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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者无罪。”南宫傲起身,踱步至她身旁,凑近她耳边缓缓笑道:“孤以为,以王妃聪明才智,即便识出孤的身份,也会佯装不知!不过……孤不怪罪你就是。王妃请起吧。”
南宫傲亲手扶她,如陌蹙眉,不着痕迹地避过,也不再多加辩解。大家都是聪明人,多说无益。
各自落座,席间,南宫晔一改常态,对她体贴有加,夹菜、盛汤,殷勤不已,令人好生奇怪。他不是对琴姬宠爱有加吗?何以当着琴姬的面,对她故作温柔?如陌低头用饭,暗自猜疑。
那一侧的琴姬,咬着唇,时不时望向对如陌温柔体贴的南宫晔,心里难受极了,她曾不止一次的幻想,辰王有朝一日能如此待她,如今,辰王妃的出现,令她梦想成空,再无希望。一顿饭下来,竟味同嚼蜡。忽然有些后悔,悔不该当初因辰王一句赞誉,就以为辰王对她有情,愚蠢地去求王上成全她和辰王,结果落得这个下场。妻非妻,妾非妾。而王上虽有后宫佳丽三千,但至少对她还有一份情。
“王上!”
午饭结束,南宫晔有事离开,琴姬默默跟着南宫傲到了后花园一片竹林里,见四周无人,便追上前去,扑通一声,跪在南宫傲身后,声音哀戚地叫他。
南宫傲回头,奇怪地看她两眼,语调深沉道:“琴姬不回朝沐苑等着辰王,跑到孤这里来做什么?”
琴姬立刻跪着挪身过去,双手紧紧抓住南宫傲的衣摆,抬起头来看他,精致的面孔已是梨花带雨,凄声诉求道:“王上,请您带琴姬回王宫吧,琴姬愿意一生一世侍奉王上,永远都不再离开!”
南宫傲垂眸望她,眸子带笑,似是早已料到会有这一天,捏了她下巴,弯腰笑道:“你想回王宫?不是嫌孤身边美人太多,自愿来辰王府终身侍候辰王吗?怎么,后悔了?”
琴姬用力点头,急切道:“是,王上,琴姬后悔了,因为琴姬到了王府才发现,原来在琴姬的心里,最爱的人其实是王上您啊!”
“你说什么?你爱孤?”南宫傲似是听了笑话般放声大笑,笑过之后,突然沉下眼光,冷笑道:“琴姬,你把孤当成了傻子?!呵,孤是这封国之王,你以为孤真的会在乎一个女人?孤之所以成全你,是因为孤比任何人更了解孤的王弟!琴姬,你不识抬举,这辈子,就等着孤独终老,永远别想得到男人的疼爱。”
琴姬听着这冷酷无情的声音,瘫软在地。她一直以为,他是因为爱她而成全她,甚至还一度为此骄傲自豪,原来……竟是如此!她不甘心地紧紧抱住他的腿,悔恨交加地恳求道:“王上,是琴姬错了,请您原谅琴姬这一回吧,我真的是爱您的啊!”
“收起你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像你这样的女人,孤的后宫多得是,孤看都看烦了。听说,辰王妃对你的琴音评价为:空有琴音却无琴魂?孤现在想来,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你这江南第一琴,没了琴音,还有什么资格请求回到孤的身边?” 南宫傲嫌恶地将她踹向一旁,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留下琴姬浑身颤抖,捶地恨声道:“又是辰王妃!”
这日早晨,春日里温暖的阳光透过云层照进朝惜苑略显简陋的寝室,如陌安静的坐在窗边,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依颜蹦蹦跳跳地进了屋,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曲,那副快乐无忧的模样真是令人羡慕。
“王妃,您闷不闷,奴婢陪您出去走走好不好?听说朝忆苑里开了好多没见过的小花,特别漂亮呢!”
“朝忆苑?”如陌眼光一闪,笑着问道:“怎么没听说过?”
依颜想了想,回道:“奴婢以前也没听过,刚才……她们对我说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王府里还有一个朝忆苑,好像在很偏僻的地方。”
偏僻的地方?如陌忽然来了兴致,“走,瞧瞧去。”
绕了大半个王府,二人来到一处偏僻荒凉的院落,高挂门头的牌匾已经陈旧不堪,与同样陈旧的大门一同被掩映在爬满墙头的蔓藤之中,不仔细看只当是王府边缘的院墙。
朝忆苑,辰王府竟还有如此荒凉的园子!
如陌打眼瞧四周,周围十分寂静,看不到一个下人。她垂眸,发现门前不远处有个新鲜土坑,很浅的一个,被盖上些许杂草,不注意看不出来。如陌眼光一闪,这时,门吱呀一声被依颜打开,映入眼帘的是满院子随风飘摇的各色小花和迎风抖动的绿草,似无人修剪般,长势蓬勃。
“好漂亮啊!”依颜瞪圆了眼睛,兴奋叫道:“王妃您快看呐,这里比后花园的那些花儿还好看!”
