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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几日,关雎宫传出皇贵妃病愈的消息。
凤婧衣没想到自己和郑贵嫔去探望一回,竟然比御医还要管用,倒是郑贵嫔听到消息有些坐立不安了。
皇帝寿辰之日,凤婧衣早早地沐浴更衣,沁芳一边伺候着一边问道,“贵人要送什么东西?”
“你看有什么东西能送的,随便挑一样出来吧。”凤婧衣道。
沁芳抿了抿唇,说道,“奴婢知道你不愿费这个心思,可是各宫里都好生准备了,你太过敷衍也不好,总得送个能讨皇上喜欢的。”
凤婧衣皱了皱眉,除了喜欢滚床单,她实在看不出他还喜欢什么?
难道要她去参研一点闺中秘术?
“前些日,苏姐姐不是送了幅丹青,一会儿包好了带去寿宴吧。”
“好。”
凤婧衣理了理衣袖,说道,“这个时节宫里也不知能不能找到紫藤花,凤景每年这个时候都喜欢从他花棚里摘紫藤花让我们做藤萝饼,今年他一个人……”
“隐月楼有。”青湮说道。
公子宸让隐月楼建了专门的花房,以便楼中装饰所用,一年四季什么花都有。
“从宫外拿了会惹人起疑,不必了。”凤婧衣打量了一下镜中自己的妆容,起身道,“时间不早了,走吧。”
皇后昨日便说了,今日一早宫中上下要去宝华殿为大夏和皇帝祈福,一直在行宫养病的太后昨日也差人送了东西回来为皇帝贺寿,她们这些妃子又哪敢怠慢了。
宝华殿祈福之后,皇后说如今天凉了,寿宴设在了温泉湖上的汀兰阁。
六宫上下都到了,唯有关雎宫缺席,皇帝倒也没多加追问,状似心情极好地享用着寿宴。
夜幕降临,湖面上有一盏一盏的花灯次第而亮,花灯的光亮在湖面上会聚成“万寿无疆”四个大字,有小船悠悠而来。
失宠数月的傅锦凰一身华衣,艳光四射,盈盈上岸,“嫔妾恭祝皇上万寿无疆。”
夏侯彻笑了笑,起身离席扶起傅锦凰,道,“爱妃总是能给朕惊喜。”
皇后面上的笑意沉了沉,郑贵嫔面色也不怎么好看了。
凤婧衣低眉抿着小酒,看来……傅锦凰是复宠了。
一时间,原本看似热闹融融的寿宴霎时间变了气氛。
相较于郑贵嫔等人的讶异,只有皇后和凤婧衣的面色平静,似乎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皇上,皇贵妃晚来了,一会儿可是要罚酒三杯。”邵皇后含笑说道。
凤婧衣抬头望了望,有时候还真是佩服皇后的度量,看着皇帝流连于一个另一个女人之间,她还要替他把这些女人照顾得好好的。
傅锦凰并没有理会皇后的话,只是目光盈盈地望着夏侯彻,“皇上,臣妾为了准备寿礼来晚了,皇上要怪罪臣妾吗?”
那一眼风情万千,又似带着几分委屈,当真是让人心生怜惜。
凤婧衣暗叹,论起对付男人,自己果真是不如她啊!
