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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明虽是给高志敏下了十日结案之限定,可实际上么,陈子明根本就没再去过问那桩争水源案的结果到底如何,不仅如此,接连一个来月的时间下来,陈子明居然还是不出府门半步,也无甚公文指令,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宅着,九州官场自不免为之猜疑不定,只是私下里乱议归乱议,却是谁都不清楚陈子明的葫芦里卖的是啥药来着。
贞观十八年七月二十一日,太宗令兵部尚书李勣为先锋主将,张士贵为副将,率三万大军离京,赶往幽州,会同燕云十八州之边军三万,建立前线基地,整军备战,与此同时,诏令越王李贞去洪州(今江西南昌),会同工部尚书阎立德督造大型海船四百艘,令纪王李慎去莱州,督管海军基地之建设;调右武卫大将军薛万彻任代州都督,调左领军将军执失思力率突厥兵一万出夏州,进抵金山道,会同忻州刺史左武侯中郎将田仁会所部三千边军建立前线大营,以防卫薛延陀可能之攻击,以上诸般军将名义上都归并州大都督府管辖,然,于调动之际,都不曾经过大都督府,全是太宗一力而为之。
这世上从来都不缺落井下石之辈,或许是看到了太宗对并州辖区的大幅调整,又见陈子明整日龟缩在大都督府中,似乎圣眷已然尽失,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了——八月初一,侍御史任源悍然上本弹劾并州大都督陈子明餐位素食,有负圣恩云云。
接到弹章,太宗大怒,将任源召进了两仪殿中,当着从三品以上之诸般重臣的面,厉声呵斥任源狂悖无礼,言称陈曦乃社稷之臣、股肱之臣,妄疑之,便是疑朕云云,这等雷霆之怒大作之际,任源当场便吓得个心胆俱丧,根本不敢自辩,也就只剩下磕头求饶不已的份儿了,然,太宗盛怒之下,并未因其言官的身份而轻饶了去,一道旨意便将此人贬去了雷州为知县,不仅如此,还特意下了份诏书给陈子明,好言安抚了一番,又让陈子明得闲且去各州走走,务以防御薛延陀之袭扰为要。
“得闲”这么个词可是相当之微妙的,换而言之就是在说陈子明此际是正在忙着呢,问题是还能有比此际更闲的时候么?显然没有,那就意味着太宗要的便是陈子明老实安分地呆在大都督府中,没事别瞎折腾,当然了,既是要防御薛延陀可能的袭扰么,陈子明大可将调派到并州的诸将都召集到大都督府里商榷一番,拿出个稳妥的对策来,至于去各州走走,那就还是省了为妙。
太宗这么道旨意之内涵虽是隐晦,可以陈子明之睿智,却是一看便懂了,这就是既要马跑,又要马不吃草来着,心中当真是很有些哭笑不得,可也没辙,只能是紧着上了份本章,言辞恳切地逊谢了天恩,又提出了要召集薛万彻等诸将到大都督府商榷应对之策,定当竭力保障西北边疆之绥靖云云。
见得陈子明如此识趣,太宗龙颜自是大悦不已,再次下诏表彰了陈子明的识大体顾大局,又赏赐了些金银珠宝,并以陈子明家眷在京,任所处乏人照顾为由,着教坊司拨出了一套歌舞班子以及年轻男女官奴数十并从宫中挑了十数名宦官、宫女赏赐给陈子明,恩宠可谓是殊遇。
收到了太宗这么份大礼,陈子明再次哭笑不得了,奈何君有赐,自不能辞,捏着鼻子也只能是尽皆收了下来,又紧着移文边关诸将,约定中秋之际前来大都督府商榷防卫事宜,并令诸州刺史绥靖本州治安,不得有误。
“禀大人,薛大将军在府门外求见。”
陈子明的命令下达方才不过四日,离着中秋都还有七天的时间,远在代州的薛万彻便已是头一个赶了来,一到了太原,连驿站都没去,径直便到了大都督府门外。
“嗯,本督亲自去迎好了。”
陈子明正在书房里摆弄着沙盘,这冷不丁听得薛万彻居然已赶了来,不由地便是一愣,不过么,倒也没多想,就此起了身,拍了拍满是细砂的手,随口说了一句,便即缓步往府门外行了去。
“子明,许久不见了,今可安好?”
薛万彻显然没怎么将自个儿当下属看,这不,陈子明方才刚从府门里行将出来,就见薛万彻已是哈哈大笑地招呼了一声,态度可谓是随意得很。
“姑父远来,一路辛苦了,未曾远迎,恕罪,恕罪。”
陈子明跟薛万彻也不是头一回打交道了,自是清楚其个性就是这么愚直,也自懒得跟其计较那么许多,笑着便拱手告罪了一声——薛万彻娶了太宗之妹丹阳公主,论起来,还真就是陈子明的姑父,当然了,陈子明此际称其为姑父,那就意味着今日相见只是亲戚间事罢了,并不涉及上下级之关系。
“辛苦算个毬,薛某得知你子明有召,可是漏夜不停地赶了来,不说旁的,今日非得好生畅饮上一回!”
