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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二十年四月十六日,太宗率文武百官离开鱼渠岭,一路向京师急赶而回,至此,一场规模浩大的会盟草原诸部之盛事算是就此落下了帷幕,尽管朝廷对外宣布阿史那明利谋逆一案已然告破,诸般涉案人等尽皆伏法,然则不管从何等角度来说,这么场会盟盛事都不免有着虎头蛇尾之嫌,好在如今薛延陀已灭,眼下的草原诸部已然是一盘散沙,倒也不虞形势有变。
贞观二十年五月十四日,帝驾抵京,以房玄龄为首的留守官员率城中百姓郊迎,太宗当众嘉许房玄龄留守之功,以当世萧何誉之,回宫后,第一道旨意便是着房玄龄总揽朝务,至此,尽管不曾公然宣示,可吴王李恪的监国之权已被取消,而陈子明主持朝廷大局的权力同样被收回,皇权再次高度集中在了太宗的手上。
越是圣明之君主就越是恋权,此乃千古不易之真理,太宗自然也不会例外,早先不管是放权给李恪,还是将主持朝务大局的权力交给陈子明,那都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今局势既定,太宗收权乃是题中应有之意,实是无甚稀罕可言,对此,早在太原之际,陈子明便已然料到了的,自是不会有甚抱怨之心思,反倒是乐得趁着这么个无甚大责任在身的空档,好生陪陪阔别了两年之久的妻妾儿女们,乐此不疲地享受了番天伦之乐。
“子明,小王刚得知的消息,父皇有意将八弟、十弟一并召回京师,如此,朝局怕是不免又要乱了,子明看此事当何如之才好?”
陈子明似乎天生就是一劳碌命,这不,天伦之乐都还没享受上几天呢,李恪那头就着人传了话来,说是有要事要议,对此,陈子明自是不敢稍有懈怠,下班回府之后,匆匆用过了晚膳,便即领着陈重等几名心腹手下乔装赶到了往常与李恪密议的庭院,卜一落了座,就见李恪已是满脸愁容地道出了相召的缘由之所在。
“哦?”
李恪此言一出,陈子明的眉头当即便是微微一扬,但却并未急着言事,仅仅只是轻咦了一声,望向李恪的眼神里满是探询之意味,无他,陈子明这些日子以来,虽是在享受着天伦之乐,可对情报工作的重视却是不曾放下,如此重大的消息,陈子明身为朝廷排名第二的宰辅都不知道,而“新欣商号”那头也不曾有风声传来,偏偏如今已是无职责在身的李恪率先知道了,这其中显然有不对味之处,自是由不得陈子明不心怀疑惑了的。
“小王可担保此事断然无虚,诏书或许明日便会下了的。”
面对着陈子明的探询目光之凝视,李恪明显是心虚了,脸一红,赶忙出言解释了一句,却硬是不肯提消息之来源。
“陛下用心良苦,之所以召回二王,实是为了保护殿下之周全耶。”
陈子明多精明的个人,哪怕李恪坚持不说,只一瞧其的脸色,陈子明便知此事十有八九是从刚被晋封为容华(嫔妃等级之一,从三品)的武媚娘处传出来的,心中虽是极为的不满,但却并未带到脸上来,反倒是略带一丝激动之色地感慨了一句道。
“嗯?此话怎讲?”
一听陈子明此言蹊跷,李恪不由地便是一愣,皱着眉头想了片刻,还是不得其要,不得不出言求教道。
“道理很简单,这年余来殿下的表现如何,诸般臣工可都是看在眼里的,但消无异心者,应是皆已视殿下为储君,然,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鱼渠岭一事便是前车之鉴,故而,陛下不得不多引些皇子进京,以此来分散不轨者之注意,保殿下之周全。”
与太宗相处如此多年,陈子明对圣心的把握,自非常人可比,几句话便点透了太宗召越、纪二王回京的出发点之所在,当然了,有一句话陈子明却是没说,那便是太宗用心虽是良苦,可惜却是在做无用功,此举不但不能有效地减少李泰那头置李恪于死地的决心,反倒会令朝局进一步陷入纷争状态,这等情形自然不是啥好事,然则唯恐李恪忧心过甚之下出昏招,陈子明索性装起了糊涂,左右船到桥头自然直,再乱也不过就是三年多的时间罢了,但消小心应付了去,却也不怕会有倾覆之危,这么个自信,陈子明还是不缺的。
“原来如此,父皇待儿臣实厚矣!”
