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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的将来,当蔚子凡只身冒险救回夏茹溪,他回忆起这一夜,只把一切缘由归咎于宿命。
珍梅在电话里告诉夏茹溪,俞文勤的身体没有大碍,总算让她放下一桩心事。接着珍梅又说给新维康的报价单做好了,可以进行下一步的计划了。
挂了电话,夏茹溪咬着食指在书房里踱步。即使从外地供货商那儿拿到低价,运输费用以及交货方式等等也是难以解决的问题,不如从竞争对手“荣鑫文具”身上找找破绽。
荣鑫文具是她当初亲自甄选并且合作了两年的公司,算得上熟人熟事。她一转念,忽然有了更好的主意。荣鑫文具能收买新维康的行政经理,她为什么不能收买荣鑫文具的采购经理?
她拨了电话给荣鑫文具的销售经理吴京。当初选定荣鑫文具时,吴京受过她的人情,此次她打电话过去,吴京依然热情地与她攀谈起来。夏茹溪从他那儿打听出荣鑫文具的采购经理李文翔的父母从老家来了滨海市,大概要玩儿一个月。
夏茹溪当即又拨了电话给李文翔,闲聊几句后,问了他几个有关文具方面的知识,李文翔耐心地为她解答了。夏茹溪千恩万谢,李文翔说不用客气,她仍坚持要感谢他,约了个时间请他吃饭。
桥梁搭上了,夏茹溪给珍梅回了电话,交代她先给赵勋一部分产品的报价,用来试探他的反应,好为自己留出思考对策的时间。
刚挂掉电话,手机又响了,夏茹溪一看来电显示是“林叔”,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儿,握着电话的手也颤抖起来。
“茹溪……”那边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你爷爷的诊断结果出来了,是肝癌晚期,可能很快……”
夏茹溪往后跌坐在沙发上,颤声问:“还有多久?”
“两到三个月。”林叔沉默了一会儿,没听到夏茹溪的回答,便又说,“我很难过,茹溪,你一定得沉住气,目前你不能回去。”
“这样我会连爷爷的最后一面也见不着了。”夏茹溪带着哭腔地说,“还有奶奶,我已经十多年没见到他们了,如果爸妈知道我只顾自己……”
“你先镇定下来,”林叔冷静地打断她,“即使你回去也无济于事,反倒会陷入危险当中。想想你江叔叔……茹溪,虽然我一直说不能取信于你,但如果当初你说的是真的,他把用生命换来的东西交给你,说明他是很信任你的。你若因此出了事,他在九泉之下也会良心不安的。”
夏茹溪的脸上渐渐浮现对回忆的恐惧,她六神无主地呢喃:“那我该怎么办?林叔,我该怎么办?”
“暂时不要去想这些事。你上次不是说开了家公司吗?好好工作,保存自己的实力,你跟你爷爷能不能见面,全看老天了。”
夏茹溪仿佛思索许久,才打定主意开口:“那个人……我找到了。”
“什么时候找到的?”
“两个月前。”夏茹溪顿了顿,解释说,“林叔,我不是不信任你,而是我想确认他是否还留着那东西,然后再告诉你。”
“那东西还在吗?”
