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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暻完全没有顾忌这会儿已经是深更半夜,拉着骆心安径直就要打开她卧室的房门往外走。
骆心安迷迷糊糊的被他都拽出小间了才陡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现在可是大半夜,外面的佣人们都睡了,刚才一共就发出那么一丁点动静都把宝珍给吵醒了,而且她才刚离开没多久,若是现在两个人就这么光明正大的并肩出去,万一被她看到,这事还了得!?
心里这么一想,她一把拽住聂暻的胳膊赶紧说,“我真没有那么饿,现在也不想吃东西,再说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过一会儿天都要亮了,我忍忍就过去了。”
聂暻面无表情的扫她一眼,“既然不饿你肚子叫什么?”
“那是因为……”骆心安一下子卡壳了,绞尽脑汁了半天才编出一个听起来完全没有说服力的理由,“因为……我消化好,对对对,我消化系统特别发达,盲肠短,刚才吃了那么多花生大枣现在正在消化。”
她说完这话,肚子又非常不捧场的叫了几声,气氛一下子变得更加尴尬。
聂暻完全没听懂她在说什么,只是皱着眉又看了她一眼,瞧这可怜劲儿的,饿的都满嘴说胡话了,本王的王妃天天连肚子都填不饱,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这洛府是怎么搞的,穷的连饭也吃不起了么!
想到这里,他一挑眉毛,不容置喙的抓着骆心安继续往外走,瞧瞧自家娘子都瘦成什么样了,刚才在床上抱着都没肉,本王不喜欢。
“就算你不吃,儿子也要吃,你不能这么自私。”
谁自私了!这事儿跟自私有半毛钱关系么,而且我又不是孕妇,什么叫我不吃儿子也要吃?死瘸子你给我说清楚!
骆心安被这个男人打败了,两个人的脑回路真是没有一次能接上轨,可是这家伙的力气又那么大,抓着她眼看着就走进大厅了,只好崩溃的说,“行行行……我去吃饭行了吧,但是能从这里翻出去,不走正门么?”
她指了指旁边那扇聂暻翻进来的窗子,嘴巴已经先于脑子说出了这句话,可是等她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时候,当即后悔的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她一定是脑子进水了……否则怎么会因为男人随便两句话,就真的答应跟他三更半夜的跑出洛府。
这事儿就算放到现代也得招人非议,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大半夜的不睡觉,跟个只见过三次面的野男人,瞒着父母偷偷从家里跑出去,简直跟私奔没两样了,哪怕她现在壳子里面的人已经将近三十了,也改变不了什么,更何况,她现在可不是在二十一世纪,而是在封建守旧的古代,万一这事穿帮,她估计立刻得被浸猪笼……
想到这种可能,她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拍了半辈子的电影,也演过不少狗血电视剧,大概她是第一个重生之后为了吃而送命的人,想想也是蛮拼的。
可惜聂暻的脑回路大概永远跟骆心安没法合拍,这会儿见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脸纠结担忧的样子,眉头又蹙了起来。
外面的风雪这么大,本王不过是怜惜王妃刚从被窝里出来,直接翻出窗户会受寒,所以才走正门,怎么王妃一点也不领情,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要求这么多,是把本王当奸夫吗?
这么一想,他的脸当即黑了一层,斜着眼扫她一下,接着发出一声介意冷笑和不屑之间的哼声,硬邦邦的问道,“为什么不能走正门,是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还是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瞒着我?”
