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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元这等言语一出,陈子明心中暗笑不已,无他,两倍利而已,当真是唾手可得,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因着提炼技术不过关,盐铁在这个时代都是稀罕物,生产再多,也依旧是供不应求,根本不存在过剩的问题,价格杠杆只消稍稍一撬动,民间购买之欲望立马便会被极大程度地激发出来,销售量一上去,何愁利润不滚滚而来,不过么,陈子明却是并未再出言逼迫殷元,也不曾再有甚旁的言语,仅仅只是朝着太宗深深一躬,虽无言,却明显是在请太宗对此事作出圣裁。
“好了,此事容后再议。”
如此大事,在不曾彻底弄清内里之机窍前,太宗自然不可能当庭下个决断,也不曾对陈子明与殷元之间的彼此攻讦加以评述,无他,前者是自家女婿,后者是功勋之后,又是朝廷重臣,在没能搞清对错之前,喝叱谁都有所不妥,正因为此,太宗也就只是不咸不淡地吭哧了一声,便算是将此事暂且揭了过去。
“陛下圣明。”
太宗金口既开,众朝臣们不管心中到底作何感想,那都只能是称颂了事了的,只是经此一番激争之后,后头的朝议也就有些个虎头蛇尾地草草了之了去,没多久,随着太宗起身转入了后殿,朝议便就此告了个终了。
“子明。”
太宗既去,诸般臣工们自是不能再在太极殿里多呆,三三两两地便要往外退了去,陈子明自然也是如此,只不过他才刚转身准备走人,却听背后传来了一声煞是亲热的招呼声,不得不又回过了身去,只一看,却见出言招呼的人赫然是魏王李泰。
“下官见过魏王殿下。”
明知道李泰这会儿故作亲热的招呼不止有着拉拢之意味,更多的则是在挑动太子的神经,奈何这厮亲王的位份摆在那儿,却是容不得陈子明有所失礼的,无奈之下,陈子明也就只能是恭谨地躬身行了个礼。
“子明无须多礼,先前尔在庭间之所言,小王以为大佳,若能遂行,实朝廷之福,社稷之福,更是百姓之福也。”
果然不出陈子明所料,李泰故意高声狠夸了陈子明一通,就宛若他真是陈子明的知音一般无二。
“哼!”
太子尚未离开,这一见李泰在那儿叫嚣不已,脸色当即便难看到了极点,不过么,倒是不曾有甚言语,仅仅只是怒视了李泰以及陈子明一眼,而后重重地冷哼了一声,一拂大袖子,就此拖着脚也转入后殿去了。
“魏王殿下谬赞了。”
平白被李泰利用了一把,陈子明当真是有些个哭笑不得,却也没得奈何,只能是恭谦地逊谢了一声了事。
“子明不必如此,小王所言乃是出自肺腑,不瞒子明,小王对盐铁之道颇具兴趣,若是子明不弃,且请得便时,为小王详解一二可好?”
这一见果然将太子给气跑了,李泰不由地便乐了起来,趁热打铁地便要将陈子明拉入自家之阵营。
“自当效劳。”
哪怕明知李泰用心之所在,可这当口上,陈子明也势不能直接拒绝,也就只能是恭谨地回了一句。
“嗯,所谓择日不如撞日,且就……”
这一见陈子明态度如此之恭谦,李泰自是满意得很,但见其嘉许地点了点头,便要就此定下个相聚之时日。
“老奴见过魏王殿下,见过陈大人。”
没等李泰将话说完,却见内侍监赵如海已是急匆匆地行了过来,恭谦地行了个礼,打断了李泰的未尽之言。
“嗯,何事?”
尽管对赵如海的搅闹很是不满,可其毕竟是太宗身边听用之人,李泰纵使不爽在心,却也不好发作出来,也就只能是不咸不淡地吭哧了一声。
“回殿下的话,陛下有口谕给陈大人。”
赵如海可是看着李泰长大的,自是清楚这厮看似豪爽过人,实则心胸并不大,为人又骄横无比,自不敢大意了去,赶忙陪着笑脸地解释了一句道。
“嗯。”
一听是太宗有口谕,李泰尽自不爽,也自不敢在此际有甚不妥之言行,这便往边上一让,摆了下手,示意赵如海只管自便。
“陛下口谕,宣,工部侍郎陈曦,两仪殿觐见,钦此!”
待得李泰让了开去,赵如海便即一板脸,站直了身子,拖腔拖调地将太宗的口谕宣了出来。
“微臣领旨谢恩。”
一听太宗有召,陈子明当即便暗自松了口大气,也自不敢有甚耽搁,谢了恩之后,便即满是歉意地朝着李泰躬身行了个礼,而后么,一言不发地便往两仪殿赶了去……
“微臣叩见陛下!”
