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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笑,笑容中尽是温暖,全然不似青楼女子。“这簪子于我不过是一件饰物,可于姑娘想必相关性命。刚才钰少在场,双双也不好驳了他的面子,现下他走了,我便把这簪子给姑娘吧。”
“可、可这是少爷赠给姑娘…”我连话都说不顺,见她竟能为我着想,一时间心里什么滋味都有了。
她把簪子塞进我手里,“钰少把簪子送给我,那簪子便是我的了。现在我不过是将它转送给姑娘,难道姑娘嫌弃么?”
“自然不是!”我急忙澄清,看她满脸的笑,才明白过来她是在逗我玩。“既然这样,我也不再推迟。多谢姑娘了,改日必当上门答谢。”
双双点点头,笑道:“钰少已走远了,姑娘还是快跟上吧。”
我向她行了个礼表示感谢,握着簪子赶忙去追少爷。
一出门,却发现三个人都在门口等着我,一时间反倒有些受宠若惊。
三人看见我出来,也不多说话,回身便走。我低着头,跟在他们身后。
直到将簪子送到王妃的贴身婢女绛若手上,我才松了口气。
也直到这时,才感到浑身酸痛,就像刚打完一场仗,疲惫得沾床便可睡去。
慢悠悠地晃回院子,天色已经全黑。王府内外都挂了灯笼,显得喜气洋洋。内院虽离外院远,但欢声笑语还是能够传进来。
怡亲王成慕恒是当今圣上建安帝的胞弟,戎马半生为大烨打下国土无数,而且对建安帝是一等一的忠心,是以深得帝宠。其原配是陈相国家的长女,大烨最是贤良淑德的女子。但王爷对女色之事并不上心,与先王妃也只是相敬如宾、平淡如水。因此先王妃在生了世子后便把全部的心思放到儿子身上,母子两人之间十分亲厚。
可天有不测,建安二十年秋,先王妃不慎感染风寒,从此一病不起,没等到第二年开春就去了。第二年夏,由建安帝做媒,指了当今圣德太后胞妹之女为怡亲王续弦,也就是现在的王妃。王妃进府后一无所出,因此她对成钰虽不是极好,但也不错。
但或许是因为对生母的感情过深,世子对现在的王妃总是不肯亲近,对于王妃的示好也是视而不见。今天更是将王妃的簪子偷了去,若是王妃知道了,怕是免不了生一场大气。不过幸而双双姑娘人好,才让我得以交差。
思及此,心中对双双姑娘的好感又甚。正想着改日带些东西去好好谢她,却见如意从长廊转角转了出来。她见有人先是吓了一跳,待看清是我,便蹦蹦跳跳跑了过来。
“你这是做什么?”我轻挑起眉,“差事都做完了?”
她嘻嘻一笑,双手扯着我的袖子轻晃,凑近我耳边,略带讨好意味。“清儿姐,今儿个是七夕,我听说城南点了花灯,甚是美丽,不如咱们去瞧瞧吧。”
每年七夕城南都会点花灯,绵延一街的灯色,美不可言。如意年少,贪玩好新鲜也是有的。
我朝她笑笑:“你莫不是皮子痒了,莫说你出不去,便是出去了,到时候若叫赵姑姑知道,打得皮开肉绽,你可别来求我。”
如意眼珠滴溜溜一转,道:“王妃做寿,赵姑姑忙着外间的事都忙不过来,又怎会想到我们。好姐姐,我听说此次朝廷为七夕拨了款,花灯会规模更甚从前,堪堪是百年再难有的了。我们若不去看,定会悔恨终生的!”