骆心安楞了一下,不明白这个男人的脑袋里到底装了些什么,怎么重点会错乱成这样,哭笑不得的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不就是吃个饭么,咱们俩悄悄地去就行了,用不着这样兴师动众,万一走路声音把外面的人吵醒,咱们多尴尬啊。”
“咱们俩”这三个字取悦了聂暻,他脸上的表情稍微缓和了几分,算他的王妃识相,还知道他们两个是一体的。
他点了点头,鼻子里发出一个单音,听起来像是默认了,骆心安长舒一口气,刚准备把提起来的心放回肚子里的时候,聂暻这时候又开口了。
“你想让我抱你出去就直说,何必找什么脚步声太大的理由,过来吧。”
说着他敞开怀抱对骆心安张开了双臂,他的王妃怎么能别扭到这种底部,变着花样跟他撒娇,真是让人无可奈何。
骆心安再次震惊了,真想立刻撬开这个男人的脑袋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构造,才能把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曲解成这样!她真的只是想不被人发现而已啊……
聂暻见她不动弹,上前一步就准备打横把她抱起来,骆心安赶紧一只手抵住他,有气无力的摆摆手,“……不用不用,我们赶紧走正门吧……我、我快饿死了……呵呵……”
按照这家伙的逻辑,反正无论如何都要走正门了,那与其被他强硬的抱出去给人撞见,还不如就这么直接走出去好不好!
骆心安在心里捶胸顿足,聂暻不高兴的看她一眼,脸上没什么太多表情,只是眼里闪过一丝失望,速度快的难以捕捉。
明明说要抱的,怎么突然又不给抱了……
两个人悄悄地打开卧室大门走出去,一个步态稳健,仿佛闲庭散步,而另一个就跟做贼似的,左边看看右边瞅瞅,走的小心翼翼,脚都不敢落地,生怕一个不小心撞到什么东西再把厢房里休息的几个丫鬟给吵醒。
幸好这会儿已经是下半夜,所有人都在酣睡,就连刚才醒过一次的宝珍都回到屋里一沾枕头又睡着了。
整个归晚居里静悄悄的,除了骆心安和聂暻以外子里没有第三个人。
聂暻偏过头看了一眼提心吊胆的骆心安,饶有兴味的挑了挑眉毛,这会儿她就跟只小耗子似的,东瞄西蹭,因为紧张嘴唇紧紧地咬着,腮帮子都鼓了起来,完全没有最开始两人相遇时,那副精明算计,心思深沉的样子,露出外人很难见到的孩子气的一面。
聂暻看的一阵眼热,翘了翘嘴角,手指又悄无声息地收紧了几分,琢磨着一会儿要带他的王妃去吃什么。
王府里的厨子做的桂花芸豆糕和酒酿糯米圆似乎不错,他很喜欢,但是如果把王妃带回去,让她知道本王一个大男人竟然喜欢吃这些甜食,以后还怎么重振夫纲?
这样一想,聂暻立刻否决了这个想法,正在思考还有什么是他喜欢吃的东西时,两个人刚好绕过一道巨大的苏绣落地屏风来到了正厅。
一脚刚迈进去,抬起头的时候,聂暻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原本冷硬的一张脸阴沉下来,瞳孔一缩,目光霎时间变得锋利而危险。
跟在后面的骆心安并没有看到他突变的脸色,见他突然停下差一点就撞了上去,一脸疑惑的探出脑袋,低声问他,“怎么突然就停下来了?”
聂暻没说话,只是紧紧绷着嘴角,冷着脸看了她一眼。
骆心安心头一跳,发现自己竟然这么快就能读懂这个男人的神色,明明他现在这幅面无表情的冷淡模样与平时看上去并没有太多的不同,但是仅仅这一个眼神,却让骆心安觉得他似乎一下子被激怒了。
正是一头雾水的时候,她饶过屏风走进正厅一看,一下子也顿住了脚步。
这里依旧摆着数不清的兰花,填满了整整一屋子,因为数量太多,宝珠和宝珍并没有来得及把它们统统搬走,这会儿整个大厅都变成了花的海洋,五彩斑斓的花瓣并没有因为窗外浓重的夜色而逊色多少,反而像是被笼上一层清淡幽冷的光华,在寂静的夜里无声的绽放,散发出一缕淡淡的清香。
看到这些兰花,骆心安一下子想起刚才做的那个噩梦,脸色一僵,神情变得有些那难看。
聂暻这时回过头,指着这些兰花,冷着脸问她,“这些东西是谁送给你的?”