“不知道,他好像因为当初的事还在恨我,我……没有勇气跟他相认。”
“怎么不告诉他,你当初是为了保护他才那样做的?”林叔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道。
“我找不到合理的解释。那些事不能跟他和盘托出,再说我不想把他牵扯进来。”
林叔的语气软下来,无奈地说道:“你考虑得很周全,但也不要太勉强自己。你只是个女孩子,背负不了那么多。”
夏茹溪又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有些绝望地说:“如果不是因为还有爷爷奶奶,我宁愿死了。”
话筒里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等我回去后再商量吧,你不要轻举妄动,凡事记住,活着才有希望。”
夏茹溪挂了电话,像木偶一样望着窗外。近段时间接二连三地出事,似乎在预兆着什么。她躲了十年,这种表面上平静的日子也快到头了。
林叔总说活着才有希望,她怎么觉得活着只是等待死亡的来临。
蔚子凡健身后吃了晚餐才上楼,屋里黑咕隆咚的,他以为没人,打开灯才发现夏茹溪静静地坐在沙发上,仿佛是想什么入了神。
“吃饭了吗?”他问。
夏茹溪仍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坐在那儿,看起来像是一幅挂在墙上的画。他主动拉近了距离,站在她旁边才看清楚她木然的神情,一双空洞的眼睛望着墙壁。
“吃饭了没有?”他又问了一遍。
夏茹溪微微侧首,瞥了他一眼,轻轻地摇头,“不想吃。”说完她又死气沉沉地望着墙壁。
蔚子凡有种被忽略了的不悦,拎着衣物走向卧室。开门前,他回头看了夏茹溪一眼,见她仍是无动于衷地坐着,便砰地关上了门。
他照常拿了本书躺在床上,看了一个多小时,仍是原来的那一页。渐渐地,密密麻麻的铅字好像幻化成一张棱角鲜明的脸,忧伤而绝望,缓缓地向他的心包围过来。
他把书扔到一旁,蓦地起身出去,走到夏茹溪面前问:“要看电影吗?”
夏茹溪像是被惊醒了一般,讶异地望着他,咦了一声。
“我要去看电影,你去不去?”不等她回答,他又说,“走吧!”
他走到门口,弯腰时看到夏茹溪站起身,犹豫地朝他看了看,脚下却没有挪动一步。他便低下头换鞋,做出迅速要出门的样子。夏茹溪果然跟着过来,从鞋柜里拿出鞋子穿好,与他一同出了门。
到了地下停车场,夏茹溪跟着蔚子凡走到一辆深蓝色的Jaguar XK跑车前,整个停车场里就这辆车最显眼,大约也是最贵的。夏茹溪弯下腰坐进去,蔚子凡将运动衫的拉链拉好,系上安全带后便发动车子,熟练地拐出弯道,出了停车场。
直到站在电影院里,夏茹溪都像个丧气的小跟班一样低着头走在他后面。蔚子凡买票的时候,她擅自离开,去买了两杯可乐。等蔚子凡买完票,她又端着冰冷的可乐乖乖地跟在他身后。
他们看的是一部美国喜剧片,演员滑稽的表演使观众席中不时发出一阵爆笑声。蔚子凡并不喜欢这种夸张得出位的表演,眼睛虽是看着屏幕,却没有去领略其中的幽默诙谐。他偶尔会转头看看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把腿伸得长长的夏茹溪。她咬着食指,笑得很矜持。
蔚子凡终于发现了夏茹溪的问题——她仿佛时时刻刻都很紧张,即使在这种黑暗的电影院里,她也无法放松下来,如旁人一样恣意地大笑出声。同时,他也意识到了自己对夏茹溪的关心,不同于对一般人的关心。
他紧张起来,这太荒唐了,他怎么能对一个弄虚作假的人如此关心?难道还要重蹈覆辙,像十几年前一样狠狠地栽个跟头?
