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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明啊,近日来,弹劾萧家行为不轨之本章颇多,卿怎么看此事,嗯?”
尽管碍于杨太后的态度以及萧皇后的诚恳认错,李恪已不好再提废后之事,然则明显是不想就这么轻易地放萧家一马,这不,在与陈子明谈论公务之余,李恪突然转开了话题,指点着搁在龙案一角的一叠奏本,满是暗示意味地吭哧了一句道。
“回陛下的话,自古以来锦上添花者多,雪中送炭者罕,如今萧家看着势微,落井下石者必不会少,然,所奏之事大多不过捕风捉影罢了,实不足为奇也。”
以陈子明之睿智,自不会听不出李恪话里的潜台词,不过么,他却并不打算附和圣意,而是旗帜鲜明地表明了不打算再对萧家动手之态度。
“哦?那依子明看来,这么些本章都应如何处置了去方好?”
一听陈子明如此说法,李恪明显有些不爽了,可也知晓陈子明所言乃是事实,那些本章里所提到的罪名,李恪早已暗令柳如涛调查过了,除了勾连内禁、希图拥立的罪名是实之外,其余林林种种的所谓罪名全都是子虚乌有之事,当然了,只要李恪下了狠心,真要依照那些罪名去处置也不是不可以,问题是他却是不能不顾忌到陈子明之态度。
“回陛下的话,微臣以为留中不发便好,如此,既可给萧家一个警告,也不致伤了天家之脸面。”
陈子明虽是有心要为萧家缓颊上一番,但却并不意味着他便要冒着搭上自己的风险去玩命,就目下李恪这么个态势,想为萧家彻底平反,那是断然没半点可能性的,陈子明也自不敢言之,也就只能是公事公办地表态了一番了事。
“哼,这么些破事闹得朕心烦难耐,且先如此也罢,朕打算到上林苑行猎一场,卿以为如何啊?”
李恪似乎有些不甘愿地骂了一声,可终归还是同意了陈子明的处置意见,然则话锋陡然一转,竟是提出了要去上林苑行猎散心之想法。
“陛下圣明。”
李恪这么句神转折的话语一出,陈子明的脸上立马便露出了一丝苦笑,敢情李恪东拉西扯了大半天,根本目的就是想去上林苑打猎,又怕陈子明会坚决反对,这才会玩出了这么一手借题发挥的把戏,对于李恪这等有些孩子气的耍赖之手法,陈子明虽有些个又好气又好笑,可也真没打算强行谏止,也就只是语调淡然地称颂了一句罢了。
“嗯,那好,回头朕便下了旨意,重阳时节行猎上林苑,此事便这么定了!”
李恪一直很喜欢田猎,自幼便没少随太宗行猎各处,至长,反倒因顾忌着夺嫡大计,不得不强行抑制住行猎的冲动,这么多年下来,拢共也就只在贞观十九年时陪着太宗在朔州双鱼渠行猎了一次,可惜的是不单没能过上把瘾,还因遇刺而受了惊吓,去岁又因守孝,不能有所妄动,好不容易熬到了丧期满了,李恪又因担心群臣们反对,不敢轻易提起此事,而今,见得陈子明不反对此事,李恪的脸色立马便红润了起来,唯恐陈子明会改了主意,紧着便下了决断。
“陛下圣明,微臣告退。”
见得李恪这等迫不及待的小样子,陈子明实在是有些个哭笑不得,也自懒得多言啰唣,躬身称颂了一句之后,便即就此退出了御书房,自行回转尚书省去了……
永隆二年九月初三,帝下诏,将于九月初九重阳日,率文武百官行猎上林苑,侍中于志宁、大理寺卿张玄素等朝堂大员上本表示反对,言称此举劳民伤财,非仁君所应为也,帝虽虚心纳谏,并温言嘉奖了于志宁等人一番,但却并不打算取消预订之行程,事情也就算是定了盘。
天子行猎可不是件小事,不说调军清猎场动静浩大,也不说天子出行所需调用的人力物力之庞然,就说伴驾随行的文武百官们也自不得轻松,各家各府全都就此忙碌开了,多年不曾派上用场的猎装、猎具啥的,都须得紧着翻出来修缮上一番,交情好的世家更是互相邀约着要一并出猎,当真好不忙乱,而此时,突然传出了个风声——汝南公主向襄城公主发出邀请,约定行猎时,陈、萧两家同往,朝野间顿时为之震动不已。