见她越说越离谱,竟是连悔恨终生这样的话都编了出来,我不禁失笑。可转念一想,她所说也在理,先王妃在世时,曾有一年七夕带了世子去赏花灯,我那时仍在她房里,于是也得了机会去瞧。不过那时尚且年幼,只觉得五颜六色的花灯甚是好看,至于街上满目桃花、郎情妾意都没甚感觉。如今过了十多年,也不知外边是什么观景,是否有那年的美好。
如意一眼不错地盯着我,见我脸色稍有松懈,便兴奋地拉着我往后门去。
“唉,等等。”我停住。
如意立时回头一脸紧张地看着我,生怕我反悔。
无奈地笑笑,“先回房去换件不常穿的衣裳,不然在街上被府里的人一眼瞧到,那就不好了。”
她听我说完,松了一口气,连连说还是姐姐想得周到,又忙拉着我回房换衣裳。
从柜子里找了一件素白的布裙,但转念一想今天是七夕,一身素白却难免与这喜庆有些不对,若是如此便上街去只怕更加招摇。于是又换了一件粉色的纱裙,那是去年生辰时赵姑姑送的,因它的颜色不符下人身份,我一直不曾穿过。趁今儿个,反倒可以让它见见光了。
把衣裳穿好后,想了想,把头发打散重新编了辫子。对镜一照,头发乌黑,似浓墨一般,与粉裙相衬,倒不显得单调。
刚收拾妥当,如意的声音就在房门外响起。连忙从枕头下拿了三两银子,匆匆出去。
待走到后门,见空无一人,想是家丁都到前院帮忙去了。于是两人顺顺当当出了王府。我在府里身份不低,出入并无限制。但如意不同,所以只能用这样见不得光的法子。
王府在洛阳城东,与摆放花灯的长街相差并不远。我与如意一路逛着也很快就到了。
站在街头,入目便是绵延十里的灯河。街道两旁挂满了格式形状的灯笼,街上男男女女,也几乎都是人手一个。街道上人声鼎沸,但却不让人觉得吵闹,反而有一种温馨。
突然感到手往下一坠,疑惑地侧过头,却见如意指着一旁卖花灯的铺子,非要拉着我去。
实在拧不过她,便手牵手进了铺子。
老板是一位不过三十出头的女子,容貌姣好,挽着发髻,着大红裙衫。站在花灯中非但不觉艳俗,反而有一种热烈的美,能够让人看呆了去。
见有生意上门,她也不急着推销,只引我们进到店里坐下,接着倒了两杯茶。
“两位姑娘喜欢什么款式的花灯?”言语中似乎有些劳累。
如意兴奋地四处查探,也不理老板娘说话。我无奈,想着好歹是七夕,买个灯笼应应景也就得了。于是看向老板娘,“姐姐觉着好的捡两个给我们便是了。”顺手抬起茶碗,顿时清香扑鼻。我一愣,仔细看了茶叶,却是上好的梨山临月。不由一惊,这茶叶便是府里也只得一罐,只有贵客上门时才拿出待客。没想到这样小小的花灯店竟能有,且随手拿来让客人品尝。
便是把这满屋子的花灯都卖了,只怕也买不起梨山临月的半片茶叶。
“姑娘要是想要就自己挑了去,断没有让我挑的道理。买花灯就是图个喜庆,想着寻段姻缘,姑娘若是没这个意思,又何必花费银子呢。”她转身在另一张凳子坐下,眼也不抬地冒出这么一段话。
如意闻言想要发作,我急忙朝她使眼色,她气愤半晌才忍了下来。
心中有些好笑,看老板这般,想必是哪家的夫人寻个乐子,现下累了生出脾气,便不想同她计较。示意如意自己找个花灯,我也站起身,四处打量起来。
店里的花灯做工都很精细,模样也可爱。有玉兔、水莲、飞鸟各式各样。多岁多,但却没有特别喜欢的,正想着随手拿一个,眼光却瞟到一抹青绿,压在众多花灯之下。心内一时好奇,费力气将那抹绿色翻了出来,却见是一只蜻蜓,画工有些粗糙,但胜在童趣可爱。只是看样子已经有些年月了。正想着是否换一个,转眼却见如意已选定一盏兔子花灯,于是便拿着蜻蜓花灯一并来到老板面前,请她算算价钱。
她抬起眼,见我手里拿着的花灯却一时眼睛都亮了。一扫之前的倦态,将我上上下下打量一遍。
如意见她这样无礼,气愤道:“你还做不做生意啦!再看,我们可就不给银子了!”