他想恢复从前冷漠的神情,可脸部的棱角还未尖锐起来,便看到旁边咧嘴笑着、却泪流满面的夏茹溪。她的眼角弯成了弧形,嘴角微微上扬,柔和的蓝光笼罩着她微笑的脸,脸颊上分明滑过一道闪亮的泪痕。
他从运动衫里掏出纸巾,塞到夏茹溪手里。做这件事时,他目不斜视地盯着屏幕,所以错过了夏茹溪惊讶的神情。待他再转头看夏茹溪时,却看不到她的微笑了。她用纸巾蒙住脸,双肩剧烈地抖动着,还有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仿佛对她自己的生命力正在慢慢地枯萎而无能为力地哭诉着。
“需要我帮忙吗?”他讶异自己竟然吐出这样一句话。或许是声音太小了她没听见,或是她不愿意回话,总之她的脸仍埋在纸巾里,发出压抑的哭声,与当年的情形如出一辙。
应该对她好点儿。当蔚子凡心里冒出这个念头时,夏茹溪的身影也与当年的女孩子重叠起来,往事尖锐而残酷地刺痛着他的神经,令他无所适从。
不久的将来,当蔚子凡只身冒险救回夏茹溪,他回忆起这一夜,只把一切缘由归咎于宿命。无论他多么不愿意,无论夏茹溪会将他卷入如何危险的境地,她就像他身体里不可分隔的一部分,不能保护好她,他也得饱尝剜心之痛。
电影结束,照明灯亮了,暴露在强光下的情绪又潜回灵魂深处。夏茹溪的泪痕已干,姣好的面容镇定自若,看不出丝毫哭过的样子。蔚子凡心头划过一阵疼痛,她一直都这样吗?
“要不要吃点儿什么?”进电梯前他问夏茹溪。
“会不会耽误你?如果你忙,我自己去吃。”
“你愿意将就一点儿,就不会耽误到我。”
蔚子凡把她带到麦当劳。接近商场打烊的时间了,快餐厅里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人。夏茹溪选了个角落坐下来,远远地望着在柜台前点餐的蔚子凡。她想起自己在影院里失控的样子,感到窘迫不已,双颊火辣辣地灼热起来。
他其实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夏茹溪正想着,蔚子凡已经取了食物过来。他从托盘里拿了杯咖啡出来,然后把剩下的食物全推到夏茹溪面前。
“你要快点儿,服务员跟我说再过半小时就打烊了。”蔚子凡望着托盘里丰富的食物,暗示她不要故作优雅。
“我吃不了这么多东西,分给你一些。”夏茹溪把鸡块和苹果派递给他,自己撕开汉堡的包装纸,咬下一大口,又眯起眼睛笑着说,“浪费粮食会遭雷劈。”
蔚子凡俊美的脸庞浮起一抹诧异,这女人太忘恩负义了,自己好心请她吃东西还被她诅咒!他索性赌气地把东西一样样地推回去,“我下午吃过饭了。”
“吃过了可以打包。”夏茹溪低着头尽量快速地吃东西,嘴里含糊地说,“半夜你要是饿了可以吃。”
“半夜都在睡觉,谁会饿了吃东西。”
“我啊!”夏茹溪抬起头,“以前经常半夜饿醒,所以我睡觉前会放些吃的在床头。”
“你开玩笑?还是你真的有这种怪癖?”
夏茹溪想了一下说:“嗜吃症算不算怪癖?”
“那应该是种心理疾病,但你不像是有嗜吃症的人啊!”蔚子凡说着瞥了一眼她苗条的身材。
“现在已经好了。小时候有段时间我要不停地吃东西,爷爷奶奶家里藏得再隐秘的东西也会被我翻出来吃掉。总之那时候就是要不停地咽下东西,一停下来就难受。奶奶不知道是病,只当是个坏习惯,每当我吃东西的时候就狠狠地抽我耳光。可是没用,我忍着痛也要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然后再吃。”夏茹溪咽下嘴里的食物后又说,“爷爷家本来就穷,我那样吃,很快就把家里能吃的东西都吃光了。那时候没去上学,我就天天跑去附近的面包店里,跟糕点师傅混熟了,他每天会拿些试验品给我吃……”
“为什么没上学?”蔚子凡打断她,“交不起学费?”
夏茹溪怔了一下,随即像是没听到他的问题一样,继续往下说:“长期那样暴饮暴食胃会出毛病的。我每天都要吃到胃疼了才能停止。爷爷奶奶看我吃了吐、吐了吃,到了秋天,他们隔段时间就从乡下买便宜的玉米梗回来给我啃。玉米梗很甜,像甘蔗一样,那时候我胖乎乎的,就像个抱着竹子的小熊猫。”
夏茹溪露出一个心酸的笑。蔚子凡漂亮的眸子中闪过一抹怜惜,从她的话里已经知道了答案——有病都没法治,更何况是上学。又有一个疑问浮上他的心头:她是不是因为经历了可怕的打击,才导致小小年纪就患上嗜吃症的?