“那也要看爱妃准备的礼物是不是真的值得朕免罚了?”夏侯彻笑语道。
凤婧衣嘴角微微抽搐,当着皇后和她们这么多嫔妃的面调戏人,他还真是干得出来。
“既然是礼物,那就请皇上先闭上眼睛,等臣妾叫你睁开再看。”傅锦凰道。
凤婧衣真没想到,在她面前恶毒的傅锦凰,对着皇帝能这么……柔情似水,她学都学不来。
夏侯彻闻言挑了挑眉,饶有兴趣地笑了笑,扫了一眼众人道,“既是如此,那大家都与朕一起闭上眼睛,再一起看看皇贵妃准备得是什么礼物。”
凤婧衣与众人一起闭上眼睛,闻到空气里甜甜的香气,大约也猜出了端上来的是什么东西。
半晌,傅锦凰道,“皇上可以睁开眼睛了。”
凤婧衣与大家一起睁开眼睛看着端上来的蛋糕,努力做出和大家一样的惊诧表情,傅锦凰侧头扫了她一眼,倒也没发现什么异样。
夏侯彻显然对于这份礼物很是满意,亲自牵着傅锦凰坐在了自己边上,问起傅锦凰之前的病况,好不心疼的样子。
凤婧衣暗自唾弃,人家病重的时候你在我床上翻云覆雨,这时候人家病都好了,你倒装模做样了。
酒过三巡,她借着醒酒的由头离席去了外面的花园,因着是温泉环绕的岛上,这里的紫藤花竟还开着。
一想到远在北汉的凤景,她连忙叫上沁芳一起摘了些紫藤花收起来,准备回去做了藤萝饼托公子宸暗中送到凤景那里。
母妃走了,上官邑也不在了,也只剩他们姐弟相依为命了。
“原来钰妹妹在这里。”苏妙风笑着拂开花枝过来。
“苏姐姐也出来了。”凤婧衣将藤萝花交给沁芳,吩咐她先拿回去。
两人在湖边漫步走着,苏妙风瞧着漂过来的花灯,笑道,“看来皇贵妃是复宠了。”
“嗯。”
“钰妹妹倒是看得开。”苏妙风望了望她,笑着说道。
她自诩算是能识人的,这宫中除了皇帝,这还是她第一个难以看透的人。
这宫中的女子,无论是她还是皇后,谁不曾因为皇帝的宠爱而迷失过,只不过有的人陷得太深,而她和皇后及时认清现实,不再奢望那份虚无缥缈的宠爱,只想拥有皇帝所带来的权势能护佑家族。
可是,这个钰贵人也算是盛宠,今日看到皇帝这般待另一个女人,却跟个没事人一样,没有恨,没有怨,甚至连一丝嫉妒都没有。
这样的人,不是另有所爱,便是暗藏心机。
“皇上待我是好,却总归不是我喜欢的那一个。”凤婧衣怅然叹道。
看来,苏妙风已经怀疑她是不是别有用心入宫了。
静嫔望了望她,并没有追问下去,似乎是相信了她是真的另有所爱才会如此,“时候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席了。”
正说着,孙平带着人寻了过来,“见过静嫔娘娘,钰贵人,皇上差奴才来问一声,贵人酒可醒了,若是还不好,奴才就送您回宫休息去。”
凤婧衣也不想再去凑热闹,于是道,“正好苏姐姐也说要回去,我们作个伴就行了,孙公公就不必送了,有劳您去向皇上和皇后禀一声。”
孙平望了望两人,吩咐了身后的宫人送两人回宫,方才道,“那贵人路上小心,奴才这就去回话。”
凤婧衣点了点头,看到孙平走了,方才与苏妙风一起朝岛上的小码头走去,回了静华宫也无事,两人便在凌波殿下了两盘棋打发时间。
夜深之时,沁芳进门来禀报道,“贵人,皇上今晚翻了关雎宫的牌子,不过来了。”
一夜好眠。
凤婧衣估摸着夏侯彻最近忙着安慰他的爱妃,近些日应该不会往她这里来了,早膳之时便吩咐了沁芳去御膳房领些面粉来,打算把藤萝饼做了,早些让公子宸赶在凤景生辰前送到北汉。
沁芳知道每年她都是要亲手做的,便和青湮规规矩矩在边上打下手。
“青湮,你前日输了一盘棋,那个笑话还没讲呢,现在说来听听?”凤婧衣一边忙活着,一边说道。
青湮面色一下不好看了,这女人总知道怎么为难她,“我不会。”
凤婧衣眼底掠过一丝狡黠,抓起手里的面团便扔了过去,然而她的偷袭在隐月楼第一高手面前显然没有成功,青湮一抬手便接住了。
“还有呢。”凤婧衣另一个又扔了过来,青湮闪身躲开。
她是躲开了,正推门进来的人抬手一挡,薄薄的面皮一破,面粉洒了来人一脸,样子好不滑稽。
沁芳眼尖看到站在来人身后的孙平,连忙跪下,“皇上。”
凤婧衣看着门口一脸白面的男人,忍住笑意行礼,“嫔妾给皇上请安。”
夏侯彻抹了抹脸上的面粉,”你就是这么跟朕请安的?”