骆心安没想到他的直觉那么敏锐,明明是第一次来洛府,却像是逛自己大门一样,熟门熟路,甚至现在还猜到这些话是别人送的,而不是本来就摆在她屋里。
他的声音低沉冰冷,变得没有任何温度,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漆黑的瞳孔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带着一抹咄咄逼人。
骆心安嘴巴张了张,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这句话,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但就是不愿意把任何与赵子铭和聂毅有关的事情告诉眼前这个家伙。
这个男人就像一块坚硬的冰,看着是冰冷而难以接近的,但是内心却是透彻纯净的,她不愿意把这些肮脏难堪的事情告诉他。
往事就像一块看隐形的伤疤,看不见摸不着,可是一旦触碰到那根神经,就会一直隐隐作痛。
谁都不愿意这样丑陋的伤痕露给别人看,就像她现在更不愿意让聂暻看到一样。
明明只需要随口说一句“这是太子送的”就可以打发过去的问题,她完全不需要跟聂暻解释过多,可是她的声带就像失灵了似的怎么都无法开口。
骆心安的沉默在聂暻看来变成了心虚,这让他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目光死死地落在那些娇艳欲滴的兰花身上,垂在袖子里的手指都攥了起来。
其实即使骆心安不说,他都猜得到这些花是谁送的。
聂毅是整个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养兰高手,太子府的兰花园更是绚丽多姿,远近闻名,连父王看了之后都叹为观止,而在他这兰花园里最有名的当属多瓣重叶兰,这是皇宫里才有的品种,别的地方根本见不到,当初父王就是见他醉心于兰花,才把整个皇宫的多瓣重叶兰送给了聂毅,可以说放眼整个京城,这玩意只有在太子府里才能找得到。
所以当他走进这间屋子看到正中间那几盆黄色的多瓣重叶兰的时候,根本不用想就立刻猜了出来,这件事非聂毅莫属。
青云观那一夜,聂毅当着所有人的面把骆心安推到众矢之的,险些让她被人害死,这个账他还没有跟他算清楚,他竟然对骆心安还不死心!聂暻沉着脸,目光彻底阴沉下来。
他以为聂毅之所以盯上骆心安,完全是因为要针对他的关系,可现在看来却并不仅仅是这样,因为一个男人如果对一个女人完全没有意思,根本不会花这么多心思和价钱送这些东西。
他是太子,只要金口一开,根本就不愁没有女人前赴后继,可是他现在唯独对骆心安另眼相看,谁知道背地里又在精心谋划着什么。
一种所有物被觊觎的强烈怒火涌上来,聂暻整个人都褪去了平时那副冷淡冰清的样子,仿佛又回到了屠杀红莲教徒的那一夜,目光里闪着骇人的煞气,如锋刀出鞘一般,让人胆寒。
他回过头来,漆黑如夜的一双眼睛紧紧锁在骆心安身上,不疾不徐,但每一个字都跟结了冰似的问道,“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很喜欢这些花?”
他的眼睛太执着,脸上没有一丁点表情,猛地看上去阴煞的让人如芒在背,心口发凉,如果是其他人被他这样盯着看,下一秒就要落荒而逃,而骆心安却注意到他这样阴沉的表情下面,嘴角正紧紧地绷着,连藏在袖子里的手指关节都有些发白。
他在紧张,这个男人因为她收了别人的礼物,此刻正用凶狠的目光隐藏着他心里不易察觉的一丝忐忑。
他不是对骆心安没有信心,而是对他自己没有信心,他突然开始害怕骆心安会不会也会像其他女人一样,在知道他的真正身份之后,嫌弃他是得了怪病活不到三十岁的废物。
他性格糟透了,他不会说女人爱听的甜言蜜语,他没有喜欢过别人,更没有任何章法和经验,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别人喜欢自己,他孤独惯了,对什么都不在乎,甚至在遇到骆心安之前,他连自己能不能活到三十岁都无所谓。
可是现在他想活的长一点,他想把骆心安娶回家,给她所有自己能给的最好的,可是现在还有一个聂毅。
他并不是觉得自己比不上这个皇兄,相反,他是不屑于去争抢,如果不是被触到底线,他也懒得去尔虞我诈,可是只要聪明一点的女人都明白,聂毅是比他更好的选择,谁也不会放着堂堂未来皇后不做,去给一个半死不活的王爷守寡。
更何况,他现在还没有告诉骆心安他真正的身份,在她眼里自己是个连王爷都不如的普通侍卫,所以她才在明知道自己准备来她家提亲的情况下,还是收下了太子送的礼物是吗?