“都过去了,有时候能忆苦思甜也是种幸福。”蔚子凡说。
夏茹溪勉强地笑了笑,拿纸巾擦擦嘴,“我吃饱了,剩下的东西打包吧。”说完她去柜台拿了方便袋,把没吃的食物分类装好,与蔚子凡出了店门。
回到家后,夏茹溪在书房里工作,蔚子凡迅速地洗了个澡,便回到自己的卧室,把空间都留给了夏茹溪。
两人一整天相安无事,应该说相处得很融洽,这是夏茹溪和蔚子凡都没有意料到的。
星期一,珍梅把一部分产品的报价传真给赵勋。以往一天三个电话的赵勋,这天却一个电话也没有打给珍梅。果然如夏茹溪所料,赵勋为那天夸下海口而扇了自己好几个嘴巴。换掉荣鑫文具,让自己女朋友的公司供货,这是徇私舞弊的行为,一旦被查出来,可能连饭碗都保不住。他目前只能找出一个好借口拖延时间。再则他要试探一下珍梅对他的感情,若珍梅对他用情不深,便不值得自己去冒险。
下班后,赵勋为了给珍梅一个惊喜,直接去了她的公司接她下班。他特意选了一间环境幽静的餐厅,预订了一桌珍梅喜欢吃的菜。
“报价单我收到了,今天忙了一天,腾不出时间给你回电话,对不起。”他握着珍梅的手说。
“没关系,”珍梅善解人意地微笑,“我就怕打扰到你的工作。”
“傻瓜,我不怕被你打扰。”赵勋说完又夸奖她,“你真厉害,能拿到那么低的价格。”
“这几个月公司的业绩很好,客户采购量大,况且我还打算开两家连锁店,所以价格自然也压低了。”珍梅把夏茹溪交代给她的话说完,“你看价格还满意?”
“满意是满意,只不过……”赵勋欲言又止。
“只不过什么?没关系,你说就是了,我并不是一定要做这笔生意的。”
赵勋闻言放心了。一对上珍梅钦佩的眼神,他不自量力的老毛病又犯了,“你只有部分报价,公司不可能从好几家供应商采购,所以最好能有全面的价格。”
“还有一部分产品的价格没谈好,弄好后我会传给你的。”珍梅又强调说,“你不要为难,公司目前的业绩还算稳定,不缺这笔生意。”
珍梅几次强调她不是非需要这单生意,无形中让赵勋有种挫败感。他想为她做点儿事,却能力有限。她聪明、独立、能干,完全不需要他。赵勋开始鄙视自己不像个男人。
“你的价格整理全了就传给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你的价格合适,我会优先考虑的。”赵勋考虑了一整天的对策全部作废,他又站回了尴尬为难的位置上。
珍梅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体贴地给他夹菜,“快吃饭吧,你忙了一天,应该也饿了。”说完她拎起手袋,“我去一下洗手间。”
她到洗手间给夏茹溪打了电话。夏茹溪听完后,只嘱咐了她一句:“无论他提出任何要求都不要答应。”
夏茹溪让她只管照着她的话去做,自己会来善后的。珍梅不解其意,却是牢牢地记住了夏茹溪的话。吃完饭后,赵勋送她到楼下,却并未如往常一样离开,而是跟她黏糊许久,亲昵的话里隐含着“要上楼看看”的暗示。珍梅顿时明白了夏茹溪话里的意思,在佩服她的神机妙算之余,心里也缓缓淌过一股暖意——夏茹溪为人虽然再现实不过了,内心深处还是关心别人的。
“珍梅,”赵勋松开她,“你想什么?”
