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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追击之人总是不时发觉陈贺,傅宽等人的行踪,然全力泛舟追上后便渺无踪迹。
耳中虽有交战之声,确是别处传来,不在其当下追击的方位。
“你们可曾发觉敌军踪迹?”数艘船只忽从烟雾从驶出,身着楚军战衣之人询问道。
“未曾。”楚人将士懊恼摇头。
“如此,我等再去寻之。”
雾中驶来的船只贴着楚舟相反而行。
楚军猛然察觉不对,拉弓在手,“尔等为何出现于此,岂不从霸王之令?!”
“我等为雾气所困,已迷失路。”反行将士说道。
楚军看到其衣着与所成之舟皆是楚地之物,渐渐放下警惕之心。
“此为南,此为北。速速归去!”楚军指路喝道。
“多谢。”
待逆行之人隐匿雾中,楚军才发觉异常,“竟不似迷失路...”
疑虑刚起,箭矢透过射来,前一眼刚瞥见箭头,下一刻楚军便中箭而死。
后方楚军反击社址,却只听得箭矢落水之声。
“当心!衡山兵有我军战衣!”
大叫声传出,然三军相隔已经甚远,未有人驰援。
此间楚军却不知,三方楚军皆为衡山兵以此法偷袭,只是面对项羽之事仓皇撤出,险些全军覆没。
“三军相隔已甚远,传令下去若遇乱行之军,格杀勿论!”项羽吩咐道,随后继续全速追敌。
张良不看湖中变化,反倒目极远处,命令着吴臣与诸将改变旗阵。
吴臣埋头专心于此,一事满头大汗,顺着张良的目光看去,却发觉不了任何东西。
“子房先生在看何物?”吴臣擦汗问道。
将士纷纷扭头亦未察觉异常。
“莫急,再待片刻。”张良面无忧色,“项羽已急不可待,终将有大危!”
湖中陈贺三人手臂稍微有了些知觉,酸麻已过,取而代之的是阵阵剧痛。估算着时机,陈贺急速向南奔进,令二人继续回头乱敌。
远处的毛乔可看到衡山兵的动向,虽是张良事先有提醒,仍不免捏了把冷汗。衡山兵被分成两路,一路由陈平带走陆路防守项冠。此地此举相当于主动为楚军让出水路,若不成后果不堪设想。
楚军有防备,傅宽与丁复再次侧翼扰敌时,楚舟猛然调转舟阵,狂袭而来。短兵相接半晌,饶是几日来苦习舟战避退之法,衡山兵仍是伤亡大半。凭着无主战舟挡住敌船才再堪堪脱离。
此次交锋之后,三路衡山兵加在一起皆无力退敌,彻底陷入被动。
楚军越战越勇,已开始不顾方位见敌即杀,于湖面之上横冲直撞。
“子房先生!”吴臣咬牙站起,心惊肉跳,“先生究竟在等何物?!如此下去我军与送死无疑。”
“莫急。”
张良虽早有防备,亦未料到陈贺三人联手皆难以僵持。
“时机已至,变阵!”张良忽见天空之中幻象已生,骤然大喝。
湖西毛乔扭转平滑巨铁镜斜对南方,于此同时湖泊沿岸的九面巨镜接连而起,最后一面正对假意作战的陈贺大军。
“已尽人事,其后便该听天命。”张良心中自语。
楚军半晌未寻至敌军,早已烦躁不堪,忽见白雾之后有陈贺战舟的身影,顿时万剑齐射杀将过去。
入眼处竟仍是楚军战舟与战友模样。
“我等是楚军,莫要动兵!”雾后楚军惨叫道。
“胡言!我等分明见陈贺有此而过,他岂能从两军战舟中逃脱?!杀!”
不由分说,两股战舟杀坐一团,箭雨齐放,刀刀见血...
待双方将士惨死力竭,才从人群之中看出一些熟悉的面庞。
“果真是大楚之人?!陈贺何在?”
“哪里有陈贺?分明是尔等看错!”被误伤之兵怒斥道。
主动袭“敌”之军欲解释,却不知说何是好,面有愧色,急于杀敌洗罪。
两方兵力呆愣之时,突然间东侧白雾后陈贺大军的轮廓又是若隐若现。
“当心!”两队楚军重起为战,合兵一处朝白雾杀去,果真见一众战舟来此...
杀声震天,充斥在整个白雾之中,此次双方倒是并无任何解释。
只因一方以为对方是陈贺军,另一方以为对面是傅宽军。
然而直至败退一方逃离,尸体堆中从未有过陈贺等人的尸身。
“哼!堂堂统领逃亡倒是快!再为我等发觉踪迹,定无法再逃!”一方楚军骂道。
杀声终于引得许久未见敌的项羽无法安心,下令回军与其他三方回合。
张良静观幻象,眼中精光闪过。
“正是此时!”
