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亲爱的,好自为之(1)

张皓宸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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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种女生的存在堪比《X战警》的变种人,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和“我作故我在”的人生信条,在前方阻击敌军,在后方混淆视听,让讨厌她的人加倍讨厌却不得不羡慕,让喜欢她的人翻足了白眼却怎么也离不开,不费吹灰之力,占地为王。

    李萱就是这么一个姑娘,用一张嘴开天辟地,除非终极怪兽跪在她面前求饶,否则绝不轻易拯救银河系,因为嫌弃打打杀杀地弄脏衣服。

    她的脾性,全仰仗背后有一个极品老妈。

    年过半百,活得比十八岁的小女生还精致,每天衣服不重样,出门必是大浓妆。萱妈年轻时是镇上的镇花,在当时那个年代,每天都能收到好几封情书,那确实是漂亮到惊天动地,土财主、官二代、小文青都追过她,但最后却跟了一个卖酒的私营户。她说人这一辈子,其实就是一汪安静的清泉,如果想弄点涟漪,自己就去当那枚石子。于是她婚后跟老公一起打拼酒业,三年时间自己开了个酒厂,在最风光的年头,听别人说开宾馆赚钱,就贸然把酒厂卖了,自己拼人脉路数,买地建宾馆。头几年生意还挺好,2003年遇到SARS之后,宾馆就垮了,老公迈不过这个坎郁郁而终。她却不气馁,拎着当时只有十几岁的李萱从头做酒去,中间过程之坎坷省略几百字。现在她已经是某白酒的北方总代理,小男友从鲜肉模特到跨国公司年轻老总,各型各款,发出好人卡的次数甚至比李萱还多。

    而李萱则成了名副其实的富二代,且还是个自带背光头顶隐形皇冠的女王富二代。

    第一次失恋她给男友写了两千字的长邮件,把对方缺点标黑加粗,末尾不忘提醒一句“欢迎下个女友补充”。当然在她最难过的时候也哭过,但萱妈一句劝她就立刻愉快得像个弹力球蹦跶走了,萱妈说,“被郭德纲甩了哭个什么劲,人吴彦祖还敢不敢娶你了?男人就该分为三六九等,你现在碰上的这些都是给你练手的。”与此类似的还有李萱高考发挥失常,去了个不太理想的传媒大学,萱妈就说,“妞啊,什么大学都要有人上是不是?”

    于是李萱在大学四年一路披荆斩棘,德智体美全面发展(主要是美),不给其他女生一点活路,当时在杭州唱花篮都能唱出一个自己的社团,成为校园神话的同时也付出了惨痛代价:没有男生敢追她,形成了可持续发展的感情空窗。

    好不容易挨到毕业散伙饭,菜还没上大家已经喝高了,更有甚者,已经抱团哭了起来,其中有个矮个子男生红着脸,端着酒杯慢慢挪到李萱面前,正准备运气表白的时候,她突然拍桌对着服务员就是一顿吼,“我们从坐下来到现在已经四十分钟了吧,一个热菜都没上,你当我们是过来表演酗酒的啊?”

    然后,成功把男同学吓跑了。

    再然后,毕业五年的李萱已经成了知名唱片公司的宣传总监,每天精致地游走在上海这座小资城市。第一次踏入上海,在外滩眺望远处的东方明珠塔时,她浮躁的内心立刻得到和解,仿佛在前二十多年的苦海中挣扎游走,就是为了寻觅这一座灯塔,自此,她洗心革面,痛改前非,全神贯注地认真装起来,一句话主谓宾必须带英文单词,一日两餐(过午不食,若食必当诛之)必须讲究营养均衡,每周必须做护理,每天微博上发的自拍必须得穿不同衣服出镜(尽管为了省事基本都是双休在家一次性拍完,储备着每天发一张),朋友圈必须晒自己做的美食(楼下的餐厅叫的),诸多必须。就像有两条平行的路,她在其中一条名为“作死”的路上走得特别体面,另一条全是迎面向她走来的男生,即便她摆手问好,都逃不过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个成为错过的命运。

    二十七岁的李萱还没嫁出去,准确来说,还没谈过一场超过三个月的恋爱。男人最怕的,就是在女人身上找不到存在感,李萱继承萱妈的石子理论,给彼此生活激起千层浪,最后每个男人都带着一身伤含恨离去。