这样的想法,让他的眼睛愤怒的都要燃烧起来,骆心安看着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突然有点明白他在生气什么,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想笑。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这个男人究竟在心里琢磨了什么才能气成这样?
摇了摇头,她自顾自的低笑起来,聂暻的脸色瞬间更糟糕了,冷笑一声,“怎么,看到这些花你高兴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几乎死死克制着当场把这些花全部砸烂的冲动,才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谁想到骆心安竟然笑着点了点头,“这些花是挺好看的,不信你也过来瞧瞧。”
一听这话,聂暻的整张脸都黑了,冷哼一声低声怒斥道,“那你一个人在这里看吧,今天就当我没来过。”
说完他转身就走,骆心安没办法上去一把拉住他的手,把他拽到最近一盆兰花跟前,蹲下扒开叶子指了指说,“你先看一眼再发脾气好不好?”
聂暻不为所动,跟一座山似的立在那里,骆心安被他这种古怪的性格打败了,抓着他的手,两人用双手交叠的姿势塞进兰花盆里,“摸到没有。”
聂暻特别不耐烦的要抽回手来,但是骆心安的手心覆在他的手背上又让他有点舍不得拿开,这时手心刚好湿润的泥土,顿时被冻得指尖一麻,目光都愣了一下。
这放在屋里的花盆,里面的泥巴怎么……跟冻住似的这么冷?
骆心安看他发愣的样子,挑了挑眉,笑着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说,“你这个人怎么也不听我把话说完就发脾气?”
“这些花是挺好看的,可是我不喜欢啊,送这些没用的花花草草还不如送点零嘴儿实在,所以我一个不高兴就往每个花盆里埋了些雪水,这话我可就只告诉你一个人,你千万别往外说,否则我要是因为这个掉了脑袋,一定拖着你当垫背。”
骆心安碎碎念了几句,可这会儿聂暻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她说不喜欢这些花,反而喜欢零嘴儿,是不是说明更喜欢我送的花生莲子,也就是说跟聂毅相比,他其实……最喜欢我?
其实骆心安说的这些话只是打个比方,并没有特指到谁,更没有其他别的意思,可是聂暻已经管不了这些了,这句话听到他耳朵里简直跟表白没有区别,而且她掉脑袋还要拖本王做垫背,其实就是同生共死的意思吧!?
聂暻的耳朵一下子就红了,刚才所有的怒气,就像被平静的大海温柔的覆盖吞噬了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的王妃只不过说了一句话,就可以控制他的喜怒哀乐,让他的心情如此剧烈的得当欺负,甚至到了现在还心有余悸,实在是太过分了……
想到这里,他从鼻腔里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僵硬的转过脑袋,死活不再跟骆心安对视,但是却不小心露出了一只红的触目惊心的耳朵。
骆心安被他这样子逗笑了,盘着胳膊哼哼道,“怎么,现在又不发脾气了?刚才不还要扔下我走么?某人可是说了要带我去吃饭,结果现在饭还没吃进肚子,就准备拍拍屁股走了,让我说什么好呢,就这点诚意还比不上这一屋子兰花来得实在。”
聂暻身体一僵,紧紧的抿住嘴唇,站在原地没动地方。
骆心安快速的瞥他一眼,又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哎,算了,反正我也不想为了一口饭冒险出去吃,某人不走,我可走了啊。”
说着她绕过聂暻,径直又往卧室里走,聂暻当即扯住她的手,不容拒绝的拉着她就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笑话,他的王妃竟然敢质疑他的诚意比不过聂毅送来的那几盆破花,那本王就让你好好看看什么叫“真心实意”!
