政权罢了,要谈甚正义不正义的话,还真不好说谁才是正义的一方,当然了,国与国之争本来就只有强弱之分,根本无甚正义与否之说,问题是强大的中原政权接二连三地跌倒在高句丽这个坑中,早令朝野间对高句丽已是恨之入骨了的,除而后快乃是朝野之共识,而今,帝既是有意再征高句丽,不止是民间呼战之声鼎沸,朝中上本求战之大将更是踊跃无比,就连已然处于半隐退状态的张士贵、尉迟恭等老将都上了请战本章,个中又属兵部尚书李勣最为狂热,连上了三本自请之本章,强烈要求率军远征。
李勣乃是开国元勋,又是三朝重臣,担任兵部尚书几近二十年,战功彪炳,若不是因着陈子明的异军突起,他几可算是军中第一名将,由其领军出征,于情于理来说,本都该是个极其合适的选择,李恪本也有心周全其一番,可偏偏就在李恪将下决心之际,陈子明突然也上了一本,竟也是自请挂帅出征的,如此一来,李恪可就不免有些为难了,毕竟陈子明无论是地位还是军略才干都比李勣要强上了一筹,便是论及军功,也不在李勣之下,更是新军真正意义上的创始人,他既是要争,于朝议倾向上,李勣明显不是陈子明的对手,问题是李恪心里头却又不是很情愿让陈子明去远征,至于为何有此想法么,李恪自己也说不太清楚。
担心陈子明会乘机拥兵造反?当然不是,别看李恪这些年来耍了不少对陈子明的诸多防范之小手段,可那都是出自帝王之本能,只是制衡之道使然罢了,说到底只是为了确保帝权永固,防止权相的出现而已,却绝不意味着李恪会怀疑陈子明的忠心!
是担心陈子明会大败而归么?当然更不是,若论军略才干,陈子明早就已是军中第一人了,尽管其不曾插手新军组建之具体事宜,可建军思想乃至武器研究等等诸多方面可都是出自陈子明的一手策划,论及新军的战略战术,怕也难有人在其之上,总而言之,由陈子明统军出征无疑比李勣要更保险上一些,这一点,李恪自不会看不通透,可偏偏心里头却总有着一丝若隐若现的不安在,令得李恪迟疑了几天都不曾下定最后的决心。
“子明啊,卿的本章,朕这几日可是反复看着呢,也着守约与宗仁等都研究了一番,大体上而论,战略构思应是大有可为的,朕亦很是欣赏,再者,论及统军之才,满朝文武怕是难有与子明相提并论者,由卿领军,朕大可安心坐等捷报之传回,只是朕却有两个顾虑在,其一,卿乃群臣之首,朕须臾离不得卿之帮衬,再有便是懋功年事渐高,却总耿耿于前几回征高句丽之无功,求战之心甚切,朕也自不好拂了其之忠心啊,子明可有甚教朕者?”
尽管搞不懂心中的那一丝不安究竟出自何处,可出于谨慎,李恪最终还是决定跟陈子明好生谈上一谈,争取能打消陈子明挂帅出征之想法,当然了,无论是于情还是于理,李恪都不好直接拒绝陈子明的请战之要求,所言所述么,也就只能是尽量委婉而言。
“陛下如此谬赞,微臣心实惶恐,然,就陛下所言之顾虑而论,其实皆可解也,窃以为右仆射殷元乃老成谋国之人,有其在,社稷自可稳而无忧矣,再者,来济、于志宁等也皆属社稷干臣,于朝务之事,皆熟稔有余,当不致有甚差池,至于李尚书处么,陛下若是放心得过,且就让微臣与其一议好了。”
以陈子明之睿智,又怎会听不出李恪这么一大通委婉话语的背后之隐喻,无非是不想将帅印交到他陈子明手中罢了,对此,陈子明其实是有些意外的,当然了,意外归意外,陈子明却并不打算放弃争取帅印之打算,这便顺着李恪的话头,很是恭谨地给出了番解释。
“嗯,子明办事,朕素来是放心的,只是明春出征之事既定,调度一事却是须臾迟缓不得,个中主帅人选之确定更是重中之重,朕便给卿两天时间,若能说服懋功,朕便准卿去高句丽走上一趟,若不能,那便由懋功前去好了。”
这一见陈子明坚持要挂帅,李恪的头不禁便大了一圈,偏偏他又找不到甚合适的拒绝之理由,更不好强硬拒绝陈子明的要求,无奈之下,也只能提出了个折中的条件,个中自是不乏让陈子明知难而退之意味,此无他,李勣与陈子明之间素来无甚私交,彼此间虽也谈不上有甚解不开的旧怨,可确实有过几次小摩擦,每一回都是李勣吃了暗亏,尽管李勣从不曾表示过对陈子明的不满,可其心中未必就会没怨气,加之此番又是竞争之对手,陈子明要想说服李勣放弃夺帅印之想法显然不是件易事,至少在李恪看来是如此。
“陛下圣明,微臣遵旨!”
尽管明知道李恪这就是在给自己出难题,然则陈子明却是毫不介意,干脆利落地便应了诺,脸色淡然依旧,看不出有丝毫的变化,唯独眼神里却满是自信之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