那老板闻言一时笑起来,转头看向如意,笑道:“你这姑娘年纪小小,脾气倒是大大。这被看的都没说话,你倒先发起火来了。”随即又看向我,“这两盏花灯便当我送的,拿着走吧。”
如意见她不要钱,倒是连反骂的话都不好意思说了。我估摸着市价,掏出银子给她,大家非亲非故,她愿意送,我却不可收。她先是推拒,后来见我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便随手接过银子丢到柜台上。
如意看她收了,拉着我气嘟嘟的就往外走。待到门外站定,她气呼呼地看着我,“清儿姐,那人也太不懂礼数了。要是做生意的都像她那样,还不得全都喝西北风去!”话题一转,“再说这两只灯笼怎么就值了一两银子,清儿姐你怎给她那么多?!”语带埋怨。
我只笑笑,却并不答话。一两银子虽说是我一月的薪酬,但与那一口梨山临月相比,我也是绝不亏的。更何况我在府里住着,也没什么用钱的去处,给便给了。
怕她继续纠缠,我急忙掏出火折子吹着了将灯笼点着。拉着如意走进人潮。
七月七是求良缘的好日子,平日里不出门的小姐、公子都在自家下人的陪同下出来寻觅一番。如意年纪虽小,但到底已懂些才子佳人类的情事。此时见着风度翩翩的公子,或是貌美娇羞的佳人都要一一指给我看,并自己帮人家配了对。
“这公子就该配刚才那位小姐,可惜怎么就一前一后错过了…”
我听得好笑,却也不想扫了她的兴,只道:“人说七夕节若遇着与自己拿一样灯笼的人便是天赐良缘,你与其盯着人家,倒不如好好为自己看看。若看上哪家相配的,我便去跟夫人求求,也省得你老是这么聒噪,没个正经样子。”
她倒是被我这么一段话臊红了脸,跺了跺脚,瞪我一眼就跑开了。
见她也只是在附近自己看看,我也不想拘束着她,只想着找个僻静的地方好好歇歇。四下观望,只见得不远处便有卖茶汤的铺子。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一边唤上茶汤一边坐下。小伙计手脚麻利地倒了碗茶,转身又去招呼其他客人。端起茶汤喝一大口,清爽香甜,对我而言与那梨山临月也无甚区别。
刚放下碗,就听得旁边传来几声喧哗,一时看过去,却见对街一角被几人围住,争执声越来越大。
“那是朱算子,家里世代都是算命的。向来不会出错。”小二见我好奇就为我解释。
我点点头,将茶钱付了。本着看热闹的心思朝那算命摊子走去。围观之人太多,待我好不容易挤进去,就见算命摊子前站着一男一女,看起来男的略大女子几岁。摊子后站着一位先生,不过四十出头的样子。
“你这老儿信口胡说,我三妹妹如何就命里不好?!我看你就是欠修理!”年轻男子脸红脖子粗,看起来气得不轻。他身后的姑娘此刻正掩面低泣。
男子吼叫后又转身安慰身边的女子,“好妹妹,你快别哭了。他不过是个神棍,胡言乱语做不得数,你别在意。我绝不会有负于你!”说着像是立誓般将手放到心口,脸色通红。
“老夫是照着姑娘的面相来说,何来的胡言乱语。”算命先生一袭青衫,颇有些目下无尘。
女子闻言哭得更加厉害,年轻男子手足无措,只能恨恨瞪着先生,恨不能冲上去将他暴打一顿。
“姑娘也不必难过,你虽婚姻不顺,但却自有因缘。一切皆是命数。”
年轻男子怕算命先生再说出什么惹人嫌的话,拉着姑娘急急走了。众人见主角已走,也各自笑笑,散了。
看了一出戏,抬眼间天色已晚,想着也应回去。不料刚转身,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姑娘留步”。
停下步子回过身,看了看周围并无别人。
“姑娘不用再找,在下唤的正是姑娘。”
一抬眼,却见算命先生直直看着我。“在下想帮姑娘算上一算。”
想起他刚才险些拆了一段姻缘,我不由讪笑道:“有劳先生,只是身上没装银两,不敢叨扰先生。”
他轻轻一笑,让人大有如沐春风之感。
待我回过神,却不知什么时候已走到桌前。低下头一看,一个“钰”字端端正正写在自上,簪花体,正是我的笔迹。
先生上前将纸张拿起,细细看了半晌。“姑娘可是九月初三所生?”他轻声问。
我一愣,不知他是如何知道。“正是。”
先生抬眼正正盯着我。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金玉之体,九月初三所生,姑娘将来必定母仪天下。”
“扑哧”
想不到他竟说这样的话,一时没忍住便笑了出来。朝他端正地行了个礼,“多谢先生吉言”。说完就见他皱起眉,似乎不太高兴我不相信他的话。
“不过小小算命先生,难道连国母之位都能让你做主么?!简直大逆不道!”一声不屑响起。循声望去,只见一位二十左右的男子正皱眉来回打量着我和算命先生。
先生将他看上一看,又面向我,正经道:“姑娘与他必有一段因缘。”
男子闻言涨红了脸。“胡说!”
我见他长身玉立,长得一副好模样,倒也不生气,再次对先生行礼,“多谢先生吉言”。
说完提着灯笼要走,眼光一瞥,却见那男子手里拿着的竟是与我一样的蜻蜓灯笼。他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一时间愣住,不能言语。
看他提的灯笼与我的一模一样,且看着都是有些年头,想必当初就是一对。于是笑道:“咱们还真是有段因缘啊。”
他脸色更红,瞪了我一眼,走上前来。“你这灯笼卖给我。”语气直冲,根本不像是商量,而是命令。
我不说话,将灯笼提起来细细打量,一点没有理会他。
他见我漠视,一下生气起来。掏出什么东西便往我手里塞,趁我一时反应不过来又将灯笼抢去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