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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隆二年八月十八日,新罗使节团抵京,向大唐递交了国书,请求大唐发兵解高、百两国夹攻之困境,帝对曰:朝纲未稳,大唐一时半会难以调大军渡过鸭绿江天险,出兵一事暂不能行,然,可遣使谴责高、百两国之无礼,另,着水师给新罗国送去些兵刃辎重,以支援新罗之抵抗,对此,新罗使节团失落难免,苦苦哀求,奈何李恪主意已定,只答应在拨给的兵刃辎重数量上稍稍增加一些,至于出兵救援一事么,那就爱莫能助了,新罗使节团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失望而归了去。
永隆二年八月二十一日,李仁四岁生日,萧皇后在承庆殿设了家宴,恭请李恪前来,于席间,就前几次图谋拥立李仁一事认错,并言明永不再犯,然则李恪却并未因此而原谅萧皇后,反倒是借此机会,狠训了萧皇后一通,言其失德,不堪为后宫之首,而后,不顾萧皇后的苦苦告饶,盛怒而去,杨太后闻之,将李恪叫到了泰福殿中,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数落了李恪一番,明确表示反对废后一事,李恪无奈,只能答应再不提起此事,当然了,答应归答应,李恪心中自是不会好受,熊熊的怒火终归须得有个宣泄之处。
“萧锴何在?”
永隆二年八月二十二日,又到了早朝时分,群臣们见礼方毕,这才刚分文武站好了位,就见李恪已是满脸阴霾地喝问了一嗓子。
“微臣在。”
李恪的声音实在是太阴寒了些,煞气也着实是太浓了些,那些个胆子略小的朝臣情不自禁便为之腿脚发软不已,至于被点了名的萧锴么,更是背心发凉、额头见汗,奈何帝王金口已开,他却是不敢不站将出来,应答的声音已是颤音满满了去。
“朕问你,今秋所进之锦缎为何量少质差,嗯?”
李恪双眼冷厉地死盯着萧锴看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从牙缝里挤出了句阴森无比的问责之言。
少府,始设于战国,少府监为九卿之一,掌山海地泽收入和皇室手工业制造,为皇帝的私府,至清时改为内务府,名下职责众多,计有纺织、铸钱、铸兵刃等林林种种十数条款,可实际上么,铸钱、铸兵刃、车马等大部分职权早归入户、工二部,如今的少府只管着一件事,那便是织造——按朝廷体制,少府监管钱财收支,而少府少监则管具体事务,主抓的便是织造一事。
“陛下明鉴,今秋之锦缎进献皆是微臣一力亲为,一千五百匹锦缎皆经细查,并无差错之处,微臣所言句句是实,断不敢虚言欺瞒陛下。”
身为少府少监,向大内进献锦缎正是萧锴之该管,此际一听李恪拿此出来说事,萧锴心慌之余,也自不敢不紧着出言辩解上一番。
“放肆!尔这是在质疑朕诬陷尔么,嗯?”
萧锴不解释还好,这一辩解之下,李恪原本就难看的脸色顿时便黑得有若锅底一般,但见其猛地一拍龙案,已是怒不可遏地咆哮了一嗓子。
“陛下息怒,微臣不敢,微臣不敢。”
匹夫一怒,不过血溅五步,可天子一怒就是伏尸百万,值此李恪雷霆大发之际,萧锴哪还有胆子再出言自辩,也就只剩下磕头告饶的份儿了的,当然了,心中自不免期盼着平日里交好的那些朝臣们能在此时伸一把援手。
援手?萧锴注定是要失望了去的,值此李恪盛怒之际,又有谁敢冒着被迁怒之可能为其缓颊的,要知道萧家看似风光,平日里交好的朝臣似乎不少,可个中一半是看在萧皇后的份上,另一半则是因着萧家乃是陈子明亲家的缘故,如今么,官场上早有萧皇后失势或将被废的流言在乱传着,更有些消息灵通者已然知晓了萧家得罪了陈子明一事,这当口上,跟萧家撇清关系都来不及呢,谁还肯在此际为萧锴说话来着,就算有,一瞧见萧锴的亲家陈子明都老神在在地站着不动,冲动立马便烟消云散了开去,于是乎,满大殿里就只剩下萧锴那可怜至极的告饶之声在回响个不休。
“不敢?朕看尔是很敢的么?嘿,朕要用的锦缎,尔都敢做手脚,还有甚事是尔不敢做的,好,好胆子!”
饶是萧锴磕头如捣蒜一般,已然将额头都磕破了去,然则铁了心要发泄一下胸中邪火的李恪却根本不曾有丝毫的怜悯之意,话越说越寒了起来,煞气也自愈发地浓烈了几分。
“微臣该死,微臣该死。”
萧锴等来等去,都没能得到同僚们的援手,只等来了李恪的杀念如潮,到了此时,哪怕心中有着再多的委屈,他也不敢再有半句辩解之言,所能做的就只剩下磕头再磕头,认罪再认罪,任凭额头上的鲜血流淌得满脸都是。
“哼,尔还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罢了,朕也懒得处置尔,滚回家去,好生闭门思过!”
