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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之后,夏候彻到凌波殿向凤婧衣打听起淳于越的事,她知道是要救兰妃,于是便不愿带他们去。
夏候彻劝了好几回,才让她答应了下来,安顿朝中的事务,便带着她和兰妃一起出了宫。
却不知,等待他的是早已张开的陷阱……
因着兰妃,路上一连三天她都避着他不与他说话。
他要顾着靳兰轩这边,自然也没有多加注意,直到晚膳的时候,桌上又不见她人,“钰夫人呢?”
方潜连忙回道,“夫人说她到溪边走走,不必用晚膳了。”
夏侯彻望了望坐在边上的靳兰轩,薄唇微抿道,“给她留着,回来了送过去。”
“是。”
用罢晚膳,他好不容易安顿着靳兰轩休息了,出来一问才知道她竟然还没有回来。
原本不想操心,可走到房门又有些放心不下,“你们好生守着这里,我出去看看。”
夜风清寒,溪水潺潺有声。
凤婧衣坐在溪边拾着石子一颗一颗扔进水中,这一路夏侯彻都是形影不离守在靳兰轩身边,虽说是借刀杀人,可是不管是邵家,还是傅家和胡家派出的人都不可能在夏侯彻手上真的杀了兰妃,她该如何给他们制造好一击成功的机会呢?
她要想在那个生性多疑的男人眼下把一切做的天衣无缝,实在不是件简单的事。
夏侯彻寻到溪边,借着月光看到独自坐在溪边背影单薄的女子,轻步走上前去将带来的披风罩在她身上,“为什么不用晚膳?”
“你照顾她就好,不用管我。”凤婧衣淡淡道。
“你说不来,朕也没有逼你来,你既来了,又一再冷言相向,到底要朕如何?”一个九五之尊的尊严容不得一个女子这般一再漠视。
“终究是我多管闲事罢了。”凤婧衣起身欲走,懒得与他纠缠。
“素素!”夏侯彻一把抓住她的手臂,难得软下语气,“你不是这样不讲道理的人,不要一再让朕为难?”
“到底是我在为难你,还是你在为难我?”凤婧衣声音有些微颤的沙哑,背对而立说道,“你我本不相干,是你先招惹了我,你后宫嫔妃如云,我理解这是你身为一国之君所不能摆脱的,我以为我同你后宫的那些女人是不同的,我是你捧在手心里的,直到长春宫让我知道,我没什么不同,不过只是你贪一时新鲜收进宫中的女人之一罢了。”
大约是熟能生巧,她发现自己的情感对手戏,演得愈发得心应手了。
这一番剖心之言说得夏侯彻一时动容,叹息地将她锁入怀中,慨然长叹。
“素素,你让朕如何是好?”
他也以为自己不过贪一时新鲜将她收入宫中而已,对于女人他一向不吝宠爱,可是这个从来不肯乖巧听话的女人,似乎不知从何时开始有了不同的分量。
做为一国之君,他的理智告诉他,不该对一个女人生出恩宠以外的心思,尤其是一个南唐的降臣之女。
凤婧衣没有说话,静静地靠在他怀中,顺从地演绎着一个陷入爱情而矛盾心伤的女子。
“素素,朕欠兰轩一条命,朕不能置她于不顾。”夏侯彻道。
凤婧衣沉默,一双眼睛越过他的肩头望向他们落脚的民居,幽冷得可怕。
靳兰轩救了你一条命,你却是为了她想要我的命,我又岂能坐以待毙。
“即便这一次能治好她,她是她,你是你,只要你不与她为敌,朕总归不会委屈了你便是。”夏侯彻道。
聪明如凤婧衣,又岂会不明白这番话的言下之意。
靳兰轩是靳兰轩,上官素是上官素,我可以给你一如既往的宠爱,但若你视她为敌,朕也容不下你。
“你若是食言……”话未说完,便已经被男人霸道的噙住了唇,许是小别胜新婚,这一吻来得格外温柔缠绵。
半晌,夏侯彻放开她,拢了拢罩在她身上的披风,“好了,风这么凉,早些回去休息,明天还要赶路。”
凤婧衣扬头望着他,目光盈盈温柔,“那你……今晚宿我那里吗?”
夏侯彻有些愣愣地望着她,随即失笑,“你个小丫头想什么呢?”
“不去算了。”凤婧衣有些困窘地扭开头,平生第一次想使个美人计还被人笑话了,实在是有些丢脸。
夏侯彻笑着将她抱起,一边往回走,一边道,“我们微服出来,不比在宫里,须得时时小心,这番话待回宫你再说,朕必然是应你的。”
靳兰轩精神状况不好,他必须时时刻刻注意着,哪里顾得上其它。
凤婧衣搂着他的肩膀,看到远方夜空中冉冉飞起的天灯,那是公子宸在告诉她,宫中已经派人跟上来准备下手了。
次日起程,夏侯彻看起来心情极好,骑在马上不时地回头望一望后方的凤婧衣,薄唇勾着轻轻弧度。
凤婧衣眼观四方,压根不理会前面男人不时回眸一顾的风情。
按她预计,胡昭仪收买的杀手很快便要出现了,而隐月楼的人也会跟着出手,她要在趁乱之中制造机会,让青湮她们将靳兰轩一击而杀。
夏侯彻见她不搭理自己,于是开口问道,“还有多久的路程?”
