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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父见谅,甥儿今日一时气不过,也就孟浪了些,思之悔矣。”
在长孙无忌面前,李泰浑然没了白日里逼迫李贞时的嚣张气焰,乖巧得有若小猫一般,认错之际,那满脸的愧疚之色简直真得不能再真了的。
“嗯……”
李泰的胡乱出手,彻底打乱了原先预定之部署,明显令弹劾杨师道一事增添了不少的变数,对此,长孙无忌自是大为的恼火,若非如此,他也不会一下了班,便紧着将李泰召了来,而今么,饶是李泰都已是诚恳认错了的,可盛气之下,长孙无忌却依旧不曾给李泰甚好脸色看,那冷冷的闷哼之声里满是毫不掩饰的怒意。
“舅父息怒,甥儿、唔,甥儿让小八将折子递到尚书省,原是想看看陈曦那厮会否暗动手脚,却不曾想这厮居然就这么将折子送进了大内,如今,原定之计划恐已不可行,恐须得请舅父多多费心了。”
见得长孙无忌这等做派,李泰原本就虚着的心顿时便更虚了几分,偏偏又不敢真跟长孙无忌闹出了生分,无奈之下,也只好自说自话地扯了一大通。
“想看看?嘿,也亏得殿下能想得出这等馊主意!陈曦那厮若是真如此好糊弄,早死不知几回了,还能轮到殿下去挑衅么?哼,当真不知所谓!”
长孙无忌实在是受够了李泰的自作聪明,忍不住便怒斥了其一通,直骂得李泰面红耳赤不已。
“舅父息怒,舅父息怒,此事确是甥儿做错了,今,既已打草惊了蛇,终归须得紧着拿出个应对之道才是,甥儿愚钝,还请舅父指点迷津则个。”
李泰确实是后悔了,只是事已至此,他除了虚心认错之外,也真不知该如何更易原定之计划,唯恐再被长孙无忌叱骂之下,只能是紧着躬身拱手地出言求教了一句道。
“哼,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若是不能让吴王殿下陷入其中,少不得也须将杨师道先拿下,至于以后的事当如何,且再行计议也罢。”
长孙无忌之所以设计让李泰在大朝时出面攻讦杨师道,真正要打击的对象并不是杨师道,也不是陈子明,而是冲着李恪去的,不为别的,只因长孙无忌很了解李恪重感情的个性,但消杨师道一遭突袭,李恪在无备的情形下,必然会强行出头为杨师道关说,如此一来,便可将李恪顺势卷入此案之中,若是能绸缪得当,就算不能扳倒李恪,也必能狠狠地打击一下李恪的威望,可眼下么,事情既已提请爆发了出来,在长孙无忌看来,这等连捎带打的策略显然是瞒不过奸诈如狐一般的陈子明,要想再将李恪卷入此案中,已是基本难有可能,到了这般田地,长孙无忌又哪还能有甚回天之妙招的,也就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的。
“舅父英明,依甥儿看,杨师道此番定是在劫难逃,遭贬乃是必然之事也,只是如此一来,户部岂不就出缺了,不知舅父可有人要荐否?”
打击不到李恪固然令李泰颇为的失望,可与此同时,他又不免对户部尚书的空缺垂涎三尺,一门心思想推举门下心腹去抢占此要职,只是碍于长孙无忌的威严,又不敢将话挑明了来说,也就只能是假情假意地作出愿为长孙无忌所举荐之人选摇旗呐喊之模样。
“嗯,就刑部侍郎张行成(字德立)好了。”
以长孙无忌之精明,自是一眼便看穿了李泰的小心思之所在,不过么,长孙无忌却并未点破,也不曾有半点的谦让之意,便以不容置疑的口吻给出了人选。
“那好,那好,甥儿自当鼎力支持。”
自打岑文本与刘洎先后故去,李泰在朝中能堪得用的也就只剩下吏部尚书杜楚客一人了的,早没了往日里挥洒自如的豪情,自是急着想要再多为心腹手下谋些高位,以增强自身之实力,本以为长孙无忌会给自己这么个面子,却不料长孙无忌居然连谦让都不曾,便退出了张行成这么个出身于晋王系的官员,心中自是失落得很,可又哪敢在长孙无忌面前有丝毫的流露,也就只能是紧着表态不迭。
“如此便好,时候不早了,明日或许便有场朝争,殿下还是早些回罢。”
