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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怎讲?”
一听长孙冲这般说法,长孙无忌第一个反应便是以为长孙冲想让李泰出面攀咬陈子明,心下里当即便盘算开了,可细细一想,又觉得成事的可能性实在是太低了些,不说陈子明那等精明的人物不会留下甚可用于呈堂证供的证据,就算李泰坚持咬死陈子明,作用也不大,概因满朝文武都知晓陈子明早已跟李泰闹翻了,双方都已是大半年不曾再有往来,要说陈子明为李泰设谋暗杀李治,显然有些说不太通,光凭李泰的一面之辞,又怎可能奈何得了陈子明这等宰辅之臣,再说了,长孙无忌也不觉得李泰便会听自己的话行事,当然了,长孙无忌心中虽已是有所定论,却并未说出,仅仅只是不动声色地往下追问了一句道。
“父亲莫忘了今上当初是如何登的基么?既然今上可做得初一,为何又不许魏王殿下做得十五呢,但消魏王殿下一口咬死与此案毫无关联,以其嫡子之身份,入主东宫乃顺理成章之事也,父亲若是在其落难时伸出援手,想必此人应是懂得感恩的,就算不能,也可结个善缘,亲不亲终归是连着血肉的,再怎么着,也总比让李恪那等庶子上位来得强罢。”
只一听长孙无忌这等问法,长孙冲便知自家老爹一准是想歪了去,心中暗笑不已,却不敢带到脸上来,而是言语款款地便将所谋之策细细地道了出来。
“嗯……,事关重大,还须得看看再定。”
听完了长孙冲的谋划之后,长孙无忌已是心意大动了的,无他,李泰虽是不肖得很,可再怎么着,也是自己的亲侄儿,在其最为落魄时出手相救,自然能深结其心,稍加运作之下,也不难将其掌控在手,再说了,真要是让李恪登了基,他长孙无忌别说保住荣华富贵了,怕是全家老少都未必能有个好下场,光凭此一条,李泰便值得一救,问题是此案干系太大,主审之重臣极多,要想瞒人耳目行事,难度自是小不到哪去,再没个稳妥的方略之前,长孙无忌并不敢轻易伸手其中。
“父亲英明。”
都说知子莫若父,可反过来,其实也一样,这不,长孙无忌这等言辞一出,长孙冲便知其父决心已定,也就不再多啰唣,恭谨地称颂了一声,便即就此退出了书房……
时光荏苒,一眨眼间便已是八月二十一日,已然到了审结李承乾谋逆案的截止日期,在诸般重臣们日夜轮值审讯之下,诸般人犯皆已是认了罪,经众主审官们合议之后,判词也已是草拟了出来——李承乾、李元昌、侯君集等六名主谋(另一主谋李安俨已在中秋之夜战死)一律判死刑,其中李承乾拟为赐自尽,其余五人皆是抄灭三族,另有四十八名东宫属官则判绞刑,家人官卖为奴,更有数百名参与叛乱的各级将领则判大辟,其余数千官兵则一体发配边关。
案子是审结了,可太宗却因伤心过度病倒了,诸般重臣们联名上的本章虽是送进了内禁,却没见太宗有所批示,众臣工们也不敢去催,事情就这么卡壳了去,不得已之下,诸般重臣们只能是将重心全都转移到了晋王遇刺案上,这一审,又是数日过去了,案情很快便已明晰,诸多证据都能指证晋王遇刺乃是出自魏王之主使,问题是此案中最关键的人物——魏王府主薄梁旭始终不曾抓获,证据链自是不免有些缺失,错非将李泰抓来过堂,否则的话,这案子便无法再往下审了的。
“诸公,晋王遇刺案审到如今,已算是有了眉目,只是碍难处尚有不少,一是魏王府主薄梁旭始终不曾归案,此一条,还须得大理寺与刑部再次下海捕文书,以督导各地严查;至于其二么,或许是该到了请魏王殿下前来说明情况之时了,只是陛下有恙在身,已卧床多日,此事该当如何处之,还请诸公畅所欲言好了。”
案情卡壳可不是小事,毕竟当初太宗给出的审结时间只有十日,而今已是八天过去了,若是不能按时给出个结论,总揽全局的房玄龄自不免要吃挂落,正因为此,他不得不将众宰辅们全都请来议事,身为主事者,房玄龄也无甚多的废话,一番开场白可谓是直指问题之核心。
“诸公,时间不等人,若是应对有差,陛下有所见责,怕是不好罢?”