    为此,在感情史上夺得满贯的萱妈没少操心,很后悔教给女儿这套理论,因为别说郭德纲了,李萱的世界里,吴彦祖都容不下。

    她说女人没有男人滋润会更年期提前的,还说李萱公主病太严重,不过李萱倒是不在意,反击说她从萱妈的肚子里出来那刻,就已经进入更年期了,以及公主病是指穷人作大死,但她不是,尽管作,至少也是只真金白银的凤凰。

    事情变得有意思起来是因为一个专辑企划会。

    老板给了KPI,公司今年要重推几个签约的新人,所以从专辑收歌阶段,李萱就要全程参与。这次的企划会,除了李萱都是男的,还有两个专程从台湾过来的制作人。待她用惯常的客套微笑寒暄后,立刻像一座雕塑坐在人堆外静默不语。

    男人们都抽烟,于是整个会议室烟雾缭绕。那俩台湾人坐在一起,其中一个长得很像《Gossip Girl》里的Nate,这也是让李萱全程冷面不语的最大诱因,虽然她孤傲得像是一只不会分泌多巴胺的怪物,但仍然抵不住强大的男性荷尔蒙侵袭,在任何靠颜取胜的男人面前,一定会有女人留灯。

    这次,她开了激光灯。

    烟雾中李萱用余光一直打量着高仿Nate,直到对方从烟雾中伸出手朝他右边指了指,她才抹掉嘴角的口水,傻愣愣地把桌上的矿泉水递出去,“是要烟灰缸啦!”那个一直坐在Nate旁边抱着吉他的台湾人打岔道,弄得好不尴尬。

    在这之后,李萱与高仿Nate有过几次眼神交流,双方都带着电伏,李萱默默转动了一下自己的隐形皇冠,直觉八九不离十,等会议结束后看见微博提示一位新粉丝,她就冷笑了一下,好像终于收复了觊觎已久的城邦。

    那个时候微信还没开发出来,微博是时下最火的交流工具。自从那个台湾人加了她的微博,李萱就进入高级装13模式,随时等着对方第一条评论第一封私信,敌不动我不动。不过对方微博总共就发了十条,还都是转发,一周了都没动静,于是她开始每天刻意发很多自拍照,上班造型,回家睡衣造型,连敷个面膜都要让别人知道长啥样,终于迎来对方第一封私信的时候,李萱都快哭了。

    因为他问:“你是有开网店吗?好多衣服和面膜,嘿嘿。”

    见过那么漂亮的卖家吗!李萱感到自尊心严重受挫,义愤填膺地敲下一行字回过去:“没有啦哈哈哈哈哈哈[害羞][害羞]”

    “很漂亮,我是上次在你们公司会上要烟灰缸的。”

    “哦,好像有点印象。不过你是说衣服漂亮,还是人漂亮,还是说面膜漂亮啊?”发完这封,李萱想割腕自尽。

    几封私信来回之后,他们正式拉开了微博恋爱的序幕,那次企划会第二天,对方就回了台湾,他们隔着海峡和陆地聊工作聊八卦聊政治,几乎都用私信沟通,话说不完就打skype(网络电话),事无巨细,每天抱着手机取暖。

    好几次终于聊到感情话题的时候,李萱都盼着对方露出男儿本色发几个黄段子聊骚一下,但对方就是抓不到重点,最多也就停留在一个拥抱的表情。

    本以为这段网恋会无疾而终,变成李萱寂寞生活的一小截陪衬,谁知在朋友生日当天,台湾人给李萱发了条私信,说专程飞来了上海,想见她。

    要知道,李萱今天穿了一件金色镶钻的裹胸长裙去给朋友庆生,收到私信后,根本来不及换下,就找借口放了朋友的鸽子,像参加颁奖典礼一样拖着长裙去静安寺的泰国料理店跟她的高仿Nate见面。初相遇那天他们连话都没讲过,这次李萱给自己下了军令状,势必发挥毕生口才,绝不让两人落入尴尬,以及她已经做了一百二十个心理准备,只要对方开口,晚上就随他去酒店。

    私信里对方说坐在窗边,很显眼。

    确实很显眼,李萱一进门就看见了,不过坐在那里的是上次开会高仿Nate旁边的吉他男。李萱当即心跳加速步履蹒跚起来,在心里默念一定不要跟我打招呼一定不要跟我打招呼。

    那个吉他男热情地喊了她的名字。

    喊的。

    李萱觉得自己又一次失恋了,而且乌龙到连对方是谁都没搞清楚,对她来说,那个吉他男像是大学时连名字都懒得记的一个同学,或是某个星巴克里一脸没睡醒的职员,平凡普通,还没走入自己视线范围半步,就提前画了很大的一个叉。

    刚好在人生又一次跌进谷底的时候,萱妈谈恋爱了,海归医生,比李萱就大六岁。她躺在医生的怀里娇羞得像个怀春少女,全程热聊事业、旅行和未来,这些人生关键词像是一把把匕首直戳自己的亲女儿身上,坐在对面的李萱恨不得把咖啡杯都捏碎了。

    临走前,萱妈问,“妞啊,你上次说那个台湾人最后怎么样了。”

    “死了。”

    “啊?”