“嫔妾知罪。”凤婧衣垂着头,不敢起身。
“你们都下去。”夏侯彻说着,缓步走到“凶手”前面,“朕治你行刺圣驾都不为过,知不知道?”
“一个面团也叫行刺?”凤婧衣抬头一看到他那张脸,笑意便憋不住了。
夏侯彻往椅子上一坐,道,“还不给朕把脸上洗了?”
凤婧衣赶紧去端了水过来,拿湿的巾帕一点一点擦去他脸上的面粉,“皇上怎么过来了?”
这个时候,你不是该陪你的皇贵妃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吗?
“路过,进来看看。”夏侯彻道,声音却是不高兴的。
原以为他昨晚宿在关雎宫,她会不高兴,哪知过来她跟个没事儿人似的。
“什么味道。”
凤婧衣连忙放下巾帕,到炉边去看自己的藤萝饼,欣喜地一个一个夹出来,“昨天在汀兰阁看到还有藤萝花开着,所以摘了些回来做藤萝饼。”
“藤萝饼啊。”夏侯彻走近,目光有些复杂的怅然。
然后,自己拿纸包了一个坐在边上吃起来,凤婧衣倒也没怎么在意。
可是,他吃了第一个,又拿了第二个,一连啃了三个,这就让她不满了。
这三个也就罢了,最后还把剩下的都拿走了,饼渣都没给她留一点。
“皇上全拿走了吗?”沁芳问道。
这个本就不是紫藤花开的季节,她把汀兰阁那里的花全摘下来了,原是做了要送去给小主子的,现在怕是送不了了。
“罢了,再想办法吧。”凤婧衣远远看着圣驾远去,叹道。
夏侯彻自凌波殿出来,面色便不怎么好看,孙平上前道,“皇上,东西让奴才拎着吧。”
“你先回皇极殿吧,朕去一趟长春宫。”
“长春宫……”孙平面上骇然失色。
夏侯彻没有带一个随从,独自穿过重重殿宇,进到了无人迹皇宫北角,远远看着那座偌大的长春宫。
它再没有了记忆中的金碧辉煌,宫外的青石路都长满了青苔,可见已是很久未有人踏足了。
长春宫,长春宫,这个让他想念,又让他害怕的地方。
似乎,自从他登上帝位,便再也没有来过这里了。
倒也不是没来过,只是每次走到这宫门外,他便再没有勇气让自己走进去面对里面的那个人,这里带给他一生最美好的记忆,也带给了他一生的恶梦。
许久,他深深吸了口气,举步朝紧闭陈旧宫门,抬手敲了三下。
里面有人打开门,看到是他连忙跪下,“皇上!”
夏侯彻站在门口,却半晌没有抬脚进门,只是静静地望着空荡荡的庭院,似是在回忆着什么……
朝堂之上雷厉风行,杀伐决断的天子,此刻却落寞迷茫得让人心疼。
似乎过了许久许久,他回过神来问道,“她……还好吗?”