“喂喂,这次又是要去干嘛,吃饭也用不了这么快吧。”
“不出去。”聂暻瞪她一眼,脸上微微发红。
“……什么?”骆心安没听懂他的意思。
“不出去吃,做饭,给你。”聂暻硬邦邦的开口,也不知道是因为太讨厌解释自己的话,还是因为害羞或者其他什么别的原因,刀削斧凿的脸上快速闪过一丝红晕。
“!”骆心安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你这副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冷”德行还会做饭?别开玩笑了好么……
她愣在原地,聂暻却一把拽住她,一脚跨出了归晚居,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快走到厨房了,这时她才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问题:“三更半夜去厨房开火会被发现的啊!”
“喂,你听到没有,别走这么快,等等我!”
***
这是归晚居屋子后面的一间小厨房,是专门给主子平时饿的时候开小灶用的。
这样的小灶每个屋里都有,属翠玉阁和老太太房里的小厨房最大,甚至他们的“小厨房”都没法用小这个形容词来形容,几乎跟洛家的后厨房那么大,里面所有一应俱全,不管是最新鲜的食材还是各种各样的工具,应有尽有。
而洛心慈以前还有晚上喝血燕窝美容的习惯,这东西极其讲究火候,不能太生要不腥气,又不能太老影响功效,所以经常在大晚上看到五六个丫头在厨房里给她忙来忙去,好不热闹。
跟她们相比,骆心安这归晚居就寒酸太多了,自从大太太去世基本就没怎么用过,再加上骆心安平日里没有加餐的习惯,所以这会儿三更半夜的,这里连个守卫都没有,聂暻抓着骆心安,就这么正大光明的,跟进自家后院似的走了进去。
骆心安简直被他的胆大包天吓到了,一路上不知道跟他说了多少次,“你就算是宫里的人也只有一颗脑袋,能不能不要这么豁的出去?深更半夜的潜进来瞧瞧就得了,你还想作出花儿来不成?珍惜生命远离厨房啊……”
可惜聂暻完全不听他,旁若无人的继续往前走,他一旦做了决定,就不会更改,这会儿趾高气昂的走在前面,一副要大展身手的样子,让骆心安也开始有那么一点点的期待起来,看这家伙这么自信,也许应该大概差不离……厨艺是真的不错吧?
骆心安嘀咕了几句,一颗心稍微放了下来,可是等真的进了厨房,才发现自己这种乐观的想法错的有多么离谱……
这会儿,聂暻一身白衣站在灶台跟前,手里拿着一把菜刀,正在跟一条鲤鱼“殊死搏斗”。
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摸菜刀,所谓君子远庖厨,更不用说他从小在皇宫里长大,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甚至连厨房长什么样子都是今天第一次见。
他的动作无比僵硬,左手死死地按住鱼身子,右手举着菜刀,身体歪成一个跟半身不遂差不多的姿势,一张本来就没多少表情的脸紧紧地绷着,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菜板,那副严阵以待如临大敌的模样,仿佛不是在给一条鱼开膛破肚,而是要跟他决一死战。
他的白翎箭和短刀用的百步穿杨,出神入化,之前在红莲教总坛杀人跟切豆腐一样简单,可现在让他杀鱼,他反而节节败退,几次让滑溜溜的鲤鱼从手里钻出去,手里菜刀快把菜板子剁烂了,鱼鳞还没有刮干净。
这实在不是骆心安要求多,非得让他第一次下厨就挑战这么有难度的菜,而是这空荡荡的厨房里压根没有几样能用的食材,是聂暻自己挑中了这条鱼,无比笃定的认为既然要给王妃做饭,那就得上个拿得出手的菜,鸡鸭鱼肉四道必不可少的硬菜,至少得有一样,所以完全不听骆心安的劝阻,毅然决然跟这条可怜的鲤鱼杠上了……
看着他手忙脚乱的狼狈样子,骆心安想笑又不敢笑,害怕自己一旦笑的太大声会把护院给招来,更害怕自己会直接打击这家伙的积极性,他已经这么别扭了,要是再看他笑话,这家伙会直接翻脸走人吧?