天边令吴臣惊掉下巴的幻象中,项羽已于其余军阵相距未远。
张良一声令下,赤旗之阵瞬间变为“×”形,陈贺三人连忙率大军分开,各自朝着巨铁镜展露杀意。
与此同时,项羽四周白雾之上,三人军阵之形骤显。
“杀过去,尽灭敌军!”
项羽挥舞长戟,静留原地。他已不屑对付无法再比拼的敌首,只等着部下凯旋归来。
“霸王!我等是楚军,莫要交战!”
求饶之声乃是楚音,项羽心生不妙,后忽然想到陈贺亦是楚人,既可身着楚人战意,此刻狡诈求饶不是不可。
“四处兵马相隔甚远,岂能于此碰面?衡山军非是我军敌手,此等伎俩不足观之!杀!”
“呼——”
岸边张良长舒一口气,轻擦额头细汗,“大事已成!”
当空之日已渐西,项羽听杀声半晌,忽觉此番对战的衡山兵过于英勇,特亲自四周战舟杀过,却见残舟飘于江面,楚人的尸骸又是满舟。
一瞬间,他已分不清何处是友,何处是敌。
“莫非...”
刹那间,项羽互有所感。吴臣亦不再燃火,薄雾渐渐散去。
放眼望去,大阵之后根本没有陈贺三人军的影子,死的皆是楚人。存活楚人望着同伴的尸身,恍然若梦。
“有鬼!衡山国有鬼!”
几经交战,虽精然少的两万余大军已不足五分之一,除了项羽周身亲卫,其他将士或死或伤,无法再战...
“何以至此?!为何?!”
项羽脖间与脸上青筋暴起,剧烈咆哮,正瞥见岸边的吴臣,伸手指着东方天空。
项羽呆愣半晌,天空中分明是此刻楚军的影子。
【“子房先生,此番助衡山可有奇策?”书房内,子婴随口问道。
“衡山国大湖相连,若遇水汽腾起之时,天边可显出别处之景,名为‘蜃景’。若刻意加重水汽,可随时而见。再以铁器为镜,便可投至任何一处。”张良轻笑道。
“哈哈哈...那便是气蒸彭蠡湖,影撼项家军。”
】
陈贺三人携大军才从南方缓行至楚军视野中,已脱下早已备好的楚军战衣,狂笑不止。
“听闻霸王作战英勇无敌,不料对付楚国之人亦是如此!哈哈哈!”
陈贺三人实在忍不住大笑,诸将皆前仰后合。
项羽羞愤难耐,欲再率残兵杀过去。远处的毛乔则已将巨铁镜运来此地,正对楚军。
“霸王且看尔如今面目,当真令在下佩服。”吴臣指着铁镜讥讽道。
项羽隐隐可见巨镜中他恼羞成怒的模样,远非平日的意气风发貌,无法再看第二眼。
“撤!撤军!!”
项羽掩面率军急速东撤,陈贺三人不缓不急跟在其战舟之后。明似追敌,实际口中讥讽奚落之言不止,句句攻心。
直至项羽残兵消失不见,众将骂的口干舌燥才悻悻作罢,再返回彭蠡湖中。
“多谢先生!若非子房先生,衡山军此战必不可胜。”吴臣此刻仍是恍如做梦,正欲伏地跪拜被张良匆忙拦下。
“无需感激,此番退敌乃秦王之意。何况...”张良语气忽然低沉,“项羽此番退去,虽不会再轻易来犯,然下次再攻之时,便是强兵猛将齐来,远非计谋可退,吴公子定要提防。”
“在下谨记!”吴臣应道,“不知子房先生何时归秦,定要在此地多留些时日。”
吴臣将张良视为救命稻草,生怕万一项羽去而复返,无法应敌。
“在下会久留此地,直至...英布身死。”
吴臣微怔眼眶泛红,“多谢!”
与此同时,六城东南,吴程躲避处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传言成汤放桀于南巢,诸位藏身于此可是要以夏桀自处?”十数中年黑衣稳重男子,被衡山兵持剑包围仍淡定笑道。
“尔等是何人?!”衡山兵身后无精打采的吴程问道。
“秦王之臣,特助诸位抗楚。”为首秦徒拱手道。
“秦王?哼!祸乱越人,还敢派人至此?项羽已攻衡山,如今恐怕他正残杀衡山之民。”吴程起身推开衡山兵,气势汹汹拔剑而来,“今日便诛杀尔等,为王上报仇!”