如陌点头,踏进大门,顺着中间一条石板路缓缓走了进去。
不大的院子,很干净,却没半点人气。
如陌走过石板路,来到侧面的长廊上,路过的每间屋子,皆是窗户紧闭,房门紧锁,只有正屋的门,一推就开。
屋里陈设简单,显得有些空荡,为数不多的家具面漆脱落,斑驳陈旧,但无一丝浮土,显然每日都有专人打扫。如陌心头不禁疑惑,既然无人居住,为何还如此重视,既然重视,为何又放任所有的一切变得腐朽陈旧而置之不理?
“王妃,这屋子好奇怪啊,怎么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依颜回头望着不知何时已自动关上的门,心头发慌。连忙跑到如陌身后,紧紧拉着如陌的衣袖,生怕如陌突然消失只留下她一人在这诡异的房间里。突然,目光被里屋一张床上放置的异常精致的硕大银盒吸引,立刻忘了恐惧,上前观望,忍不住一时好奇,将精致的盒盖掀了开来。
“啊”一声惊叫,依颜杏眼圆瞪,惊恐地张大嘴巴,直往后退去。
如陌闻声上前,看见银盒子里平放着一件并不完整的血衣,衣裳不大,像是六七岁男孩所穿,上头血迹呈黑褐颜色,看来年头已久。她蹙一蹙眉,微微提起血衣,衣身上数不清的一条条细长裂口像是穿在身上时被鞭子猛力抽裂的痕迹。
这样一件血衣,被供在这样一座院子里,委实有些奇怪。
“啊!王妃,您快看!那那那……那是什么?”依颜又一声惊叫,拉回如陌思绪,如陌朝依颜所指的另一方向看去,那里一个案桌,案上香炉正燃着三支香,薄烟缭缭的背后,有一个不大的灵牌,上头写着六个字:南宫晔之灵位。
如陌微微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门口便传来一道冷冽的叱喝:“是谁准你进的这座园子?”
如陌一怔回头,不知何时已站到门口的南宫晔,背光而立,她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但能感受到他浑身散发出来的冷冽之气,为诡异阴森的屋子又增添了几分阴冷的气息。
她只一转身的功夫,他已一个箭步冲将过来,一把夺走她手中血衣,袖袍猛地一挥,一股强劲的内力扑面而来,她顿感身子一轻,立时撞上旁边案桌。
砰一声响,额角剧痛,有热流涌出,她皱紧眉头,没有吭声。坐在地上,定定望着他将手中血衣放进银盒,动作异常轻柔,仿佛对待最珍惜的物品,生怕一不小心会为它带来一丝一毫的损伤。
她心头一震,这样轻柔而认真的神情,再度令她想起十年前为她上药的那个俊美少年,不由得一阵恍惚。能让他如此小心翼翼的保管,可见那件血衣对他意义非凡。她没漏过他在整理血衣时,眼中一闪而逝的悔恨和哀伤。是谁留下的血衣,竟让他如此珍藏?
“王妃!”依颜终于醒过神来,望着她流血不止的额头大声惊叫:“血……好多血!怎么办……怎么办……”依颜吓得哭出声来。
如陌淡淡道:“没事!”
南宫晔这才转眼望她,只见殷红的血流淌在她绝美的面庞,妖冶夺目,平常不见波澜的眼依然没有一丝惊慌的痕迹,仿佛那额头上的伤口以及殷红的鲜血与她毫无关系。这种表情,似曾相识。他突然想起石屋里那个倔强的女孩,她的身上总是带着大大小小的伤,明明痛极却又极力装作毫不在意,总是咬紧双唇,强忍住眼泪,一张美丽的脸庞除了冷漠再无其它表情,即便是最浅淡的笑容也不曾浮现过。想到这里,心中不由得涌起一阵莫名的伤感。
再望向眼前的女子,她平静的面容露出淡淡的笑容,顿觉十分刺眼。她凭什么在他愤怒之时面无表情淡然处之,又凭什么在她人为她担惊受怕之时还能笑得若无其事?
“私闯禁地,是谁给你的胆子?”他一把捏住她下巴,将她从地上猛地提起来,狠狠斥问。
如陌蹙眉,“禁地?”
南宫晔道:“别告诉本王,门外那么大一石碑,你看不见!”
她的确是没看见,她来的时候,那块石碑临时被人挪走了。
“来人!”南宫晔对外叫道。
五六个佩剑的侍卫,应声进屋,那架势竟像是要把她拉下去处置了。
如陌看了眼慌乱无措的依颜,没有辩解,她知道辩解无用。一件血衣,一个灵牌,她触及了南宫晔内心深处不为人知的隐秘,至于那隐秘究竟为何,她尚不清楚,但却知道,今日想和平善了,没有可能。她忍着下巴以及额头的痛,抬眸静静望他,不发一语。
南宫晔对着她这样平静无惧的眼眸,心中微微一动,松开她,回头对侍卫沉声命令:“拖那丫头下去!”