李恪本意也就是要狠敲萧锴一通而已,倒是不致于真地下了杀手,这会儿见萧锴如此狼狈,心火也就消减了大半,并未再厉声怒叱其非,仅仅只是满脸不耐地挥了下手,将萧锴赶出了朝堂。
“微臣谢陛下隆恩。”
听得李恪这般发落,萧锴心中虽是委屈万分,却又哪敢再多逗留,只能是颤巍巍地谢了恩,拖着脚,行出了大殿,自行打道回府去了。
望着萧锴那萧瑟无比的背影,大殿中诸般臣工们不管原先的心绪是幸灾乐祸也罢,同情居多也好,这会儿都自不免升起了相似的念头——萧家要完了,怕是萧皇后的位置也将不保,至于是否要落井下石一番,就得看后头的发展如何了的……
“皇后娘娘驾到。”
承庆殿的一间偏殿中,一名年近四旬、身着公主服饰的美妇人正自急促不安地在空旷的房中来回地踱着步,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愁容,这人正是当今宋国公萧锐之正妻太宗长女襄城公主。
“妾身见过皇后娘娘。”
听得响动,襄城公主赶忙收敛了下散乱的心神,紧着迎上了前去,冲着缓步从屏风后头转将出来的萧皇后便福了一福。
“嫂嫂不必多礼了,且坐下叙话罢。”
萧皇后的脸上虽是粉了妆,看上去气色不错,可眉宇间却满是掩饰不住的疲意,眼神里更满是憔悴之色,然则在对待襄城公主的见礼上,却依旧和颜悦色得很。
“谢皇后娘娘隆恩。”
襄城公主恭谨地谢了一声,但却并未就座,而是等萧皇后在偏殿正中的几子后头入了座,方才在侧面的一张矮几后跪坐了下来,微低着头,并不曾开口言事。
“尔等且都退下罢。”
萧皇后等了片刻,见襄城公主始终低头不语,便知其这是要私下商榷上一番,这便一扬手,很是善解人意地吩咐了一句道。
“诺!”
萧皇后的金口这么一开,随侍人等自是都不敢稍有迁延,齐齐应诺之余,鱼贯着便全都退出了偏殿。
“皇后娘娘,求您救救萧家罢?如今这局面下,妾身已是不知该何去何从了?”
襄城公主虽是太宗长女,算起来是李恪的异母姐姐,问题是彼此间基本没啥来往,也谈不上有甚亲情可言,如今萧家三兄弟里已有两位被罢官在家,就只剩下一个人微言轻的萧釴在朝中任着给事中(正五品上)一职,明显就是大厦将倾之势,襄城公主虽素来不理外务,也不得不涎着脸来求萧皇后出面搭救了的。
“嫂子,不是本宫推脱,实是此事本宫也自无可着力处,若论能,满朝文武中,也就只有一人能解萧家之危罢。”
萧家乃是萧皇后的娘家,尽管不是亲兄弟,可一向以来,也就只有萧家三兄弟肯为她萧皇后之事奔走,实际上,若不是为了帮萧皇后,萧家也不致于落到眼下这等窘境,于情于理,萧皇后都得设法帮着萧家解厄,奈何她自己才刚从废后风波里脱出身来,尚不曾真正得李恪的原谅,如今的情形下,萧皇后便是想帮都帮不上忙,面对着襄城公主的求肯,萧皇后也自无奈得很。
“这……,不知皇后娘娘指的是何人?”
这几日来,萧家为了不遭横祸,私下里不知去求了多少往昔的好友同僚,可惜根本没人愿意为萧家缓颊,倒是风凉话说了一大堆,萧家也是实在没办法了,这才不得不让襄城公主前来求肯处境同样艰难的萧皇后,而今一听萧皇后如此说法,明显是不打算亲自出面了的,襄城公主的心顿时便凉了半截,只是出于落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指望,勉强地探问了一句道。
“当今之世,唯有左仆射陈曦、陈大人能救下萧家。”
尽管襄城公主问得很是勉强,然则萧皇后却并未介意,但见其脸色一肃,已是慎重其事地点出了陈子明的名。
“啊,这……”
这一听萧皇后推荐的人是陈子明,襄城公主不由地便楞了当场,此无他,此番立储一事就属陈子明反对最烈,前些日子,萧家更是用儿女婚事拿捏了陈府一把,彼此间的关系早已降到了冰点,在这等情况下,要想指望陈子明出面帮忙,显然有些不太可能,至少在襄城公主看来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