秦徒迎剑而笑,“诸位未免过于小瞧子房先生。”
吴程闻言止步,狐疑之色上脸,“子婴会派张良前来相助?”
“诸位可不信,无需数日,项羽败军定会奔来六城,至时便可见真假。”为首秦徒笑道,“此刻诸位若仍以为灯下黑留于此地,我等还可共死。”
一行秦徒来此,并未带兵刃,似是诚意十足。
“哼!子婴派人相助乃是应当。莫要以为是在救越人!”吴程喝道。
“项羽压制越人,怀王死后,衡山王便与项羽渐远。天下又乱,堂堂韩王之位可封于一吴县县令,难保项羽原本不会谋划衡山国。此刻为战乃是先发制人。大柱国平日里想必亦曾劝过衡山王项羽。”秦徒直言道。
“是又如何?!”吴程皱眉道。
秦徒淡笑悠哉道,“秦王亦曾派人告知过合传统领,莫要与楚人以力相抗。然诸位不听,北者不愿弃寿春,南者不愿弃金陵,最终南北皆败,为楚人直攻衡山。若以秦王之策,越人只需牵制楚军,带五谷成熟,大秦当与楚国决战,诸位无需如此狼狈。”
“果真是子婴诡计!台侯国合传统领曾授予其剑术,竟亦敢以其为棋?!”吴程怒不可遏。
衡山军皆露怒容,欲将面前十数人杀之后快。
“放眼天下唯有秦王可为合传统领复仇,唯有秦王可助衡山王报杀女之仇!”为首秦徒语气变软为硬,“秦王灭楚后亦会善待越人,诸位三思而行,若欲杀便杀之!”
吴程紧盯十数人,深思良久,“放人!”
周殷平生第一次见到项羽失魂落魄的模样,若不是项羽此行为报仇,长驱直入而未带虞姬,周殷定会以为虞姬死于战中。
“臣未料到衡山军如此强悍,竟可将我军至于此地。”周殷跟随项羽安置受伤将士,叹道。
此言一出,项羽带杀气的目光横扫而来,逼得周殷不得不低头。
周殷不知何故,只以为项羽战败心烦才如此。
“此战,吕令尹之弟为何无信传来?韩人张良何时至衡山,本霸王全然不知!”项羽厉声道。
“张良至衡山?”周殷惊呼出声,“子婴果真诡计多端,想来...秦至衡山路途近,此信还在至楚地途中。”
“至楚地故远,至九江郡则近!如此大事,不该大意!”
项羽怒道,随即感觉有些因战败而迁怒旁人,非是强者所为,未再深究。
“九江郡如今可还有越人作乱?”项羽另提别事。
周殷喜从心来,他等此言已久,寿春时为项缠刁难,如今正是报仇之机。
“回霸王,九江地虽尽得,然衡山国统领邓弱,柱国吴程行踪未定。项猷统领曾言为邓弱所困,后不知其踪迹。项伯亦发兵寻吴程,至今未有所获。”周殷强忍笑意,故作惋惜。
“可胜而不可杀?岂不是让天下笑话大楚骑兵不力?!无用!”
项羽正欲查看将士伤势,一楚兵恰巧此时从营外走入,手提已木匣。
“霸王,此物便是衡山统领邓弱之首级,项猷统领亲手斩杀!”
楚兵跪地双手奉上木盒,项羽打开后喜不自胜,连赞未给项氏之地丢脸。
周殷足智多谋,瞬间便察觉有古怪——项羽刚至六城不久,身在寿春的项氏父子岂能恰巧此时送来头颅?!
是在算计他!
“不错。”项羽连连点头,“当日于金陵江水杀司马统领之人正是合传胡害,邓弱,吴程。今二人已死,只差吴程。叔父仍不可松懈。”
“项伯与周统领有定,该是由周统领追杀吴程。今邓弱头颅在此,却为何不见周统领动身?”楚兵犀利直言。
“这...”
周殷气的面色涨红,却无法辩驳。项伯素来圆滑,又是项羽亲人,只能干吃哑巴亏。
“是...我军正奋力追杀,还未有得。”周殷低头道。
“吴程乃柱国,当是诡计更甚。自是不若邓弱易杀,无妨。”项羽安抚道。
对于项家子弟,项羽敢于直言责骂。对于其他将士,项羽一向敬重。
“多谢霸王体谅。”周殷放下忧虑,将项伯之仇牢牢记在心中。
项羽转头走入伤员之中,以嘴帮将士吸着腿上脓包,用力吐出,“衡山不可妄动,还需小庄来援!”