    “坐飞机的时候喝汽水呛死了。”

    “被呛死”的吉他男叫方煜恒,名字起得跟琼瑶戏男主角一样偶像又文艺,但实则是个没有生活情调、性情粗鄙的巨蟹男,每天的生活除了做音乐,就是宅在家里玩X-box,台湾最流行脸书那会儿没赶上,后知后觉跟着大陆的朋友一起玩微博,但从不会发自己的照片,那天他确实向李萱要了烟灰缸,他也以为企划会上李萱带电力的眼神是看向他的,就连后来收到她娇滴滴的私信,都肯定对方是对自己有意思的。

    所以当李萱坐下不到五分钟就借口离开,然后回去发现不能私信给她原来是被取消关注之后,方煜恒就觉得异常莫名其妙。打了几天电话未果,在他动身回台湾当天,李萱发来一条私信,说她接受不了异地恋,就此别过吧。

    正常的男人应该会想尽办法要女方一个解释抑或骂几句脏话认栽收手了吧,但方煜恒倒挺奇葩的,发不了私信就在微博上放自己弹唱的视频隔空献爱意。

    一唱就是一年。

    他一直以为李萱有难言之隐,或是这个女生还没准备好谈一场轰轰烈烈的异地恋,他也根本不会想到,李萱对他的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的最大原因,就是爱的根本不是他这个人。

    那一年,各大社交网站涌现很多翻唱偶像,方煜恒在众多老外和华裔中脱颖而出,靠几个简单的和弦唱原创,视频常被各大网站分享,因为歌词都围绕“不再联系”“我很想你”等虐心的字眼,被网友冠上了各种狗血故事,成了悲情男神。

    当李萱终于看到这些视频后,心就软了,一边哭笑不得地听着那些藏着她名字的歌词,一边跟那些编故事的人吵架。有一次有些想念,想回头看看他们的私信,才发现当时一冲动都给删了。

    说白了,全是寂寞使然。这一年,李萱转行做了品牌公关,除了那次乌龙的碰面,她跟方煜恒再无半点交集。一切都还是老样子,没有特别的人闯进她的世界,她的世界也仍然只容得下一个主角。当她辗转于饭局之间,靠酒精拿下一个个案子后,回了家仍然忍不住惆怅,这个年纪,卸了妆有皱纹,喝多了胃会痛。一个人住在LOFT里,上下楼梯都觉得踩不稳,满世界的寂寞。

    也是这一年,萱妈跟她的海归医生结婚了,李萱说她在外面了这么久,终于肯收心,安安分分找个家了。还记得婚礼前一晚,萱妈突然打来电话说要上她的LOFT来陪她睡,结果半夜哭出声把李萱吵醒了,她像个孩子般抽泣着说,梦到萱爸了。

    萱妈整个后半生兜兜转转这么久,找了那么多男人,却始终成不了归宿,不是因为自己贪玩,而是想通过各种方式忘记离开的人。在梦里,萱爸给她斟满了一杯酒,说酒这种东西,不用非得两个人才能一起喝的。萱妈把钱夹里唯一一张萱爸的照片抽出来,眼泪汪汪地说她现在终于不爱喝酒了。

    李萱的工作经常需要做PPT,一台放了薰衣草精油的加湿器,和塞满整个播放列表的轻音乐就能让她轻松地工作到下半夜,可能是因为作息的关系,时不时胸口会疼,她自己其实都不明白自己这么拼到底是为了什么。有时候实在撑不住了,就翻出方煜恒的视频看看,每一个转音,每一个煞有介事的小动作,都让她忍俊不禁,真是呆到死的男人。方煜恒保持着每月两首歌的更新频率,李萱也养成了固定听歌的习惯,但几乎不评论,一来二去,时间又快进了一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方煜恒的唱歌视频里凭空多了个女人一起合唱,双颊饱满,眼波流转,爱穿白色长袍,仙风道骨得像是从森林里冒着烟出来的,评论页面里,多数是网友的八卦意淫和善意的祝福,唯独时不时会蹦出那么几个留言说,这女人是谁,丑丑丑丑丑,没错是李萱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