死死地忍着笑,她的肩膀都在不停地颤抖,使劲掐着大腿才憋出一句话,“要不……就这么算了吧,我……真没有那么饿……”
“你闭嘴,不要吵。”聂暻专心致志的继续捯饬着手里的那条鱼,脸上的表情极其严肃认真,如果不是在此情此景,只是看他这一张脸,肯定会认为他在做什么高深的研究。
你能想象一个白衣翩翩跟谪仙似的男人,拿着一把菜刀跟一只死鱼怄气的样子吗?反正骆心安现在是亲眼看到了,憋笑憋的都快上不来气了,“你是第一次做饭吧?要不还我来吧……我做的糖醋鲤鱼还是挺好吃的。”
她笑着摸了摸鼻子,又换来聂暻不悦的一记眼刀,你别以为撒着娇求我,我就会妥协,你既然敢说聂毅的诚意比我多,今天这事儿就不能随便算了。
说着他直接握着菜刀在鱼身上剁了起来,干脆放弃一整条鱼,哪怕只有鱼段也是好的。
可是他的力气太大了,几下子就把鱼肉剁的四处乱飞,骆心安看不下去了,赶紧在后面戳戳他,闷笑着说,“不是要做糖醋鲤鱼吗,你切的这么碎,一会儿下了油锅就全成渣了。”
“你在一边给我打下手就好,不要过来碍事!”聂暻黑着一张脸,有些暴躁的开口,好像他一分神这条鱼就会飞走一样。
你这水平怎么好意思说是我给你打下手的啊?
骆心安哭笑不得的抚了抚额,照男人这个架势折腾下去,就算到天亮也不一定能把这条鱼做完,到时候他们俩再被逮个正着,那时候可就彻底完蛋了。
实在没有办法,又说不动这个男人主动放弃,她凑到灶台遍,用肩膀碰碰他,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你看你做的这么慢,我都要饿死了,你又不愿意我自己下厨,不如让我教你啊,到时候我把你教会了,你再做给我吃,不还是你亲自给我做饭么,这样总不违反咱俩的约定吧?”
聂暻脸上一顿,绷了绷嘴角,斜眼扫她一眼,“你真的很饿吗?”
骆心安捣蒜般点头。
聂暻的脸红了一下,过了半响才把脑袋转到一边,心不甘情不愿的说,“这是你求我的,看在你这么饿的份上我才勉强同意。”
骆心安抿着偷笑,“那谢谢你哦。”
聂暻的脸更红了。
骆心安接过菜刀,利索的收拾着鱼鳞,几下子就把鱼弄得干干净净,她已经很久没有下厨了,还有些手生,以前忙到多晚,她回家都是自己做饭,那时赵子铭会帮她打下手,两个人就如同凡尘俗世间所有普通夫妻一般,过着简单而快乐的柴米油盐的日子,那时候她以为生活会一直这样,直到一辈子白头到老,而现在她却在另一个时空重新做着与原来一样的事情,只不过身边人已经换成了聂暻。
她压下以前不愉快的回忆,看着这家伙认真的侧脸,笑着教他,“你看,鱼的内脏是要拿出来的……鱼鳞要这样刮……把鱼洗干净之后,在鱼身上打上花刀,就像这样……”
她一手按着鱼,另一手执刀,几下子就划出均匀的十字刀,这时她把鱼放在碗里,撩起袖子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胳膊,熟练地在鱼肉上撒上盐、葱段、姜片……目光认真又柔和,嘴角还带着一丝浅淡的笑。
她刚才就发现聂暻柴米油盐完全不分,甚至都不知道葱姜蒜使用来干什么的,她一边腌着鱼,一边给他讲着这些东西的用途,可是聂暻这时候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根本就没听到她说了什么。
讲完了鱼肉也腌好了,她烧热油锅,先下葱姜蒜炒出香味,接着拎着鱼尾巴放进去,只听“滋啦”一声油响,接着一股浓郁的香气扑了出来。
骆心安拿着铲子想给鱼翻个面,而这时一双结实有力的手却在背后搂住了她,脑袋搁在她的肩膀上,蹭到了她的耳朵,一阵轻浅的冷香钻进鼻子,男人像只大型犬一样偎了上来。
骆心安拿着铲子的右手一僵,耳朵因为这个过意亲昵的姿势而微微发红,偷偷的往前一步拉开彼此的距离,讪讪一笑,“那个……你到底还要不要学了,不是说要做鱼吗?”