珍梅回过神来,仿佛做了决定,“你要不要上去坐坐?”
赵勋没想到她会主动邀请自己,倒是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虽然我家没有其他人去过,如果你要上去,我会好……”她意识到自己说出一些不符合现在身份的话,连忙住了口,头垂得低低的。
赵勋却把她的行为理解为羞涩。他心里陡然升起一股罪恶感,觉得自己真是龌龊极了。他松开她,退后两步说:“还是下次吧。珍梅,你别把我当坏人,我想好好珍惜你。”说完,他转身走了。
珍梅望着他的背影不由得沮丧起来,上楼后给夏茹溪打了个电话,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后,抱歉地说:“对不起,我没想把事情弄糟的。”
夏茹溪听完她的话,没有责怪她办事不利,但也没有安慰她,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句:“忘了我怎么跟你说的?你还把自己当妓女是不是?”
那边先切断了电话,珍梅愣愣地看着手机屏幕,夏茹溪刻薄的话让她感到憋屈,但她顿时理解了——如果她真的自作主张,邀请赵勋上楼,他还会珍惜她吗?
她更看不透夏茹溪这个人了。论心机、手段,少有她那么狡诈的女人。她擅长利用人性的弱点,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今天她说这句话究竟是责怪她擅作主张,差点儿把事情搞砸,还是对她恨铁不成钢的呢?
如果是后者,珍梅也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应该从以往的生活里彻底脱离出来了。
夏茹溪挂掉电话后给李文翔发了一条信息,问他明天下班后是否有空。对方很快就回复信息了,“有空,美女有何指示?”
夏茹溪眼里闪过一丝讥讽,手指按了几下,发出信息,“想请你吃顿便饭,可否赏脸?”李文翔欣然答应。
李文翔是个相貌白净的男人,习惯支着额头陷入沉思。一旦他想事入了神,即使是熟悉他的人,也会觉得他像壁画里陌生而抽象的人物。待他思考完,一开口说出的话滴水不漏,令在座的人哑口无言,仿佛他从壁画里走了出来,实实在在地吓人一跳。
夏茹溪从来不敢对他掉以轻心。他们没有业务上的直接往来,只打过几次交道。他们的经历有些相似。李文翔毕业于一个不入流的大学,在荣鑫文具工作了三年,从一个普通的采购员升为部门经理,全是因为他卡着供应商的“喉咙”,压低价格换来的。荣鑫文具的老板不但用高薪供着他,还得防备他被其他公司挖走。
夏茹溪到达酒楼,被服务员带到预订的位子坐下来。她透过窗户望着街道,正好看到李文翔从计程车里出来。从他进门到座位的短暂时间里,夏茹溪抓紧时间思考了一下。等李文翔在她对面坐下,她脸上已漾起自然的微笑,站起身跟他握手。
李文翔如其他男人一样,初次见到夏茹溪便被她的美貌所惊艳。这次再见面,他虽然表现得堂堂正正,然而从他人模人样的衣着来看,也是费了一番心思才来赴约的。
“真是抱歉,让夏经理久等了。”李文翔客套地说,用手按住衣角坐下来。
“我才要抱歉,听说李经理最近很忙,真怕打扰到你。”夏茹溪笑着坐下,服务员拿着菜单过来上茶,她把菜单递给李文翔,他却推拒了,示意她拿主意就好。
“倒是不忙,只是父母过来了,有空就要陪他们。”
“这是好事啊,父母来了应该会把你照顾得更好。”夏茹溪一边点菜一边不经意地问他,“对了,我看李经理怎么是打车来的?”
“哎,别提了,我的车送去修理厂了,还要段时间才能取出来,明年考虑换辆车了。”
“那岂不是很不方便?”夏茹溪把菜单合上还给服务员,又说,“老人家过来,要带他们出去玩儿,总打车也不是个事儿啊!”