凤婧衣白了一眼,“两天。”
夏侯彻暗自咬了咬牙,这女人当真是给她几分颜色,她就能开起染坊来。
他冷落她了,遭她埋怨,搭理她了,她又一副冷冷淡淡,全不放在心上的样子,这两天失魂落魄的德行,都是他眼花了不成?
难不成……是他昨晚拒绝了宿在她房中,今日故意给他摆脸色看了?
他想到她昨夜的样子,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不经意落在凤婧衣眼里,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若不是想把他从靳兰轩身边引开,打死她也不会说那样的话。
正在她思量间,一行人已经进到了一大片竹林前,夏侯彻勒马扫了一眼,吩咐道,“都警醒些。”
方潜与一从侍卫连忙应道,“是。”
夏侯彻扭头望了望后面的凤婧衣,面色沉凝道,“你过来,与朕一同走。”
凤婧衣乖乖的打马走了两步,与他并骑而行,翠竹林中轻风携着竹叶的清香扑面而来,若非险境在前,确实是让人心旷神怡。
进了竹林中不多时,夏侯彻一行人都警惕起来,凤婧衣有些纠结地皱了皱眉,这些个不入流的杀手还真是没水平,杀气腾腾地等在林中,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要伏击吗?
恰在此时,寂静如死的林中密集的脚步声响起,转眼便将他们一行人围了个严实。
夏侯彻安抚了一下怀中不安的靳兰轩,回头望了望凤婧衣,“走。”
话音一落,已然一马当先前行,方潜等人留下来断后,凤婧衣打马跟上前去,唇角掠过一丝诡谲的冷笑。
这些不过请来热场子的,好戏还在前面等着你呢。
她快马加鞭跟上夏侯彻,看着越来越近的伏击点,一颗心不自觉地有些紧张了起来。
正想着,林间有利箭破空而来射中了马匹,马儿受惊一扬前蹄,将人整个掀了下去。
凤婧衣刚刚落地,竹林上方便有数人从天而降,不是冲着夏侯彻怀中的靳兰轩而去,却是个个对她发出了攻击。
她脑子瞬间嗡地一声,难道这不是公子宸安排的人?
来人招招杀机尽现,她已无暇去思量太多,虽拼尽全力应对,却又哪里是这些常年以杀人为生之人的对手,眼见对方的长剑已经抹向了自己的脖子,夏侯彻一手护着靳兰轩,一手执长剑一挑,格开了险些取她性命的一刀,“到我后面去。”
凤婧衣一震,瞬间对公子宸的安排心领神会,所有人都对她出手,让夏侯彻以为他们要杀的人是她,从而让他放松对靳兰轩的保护。
他要想全力对敌就不得不放开靳兰斩,然后再出其不意转而攻击无人保护的靳兰轩。
可是公子宸这女人是不是太狠了,方才是真的险些杀了她好不好?
三个隐月楼一等一的高手在夏侯彻手上也只能战个平手,凤婧衣开始有点着急,仅凭胡家派出的那些人,根本不可能抵挡方潜所带那些身经百战的侍卫,一旦他们再跟上来,他们就再没有机会下手了。
一直隐藏于竹林之中的青湮一瞬不瞬地盯着夏侯彻的一招一式,瞅准时机身如鬼魅般地掠近,一剑刺向凤婧衣的死穴逼得夏侯彻不得不松开靳兰轩来替她挡这一招。
“看好她。”夏侯彻将靳兰轩交到凤婧衣身侧,一人全力应敌。
青湮的加入使得夏侯彻渐渐落于下风,凤婧衣带着靳兰轩站在他的对面应敌,两人一左一右却也能将人护得周全。
凤婧衣扫了一眼青湮,提示她没多少时间了。
于是,青湮剑锋一转直直刺向靳兰轩的心口处,夏侯彻目光一震,瞬间挥剑劈了过来。
凤婧衣眼疾手快,右手尚在对敌,左手却一把伸出生生徒手抓住刺向靳兰轩的剑,这一幕震惊了夏侯彻,也让出手的青湮难以置信。
然而青湮很快明白了她的用意,那看似徒手接剑保护靳兰轩的一招,实际却是抓住剑身狠狠一拉,使得剑尖更快地刺进了靳兰轩的心口,让她躲开了夏侯彻劈向她后颈的一剑,救了她一条性命。
她连忙收剑顺势闪避,夏侯彻的剑只将她的黑纱斗笠斩破了一角,然而她那样快速的收剑却将收手不及的凤婧衣手臂划了长长一道伤,她退出几步,有些担忧地望了望她。
凤婧衣抬头,立即使眼色催促她带人离去。
青湮刚带人撤退,方潜一行人已经赶了上来,“皇上!”