“你做你的,我正看着呢。”聂毅不为所动,往前逼近一步,双臂反而越收越紧。
这个时候骆心安才发现这个男人竟然这么高,他几乎是弯着身子才靠在她背上,两个人的皮肤相贴,只隔着两层布料,骆心安不需用回头,都能感觉到男人胸膛上起伏有力的肌肉线条。
方才在归晚居的卧室里,男人紧紧搂着她,啃咬她脖子的记忆还留在皮肤上,随着男人说话是胸口的起伏留下火辣辣的痕迹,烫的她微微打了个轻颤。
刚才宝珍就在门口,她的神经高度紧绷,只顾着紧张也没顾上其他,而现在寂静的厨房里除了跟前这一锅冒着香气的鲤鱼,只剩下彼此的呼吸,甚至聂暻的呼吸还近在尺咫,在这时候紧紧相拥,简直比刚才在房间里还人心慌意乱。
“……你能……先放开我吗?你这样压着我没法炒菜。”
她干干巴巴的开口,男人却直接摇头拒绝,见她一直握着铲子不动弹,又往前靠了一步,把她抵在自己胸膛和灶台之间,无路可逃的位置,嘴唇蹭着她的耳廓摩挲几下,低声说,“不是说饿么,怎么不炒了?”
他的声音低沉醇厚,带着磁性,像电流似的钻进骆心安的身体,一时间让她的脸更红了,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偏开半个身子说,“我该教的都教了……剩下的该你自己来了。”
说着她把铲子塞给聂暻,逃似的想要钻出他的怀抱,聂暻却突然双臂一夹又把她困在怀里,握着她还攥着铲子的手腕说,“到底要怎么炒,你带着我的手,示范给我看。”
他像一个治学严谨的好学生,在跟老师请教问题,那么严肃又正经,让骆心安根本挑不出毛病,只好硬着头皮带着男人的手一起在锅里翻炒。
两个人的胳膊叠在一起,随着动作起起伏伏,骆心安的后背和屁股不可避免的跟男人的胸膛撞在一起,摩-擦生火似的,配上身前热气腾腾的油锅,简直要把整间后厨都烧了起来。
最后也不知道是骆心安带着聂暻,还是聂暻操纵着她的胳膊,终于把一锅鱼做好,骆心安长舒一口气,再这样多呆一分钟,她可能都要落荒而逃。
这时,聂暻的双臂从她肩膀两侧绕到前面,端起那一盘子鱼闻了一下,拿着筷子加起来一块送到骆心安嘴边,“我给你做的饭,你尝尝好不好吃。”
这话直接让骆心安笑出声来,这家伙怎么好意思说出这么厚脸皮的话,这一锅鱼除了白白挨得那几下破坏形状的刀子,还有哪里是这家伙自己做的?
骆心安笑的时候,聂暻把筷子放到了她嘴里,骆心安噗嗤一声笑出来,只好把这块鱼肉咽进肚子里,甚至都没有发现这会儿两个人一前一后紧紧相拥,一个喂另一个吃饭的姿势有多么的亲昵和引人遐想。
聂暻又夹起一块鱼肉送到骆心安嘴巴里,她吐了吐舌头说了句“好烫”,接着抬手给舌头扇风,回过头的时候正巧撞上了聂暻的墨色的眼睛,鼻尖是葱姜蒜混合的烟火气息,身边是这个紧紧拥抱她的男人。
这一瞬间,让骆心安心间一片恍惚,在娱乐圈跌跌撞撞这么多年,她有多年的未婚夫,并且终将会陪她走完整个人生,可是却没有给过她一次像现在这样踏实、心安和无法拒绝的归属感。
她总感觉这世上除了靠自己去拼搏,没有任何东西是可以依靠的,可现在她却突然觉得自己其实是可以选择一个遮风挡雨的港湾停靠下来。
心口跳动的声音比任何一次都要剧烈,骆心安对上聂暻的眼睛,她听见心里最柔软的那个地方正在塌陷,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点的脱离了她的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