“是啊,这几天就带他们到市区转了转,过两天再取不出车来,就跟老板申请一辆车用。”李文翔说着笑了笑,“夏经理近来过得怎么样?”
“别叫夏经理了,听起来总像讽刺。”夏茹溪笑着说,“不嫌弃的话就叫我夏茹溪吧。最近我开了个小店,就图个温饱。”
“不错嘛,自己当老板,比看别人的脸色强多了。”李文翔安慰地说,“做哪方面的?”
“咱们现在是同行。”夏茹溪说,“也做文具。”
李文翔端起茶杯遮住了脸,啜了一口便放下了,笑容可掬地说:“那好啊,以后我们可以互相学习。”
“李经理是内行,到时候还请多多指教。”
李文翔爽快地答应了,心里却闪过夏茹溪找他的各种可能。他巧妙地把话题引开,谈起了一些女人不感兴趣的时事政治,想不到夏茹溪似乎比他还精通,渐渐地,他从主动的位置换为被动。不熟悉的两个人谈话,谁掌握了主动权,就可以随意选择话题。因此,夏茹溪很快又将话题绕回到文具上。
李文翔感到这个女人难缠之余也庆幸服务员上菜了,吃饭时总不好谈些工作方面的话题。夏茹溪也很识趣地问起他的家人,又从手袋里拿出很多张景点的门票,放到他面前,“前段时间认识了一个在香港主题公园做策划的朋友,送了我一叠门票,李经理看用不用得着,用不着就替我送人吧。”
话说这份儿上,李文翔想推拒都找不出理由,只好收下,顺水推舟地欠了她一个人情。“这还真让我占了便宜,我正打算周末带二老去香港转转。”
“用得上就好,就怕李经理看不上呢。”夏茹溪放下筷子又说,“我听说李经理老家是北方的,还没带二老去海边看看吧?”
“嗯,太远了,想过段时间再带他们去。”
“是不是因为没车?”夏茹溪问,见李文翔不答,便把自己的车钥匙推到他面前,“不嫌弃的话,先用我的吧。”
“那怎么行!”李文翔赶忙推了回去,此刻他已确定夏茹溪有求于他,“我用了你的车,难不成让你去坐公交车?”
“我最近在家里办公,用不到车,扔在停车场里也是装灰尘。”夏茹溪把钥匙又递回去,别有深意地说,“这点儿小事就别跟我客气了,也许往后要求助你的地方还多得很呢。”
李文翔的手触到钥匙,又陷入沉思当中。他反复推敲夏茹溪话里的意思,把各种可能都列了出来,最大的可能便是让他私下为她采购产品,若是如她所说的只是个小店面,哪需要对价格锱铢必较。
他转了无数个念头,最后站到夏茹溪的立场思考,以她的优势应该只有一个目的——挤兑荣鑫文具,取得给新维康供货的资格。他暗道这女人厉害的同时,也对此有了兴趣。从中取得好处是其次,重要的是他想看看这女人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他客气两句便收下了钥匙,“你帮的这个忙我记着了,往后你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就说一声。”
夏茹溪悠闲地喝了口茶,知道李文翔已是心知肚明,便微微一笑,“那我先谢过了。”
李文翔把她送到楼下,说了几句谢谢。夏茹溪摇头笑着说:“不要客气了,代我向二老问好。”
下车后,夏茹溪碰巧遇上在社区打网球回来的蔚子凡,便站在原地等他。蔚子凡早就看到了是别人送夏茹溪回来的,车子调头经过他时,他不自禁地偏头望了一眼车里,心底深处涌起一股暗流,缓缓汇入身体的某个部位,在那里轻微地翻腾搅动。他强压下这种陌生的情绪,目光冰冷地望着远处冲他微笑的夏茹溪。
他把网球拍背到肩上,手插在裤袋里,加快了步伐。与夏茹溪擦身而过时,他顿了下步子,只斜睨了她一眼,便继续往楼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