“太医呢?还不过来!”夏侯彻看着重伤倒地的靳兰轩,怒声喝道。
随行的太医连忙跳下马赶来,手忙脚乱地跑过来给人治伤,靳兰轩却在这时候眼神忽地清明了起来,怔怔地瞧着蹲在自己身旁的女人,咬牙切齿地道,“凤婧衣,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凤婧衣背后瞬间冒出一阵冷汗,好在靳兰轩很快便重伤无力地闭上了眼睛,这一局……她终是赢了。
虽然她说的是实话,可是疯了数年的她,也没有人会相信她此刻这一句会是真话。
“方潜,活口呢?”夏侯彻怒声问道。
方潜与一众侍卫扶剑半跪于地,“臣等无能,让他们都被灭口了。”
这些人做事干净利落,一点线索都不留,好不容易留下的活口还未问出什么便被人灭口了。
夏侯彻心头怒意更盛,喝道,“顺着他们撤退的方向追,务必抓住活口。”
“是。”方潜安排了几人留下护卫,带着一众侍卫上马去追。
凤婧衣满手鲜血淋漓地望着方潜等人离去,公子宸行事一向干净不留痕迹,便是方潜等人再追,只怕也追不出任何线索。
胡家派出的人都死了,即便他们会起疑,可也断断不敢把事情张扬出来自寻死路。
这么一想,她暗自松了口气,见两名太医都忙着救治靳兰轩,便自己从药箱里翻出金创药上药包扎。
夏侯彻正拧着眉盯着太医们医治靳兰轩,听到凤婧衣一阵倒抽气不由侧头望了一眼,举步走近前去,“我来。”
凤婧衣顺从地将从伸了过去,说道,“对不起,是我没有护好她。”
夏侯彻面如寒霜,只是道,“对方有备而来,不关你的事。”
凤婧衣抿了抿略微苍白唇,没有再说话。
“幸好手上未伤到筋脉,太医们现在腾不开手给你看,你暂且忍着。”夏侯彻一边替她上药包扎,一边安抚道。
“嗯。”
可是,看着两个太医还在那里忙活,一时间让她有些不安了,这一剑穿心难道她还死不了?
夏侯彻替她包扎好,沉声问太医道,“到底怎么样了?说句话?”
“回皇上,这一剑确实刺得深,好在……好在兰妃娘娘心脏与常人不同,生在右边,虽是重伤,只要可以撑过明天,应当还能保住性命,只是微臣等医术有限,需得尽快寻到神医才好。”太医满头大汗地回话道。
夏侯彻敛目长长地舒了口气,凤婧衣咬牙握紧了拳头,尚未愈合的伤口瞬间沁出血来,面色惨白了几分。
靳兰轩啊靳兰轩,这样你都没死,怎么就这么命大?
不多时,方潜带着人折回来,自然没有追到青湮一行人。
夏侯彻下令起程到前面的城中暂时休整,到了城中已是夜幕降临,方潜奉旨前去向当地守将传达密旨过来面圣。
凤婧衣说是到就近的医馆去看看手伤,顺便将太医们要用的药带回来,夏侯彻虽不甚放心,还是派出两名侍卫护送她去了。
到了医馆,她让侍卫在门口守着,自己进了门看到易容改扮的大夫面色如常地坐了下来,说道,“靳兰轩没死。”
“没死?”公子宸面色倏地一变,沉声道,“青湮怎么可能失手?”
“不怪她,是靳兰轩心脏与常人不同,生在了右边,那一剑自然要不了她的命。”
“我派人再突袭一次,这一次……”
“夏侯彻已经提高警觉,没有机会再下手了,何况他已经密招了军队一路护送,再下手无异于自投罗网。”凤婧衣打断她的话,平静地说道。
“可是这女人活着,你就危险了。”公子宸担忧地说道。
凤婧衣轻轻笑了笑,淡定地说道,“不是还有淳于越吗,我会从他那里再想办法,你们尽快回京将胡家那边的蛛丝马迹处理干净。”
“那姓胡的女人在宫里就没给过你好脸色,不如趁此机会正好让他们做了替罪羊,往后你在宫里也少一个对手,何必还替他们掩盖罪证。”公子宸道。
“查到胡家,便极有可能查到你们头上,不能冒这个险。”凤婧衣知她是为自己着想,但她自有她的思量,“我要对付的无非是傅家和靳家,胡家也是我要借助的力量之一,现在不能动他们。”
公子宸咬了咬牙,望着她手上狰狞的伤,险些搭上她一只手还没杀了她,这女人怎么就那么命大?
“我们稍后便走了,后面的事你自己小心。”公子宸说着,招呼人给她拿药。
凤婧衣回到住处,夏侯彻面色沉重地在院内来回踱步,看到她说道,“晚膳备下了,你用些便早点休息。”
“你不用吗?”凤婧衣温声问道。
夏侯彻望着靳兰轩房间的灯火,重重地叹气,“她还未脱险,我得在这里守着才安心。”
“我陪你。”这注定是一个漫长的夜晚,他在祈祷她早些脱离危险醒过来,她在诅咒她早日下了地狱见阎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