“还是老样子,上个月跑出去伤了宫人,奴才没办法只能把宫门锁住了。”老嬷嬷垂着头回话道。
夏侯彻抿着薄唇点了点头,提着食盒道,“朕……进去看看她。”
“皇上这边走。”老嬷嬷躬着身,引路道。
夏侯彻举步进了门,这一步也沉重得仿佛用尽了他一身的力气,默默地跟在嬷嬷后面走着,明明是很短的路,却仿佛让他走了好久,好久……
“娘娘这会儿睡下了,皇上小心别吵醒她了就是。”老嬷嬷轻声叮嘱道。
夏侯彻轻步进门在床边坐了下来,一旁的桌上堆满了扎着针的蓝色和红色的小布人,每一针都扎穿了,足见扎针的人是如何的痛恨它们。
蓝衣的上面写着,上官邑。
红衣的上面写着……凤婧衣。
初冬的阳光照进屋内,却没有带来一丝暖意。
老嬷嬷轻步端了茶过来,低声道,“皇上,请用。”
这是今年新贡的雨前茶,这宫里除了皇极殿,便是皇后宫中也是没有的。
长春宫看似冷清破败,但这里面的吃穿用度,却是比宫中任何一个妃子宫中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夏侯彻确实几年不曾过来,但新上贡的好东西,总是会差人悄悄最先送到了这长春宫里。
“这里有劳嬷嬷好生照看了,朕寻到了神医淳于越便能治好她。”一向高高在上的皇帝,此刻却对着一个宫妇恭敬有加。
“这是老奴应该做的。”老嬷嬷望了望床上还睡着的人,低声说道,“娘娘昨晚上梦魇了,这一觉怕是要睡到天黑了。”
她想,他终究还是没办法跟这个人直面相见吧。
她说完退下,留下夏侯彻一个人坐在屋里。
“朕已经杀了他们,上官邑和凤婧衣都已经死了,南唐也被我们大夏踩在脚下了,你可安心了。”他看着床上女子沉静的睡颜,一字一句地说道。
床上睡着的女人并没有听到他的话,只是静静地睡着。
“朕记得以前每到春天,你都喜欢把长春宫里的紫藤花摘下来做成藤萝饼,朕已经许多年不曾尝到那种味道了。”他说着,将边上的食盒打开,将里面的一盘藤萝饼放到桌上。
屋中安静,只有他一个人自言自语的声音回荡着。
“你再等一等,朕一定会找到神医回来医治你,一定会让你好起来。”
床上的女人依旧沉浸在梦乡,并不曾听到他的声音。
夏侯彻抿唇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道,“你不是说,落霞峰的景色很美,将来要在那里建一座木屋,院子里要种满你喜欢的紫藤花,朕都建好了,等你好起来,就能带你去了。”
老嬷嬷站在门口,默默地叹了叹气。
“母妃走了,皇兄走了,朕真的……只有你了。”夏侯彻怅然叹道。
时间仿佛过得极慢,又仿佛过的极快。
他一直坐在那里,语声轻柔地诉说着,直到暮色降临,老嬷嬷进门点亮灯火,提醒道,“皇上,时辰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夏侯彻起身回头望了望还未醒来的人,走出了长春宫的大门,他又是那个傲视众生的大夏皇帝。
他真正的喜怒哀乐,早在他登上帝位的那一年就已经葬在了这座被世人遗忘的长春宫。
一连数日,夏侯彻甚少出入凌波殿了,他开始忙着宠爱宫里的其它妃嫔。
凤婧衣从清宁宫陪皇后下完棋出来,正思量着回去正好睡个午觉,刚绕过假山便瞧见皇帝的仪仗迤逦而来,同行的还有胡昭仪。
“这不是钰妹妹吗,似乎好些日子不见了。”胡昭仪笑着道。
凤婧衣低眉顺目地行了礼,“嫔妾见过皇上,见过昭仪娘娘。”
拜托,昨天还在皇后宫里见过好吧。
她不就是想说,皇上已经好些日子没见她这个曾经盛宠一时的钰贵人了,讽刺她失宠而已。
“起来吧。”夏侯彻扶她起来,说道,“朕陪胡昭仪游园,无事便一起走走。”
凤婧衣正想着寻个什么理由回去睡午觉,一抬眼便对上皇帝瞪着她的眼睛,只得乖乖回道,“是。”
前个儿碰到他在静嫔那里赏画,昨个儿碰到他在皇后宫中品茶,今个儿又是陪胡昭仪游园,每天这么忙,他都不怕虚得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