时至今日,陈家的地位就不消说了,大唐首辅大臣加上长公主之威势,绝对是天家之外的最高门第,而萧家么,尽管是外戚,却正处在落魄之时,然则瘦死的骆驼终归比马大,累世富贵可不是说着玩儿的,那是真有大世家门阀的底蕴在,两者间若是真的联起手来,朝堂之上,怕是没那个势力能与之相较的,在这等情形下,原先正自酝酿着的打萧风暴瞬息间便烟消云散了开去,废后流言自也就此戛然而止了,可与此同时么,也有一股暗流在涌动着,许敬宗等部分心思不纯者趁机向李恪进了谗言,说是陈子明这等卖好外戚的行径恐有不轨之心云云,对此,李恪很是震怒,将许敬宗臭骂了一通,称其妄言是非,是欲行离间之不轨,于是乎,乱议之声顿消,朝野间也就此恢复了平静,然则说到李恪心中到底作何想法么,或许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了的。
“老爷,外头来了个姓彭的道士,自称是老爷故人,不肯接受布施,硬是闹着要见您。”
按着朝规,但凡从五品以上的朝臣伴驾游猎时,皆可带家眷同行,身为工部水部司郎中的赵宁勉强够得上这条线,自然也须得紧着准备各种行猎之用具,趁着重阳之前的最后一个旬假,一大早地便在府中忙碌上了,直到午时将至,方才算是勉强有了个头绪,正想着喘上口大气,冷不丁却见老管家匆匆跑了来,紧着禀报了一句道。
“彭道士?唔……,请他先到西花厅候着,老爷我更了衣便去。”
赵宁皱着眉头想了好一阵子,愣是没想起来自己何时认识了这么个姓彭的道士,有心不见么,却又怕真是故人来,这便犹豫着吩咐了一句道。
“诺!”
自家老爷既是有所交待,老管家自是不敢稍有迁延,紧着应了一声,匆匆便往外行了去……
“咳咳。”
赵宁匆匆梳洗更衣了一番之后,这才施施然地到了西花厅,方才刚从屏风后头转将出来,就见一道士背身而立,正自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厅堂正中所悬挂着的一幅中堂,半晌都没见那道士又转回身来之迹象,赵宁无奈之下,也就只能是假咳了两声,以显示自己的到来。
“无量天尊,一别经年,赵大人可还好么?”
听得了响动,背身而立的道人倒是没再站着不动,但见其缓缓地回过了神来,单手一立,冲着赵宁便是一个稽首,似笑非笑地打了个问询。
“你是……”
赵宁仔细地打量了下那道人,见其眼神虽有着几分的熟悉之感,可相貌却是陌生得很,自不免便犯起了迟疑。
“哈哈……,赵大人再仔细看看。”
赵宁这等茫然的样子一出,那道人不由地便大笑了起来,大袖子一挥,将脸一遮,片刻之后,又放了下来,露出了张冷峻的脸庞,赫然正是当年李泰手下最得力的臂膀九华山高手彭荃!
“啊,是你!你,你……”
赵宁本是贫寒出身,虽在贞观十五年中了进士,奈何朝中无人,官运始终不顺,混来混去,也没能混出个名堂来,后因得李泰赏识,暗中使力,将其调入了工部,又在李贞主持工部大局时,密令赵宁配合李贞行事,这才得以从区区一主事一步步晋升到了郎中之位上,概因赵宁乃是暗子,始终不曾暴露出来,哪怕是李恪登基之后,赵宁也不曾受到清算,说起来已是李泰一系在朝中硕果仅存的几名官员之一,还是地位最高的一个,昔日虽不曾参与李泰的谋反计划,可对彭荃其人却还是见过数次面的,自不会认不出彭荃的来历,这会儿见其突兀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赵宁当即便被惊得面色狂变不已。
“赵大人还记得贫道便好,不要动歪脑筋,贫道敢前来,自然不怕大人翻脸,大人若是不信,大可一试。”
见得赵宁眼神闪烁不已,彭荃当即便冷笑了起来,语调阴森无比地便点了一句道。
“你到底想作甚?此乃天子脚下,尔休要胡来!”
听得彭荃这般说法,赵宁原本就苍白的脸色顿时便更难看了几分,但却愣是不敢冲着对方发火,没旁的,概因当初投靠李泰时,他赵宁可是曾留下投名状的,真要是被彭荃拿住了证据,那后果须不是好耍的。
“很简单,贫道与几位朋友听闻天子将行猎,好奇心也就大起了,琢磨着要去见识上一番,大人若是方便,且带贫道等一程如何?”
彭荃根本没理会赵宁色厉内荏的叫嚣,有恃无恐地便道出了要求。
“啊,这……”
一听彭荃这般说法,赵宁当场便傻楞住了,他可不信彭荃等人前去猎场只是好奇而已,十有八九是要图谋不轨,此事若是败露,赵宁一家老幼怕是都难有个好下场,可若是不答应么,彭荃等人都是亡命之徒,又捏着自家的把柄,但消往御史台一送,赵宁也同样没个活路,左右为难之下,赵宁已是彻底茫然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