侍卫领命抓住吓傻了的依颜,就要拖出门外。
“慢着!”如陌皱眉,把声一沉,竟也有无限威严,那气势不输南宫晔。
南宫晔微微一怔,拧眉看她。
如陌道:“王爷有怒,不妨冲我来,何必拿一个小丫头来撒气!”
南宫晔冷笑,“你以为本王不敢拿你怎样?别仗着本王与暗阁有约,便以为你能在本王王府任意妄为,不将本王放在眼里!本王若是高兴,一夕之间让你暗阁消失于世,也并非难事。”
“哦?是吗?”如陌回笑,“那王爷尽管试试。”她抬高下巴,笑容一如他的,冰冷得能将空气冻结。
二人对视,四周无声。
南宫晔看她越久,心越沉,暗阁之中,这个女子,地位绝对非同一般。但闯了他的禁地,即便暗阁阁主,也不可能毫发无损地走出这座院子。
“王妃私闯禁地,蔑视本王禁令,拉出去,赏鞭二十。”
只是一顿鞭子?
如陌笑起来,南宫晔皱眉道:“你还有什么可笑的?不知死活!”
如陌道:“我笑王爷你,本想坐山观虎斗,可惜,有人不懂你的心。她设计引我前来,将问题再次抛给了你!如今,我也确实闯了禁地,动了不该动的,看了不该看的,这罚,自然也得领受。只不过,以我此时此刻的身份,要施刑,也得是王爷你亲自动手才行!”
南宫晔眉心一动,双眼遽然眯了起来,这个女人,比他想象的还要聪明。他蓦地伸手再度捏住她下颚,目光冷冷盯着她的眼,“你要本王亲自执鞭?你以为本王会怜香惜玉?真是自作聪明!那好,本王就成全你,让你知道,你所提出的这个要求,是多么的愚蠢!来人,带她出去。”
“我自己走。”如陌挣开他的桎梏,昂首步出,那模样哪里有半点要去受刑的样子。
院子中央,她站在两条石板路横竖交叉的位置,背脊挺得笔直。
侍卫将一条褐色软鞭递到南宫晔手上,南宫晔手腕一抖,鞭条甩在地上,啪一声响,惊得人心头一颤。
她依旧面色不变,含笑而立,手悄悄握紧。
南宫晔转到她面前,冷酷笑道:“不求饶吗?”
“求饶有用?”如陌嘲弄而笑,她这一生,什么都会,唯独不会求饶。不过是一顿鞭子,对于十年来见惯各种酷刑、经历过无数非人折磨的她来说,这算得了什么?
“动手吧。”她背过身去,不看他。
南宫晔望着她转身前的笑容,微微僵住,又是这种笑容,有些哀伤,有一丝悲凉,心中不禁有些触动,可他南宫晔,怎会因一女子而改变,况且她还是一个带着不明目接近他的女子!
思及此,他扬手一鞭,毫不留情。
她背上皮开肉绽,血沫纷飞。
周围吸气声骤起,侍卫们纷纷别过头,依颜尖叫一声,吓得昏了过去。
痛入骨髓,如陌身子一颤,却没吭声,一股腥咸滋味涌上喉头,被强咽下去。南宫晔,果然舍得用力。心里蓦然间跟着痛了起来,仿佛无数钢针一齐扎进心底,令她早已冰凉的心变得有些绝望。她没有动,仍站在那里,等着他继续挥鞭,但身后久久没了动静。她忍不住回头,南宫晔正愣愣看着她血肉模糊的伤口,目光闪动,有无数情绪一一划过。那些情绪复杂矛盾,她不曾在他眼中见过。
见她回头,南宫晔目光从她背上移开,定定落在她看似平静其实倔强的眼底,心中突然漫上一股难言的情绪。
“不痛吗?”他问。
“痛。”她答。
是啊,这样重的鞭子抽在人身上,鞭鞭见血,皮开肉绽,怎么可能会不痛?
“既然痛,为何不求饶、不出声?也许,你喊出来,结果会有所改变。”他忽然激动,目光沉痛,虽然在看着她,但那眼光却像是透过她去问别人。如陌蹙眉,直觉他这模样,跟那件血衣有关。还有那个写着他名字的灵牌,如此奇怪。
她冲他笑道:“我并不想改变什么,所以无需求饶,也没必要用惨叫博得谁的怜悯。”
南宫晔听了心底一震,眸光一瞬复杂难言。手一颤,软鞭坠地,他背转身子,朝屋内走去,走了几步顿了顿,没有回头,只沉声吩咐道:“送王妃回去。三月之内,不准她踏出朝惜苑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