在场诸人都是城府极深之人,尽管谁都知晓形势严峻,可却是都不愿站出来当出头鸟,这不,足足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愣是没人肯开口言事,一见及此,房玄龄的眉头不由地便皱紧了起来,不得不再次出言提醒了大家伙一句道。
“若是诸公都不反对,那就某进宫走一趟好了。”
房玄龄这么一说之下,长孙无忌显然是有些坐不住了,但见其眉头微皱地叹了口气,便已是自请了起来。
“司空大人勇担重任,实是我辈之楷模也,下官不才,愿赴为骥尾。”
一听长孙无忌自告奋勇,陈子明的心猛然便是一沉,隐隐觉得这老儿怕是别有用心,自是不愿给其胡乱施为的机会,这便先是狠夸了其一句,而后话锋一转,便道出了要与其一道前往之提议。
陈子明这话一出,长孙无忌的脸皮子不由地便是一抽,不过么,也没敢说不让陈子明跟着,只是低垂着的目光里明显透着股晦涩之意味。
“那好,就有劳二位大人了。”
房玄龄刻意等了片刻,见诸般宰辅们都不曾有所表示,也就顺势将此事敲定了下来……
“陛下口谕,宣:司徒长孙无忌、侍中陈曦承庆殿觐见,钦此。”
身为宰辅之臣,无论是长孙无忌还是陈子明,进入皇城的外朝都无须再递请见牌,可到了两仪门这个内外朝交界处么,却是不能再擅自乱闯了,好在请见牌递进去不多久,就见赵如海已是领着两名小宦官紧着赶了来,一板一眼地宣了太宗之口谕。
“臣等领旨谢恩。”
一听太宗还在承庆殿中,二人便知太宗兀自没能从连番的打击中缓过气来,只是这当口上,二人也自不敢有甚失礼之表现,也就只能是恭谨地谢恩了事。
“二位大人,请。”
赵如海忧心忡忡之下,明显不愿多言,待得二位宰辅谢恩一毕,便即退到了一旁,躬身摆手地道了请。
“有劳赵公公了。”
面对着赵如海的礼让,长孙无忌仅仅只是不咸不淡地吭了一声,便即疾步向内里行了去,而陈子明则是客气地致谢了一句之后,这才紧着跟在了长孙无忌的身后。
“老臣(微臣)叩见陛下!”
承庆殿的寝宫中,太宗果然病怏怏地躺在龙榻上,面色惨淡如纸一般,整个人浑浑噩噩地,看着便令人忧心不已,一见及此,长孙无忌与陈子明都自不免为之心惊不已,却又都不敢失了礼数,忙疾步抢到了榻前,一前一后地大礼参拜不迭。
“是辅机与子明来啦,不必多礼了,且自平身罢。”
听得响动,太宗有些吃力地转了下头,见是长孙无忌与陈子明到了,这便无力地挥了下手,中气不足地叫了起。
“谢陛下隆恩。”
太宗既是叫了起,谢恩乃是题中应有之义,却也无甚可多言处。
“尔等是来问乾儿一案之结果的罢?折子朕看了,处置过重了些,朕非嗜杀之人,实不愿见太多无谓之杀戮,也就没急着给卿等答复。”
待得二人起了身,太宗这才招了招手,示意边上示意的宦官将其扶靠在了软垫子上,微微地喘了几口气,而后方才有气无力地述说了一番。
“陛下菩萨心肠,臣等感佩在心。”
长孙无忌根本不在意李承乾等人的死活,自是乐得紧着便称颂了一句道。
“还请陛下明示,微臣等也好照着办理了去。”
陈子明的反应跟长孙无忌却是截然不同,无他,尽管陈子明也不在意李承乾等人的死活,可却很是着紧太宗对李泰的态度——似李承乾等人这般公然称兵造反都能得到一定的宽恕,那李泰那等杀弟之事岂不是更能得解脱了去了,若是真让李泰逃过了一劫,那后果须不是好耍的,正是出自此等考虑,陈子明并未称颂,而是紧着便追问起了太宗的处理意见。
“乾儿虽是混账至极,可毕竟是朕的儿子啊,朕已失去了雉奴,若是再失去了乾儿,百年之后,叫朕如何去见观音婢啊,朕不能啊,朕不能啊……”
被陈子明这么一问,太宗的眼圈当即便是一红,泪水已是止不住地流淌了下来,竟自哀伤无比地哭泣了起来。
“陛下圣明,老臣……”
太宗这么一哭,长孙无忌立马也跟着哭了起来,嘴一张便要说出附和之言。
该死的老狗,果然别有算计!
长孙无忌尚未将话说完,陈子明便已敏锐无比地猜到了其之心思所在,心头当即便是一沉,脑筋也就此高速运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