长孙无忌这几年一直在致力于提拔心腹手下,可惜他奋起得过晚,加之其本人地位虽高,却并无实权,努力归努力,所能取得的成效却着实高不到哪去,于从三品以上这么个高级别的朝臣等级中,几无一兵一卒,如今好不容易才等到户部可能出缺,他又怎可能会让给本就打算当傀儡来用的李泰,甚至连句解释的话都不屑去说,面无表情地便挥手下了逐客之令。
“舅父留步,甥儿告辞了。”
闹了半天,却是在为长孙无忌作嫁衣裳,李泰的心情自是好不到哪去,奈何形势比人强,他就算再不甘,又哪敢在长孙无忌面前有所流露的,也就只能是躬身行了个礼,悻悻然地就此告辞而去了……
“儿臣叩见父皇。”
果然不出陈子明之所料,次日一早,李恪方才用过早膳没多久,正准备照惯例进宫给太宗请安呢,赵如海便领着两名小宦官找上了门来,宣了太宗的口谕,着其即刻到两仪殿觐见,对此,李恪自是不敢有丝毫的耽搁,紧着便乘车赶到了宫门处,验过了腰牌之后,便一路向两仪殿行了去,待得到了地头,这才发现太宗早已端坐在了龙案的后头,只是并未似往常那般批阅折子,而是双目微闭地靠坐在龙椅上,满脸的疲惫之色,一见太宗这等憔悴状,李恪的心中当即便滚过了一阵的酸楚,但却不敢在礼数上稍有闪失,忙不迭地便抢上了前去,规规矩矩地便行了个大礼。
“免了。”
听得响动,太宗立马便抬起了头来,一看是李恪到了,也自无甚多的言语,仅仅只是声线淡然地叫了起。
“谢父皇隆恩。”
见得太宗明显心情不甚好,李恪心弦不由自主地便是一紧,好在城府足够深,倒也不曾带到脸上来,谢恩之际,依旧一如往昔般的恭谦。
“朕昨日接到了份弹章,恪儿且先看看好了。”
太宗眉头微皱地看了李恪一眼,并未有甚寒暄之言,而是指点了下搁在龙案一角的一本奏章,面无表情地吩咐了一句,自有一名见机得快的小宦官紧着行上了前去,将那份奏本拾了起来,转递到了李恪的面前。
“儿臣遵旨。”
尽管早在昨日,李恪便已看过了此份奏本的副件,对其中所载之内容早已熟稔于心,然则他却不敢有丝毫的流露,紧着应了一声之后,便即翻开了奏本,一派认真无比状地便浏览了起来。
“恪儿对此奏本可都有甚要说的么,嗯?”
值得李恪浏览奏本之际,太宗并未出言搅闹,而是静静地等着,直到李恪放下了折子之后,这才不动声色地发问了一句道。
“回父皇的话,儿臣以为八弟所上本章中所载诸般事宜应是不假,然,此般种种并非杨尚书不肯实心任事,而是能力上确有缺憾,于户部精要处不甚了了所致,于忠心与否并不相干,依儿臣看来,杨尚书乃忠耿之老臣也,历年来,屡有功勋于社稷,断不似八弟所言那般不堪。”
经陈子明提点过后,李恪早就知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能说,此际听得太宗见问,自不会有丝毫的慌乱,这便按陈子明事先的交待,不紧不慢地进言了一番。
“嗯,那依你看,朕当如何处置此事方妥?”
太宗对杨师道其人还是有着极深的了解的,自是清楚杨师道为人算是谨慎,可惜能力上确实稍差了些,前些年,太宗层跟房玄龄私下品评诸般重臣时,曾说过“杨师道性行纯善,自无愆过。而情实怯懦,未甚更事,缓急不可得力。”,那意思便是杨师道本性忠耿,只是能力不足,难堪大用。而这,与李恪所言并无甚不同之处,正因为此,太宗并未对李恪所言加以置评,而是不动声色地又往下追问了一句道。
“父皇明鉴,儿臣以为眼下之南粮北调事宜以及下一步将开始之田制革新,皆要务也,断不容有所闪失,今,杨师道既是于户部差使不相适宜,自是须得调往它处任用为妥,此儿臣之浅见也,还请父皇圣裁。”
户部尚书总揽天下财权,无疑是要职之一,若是可能的话,李恪何尝不想保住杨师道之位,奈何形势如此,根本难有实现之可能,在这等情形下,纵使心中其实颇不情愿,可李恪还是毫不犹豫地便按着陈子明的意见陈述了一番。
“调往它处么?唔,恪儿看当安置于何处为宜?”
太宗显然很是满意李恪这等公私分明的态度,不过么,却并未加以置评,而是紧着便又问出了个极其敏感的问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