薛万彻显然并未明了陈子明的用心之所在,但见其大大咧咧地挥了下手,已是豪气十足地扯了一嗓子。
“这个自然,姑父,里面请!”
大都督府门前虽是鞍马稀,可比较地处城中心,不远处来往的行人自是不少,这等大庭广众之下,陈子明自不愿跟薛万彻这等粗人拉拉扯扯个没完,这便笑着一摆手,将薛万彻让进了府门,一路闲扯着便到了二门厅堂处,自有随侍之差役们紧着奉上了新沏好的香茶,又各自退到了一旁。
“某就一粗人,喝不得这玩意儿,上酒,上酒!”
薛万彻根本不将自己当成外人,一看仆役们上的是茶,立马便挥了下手,扯着嗓子又是一通啰唣。
“陈重,且去后院摆上桌席面,本督今日便陪姑父好生饮上一回也就是了。”
这一见薛万彻将粗人的本性发挥得如此淋漓尽致,陈子明也自有些个哭笑不得,不过么,倒是没拂了其之面子,笑着便吩咐了一句道。
“诺!”
听得陈子明有令,侍候在侧的陈重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紧着应了一声,领着一众仆役们便径直去了后堂。
“子明啊,李勣那老小子领军出征了,却调我等跑这西北之地来吃风沙,真他娘的不是玩意儿,要某说,东征先锋大印该是由你子明挂了去才是!哼,李勣那两下子就那样,屁用不顶……”
众仆役方才刚退下,薛万彻那张管不住的大嘴又是一咧,啥忌讳全无地便乱扯了一句道。
“姑父还请慎言,陛下乃圣明之君也,诸般安排自有大道理在,我等身为臣下者,只可依诏令行事,断不可有甚怨疚之言行,此一条,还请姑父莫要误会了才好。”
陈子明可以忍受薛万彻的诸般无礼,也可以笑对其之粗鲁,然则一旦涉及到军国大事之际,却是断然不会有丝毫的含糊,也不等薛万彻将话说完,陈子明已是面色肃然地一压手,端出了大都督的官威,不甚客气地便制止了其之妄言。
“嘿!”
被陈子明这么一说,薛万彻的脸色里面便难看了起来,似乎有着要发飙之迹象,可到了底儿还是没那么做了去,仅仅只是不悦至极地冷笑了一声。
“姑父应是知晓的,那薛延陀与高句丽早已暗中盟约,意图共抗我大唐天威,今,陛下亲征在即,薛延陀必不会坐视高句丽被灭,其出兵袭扰我大唐乃是必然之举也,依陈某看来,其不来则已,一来恐将是举国主力皆至,若不早做绸缪,事到临头,我并州一地恐将生灵涂炭矣,倘若因之影响到陛下征战大计,后果实有不堪。”
陈子明虽是不愿听薛万彻的怨疚之言,可也不愿将其得罪得过狠,比较并州一地中,能战之将虽不少,可真能独当一面的却是不多,而薛万彻正是其中的佼佼者,在陈子明所谋划的西北一战中,有着举足轻重的意义所在,正因为此,陈子明并未在意其那声冷笑之不恭,脸色一缓,已是紧着便转开了话题。
“举国之力而来?当不致于罢?”
薛万彻就是个好战分子,之所以怨言颇多,不过是因没能跟着去东征罢了,而今一听西北将有大战,精神立马便是一振,紧着便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此必然事也,某料薛延陀出兵定在明夏,一旦陛下大军深入高句丽国中,薛延陀定会举国来犯我西北,为此,某思忖一策,不单可败敌,更可趁势一举平灭薛延陀,能得之功当不在东征之下,不知姑父可愿一听否?”
陈子明的战略思想中,从来就没有单纯守御这么个概念,哪怕是逼不得已的防御战,他也都是从进攻的角度来考虑全盘,而其中薛万彻的勇猛之战力正是陈子明的作战计划中极为重要的一环,正因为此,见的薛万彻已是心动,陈子明紧着便提议了一番。
“请指教!”
这一听陈子明说得如此认真,薛万彻的脸色立马便慎重了起来,也没多啰唣,而是冲着陈子明一拱手,很是正是地出言讨教道。
“姑父且请随某来好了。”
陈子明并未急着道破根底,而是就此起了身,笑着一摆手,道了声请。
“子明,请!”
薛万彻心痒难搔之下,已是完全忘了先前的那一点点的不愉快,紧着便起了身,跟着陈子明便一路直奔书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