李恪虽也是聪慧之人,可在智算之道上,却明显远不及陈子明,自是算计不到朝局最可能之变化,加之对陈子明之能有着绝对的信任,此际听得陈子明的分析头头是道,也自不疑有他,心情大好之下,竟自感慨了起来。
厚么?当真不见得,太宗对李泰才真的是厚爱到无以复加之地步,哪怕明知李泰暗杀了李治,此番又企图下黑手暗杀李恪,却愣是装着糊涂,怎么都不肯下重手处置于其,实际上,若不是因着担心陈子明等重臣的坚决反对,太宗闹不好便会再次提议将李泰立为太子,这等溺爱之情着实令人侧目,反倒是在对待李恪上,太宗仅仅只是出自社稷永续的考虑,这才会最终选择李恪为储君,此乃公义,于感情根本无甚瓜葛可言。
“哦,对了,还有一事,父皇这几日得闲之际,都在精研高句丽地势沙盘,不日恐将再提亲征一事,子明以为此事当如何应对方好?”
李恪光顾着激动,自是没注意到陈子明的若有所思,感慨完了之后,突然又想起了一事,但见其一拍脑门,紧着便转开了话题。
“此事殿下不宜插手其中,一切交由下官来应对便好。”
对于太宗打算再度亲征一事,陈子明其实早有预料,没旁的,太宗征战一生,大军过处,所向披靡,还从不曾吃过似此番这等大亏,就其那等执拗的性子,无论如何也不肯就这么认栽了事的,更别说军方中嚷嚷着要再战的可不再少数,兵部尚书李勣、大将军程咬金、薛万彻等都是主战最烈者,这等情形下,谁要是敢说不战,得罪的可就不止是太宗了,怕是那些将军们都会群起而攻,问题是眼下正值青黄不接之际,各地粮仓又因去岁的征战几尽枯竭,若无两、三年的休养生息,根本不适合再战,只是无论是谁敢将此事挑破,都不免要得罪军方,很显然,从此一条来说,身为预备储君,李恪是断然不适合干这等勾当的。
“子明之意是……”
李恪监国年余,自是清楚如今国内的粮食储量之情况,本来还想着就此事进谏太宗一番,也好表现一下忠心,却不曾想陈子明会是这般说法,自不免便为之一愣。
“陛下性子坚毅,加之一生征战从无败绩,此番吃亏不小,又岂肯善罢甘休,再,李勣等军中重将也都一致要战,此军心所向也,挡者必伤自身,故,殿下断不可为也,然,国中粮秣不足,强自要战,社稷必有动荡,势不能急战,下官身为宰辅,却是不能不谏,虽不可力阻,引导却是无妨,唯控制规模,方可战之。”
陈子明对李恪从来都是很有耐心的,不吝唇舌地便为其讲明了个中之蹊跷,当然了,陈子明没说的是他此时站出来唱反调,同样会得罪军中主战派,无他,挡了他人捞取战功的机会,不过么,陈子明本人却并不在意,左右他本人也是军中出身,于军中的根基之雄厚并不比李勣等人差多少,有着足够的资历来承受军方的压力。
“唔……,如此一来,怕是得苦了子明你了。”
一想到将面对着诸多军中重将的责难,李恪的心头自不免便是一沉,只是见陈子明主义已定,他也自不好再劝,只能是无奈地同意了陈子明的提议。
“此下官分内之事耳,苟利社稷,生死以之。”
左右不过就是朝争而已,陈子明自不怎么放在心上,当然了,趁此机会表表忠心还是要的,不管有用没用,刷刷好感终归是好的,毕竟不出意外的话,面前这主儿可是将来的大唐皇帝来着。
“子明真社稷臣也,天赐子明于孤,幸甚!幸甚!”
李恪与太宗一般,都是性情中人,这一见陈子明为社稷之重不惜面对千夫所指之危境,自不免便被感动得无以复加。
“殿下过誉了,此番军议之际,下官自当据理力争,虽小有碍难,却也无甚大碍,唯殿下能沉得住气便好。”
陈子明口中虽是安慰李恪说没啥大事,可其实么,他心中却是清楚事情怕是没那么简单,不说诸将们的群情激奋,便是太宗的不悦都不是件容易应付之事,为防李恪到时候冲动起来乱插手,陈子明自是须得先给其再打上一记预防针。
“子明放心,小王知道该如何做了。”
听得陈子明将话说到了这么个份上,李恪感动之余,也自不会再有甚旁的想法,慎重其事地便同意了陈子明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