待得陈子明赶到了两仪殿时,这才发现不单太宗在,房玄龄等宰辅们都在,个个表情严肃,明显是内朝之格局,一见及此,陈子明自是不敢大意了去,赶忙疾步抢到了御前,恭谨万分地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
太宗叫起的声音很是淡然,听不出是喜是怒。
“谢陛下隆恩。”
尽管太宗尚未开口问事,可陈子明却是早已猜到了根底,无非是想了解一下盐铁之道的具体之安排以及可能的应变之策罢了,对此,陈子明早已做好了准备,却是丝毫不慌。
“朕叫你来只为一事,尔对冶铁与炼盐二事是如何安排的,若是价跌后,销量不振,又当如何处置,说罢,朕听着呢。”
太宗并未有甚寒暄的废话,这一开口便直接切入了主题,很显然,今日内朝要议的便是盐铁之事——太宗是个体恤百姓的开明君王,但凡能有益于百姓的事,他自是乐得去做,毕竟这有助于稳固大唐江山,可涉及到了盐铁这等社稷根基之事时,太宗自不免便有些犹豫了,无他,概因陈子明所提出的那份规划实在是太过激进了些,产量的增加实在太过迅猛了些,他自是不免担心会有消化不良之虞。
“陛下明鉴,微臣在茂州任上时,为掌握州中情形,曾微服私访过大半个月的时间,不敢言走遍了全州,可大多数乡村却还是去过的,于途,曾见百姓以石锄耕田,以石刀收割稻麦,费时费工,艰辛无比,更曾见百姓因盐贵,舍不得用,以纱布层层包裹之,每日只以盐袋在水中涮上一遍,再以此水加入粗茶淡饭中,便算是用过了盐了,只是这等量离人体所需相差过大,以至于民众体弱,又多夜盲者,苦困处,实令人扼腕,此诚微臣提议大兴盐铁之初衷也。”
尽管太宗一上来便问起了具体之安排,然则陈子明却并不急于解释个中之机窍,而是先说明了为何要大兴盐铁的原因之所在。
“嗯,解百姓之苦困,本就该是朝廷之责,朕也以为然,只是盐铁二利若是有差,却又该当何如之?”
太宗虽深居九重,却不是不问民间疾苦之人,这一听陈子明如此说法,自是为之动容不已,然则动容归动容,真涉及到社稷重利之所在,太宗也不敢轻易便下个决断。
“回陛下的话,微臣在茂州时便曾整过一盐场,规模尚小,按成本计,只及从东南沿海所运来的海盐之两成不到,而此番欲在夏、银、绥三州所兴之盐场规模将是茂州盐场之百倍以上,而投入并不比茂州盐场多,产出却是百倍不止,就算运到关内各处,成本也不会高于海盐之两成,就算售价减半,所得也依旧比海盐要高出数倍,更遑论盐价下跌后,百姓也就用得起盐了,此两利之好事也,且,我中原不缺盐之后,大可以盐向草原各部购牛羊马匹等家畜,以满足中原农耕之需要,何惧盐利大损哉,再者,盐若是多了,尤可用于制造火碱、皂胰子等家用之货品,销售不难,此又可得一大利也,总而算之,盐利只会更多,断不会更少,冶铁也与盐利相类似,纵使所得之铁不售于民间,也可为朝廷战备之用,实无不妥之处也。”
陈子明自不敢在太宗面前卖甚关子,紧赶着便将盐业生产之规模,以及盈利之道细细地解说了一番,直听得太宗连连点头不已。
“陈侍郎说得倒是不差,只是某却有一疑问,陈侍郎是如何得知夏、银、绥三州多岩盐的,又该如何保证此三州之岩盐可敷大规模开发之用?”
陈子明倒是说得娓娓动听,可房玄龄却显然并不为所动,一针见血地便指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之所在——三州的岩盐储量究竟有多少?
“好叫房相得知,三州之地方志上皆有记载,言明州中多盐山,土地贫瘠,难以耕种,此事并非秘密,我工部档案中亦有记载,至于三州岩盐之储量如何,下官是凭着记载估算出来的,按盐山的范围看,其储量应是茂州盐山的数万倍以上,纵使大规模开发,也足可保证我大唐数千年之用。”
陈子明之所以知道三州多岩盐,其实是从前世的记忆里得知的——榆林一带的岩盐以及湖盐的储量占全国岩盐储量的一半以上,总数多达六万亿吨,当真是惊人至极,这在后世并不是啥机密来着,可在这个时代么,却是无人去认真勘探过岩盐的储量,很显然,要解释清楚房玄龄的问题并不是件容易之事,陈子明也只能是故作高深地扯了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